十月二日十二时的钟声刚响过,杜聿明便全副戎装登上汽车,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到了昆明市北郊岗头村预先准备好的指挥所,召集团长以上的军事干部以及新任云南省政府民政厅长、代理云南省主席李宗黄等人开会,下达解决龙云的作战命令。关于这次会议的详细内容,杜聿明事后记录如下!
(一)蒋介石命令要旨,略。
(二)命第五军军长埤清泉指挥第九十六师、第四十九师包围昆明市城厢的龙云武装部臥及警察,解除他们的武装。
(三)命第九,六师师长黄翔所部担任解除昆明市东郊暂编二十师之一部(约一个团八东城门楼宪兵大队与金砻路、正义路至华山路间昆明市警察武装的任务。
(四)命笫西十五师师长胡常青指挥所部担任解賒丧校场营房及北城门楼宪兵大队武装的任务。
(五)命第二〇七师师长罗又伦指挥所部担任解除曲靖某团及县保安队武装的任务。
(六)命云南机场守备司令郑廷笈指挥各机场守备,并严格检查各机场往来乘客,以防龙云逃走。
(七)命宪兵十三团担任昆明东西南北各公路,铁路要道的检查。
(八)命昆明防守司令部通讯营控制昆明各电报、电话机关,凡属龙云对各方来往电报一律检査扣留,并将电话线截断。
(九)命第二百师师长熊笑三率领所部由萝茨县沿滇缅公路经碧鸡关开至昆明市西郊,作为预备队。
(十)实施办法:各部队部署就绪后,将预先印奸的蒋介石命令交给龙云所属军警宪兵各部队长,如有不服从命令交出武器者,即以武力解决!对于街市螯岗则用行军纵队通赳街市方式,前面大队通过,由后面叭尾对每一岗螯留下两斗士兵,一人监视,一人拿命令对眷察说明,劝其交枪。
(十一〕将解决龙云命令送交美方一份。
(十二)各部队到达准备位置后,预定五点钟以电话联絡开始实施,同时将蒋介石解除龙云本兼各职及调龙任军寧参议院院长的命令送交龙云。
(十三)其它,命令官兵不得擅入商店民宅……
命令下达后,已至午夜,各将领纷纷来说时间来不及。说一切详细部署及解决龙云的具体办法,就是首经演刃过的沙盘演习,你们官兵都参加过演习,不会来不及,各部队长至此才忧然大悟,兴高采烈、如狼似虎地分头吃龙云去了。
密集的枪炮声将酣然熟睡的龙云惊醒,他急忙打开台灯凝神细听,方知这不是梦境,而是残酷的现实。他一边匆忙地穿着衣服,一边侧身倾听,极力想从这骤然而起的枪炮声中分辨出事情的起因。突然,负责执勤的侍从副官闯进,战战妓兢地说:
“老主席,大……大事不好了,公馆……已经被叛军包围。还有……机枪、大炮……都对准了公馆的大门……”
这时,龙云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地上,他十分镇定地说:
“不要惊慌失措。快报告是哪家的部队叛乱。”
“这……天色太黑,看不清叛军的着装和标记。”“立即査清,向我报告!”“是!”
“另外,传达我的命令,要侍卫部队尽全力保卫龙公馆。”“是!”值勤的侍从副官行了个军礼,转身快步跑去了。
枪炮声越来越密。从声音的远近以及散布的方位判断,昆明所有的军事设施都在激战。龙云在卧室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他把昆明各路驻军的情况迅速地想了一遍,仍然无法确定是谁在向他发难。这时,穿着睡衣的龙国璧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见父亲就大声喊道:
“爸爸,您怎么还呆在这里!”
龙云闻声收住了脚步,见爱女如此替他担忧,骞地心里感到,!一阵酸楚。为了安慰尚未成年的女儿,他淡然一笑,说道:
“国璧,没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是也没有离开吗?”
“我和您可大不一样,龙国璧看着父亲那坦然自若的抒”慌乱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一些。但是,当她重又听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想到有可能发生的灾难时,她儿乎是愤怒地说他!门攻击的目标一定是您,他们是想夺走您的地盘!”
龙国璧的话使一时感到茫然的龙云顿时清醒了许多。他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严酷的现实:这次无论是谁发难,其目标都是对准他的。这时,龙围璧再次催促他快些逃走,他却执拗地不肯离去,突然,他想到用电话和部队取得联系,可以准确地获得此次兵变的真情。可是当他拿起话筒一听,方知线路早已被钣军切断了。他愣了一下,然后愤然摔掉话筒,自言自语地骂了-句,真是卑郧!看来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兵变,随后又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爸爸,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您还是快些逃走吧。”
“不!事情还没发展到这地步/龙云说着突然收住脚步,有些迷茫不解地问/國璧,你说说看,谁故把枪炮对谁你父亲?”“杜聿明!”
“杜聿明。”
“对,一定是他。”
“这怎么可能呢,龙云摇着头,象是自问自答地说随觉前,他还绐我打来电话,商發欢迎壬叔铭的事呢!”他凝思片刻,指起头,以长者的口吻对龙国璧说,你是我的女儿,可不能毫无根据地猜疑人,更不要在外边瞎说,传出去……”
“咳!您呀……”龙国璧气得把脚一跺,“叫我说啊,是您待人太重义气了!您想想看,在云崗,在昆明,还有淮敢向您发难!”一声巨响将卧室的电灯篾灭。龙国璧紧紧抓住龙云的双!手,急得快要落下泪来,苦苦地哀求说:
“爸爸,您就听女儿一句话,不要固执了,趁着黑夜快上五华山吧!”突然,龙公馆附近也传来了枪声。龙云明白,此时叛军已包围了自己的住处,值勤的恃从副官正率部苦战,不可能再来向他报告情况了。不知何故,他锰然想起孙中山先生当年在观音山:蒙难的往事,不无感慨地想到;看来,我也得步中山先生的后尘,化装逃跑了,…“他紧紧搂住爱女龙国璧,无比凄楚地说:“孩子,爸爸听你的。你也要多注意安全……”
龙国璧仰起脸,泪水溢出了眼眶,她格外动情地点了点头,倏地转过身去,大步走出了龙云的卧室。
龙云平日登五华山都是从威远街经正义路直上。今天夜里,龙云怕叛军中途设卡,便出龙公馆的后门,穿过住在财神巷的陈汝纯(时为龙云的庶务所长)家,绕过劝学巷、柿花巷等背街小巷,独自一人步行朝五华山走去。龙云远眺炮火密织的夜空,仍然在心中暗自嘀咕,难邋真的会是杜聿明在兴兵作乱吗?”猛然间,龙云发现,百米之外一个高大的身肜正迅速向自己靠近。龙云下意识地伸出右丰去摈腰部,方知手枪没有带在身上。他再次定睛向前方一看,原来是绥靖路口,一个高大的身影变成了两个,三个……这时他才恍然醞悟:遇见了新五军所设的。
“谁?”
龙云闻声一惊,不禁地收住了脚步。
“站住!”一名荷枪实弹的岗哨快步跑到了近前,一看龙云这身打扮,斥问,你是什么人?要到哪儿去?!”
“我是老丙姓,要去买宵夜吃。”龙云故意装做害怕的样子答说。
“戒严了,老头,快走。”
谢天谢地,岗哨放行。龙云迅速地走向如意巷,-俟逃脱岗哨的监视,他快步跑去,转瞬逃到了五华山南路口。
“站住!”
突然大营门口传来了问话声,他顿感这严厉的问话声是那样的熟悉,可猛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他循声朝前一看,有十多个黑影拦住了去路。庀当他犹豫不决之际,为首的那个黑影又发出了严厉的质问:
“快回答!不然就开抢了。”
“不要开枪!”龙云终于辨出了话声,他边说“朱营长】我是龙-主席,边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
朱营长名志髙,字希贤,是龙云卫队营营长他在年轻时代。即投笔从戎,在滇军中供职。抗战军兴,他随卢汉参加台儿庄会战之后转赴湖南,于湘西会战中负伤归里,时遇龙云改组卫队营,他因战功在身,又是缪云台先生的外甥,遂得以人选。从此,他便成了龙云贴身的保镖形影不离。今晚,他奉命警戒省府所在地五华山,被突然响起的枪炮声惊呆了,急忙给龙公馆挂电话,向龙云请示究竟。当他获悉电话线路被扦断以后,立刻想到有突发事件发生,遂率部冲下五华山,赶赶龙公馆营救龙云。
朱希贤一听是龙云到了,真是喜出望外!他飞身跑到近前,命今侍卫断后,亲自保护着龙云登上五华山。接着,他又遵照龙云的指示,部署保卫五华山的警戒去了!
龙云独自站在五华山上,再次眺望炮火密织的夜空,依然在皓自嘀咕:
“难道真的会足杜羋明六兵作乱吗?”
卫队营长朱希贤去而复返,双手棒着一封信,格外紧张地,说:
“报告老主席,这……是蒋委员长,给您的亲笔信。”
龙云难以置信,他匆忙接过这封书信,走到灯下一看,果真是蒋介石的笔迹,惊愕地问:
“是谁送来的?”
“是从大营门外塞进来的,没有看清送信的人。”朱希贤答说。
龙云稍事沉吟,匆忙拆阅葙介石的来信,志舟蒼兄勋鉴!
寄疆辛勤,时用系怀,当兹建国开始,重在中抠,故特调兄入长军事参议院,参赘戎机,辅导统一,甚望兄能树立揩模,力党国与共休戚也。兹嘱伯英同志持函赴任,并请惺老代达鄙枕,务期如期来渝,早就新职,以慰公私,而全始终。沔时命驾?伫候复肯,顺颂近社。
中正
龙云阅罢这封蜜腹剑的来信,再一听五华山四周越来越紧的枪炮声,禁不住地怒骂了一声,真是一个十足的市井流氓!”旋即杷信藏于身上,复又走回原地静观战事的发展去了。
突然,在通向五华山的山脚路口驶来一辆高级轿车。朱希贤当印鸣枪警告,示意停车。这辆髙级轿车乖乖地停在了山道上。有頃,车门打开了,走出了两个禺釤,其中一个大喊:
“不要开枪!我是龙绳祖一!”
朱希贤等人闻声怔住了!听声音,的确是龙绳袓。可他怎么会乘高级轿车来五华山救驾呢?如果说这突然的枪炮声是为了兵变龙云的话,叛军为似不阻截龙绳祖呢?……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
龙国璧送走父亲以后,想到只有二哥龙绳袓能保卫父亲的安全。然而如何才能穿过叛军如林的街道哨卡,把龙绳袓从驻地接到五华山上呢?她想到了同班同学一远征军司令卫立煌的女儿,如果能借到远征军司令的高级轿车,哪个叛军故拦截、阻挡呢?她说干就干,化装后从后门混出龙公馆,穿小卷/过僻街,终于来到了卫立煌的公馆门前。老天不负有心人,一切如愿,终于把二哥接上了五华山。
龙云一看是自己的儿子赶来救驾了,顿时热泪盈眶。他非常动感情地叫了一声“绳祖”,便快步迎了过去。龙绳祖见到落难的父亲百感交集,他紧紧地拥抱着父亲的身躯,想以此给老人一点慰藉。转瞬,龙绳袓关切地说:
“父亲受惊了。妈妈、家里所有的人都好吗?”
“好,都好……”龙云离开龙绳祖的怀抱,又禁不住问道,是谁发动的叛乱?”
“杜聿明。”
“杜聿明?”
“对,就是他。”
龙绳祖告诉父亲,今天凌晨,杜聿明命令五军以猛烈的炮火进攻大东门!北校场,因而与龙云的部队展开了一场激战。自己是因为担心父亲的安全才匆忙把指摔大权交给亲信部属,赶到了五华山来的。龙云听罢气得棰胸顿足,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破口大骂!
“这个忘恩负义的杜車明!我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啊……”龙纯祖听着越来越近的枪炮声,内心就象一座爆发的火山。他带著责备的口吻说!
“爸爸,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您还是快想想遐兵之策吧!”至此,龙云才想到自己的主力部队早已调往越南,留守在昆明的看家部队揭本不是拥有美式装备的五军的敌手。他无比悔恨地叹了口气,紧紧咬着嘴唇凝思了片刻,然后用力握紧拳头象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问道:
“绳祖,你手下还有多少部队可以上阵!”“只有驻防北校场的暂编二十四师有些战斗力,但他们有一个团的官兵放假回家,人员已散。另外,还有一个宪兵团分散驻守在昆明的各诚门,五华山上有两个连的兵力薯卫省政府。”龙云不愧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他毫不悼慌,沉思片刻,尔后下达命令:
“立即用电话通知各驻防部队,坚守待援“叛军已将全部通讯线路切断,我们已经无法和驻防部队取得联系。”龙绳祖满腔怒火,用力把右手挥向天空,“父亲,您还是快些想治本的办法吧!”
龙云完全从感情的羁绊中解脱出来,正视面前的危局,他反剪着手,眺望着连天的炮火,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地说:“电话明断了,我们还有电报,立即向全省发出‘戡乱’的紧急通电,严词痛斥杜聿明举兵叛乱,围攻昆明的行为,要求全省各县速兴讨逆之师,以解昆明之围。同时,电令卢汉,火速率领人越书队回攻昆明。”
龙绳祖刚要去执行龙云的命令,五华山的四周突然又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他急忙用身体掩护着龙云,通防疣弹击中龙绳祖的父亲,旋即又存些紧张地说:
“杜聿明的部队开始攻缶五华山了,您快躲一躲吧!”“不要惊慌!”龙云用力推开保护自己的儿子,象一埤铁打的金刚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空荇不知所措的龙绳祖,镇定地卞达命令,你立即把五华山上的两连警卫组织起来,要精诚闭结,顽强抵抗。记住:要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五华山!”
“是!”龙神祖正欲转身,一发、弹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踟醑不前,十分矛盾地说,“父亲,您的安全”
“少罗嗦!”龙云转身指若省府大门,严厉地命令道,“快太纽织部队反击!”
“是!”
龙绳袓把心一横,转身跑了。这时,五华山周围的枪炮声越-来越密,犹如暴风骤雨般的孓弹在夜空乱飞。龙云望着炮火密织的长空,自言自语地说逍:“杜肀明啊杜聿明,我们走若瞧吧!”蓦地转过身,向着省政府大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