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锡山的部属同意联冯倒蒋,但是,绝大多数高级将领不同意放冯玉祥回陕西,生怕冯玉祥难弃前嫌,更记软禁在晋这近十个月的恩恩怨怨,一旦回到自己的地盘,即使不走联蒋倒阎的道路,而只要学着阎锡山昔日的样儿坐壁上观,由阎领衔发动的这场倒蒋运动也必然失败。为此,阎锡山的心腹爱将周术登门见阎,焦急地问道:
“阎先生,你真的要放冯焕章回去?”
阎锡山镇定地点了点头。
“阎先生,这如同放虎归山一样的危险啊!”周砒历数冯玉祥的谋臣力劝打蒋的目的,意在救冯离开山西,旋即又说,“你不要听这些人的话,冯这个人极不可靠,你忘了方顺桥见死不救的事丁吗?玛小能放,这仅也是封小得的!“你不要老是看过去,要知道蒋介石几次要收拾冯,冯对蒋恨极了。现在要是能和我们共同打蒋,这是他求之不得的。”阎锡山看了看频频摇头的周砒,又说,“冯最大的弱点,就是好贪眼前的小利,只要我们在物质上能满足他的欲望,哪能再生半途捣乱之心呢!”
“我认为阎先生没有看到他狡猾的一面……”
“我怎能看不到呢!”阎锡山十分自信地笑了笑,“他固然很狡猾,经常搞些小动作,打完蒋以后,可能还会捣乱;但他是个老粗,没有远见,我自有方法对付他,你不要多虑。”
“我就担心他一出山西,就立即翻脸、变卦,阎先生,到那时……”
“还有他的夫人和女儿留在我这儿做人质嘛!”
“这是真的?”
“真的!”阎锡山又得意地笑了,“政治角逐,如同做买卖,我是不干蚀本的生意的。”
是日夜,阎锡山为了坚定冯玉祥反蒋的决心,自然,还想在冯玉祥面前显示一下他这位倒蒋的核心―陆海空军总司令的威风,派人把冯玉祥请到官邸,二人简单地议了议反蒋的战略及人事安排之后,阎锡山又神秘地向冯玉祥介绍了他与诸方反蒋派系秘密联合的情况。冯玉祥认真地听取了阎锡山悄然联合李宗仁、石友三、刘镇华、孙殿英等部反蒋的报告后,他几乎是本能地问道:
“贤弟!东北张汉卿方面一”
“我早就和他保持着联系。”阎锡山淡然地回答,旋即又含而不露地说道,“我有一个想法,等我们和各方面联系成熟以后,再主动地把拟好的讨蒋通电,送请张汉卿征求同意,并请张署名后由沈阳发出。”
“张汉卿会同意吗?”
“我想,他有可能同意照办。”阎锡山沉吟片时,近似自语地,“讨蒋通电如果由沈阳发出,力量就大多了。”
同样,冯玉祥也是知道张学良所处位置的重要性的。时下,阎锡山即将领衔发动的这场全国性的倒蒋大战,把话说穿了,有军事实力的只有阎、冯两家。而未来和蒋介石角逐的战场,在黄河中下游―自古称之为中原腹地。蒋介石由南而北,自东而西,和冯玉祥、阎锡山在此古战场上厮杀。如果张学良站在蒋介石一边,率东北军出关,不仅会搅乱阎、冯的大后方,而且还会与蒋介石所部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为此,冯玉祥优心忡忡地说道:
“当年楚汉相争,谁得韩信谁胜;时下,你我兄弟和蒋某人在中原一争雌雄,张汉卿就变成了当今的韩信。”
“这我清楚!张汉卿果能参加讨蒋,咱们既无后顾之优,又能增加一支很大的军事力量。”阎锡山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冯玉祥,“大哥放心,张汉卿那边的事,就交给我去办吧!”
三月十日,冯玉祥就要告别太原,南下出晋,经风陵渡回陕西了。阎锡山装出特别诚恳的样子,双手紧紧地拥抱着冯玉祥那魁伟的身躯,再次痛哭失声地说了一番自责的话后,遵照祖宗的规矩,又送上一份丰厚的“程仪”:现款五十万元,花筒手提机关枪二百支,面粉两千袋。最后,又十分动感情地说:
“这是我对大哥的一点心意。等到大哥回到陕西以后,西北军有什么困难,就不客气地开个单子来,我一定尽力相助。”
“谢谢!谢谢,…”冯玉祥真的被阎锡山的慷慨馈赠感动了,他双手捧着礼单,许久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爸爸―!”
一声撕裂心胸的哭喊,惊醒了沉浸于感激之情中的冯玉祥,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夫人李德全领着心爱的女儿朝他快步走来。这时―也只有这时,他才从手中的“程仪”单中悟出了一个真理:政治家的一切出发点是政治。政治家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可以把金钱、地位,乃至于自己的妻室儿女都当作手段!人间所谓最为珍贵的亲情,都被政治家们给廉价地拍卖了!当冯玉祥再次听见女儿哭喊“爸爸”的声音时,他真想把手中的“程仪”单撒在阎锡山的脸上,俯身抱起亲爱的女儿,再说上一句“女儿!爸爸不走了,死也和女儿―还有你妈妈死在一起!”但是,他不能;他只能抱起心爱的女儿亲了亲,违愿地苦笑着说:
“好女儿,不要哭,百川叔叔会和爸爸一样的爱你的。”
“对,对,…”阎锡山终于从窘境中解脱出来,匆忙接过话茬,虚情假意地说,“乖侄女放心,你喜欢什么,我这个叔叔就给你买;你想看什么,我这个叔叔就陪着你去。”
李德全听后,真想当面大骂阎锡山几句。可她还是以女政治家的胸怀,控制住了内心愤慈不已的情感。她为了能让冯玉祥走得心安,违愿地从丈夫的怀中接过痛哭流涕的女儿,有意地劝说:
“女儿,你怎么忘了说了,爸爸放心地走吧!我和妈妈天天盼你打胜仗,等打倒了蒋介石一”
“爸爸可不要忘了来接我和妈妈!”
冯玉祥一听女儿这刻心的话语,老泪险些冲开情感的闸门,他凄楚地忙答说:
“女儿,爸爸忘不了,为了早一天把你―还有你妈妈接到身边来,我也要快些打倒该死的蒋介石!”
冯玉祥没有再说些什么,俯首亲了亲女儿那挂满泪花的面颊,用力握了握夫人李德全那双冰凉的手,转身大步走进汽车,双眼一闭,只听汽车喇叭“嘀嘀”一响,他终于踏上了归途!
冯玉祥回到久违的部队中,见到几十年生死与共的部属,就像是一位多子多孙―且子孙个个长大成材的老人在外边受了磨难,突然又回到自己经营多年的家中,那种重逢的喜悦,矢志报仇的决心,都给了冯玉祥莫大的慰藉。但是,这种久违重逢的喜悦散淡之后,家庭内部的纠纷,以及如何兴兵报仇这两件大事,就又自然而然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急需冯玉祥统一内部,齐心对敌。然而就是在这两件大事上,冯玉祥伤透了脑筋!因为这支由冯玉样一手带出来的几十万军队,早已潜伏着分崩离析的诸多矛盾了!
冯玉祥是在特定的传统文化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军界领袖。据当事人回忆,他经常对部属讲,他最爱看的戏是“老包斩陈世美”,他最爱看的书是武侠小说和名人传记。他把所崇拜的人物,奉为立身处世的榜样;把所崇拜的人物言行,作为辨别是非善恶的标准。他所追求的最高奋斗目标,是立志做个“除暴安良”的英雄好汉。 自然,他又必然用这种传统的治国、治军的文化去教育、影响他的将佐和士兵。结果,他这支庞大的队伍,就一定会带有很浓的封建色彩。其次,旧军队中封建的等级观念甚浓。他手下的将领,多数是他从士兵中挑选出来的,只知盲目服从,惟命是听,这样数十年的军中生活,自然助长了他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也养成了他的家长式的权威。随着他的地位的提高,所属部队一天天增多,一手栽培的部属逐渐成长,独当一面,有的甚至成了国家的封疆大吏,他的思想就很难驾驭数十万士兵;他的家长式的权威,也必然和这些已握兵数万的部属发生矛盾,甚至遭到消极的反对。韩复集和石友三叛冯投蒋有诸多因素,但追溯其根源,还是向他这位家长式的权威挑战的必然结果。时下,宋哲元、孙良诚、鹿钟麟等高级将领虽尚未有异动,但潜意识的反抗,业已变得相当的激烈!
另外,正如封建大家庭中的弟兄长大以后,必然要单立门户一样,由冯玉祥一手栽培起来的将佐在独挑大梁以后,谁也很难服谁。只是碍于冯玉祥的面子,没有演出同室操戈的悲剧来。但是,就在冯玉祥这位家长被软禁在山西这段期间,诸位大将之间的矛盾激化了!宋哲元和孙良诚不和,曾导致了讨蒋之战的失败。而时下矛盾的焦点,却集中在了西北军名将吉鸿昌的身上。由于吉鸿昌在拙作后半部占据特殊重要的位置,需要对吉鸿昌本人以及和同僚的矛盾费些笔墨:
吉鸿昌,河南人,家道贫寒,其父在镇上开小茶馆为业。一九一三年,时任禁卫军团长的冯玉祥在豫招兵,年仅十八岁的吉鸿昌潜伏哪城应募。一九一四年,冯玉祥任第十六混成旅旅长,见吉身材魁梧,且能识“之无”,遂将其编人模范连充当学兵。一次,冯玉祥集合部队讲话,题目是‘旧本要求中国承认二十一条”。冯玉祥说:“二十一条是灭亡中国的条件,如果实行了,你们在街上,要碰见日本人,他就让你趴在地上,骑在你的身上当板凳,那你们怎么办呢?”吉鸿昌即奋臂高喊:“报告旅长我有办法!”冯玉祥问:“吉鸿昌你有什么办法?”吉鸿昌答说:“日本人要骑在我身上,我回过头来咬死他!”全军精神为之一振。由此,冯玉样格外喜欢这个河南兵。另外,吉鸿昌作战,素以勇敢著称,军中呼为“吉大胆”。于援川之役、讨伐复辟、直奉战争等各次战役中,吉屡立战功,不时升播。
吉鸿昌由于受到冯玉样的特殊宠信,很快就和他的顶头上司孙良诚发生矛盾。 自憧关出师以来,孙、吉之间矛盾就愈演愈深,可以说是“将帅不和”。举例来说,吉鸿昌对孙良诚在作战指挥上,有时认为他没有大将魄力,时以打仗要大刀阔斧,不能缩手缩脚,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等语,作为旁敲侧击。在作战期间,由总指挥部规定,全军官兵一律不佩带胸章,而吉鸿昌竟印制“19D”符号代替胸章,以示与其他部队有所区别,孙良诚发现后,对吉的参谋长说:“怎么你们净出洋相?”关于夜渡黄河进占温县之役,孙良诚认为是影响全军作战的盲目行动,命令已渡河部队迅速撤回,吉鸿昌不但不遵令撤回一 ,反而径向冯玉祥越级报告,并因冯复电文中,有“铁军”二字奖饰词,遂制作大批镶有“铁军”字样的红旗,每于行军时将“铁军”旗帜列于队首,飘扬而过。似此,不仅孙良诚讥为狂妄,友军方面也感不快。而吉鸿昌说,我籍此以励士气,我就指着这个打胜仗,决不因他人之爱憎,令我有所变更。在攻打曹县时,吉师阵地位于城东北隅,在攻城紧张阶段,吉鸿昌令制一面特大白旗,大书“出城官兵往东北方向大吉”,竖于本师阵地上,迎风招展,目标显著,就是说,如果城破,你们全到我这里来。孙良诚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在克复曹县后,吉鸿昌命其参谋长写成一本“克复曹县记”,其中主要是叙述作战经过,表扬十九师战绩。书成之后,分赠友军,孙良诚见了,很不高兴,因为书中内容主要是表彰十九师战功,而对于作为方面军总指挥的孙良诚,则一字未提。凡此种种,都是未经孙良诚同意的。所以孙良诚想撤换吉鸿昌,也是蓄意已久。这时适逢冯玉祥令派师旅长人学,正好给孙送来撤换吉鸿昌的机会。
同年秋天,由于伶麟阁的十一师在甘肃剿匪不力,冯玉祥任命吉鸿昌为三十师师长,赴甘剿匪。越年夏天,吉鸿昌率部在平定甘肃匪乱之后进人宁夏。当时宁夏政局混乱,为稳定形势,七月二十四日,冯玉祥委任吉鸿昌为宁夏省主席。蒋介石得知此事,想要拉拢吉鸿昌,用飞机给他空投了一份“第九路军总指挥”的委任状。吉鸿昌把委任状撕毁,气愤地说:“蒋介石和我们算是哪一门子亲戚?”
吉鸿昌就任宁夏省主席后,决心为民兴利革弊。他在自己的相片上亲笔写下:“公正纯洁,为做事而做官,训练民众,使知四权运用,政治注重下层,工作适合一般民众需要。”他首先整顿军队,把原伶麟阁的第十一师和门致中的第七军合编为第十军,自任军长。为除掉吏治黑暗,他组织了考察队分赴各县考察。他还特别重视推行回汉合作的民族政策,派出大批政工人员,到各乡回民聚居地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只分良芬,不分回汉的道理,号召回汉两族人民团结起来;还召集回教代表开会,与代表合影留念。
这期间,吉鸿昌决心开发西北,并提出“开发大西北”的口号,自任开发西北总指挥。受到了西北各阶层民众的支持和拥戴。
吉鸿昌的军功和政绩,遭到了西北诸省大员的妨忌。其中原宁夏省主席门致中、十一师师长伶麟阁等人更是忌恨吉鸿昌。
鹿钟麟继宋哲元任代总司令之后,为把蒋介石的部队堵在撞关以东,急调吉鸿昌所部增援。吉鸿昌到西安时,本想等候上级决定,重返宁夏,现在奉到鹿钟麟命令,向渔关增援,心中着实不快,只有忍气向渔关开拔。吉鸿昌到撞关后,自称开发西北总指挥,印成名片,背面印有:一、开发西北安定民生;二、实行兵工政策;三、反对内战枪口决不向内。吉鸿昌遇到西北军将领,先递给开发西北总指挥名片,再述说他的意见。当时各将领均认为大敌当前,吉鸿昌竟做此主张,太属狂妄。鹿又令吉率队由撞关继续东进。吉鸿昌驻在铁门,曾派人找河南张仿,向他表示开发西北,不愿参加内战。鹿钟麟因不放心吉鸿昌,曾派凌勉之到铁门来视察,并劝吉要维护西北军的团体,顾全大局,不要自作主张。凌临行时,曾问吉鸿昌的参谋长:“你们究竟打算怎么办呢?”参谋长答道:“吉军长决不会背叛团体,请报告总司令放心。”刘郁芬、孙良诚、宋哲元等,把吉鸿昌看成是莱替不驯的人物,恐其为患,遂与鹿钟麟密议,将吉军调回陕西,集中大荔县,以庞炳勋部队接防,并令庞对吉部加以戒备。吉部开拔时,在陕州、灵宝掉队官兵多被庞部捕去。吉军在大荔集中后,鹿钟麟以召开军事会议,并令吉鸿昌率部仍回宁夏为名,召吉鸿昌到撞关,将其扣留总部,时在一九三0年三月,大约是九日。
事有凑巧,第二天冯玉样回到了撞关,各将领闻讯,均为渴见,惟独不见吉鸿昌。等众将领告退之后,冯玉祥很不高兴地问道:
“钟麟,吉大胆这小子不是也在渔关吗?他怎么不来见我?"
鹿钟麟遂将吉鸿昌倡言开发西北,不听命令,已解其兵权,暂留总部反省的经过情形,一五一十地向冯玉祥报告。最后,他加重语气说:
“冯先生,解除吉鸿昌的兵权,非我一人决定,而是留在渡关的弟兄们的意见。”
冯玉祥明白鹿钟麟这句话的寓意:你可不要一回来就重用吉鸿昌。但是,冯玉祥这些年来当“家长”当惯了,他先不考虑鹿钟麟的良苦用心正确与否,而是本能地感到这是目无他这个“家长”的行为。他心里很不愉快!另外,冯玉祥是典型的实际主义者,他认为就要和蒋介石打仗了,勇冠三军的吉大胆这员虎将不能不用,更何况他自信能管得住吉鸿昌这匹难以驯服的烈马呢!他沉吟良顷,有些冷漠地说:
“钟麟,你把吉大胆这小子给我叫来,看看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冯玉祥!”
鹿钟麟是极其聪明的辅佐将才,尤其对冯玉祥的心理活动摸得一清二楚。他一听冯玉祥的话音,自知方才的谏言失败了,遂又像往日那样,惟命是从地答说:
“是!我这就把吉鸿昌带到冯先生这里来。”
有关冯玉祥召见吉鸿昌的经过和影响,吉鸿昌的参谋长做了如下记述:
冯侯各将领散去,将吉召来,一见面就揍了吉鸿昌两拳,斤骂着说:“你这小子,我不在家,谁的话你也中听。”骂毕,亲笔写个“高级副官室”五字的条子,对吉说:“把这条子贴在你住室门口,跟我来当副官。”这时我把部队带到汝关,如释重负,心想如果作战而死,尚有可说,倘为此恨刑分谤,未免冤枉,现在吉鸿昌已当了副官,我正可借此求去,遂将手枪马匹,分赠好友,待与吉鸿昌晤面后,告以去意。 当时我家眷住淦关第一巷,与吉眷住对门。一日,吉忽至,相见彼此一笑。我说:“你开发西北未成被钾,我也几被牵连,你现在当了副官,我可趁此回家一越。”吉说:“恐怕你走不了,他们想收拾我,没想到冯先生偏偏这时回来,天不假人愿,部队就要出关打蒋,冯先生仍令我回部队,你怎能走呢?”
果然,没过几天,冯玉祥又令吉鸿昌回十一师当师长。第十军由宁夏开到西安时,冯安邦谙假离职,找孙连仲去了。吉鸿昌将该旅拨入十一师,每国核旅编入郑大章骑兵军。……这师因军缩编,在兵领及装备方面,比其他各师均较充实。吉鸿昌到职后,集合部队讲话,述说他离开部队及回来经过。
刘郁芬、孙良诚等,时冯玉祥再度起用吉鸿昌,而毫不责处这一措施,很为不满,说:“冯先生时事,仍然一意孤行,从不考虑各将领意见,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吉鸿昌撤掉,他一回来,马上又叫吉回部队,韩、石倒戈,并没得到教训,反说韩、石离开他,是被人通的。”总之,私议纷纭。
冯玉祥如此简单地处理部属间的矛盾,并自认为完成了团结内部的工作。接着,就又召集联合反蒋的军事会议。首先,他以极度兴奋的心情,向参加军事会议的高级将领介绍了讨蒋联军的组织系统和作战方略:
一,阎锡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为副总司令,以刘骥为总参谋长;
二,桂军为第一方面军,由李宗仁统率,出兵湖南,进趋武汉;
三,西北军为第二方面军,由冯玉祥统率,担任河南省境内陇海、平汉两路作战任务,分向徐州、武汉进攻;
四,晋军为第三方面军,由阎锡山统率,担任山东省境内津浦、胶济两路作战任务,与第二方面军会攻徐州,然后沿津浦线南进,直捣南京;
五,石友三为第四方面军,以主力进攻济宁、充州,以一部协同第三方面军会攻济南;
六,内定张学良为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积极争取共同讨蒋。四川的刘文辉和湖南的何键,经联系后,亦准备分别予以各方面军之任。为了鼓励非直属部队的将领,任命石友三为山东省主席,万选才为河南省主席,孙殿英为安徽省主席。等等。
冯玉祥讲完之后,有意地巡视了一遍与会将领的表情,出他所料的是,没有一位被他的讲话感奋起来。他碎然皱起了眉头,独自沉思片刻,依然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遂问:
“诸位这是怎么了?我和阎百川议定的上述条款和内容,大家是不是不同意啊?”
与会的将领,仍然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所不同的是,有的怕和冯玉祥那不悦的眼神相撞,有意把头埋在胸前;有的坐对面的将领,用不同的眼神表达自己的意见。就这样,会场足足冷了一分多钟!冯玉祥蓦地站起,很有情绪地说道:
“钟麟,我回来之前,你是代总司令,有什么意见,甚至是不欢迎我回来的意见,都可以说嘛!”
“冯先生,”鹿钟麟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大家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什么意思呢!”冯玉祥的火气越发大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你们……”
“冯先生消消气,我先说吧。”鹿钟麟急忙打断冯玉祥的讲话,“我从山西回到撞关,向诸位将领传达了和冯先生商议的‘远交近攻’战略,大家十分赞成。就在‘远交近攻’的战略即将付诸实施的时候,冯先生又把‘远交近攻’改为‘近交远攻’,由联蒋打阎变成了联阎打蒋,我真的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更是想不通!”宋哲元率部反蒋,由于吃了阎锡山的亏,致使上次联阎讨蒋失败,所以对阎锡山真可谓是恨之人骨。他真想和蒋介石联合起来,把阎锡山打垮。“恕我太不冷静,今天,我是要把心里的话全都掏出来的。”
“好!你就当面把心里的话都掏出来吧。”冯玉祥为了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气氛,先主动地落座,旋即又客气地说,“全都坐下谈吧!”
“不!我要站着说。”宋哲元历数了西北军和阎锡山交恶结怨的历史后,非常激动地说,“冯先生,我们上阎老西的当还少吗?难道非让这个阎老西彻底的卖了,我们才清醒吗?”
“我接着说,把心窝里的话全掏出来!”随着话声,孙良诚气冲冲地站起来,“阎老西是什么东西?他专门是靠着我们西北军将士的鲜血向上爬的!拥护他当总司令,我打心里不服!”
接着,与会的将领都表了态: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反对冯玉祥再走联阎打蒋的老路。加之会场的气氛格外严肃、紧张,搞得满怀喜悦之情的冯玉祥下不了台。鹿钟麟一是为了救驾,再是为了彻底改变冯玉祥已经作出的联阎打蒋的战略,口气温和地说:
“我以为联蒋打阎,胜算在握。我们一举可下山西,控制河北和平津二市,从而改变局促西北的不利局面。结果,我们占有长江以北,蒋某人偏安大江以南。一旦条件成熟之后,我们再和蒋某人进行最后的决战!”
对此,冯玉祥不知想过多少遍了!但是,冯玉祥自认为是蒋介石的“恩人”,如蒋的第一次下野和复出,以及所谓的“宁汉合作”,要不是他从中周旋,蒋介石早就完蛋了。最近他又获悉,就在他“一怒而渡黄河,到山西与阎锡山共商反蒋对策,而蒋乘机送阎锡山三百万元,叫他把冯扣留,严密监视一 ,如果不是一年多后阎为联冯反蒋,冯就很难出来了。”蒋介石对待“恩人”如此恶毒,以怨报德,实在伤透了冯玉祥的心,非报复不可。另外,冯玉祥是一个性格倔强的人。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决不计后果;他认定不应该做的事,决不肯迁就。当他认为时下国民党内部反蒋大联合的形势已经形成,是决不肯放过这个时机的。“他不顾将领们的反对和朋友的劝告,决心要和蒋打一仗,以泄个人的新仇旧恨。”所以,等与会的将领说完之后,他十分严肃地说道:
“哪有一成不变的军事战略?当时,我提出‘远交近攻’,那是因为所有反蒋派系刚刚失败,对蒋某人构不成威胁,惟有走联蒋倒阎的路,才能自救。才能让阎锡山不敢欺侮我们。时下形势变了!再说,阎锡山也变了,我们为什么不变?!
与会的将领,都深知这位老上司的脾气,知道他们的努力失败了。时下,惟有听他教训的份儿,故都低头不语。
“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是蒋介石,而不是阎老西。咱们把话说白了吧,打垮了蒋某人,他姓阎的还能不臣服我们吗?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同阎先生生死与共,合作到底,整军东进,打倒蒋介石!”
冯玉祥讲完后看了看倾听不语的部属,他以为像往昔那样,大家全都被他说服了。为了给自己的部属鼓劲,他又讲了如下这段史有所记的话语:
“这次讨蒋,在各方面看来,是很有把握的,在战场上最要紧的,是协同作战,万不要像宋哲元、孙良诚上次在像西作战时,各不相顾,一经挫败,数万大军像老鼠一样,拚命向渔关一个老鼠窟窿里钻,那有不糟糕的吗?现在是大家共同协力讨蒋,决不能因为阎锡山曾踩过我一脚,遇机会我再踢他一腿,我们要通力合作,以打倒蒋介石为目的。”
宋哲元和孙良诚被当众点了名,脸上火烧火燎的,但谁也没敢说些什么。鹿钟麟认为这次军事会议应该结束了,故有意地说:
“诸位将领的意见归意见,但大家还是像过去那样,唯冯先生之命是从。”
“这就对了嘛!”冯玉祥满面不悦的表情一扫而光,颇有些得意地说,“我只提请大家注意:蒋介石从现在开始,他的日子就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