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此次“北伐”的军事部署是:以蒋介石为统帅的第一集团军作为主力,沿津浦线北进,循泰安、济南、沧州而直逼天津;以冯玉祥为总司令的第二集团军则任京汉路以东、津浦路以西地区的攻击任务,自新乡向彰德、大名、顺德一带北上,右与第一集团军、左与第四集团军联系,会攻京、津;以李宗仁为总司令的第四集团军则循京汉路,经郑州、新乡,向正定、望都一带集中,直捣保定和北京;以阎锡山为总司令的第三集团军则自正太路,出娘子关,截断京汉线,北上与第四集团军会师北京。
张作霖面对四个集团军齐头并进的“北伐”态势,遂决定东线以张宗昌的直鲁军与孙传芳所部据守津浦线,阻截第一集团军北进。同时,他利用冯玉祥和阎锡山在历史上的矛盾,决定奉军主力后撤,以缩短战线,并以保定为轴心,向西线集中,拟乘李宗仁的第四集团军尚未到达正定时,一举将跃出娘子关的阎锡山的第三集团军包围歼灭,然后回师截击其他各路“北伐”大军,以达其各个击破的战略目的。
与张作霖部署围歼阎锡山的第三集团军的同时,蒋介石与冯玉祥下达了攻击直鲁军的作战命令。战端一开,有“狗肉将军”之称的张宗昌闻风丧胆,遂于四月十二日下令直鲁军总退却。第一集团军几乎不战而进军到邦城。但是,孙传芳残部还有些战斗力,从左翼一举攻破第一集团军的阵线,打得蒋氏所部惊慌失措。冯玉祥闻讯命孙良诚的骑兵包抄孙军后路,解除了第一集团军的危机。四月二十二日,蒋、冯两大集团军在泰安会师。旋即合兵北指济南,造成兵临城下之势。济南守军大乱,弃城溃逃。五月一日,蒋记第一集团军刘峙、陈调元、顾祝同等部进人济南城。
五月一日夜,蒋介石率总司令部到达济南城,在旧督署设立总部。
五月二日上午,日本为阻止英、美势力借“北伐”之机向华北渗透,遂命令福田彦助中将率第六师团三千人开进济南,在正金银行楼上设立司令部。五月三日上午,日军突然对进驻济南的第一集团军发起攻击,遂发生激战。 日军师团长福田命佐佐木去见蒋介石,逼迫蒋介石下令停火。并威胁说,如不停火,中日将全面开战。蒋介石吓破了胆,立即派出十个参谋组成的传令班,打着白旗,到各部队传令停止对日军还击。同时,派出亲日派头子黄郭到日军司令部交涉,全部答应了日方停火的要求。
日军趁停火之机,突然对中国军民进行血腥屠杀。商埠区的华军全部被日军缴械。外交部长黄邪的办公处被日军占领。黄邪及其卫士被缴械,徒手退出,迁往总部办公。尤其惨无人道的是,日军冲进外交公署,将新任驻山东外交特派交涉员蔡公时及十六名随员,捆绑毒打,并残暴地割去蔡公时的耳鼻和舌头,其余十六名随员也惨遭杀害。接着,日军兽性大发,枪杀无辜的中国百姓。据事后不完全的统计,这次惨案,日军共杀害了中国军民三千二百五十四人。
是为震惊中外的“五三济南惨案”。
面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暴行,蒋介石竟然下令所部一律撤出济南城。同时,对部属发出训令:“对于日本人,绝对不开枪;为救一日人,虽杀十人亦可;若遇有事时,日本要求枪支,即以枪支与之,要求捕作俘虏,即听其捕作俘虏。”
蒋介石不愧为“能忍人所不能忍”的“典范”。五月五日晚,日本飞机轰炸济南,吓得这位“能忍”的统帅,连外衣都未来得及穿,仓皇逃出济南城。同时命令第一集团军从济南撤退到徐州、充州、泰安。他与盟兄黄邪骑马逃到党家庄车站,把总司令部也迁到这里。五月六日,惊魂未定的蒋介石致电南京国民政府,令其“转伤所属,对各友邦领事、侨民生命财产,须加保护,凡有碍邦交之标语宣传,宜随时取缔”。称:“勿以一朝之愤而乱大谋。”
与此同时,蒋介石急电冯玉祥速来党家庄车站会商所谓“北伐”大事。
冯玉祥是位民族自尊感十分强烈的将军。他听说日本人在济南制造“五三惨案”,怒火就不打一处燃起。待他想到日本人支持张作霖残杀郭松龄将军,以及把他的国民军赶出京津、大败于南口、失散于包头一带的往事,他就下定决心劝说蒋介石,在济南和日本人血战、复仇。
然而,蒋介石的确是被日本人的飞机、大炮吓破了胆。加之,他害怕日本军队公开和张作霖的奉军结盟,遏制―甚至扼杀这次“北伐”,他坚决反对冯玉祥和日本人决一死战的军事见解。同时,提出终断“北伐”,和张作霖的奉军隔江而治,平分天下的方案。
冯玉祥的势力范围在黄河流域,宿敌又是张作霖,自然不能同意蒋介石罢兵言和、隔江而治的方案。故一见面就和蒋介石争吵起来。事后冯玉祥做了如下记述:“到了党家庄车站,看见蒋和黄郭都穿着白内衣站着在发呆呢。蒋的军队从济南退出来都是空着手,枪炮都叫日本人拿去了。那天我们在回教的礼拜堂里会议,蒋问我怎么办?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说:‘日本人以为我们革命军胜利了,于他们日本帝国主义不利。 日本要向我们挑战,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用革命力量先把这些地方的日本人俘虏了再说,至于说出了什么大事,我觉得革命就是大事,什么事情都不管。’再三的商议,决定了把济南撇开不管,我们的军队先打到北平(这时仍叫北京),打倒了军阀再对付日本。我说:‘你有那种的忍耐力我也赞成。’蒋被日本人这一恐吓,他说他非回南京不可,把所有的军队交给我指挥。我说很好,蒋回南京去了。我就指挥着所有的军队约八十万人,攻打天津,再打到北平。”
既然国民党军队绕开济南继续“北伐”,蒋介石为何又主动地把指挥大权交给冯玉祥,而自己却要返回南京―实质上只回到徐州呢?这其中包含了蒋介石难以启齿的三个阴谋:
一,国民党军进人河北,尤其是京、津一带之后,将与日本帝国主义的矛盾更加尖锐。蒋介石为了自己避开与日本直接冲突,于是把冯玉祥推上第一线,自己在后方坐观成败。另外,张作霖扬言拥有百万大军,实际津浦线上张宗昌、孙传芳等杂牌军残部,早已丧失了战斗力。奉张有战斗力的主力是张学良、杨宇霆统率的三、四军团,布置在京汉线上。这时,要依靠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为主力,配合桂系的第四集团军与奉张主力作战。蒋介石任命冯玉祥为总指挥,是叫他更好地为自己卖命。
二、冯玉祥统率四个集团军继续“北伐”,必然会暴露出冯玉祥和李宗仁、阎锡山的矛盾,对日后利用这些矛盾埋下伏线。
事态的发展,果然不出蒋介石所料,就在冯玉祥出掌“北伐”大权不久,即将惨败奉军手下的阎锡山,因方顺桥之战遂和冯玉祥爆发了势不两立的矛盾冲突。对此,李宗仁以偏袒阎锡山的笔锋做了如下记述:
攻势发动后,第二集团军冯玉祥部防区并无强敌,本可兼程而进,惟冯氏却稽延不进,并撤回原驻博野、安国一带的部队,仅留置少数骑兵警戒前线地区。冯军既无意急进,我第四集团军尚远在豫南,奉军乃得乘隙实行对阎锡山第三集团军的包围。五月中旬,阎部几陷入三面被围中,阎锡山见形势危急,乃电请冯玉祥迅速北上解围。孰知冯玉祥不但不派兵赴援,反而通令所部,略谓“不遵命令擅自退却者,枪决!不遵命令擅自前进者,亦枪决!”他意在禁止其驻在京汉线上的部队,遭自北上,解阎部之危。冯氏此项通令,后来在北伐军中传为笑谈。因在向敌人发动总攻时,“擅自前进者,枪决!”实是骇人听闻。
冯玉祥见友军危难而不救,实在出于意气用事,欲报阎锡山的旧恨。原来当民国十四年冬,冯军在南口战败西撤时,阎锡山曾应吴佩孚、张作霖之请,陈兵晋北,企图腰击冯军。因而冯氏怀恨在心,得机乃一泄私愤。
冯玉祥既不赴援,阎锡山在危机中,无以为计,适白崇禧率叶琪第十二军乘车赶到定县、新乐一带增援。奉军由其飞机侦察,知我第四集团军已赶到,乃改变计划,向关外撤退。我军即乘势追击,于五月三十一日克服保定,并向北京挺进。
三,蒋介石在静观诸实力派各为某种私利北伐的同时,悄然运筹由谁来填补张作霖退出京津、华北以后,所留下的权力真空。
随着各路北伐军胜利推进,张作霖在日本人的压力下,做出了退守关外的决定。虽说具体日期尚未确定,但少帅张学良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把奉军主力撤向冀东。面对京城就要出现的权力真空,蒋介石认为应该走下一步棋了,遂于五月二十一日偕宋美龄、宋子文、邵力子乘车亲赴郑州,往访代行“北伐”总指挥之责的冯玉祥。
“子文,你是我们的财神爷,胡帅张作霖退出关外以后,京津、华北这些皇家的要地,应该如何分配呢?”蒋介石操着考试的口吻问道。
宋子文在美学成回国后一直活跃在金融界,并显露才华,得到他的姐夫―孙中山先生的赏识,从此献身国民革命,主持国民政府的财政。由于他深得英、美诸国的支持,遂和江浙财团建立了特殊的关系,这对蒋介石来说,真是一位难得的财神爷。当时,上海曾流传这样一句笑谈:“蒋介石追求宋美龄,实质上是要和宋子文结为政治夫妻。”现在,蒋介石出题考试了,宋子文以权威人士的口吻答道:
“从财政的观点去看,惟有统一全国的税收,才能实现真难一下就纳人中央的财政轨道。”
“那应该怎么办呢?”蒋介石依然是考问。
“你所指的分配,恐怕得分两步走。”宋子文看了看蒋介石微然点首的表情,又说,“一,权且交由四个参加北伐的集团军分而治之;二,再因势利导,徐图统一之策。”
“我绝不参加这种财政分赃会议!”蒋介石断然否掉,遂又扫了一下宋子文、宋美龄愕然不解的表情,顺势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邵力子,进而补充说,“我劝你们也不要有此私念。”
“为什么?”新娘宋美龄不解地问,“难道京津、华北这样重要的地方,就白白送给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他们吗?”
“实质上,李宗仁也捞不到。”蒋介石再次打量了一下同行三人的表情,惟有邵力子额首赞同,“这其中的玄机,还是由邵先生来说吧!”
邵力子曾赴日学习新闻,与西北政界奇才于右任创办(神州日报》,越年加人同盟会,从此,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的一生。他曾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批党员,后在中共中央的赞同下结束跨党党员身份,专以国民党代表的资格赴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七届执行委员会扩大会议。 自苏回国后,不久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秘书长等职,同文胆陈布雷等人一起为蒋介石草拟文稿。
邵力子长蒋介石五岁,以他善观政治风云的慧眼,对蒋介石一言一行的真实目的,揣摩得比较精透。因而他代蒋起草的文稿,多符合蒋介石的本意。他认为蒋氏此行的目的有二:其一是打探各路“诸侯”对“北伐”胜利后的打算;其二是综合幽网外四以猫忐势,佣立爪分示评、毕扎四力菜。他渭足蒋介石的地盘,在宁、沪、江、浙、赣一带,只要能稳定住这块发祥地,就可徐图江北半壁江山。时下,蒋氏尚且无力和冯、阎在华北抗衡,故索性打出“天下为公”的旗号,拒绝参加这次分赃。结果,他可以捞到决定权。说到桂系李宗仁,邵力子清楚他们的势力在湖广,绝不想利用这次“北伐”胜利之机移兵华北,而把发样地湖广留给蒋介石。但是,聪明的邵力子明知如是,却有意地说:
“蒋先生的最终目的,是谋中山先生的全国统一,岂能介人诸侯纷争所谓胜利果实之举?说起李德邻,我以为在他的心目中,恐怕想得更多的是湖广宝地。因为就是把华北一省、或一市交给他管理,他也不愿受冯、阎二位智者的夹板气。所以,就是蒋先生建议中央把华北分他一地,我猜想他也不要。”
宋子文听后,似乎从中悟到了什么,遂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宋美龄依然气呼呼地反问:
“按邵先生这样一说,华北数省,还有北方最大的两个城市北京和天津,就白白地送给了冯、阎二位了?”
“我可没有这样说啊!”邵力子竭力想掩饰自己说话的用意,但他一看蒋介石那碎然不悦的表情,又引而待发地说道,“再说,蒋先生此行,不就是想按照中央的意愿,妥善地走好这步棋嘛!更何况冯、阎二位总司令早已瞪大双眼,看着蒋先生如何走这步棋呢!”
蒋介石闻听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看邵力子的表情,暗自说:“真是吃姜老的辣啊!”他旋即把话题一转,十分郑重地间:
“邵先生,你说我的大盟兄冯玉祥总司令在想些什么呢?”
“这都在蒋先生的心中,何必冉说呢!”邵力于说罢看了看蒋介石那不自然的表情,遂又淡然地笑了。
冯玉祥作为“北伐”代行总指挥,他很自然地想到张作霖退守关外之后,华北政局将发生什么变化。在他的如意算盘中,他的西北军长年局促于最为贫穷的西北数省,军晌、给养难以自筹,而税收较丰的京、津二市,起码应有他的一份;另外,军队想发展,必须占有和外国沟通的港口,天津和青岛也应该给他一市;再者,他由拥蒋复出,现代行蒋的“北伐”总指挥职,本能地想到自己和蒋介石的关系胜于阎锡山,蒋绝对亏待不了自己;退而言之,就说论功行赏吧,他自认为也应比李宗仁、阎锡山多得一些好处。所以,他乐观地对夫人李德全说:
“我这位盟弟来郑州,总不会让我这个盟兄吃亏吧?”
“我看你还是不要过早的高兴,”李德全并不完全同意冯玉祥的见解,“从历史上看,有功之臣有几个善终的?你发动首都革命的结果,还不是败走西口?再说,蒋先生为什么和汪精卫、胡汉民这些党国元老闹翻了?他难道就不怕你功高震主?”
“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世人谁不知我这个基督将军从没想过当皇上?”冯玉祥不以为然地接着说,“再者,我这个盟兄处处替他这个盟弟打算,难道他这个盟弟还要算计我这个盟兄?我看他是绝不会的!”冯玉祥为了证实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又笑着说,“今天,我这个盟弟带着大舅子、新娘子来郑州,听听他的口气就一清二楚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忘了。他是吃玫冶饭的。”
“吃政治饭的又怎么了?他总不能没有良心吧?”冯玉祥不悦地说。
“但愿他有良心!”李德全长叹了一口气,不放心地问,“你这位盟兄,打算用什么欢迎盟弟的驾到啊?”
“我早已吩咐好了,主食:馒头小米粥;副食:猪肉熬白菜。”
“不行,不行……”
“为什么?”
“你这位盟弟是当今的三军统帅,也是你的顶头上司。 自古以来,哪有大将军用猪肉熬白菜招待前来巡视的统帅的?”
“我就要开开这个先例!看看我这个高喊革命的盟弟,吃不吃我的猪肉熬白菜!”
“咳!你呀……”
“这就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生此世是改不了哄!你还有其它理由吗?”
李德全点了点头。
“快说说看,能不能让我改换今天的菜谱?”
“你这位盟弟的新娘子,是宋氏家族出了名的娇小组,而且是和她姐姐、哥哥在美国长大的……”
“那又怎么啦?"
“你没听说过嘛,这位宋家小姐公然宣称:除去长了一个东方人的面孔,其他都是美国的,这就是说,他们兄妹的饮食习惯是美国化的。”
“就因为这些,让我今天给他兄妹做法国大菜,或搞个鸡尾酒会?”
“那……你也总不能请这位美国化的宋家小妹,吃猪肉熬白菜!”
“我虽然是出了名的基督将军,可我从来就没忘是地道的中国人!今天,我倒想看看这位美国化的盟弟媳妇,吃不吃猪肉熬白莱。”
李德全深知冯玉祥的脾气,越是和他拧着来,他越要按照自己以为对的去办,就是用九头黄牛也拉不回来。她只好收兵认输,但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宋美龄不仅自幼未曾吃过猪肉熬白菜,而且也不曾想到冯玉祥会以猪肉熬白菜款待她这位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新婚夫人。她望着面前那一大碗膘肥块大的猪肉熬白菜,险些当众吐了起来。尤其当她看见冯玉祥用自己的筷子,往她面前的碗中夹猪肉的时候,真想拂袖离席,再骂上一句:“愚昧!落后……”
蒋介石混迹军界多年,也熟悉土里土气的军阀或将佐的习性。可他也不曾想到冯玉祥会用猪肉熬白菜为他接风、洗尘。蒋介石毕竟是把政治看得比其他更为重要的政治家,时下冯玉祥的作用,远远超过了猪肉熬白菜的礼遇,故附在宋美龄的耳旁小声说:
“要人乡随俗,让我这位盟兄高兴。”
宋美龄一点即通,很快从面前这碗猪肉熬白菜的不悦中解脱出来,故作欢颜地说:
“为了祝贺冯总司令指挥北伐有功,我要带头多吃几口猪肉熬白菜。”
冯玉祥听后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开心,因为这位美国化的宋家小妹如此赏脸。但是,当他想到夫人方才那番话以后,又不无歉意地说道:
“我很感谢蒋夫人!可我必须声明:我们革命是为人民大众,也就是要改善人民大众的生活。有一天,全国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我冯某人一定用山珍海味招待蒋夫人!”
蒋介石听完冯玉祥这番很动感情的话语,做出十分赞同的沉重表情,严肃地问:
“听大哥的话音,第二集团军的弟兄们的生活,一定也很苦吧!”
“那还用说嘛,”冯玉祥有些悲哀地摇了摇头,“如果我的弟兄们能吃猪肉熬白菜,胡帅张作霖,早就被打出关外去了!”
“不能再让大哥手下的弟兄们这样苦了,”蒋介石的表情越发地沉重了,他吟哦片时,碎然伸出右手,重重地向下一挥,做出一锤定音的决定,“第二集团军在大哥的指挥下,仗打得十分艰苦,也很漂亮,为了解决大哥所部的给养,把山东省划归第二集团军。”
真够慷慨大方的!一句话,就把一个山东省送给了冯玉祥。实事求是地说,此时此刻的冯玉祥,对蒋介石善解人意、急人所难的义举是欣赏的,并认为这位盟弟对得住他这位盟兄。冯玉祥生性率直,不会说上司爱听的话,他矜持片时,双手拱抱胸前,瓮声瓮气地说:
“请兄弟放心,我的弟兄们有了吃,有了穿,保证多打胜仗,尽快把胡帅赶出关!”
这正是蒋介石所希望的。因为数十万奉军一日不败退出关,他就不能统一长城以南的中国。权且用山东一省的地盘,换取冯玉祥所部近二十万弟兄卖命是值得的。他商量地说:
“奉军败退关外只是个时间问题了,不知大哥对接管华北和北京、天津,有何想法?”
对此,冯玉祥可谓是朝思暮想。但他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决定了他绝不肯直言相告。另外,他觉得蒋介石这个盟弟一见面够意思,在未来平分华北、京津利益方面,用不着他说些什么,蒋介石也会为他想到的。而时下提前征求他的意见就是明证。因此,他的调门唱得很高:
“军人的职责,就是用武力的手段,完成国家的统一大业。国家统一了,治理国家的大事听命于中央。我冯某人再说得具体一些,北伐胜利后的善后之事,一切听命于兄弟的!”
“大哥真是识大体,顾大局!”蒋介石总算盼来了这句话,遂又继续给冯玉祥戴高帽,“中国的军人都像大哥这样,天下就太平了!”
蒋介石一行结束了和冯玉祥的会商,回到徐州以后,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转来了如下的情报:欧美诸国看到南京政府取代北京政府大局已定,决心抛弃北京政府而支持南京政府,但又不想付出代价,希望国民党军以和平的方式占领京、津。当日本准备出兵京、津,实行直接干涉时,欧美诸国也表示准备动用武力。 日本见势不妙,遂不敢在京津地区轻举妄动,同意国民党军和平接管京津,并敦促张作霖退往东北。蒋介石仔细研究了这份情报,遂又陷人沉思中。
“达令,”宋美龄拿着一份刚刚看完的英文报纸,引而不发地问:“你打算人主北京吗?”
“傻瓜才会这样干!”蒋介石断然否定,又进而叮嘱说,“从现在起,你要牢牢记住,我们的利益不在华北,在东南。具体地说,在江浙,在上海和南京。”
“那华北呢?还有故都北京和天津呢?”宋美龄有意抖了抖手中的英文报纸,“你打算交给谁呢?”
“交给谁?”蒋介石不无蔑视地笑了笑,“从实质上讲,我谁也不交!”
“可能吗?”宋美龄再次抖了抖手中的英文报纸,“连英国人和美国人都说,此次北伐的成果,不是落于冯玉祥,就是交给阎锡山。”
“这都是表面文章,”蒋介石自负地笑了笑,“关键是未来,懂吗?”
“未来太遥远了吧!”宋美龄指着英文报纸,“美国人说,华北的现实是至关重要的,就是看你把它交给谁了。”
“不对,”蒋介石分外严肃地说,“我若是美国人就会这样说:就看东洋人和西洋人希望把华北、京津交给谁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
“不然,我就不会先和我的大盟哥会商了。”蒋介石看了看宋美龄不解的表情,“我只有讨得他的一切均听命于我的口谕,我才能筹划这一步棋的走法。”
“你打算把华北、京津的利益,交给请我们吃猪肉熬白菜的丘八将军?”
“美国人同意吗?”
“坚决反对!说他是代表苏俄利益的。”
“日本人呢?”
“也以同样的理由,坚决反对冯玉祥人主北京,接管华北和天津。”
“还不仅如此,”蒋介石有些得意地笑了,“由于我这位盟哥,当年坚决反对张勋复辟,把溥仪赶出皇宫,所有清末的遗老遗少,全都反对他主政北京。”
“那阎锡山呢?”
“他是英美、日本、清末遗老遗少三方都能接受的人选。”蒋介石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密电,“而且阎锡山早已开始做‘华北王’的准备了。”
阎锡山久有当“华北王”的野心,只是碍于形势不允,只能躲在娘子关内韬光养晦。时下,他认为机会到了,关键是取得日本人的谅解,遂先派亲信南桂馨到天津活动,取得日本驻军的同意。他向日人新井保证,傅作义不带一兵一卒,只身人城接收天津,城内原有的保安队及警察,继续坚持原岗位。同时,南桂馨还与张宗昌会谈,满足了溃败的直鲁军的要求,终于与天津诸方势力达成了妥协。宋美龄看完这份情报,暗自钦佩蒋介石的耳目众多以及驾驭政局的手段。但当她想到美国人的担心,又不安地问:
“你的那位盟哥会怎么想呢?”
“他想归想,表面上对我还得唱几句高调。”
“阎锡山的翅膀硬了,不听招呼怎么办?”
“他身边还有个冯玉祥嘛!”蒋介石狡黯地一笑,“夫人,跟着我去见识一下这位阎老西吧,他虽然视钱如命,但绝不会请夫人吃猪肉熬白菜。”
阎锡山,字百川,一八八三年生于山西五台县河边村。早年进山西武备学堂习武,后被清廷派往日本振武学堂留学。不久,加人同盟会,还与李烈钧等人组织“铁血丈夫团”。一九0七年转人士官学校步兵科第六期学习,深受军国主义思想熏陶。他回国以后,诚如李宗仁评说的那样:“一望而知为工于心计的人物。”“据阎的同学程潜告我,渠在日本留学时成绩平常,土气十足,在朋辈之间,并不见得有任何过人之处。谁知其回国之后,瞬即头角峥嵘,驰名全国,为日本留学生回国后,在政坛上表现最为辉煌的人物。民国初年历任山西都督,山西督军等职,励精图治……成为中国政坛上的不倒翁。锡山为人,喜温不行于色,与冯玉祥的粗放,恰成一对比。”
阎锡山审时度势,完全算就了蒋介石此行的目的,他准备了上好的燕菜席款待蒋氏一行。当蒋介石暗示他节制河北,占领北京、天津后,两大城市的军、政领导也授权他提出人选。他十分持重地答说:
“请蒋先生放心,我一定按照你的意旨去办。”
蒋介石顺利地结束了和阎锡山的会谈,顺路又赶到河南,郑重地对冯玉祥说:
“京津是非之地,欧美诸国的使节不欢迎大哥接管北京,日本人更是以兵戎相见反对大哥重掌华北大权。我和有关人士商谈多时,一致认为我不介人华北之事;大哥是个粗人,就不要涉足外事了,这种事就交给百川先生去办,你看怎样?”
这太出冯玉祥的所料了,时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还能说些什么呢!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了如下这段史有所记的话语:
“只要军阀国贼铲除尽了,我便已经十分满足。别的事怎么办都可以,还是请你酌夺吧。”
蒋介石自然清楚冯玉祥心存不悦,遂又动员李宗仁、白崇禧及李烈钧都去劝冯以北京、天津地区让给阎锡山。冯对此虽愤恨不平,但仍违愿地承认北方的军事政治由阎锡山主持。蒋介石于六月二日返回南京,冯玉祥逢人便发牢骚:“我可认识蒋某人了!我们死人,别人做官,真不是个东西!”六月四日中午,他突然收到张作霖出关被炸、生死不明的消息。他暗自说道:
“我看你蒋某人如何走下一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