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四世 下篇 King Henry IV3(1 / 1)

克莱伦斯 我一定尽心尽力尊敬他就是。

亨利王 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到温莎去,托马斯?

克莱伦斯 他今天不在那里;他要在伦敦用午餐。

亨利王 什么人和他做伴?你知道吗?

克莱伦斯 还是波因斯和他那批寸步不离的随从们。

亨利王 最肥沃的土壤上最容易生长莠草;他,我的青春的高贵的影子,是被莠草所掩覆了,所以我不能不为我的身后而忧虑。当我想象我永离人世和列祖同眠以后,你们将要遇到一些什么混乱荒唐的日子,我的心就不禁悲伤而泣血。因为他的任性的胡闹要是不知检束,一味逞着他的热情和血气,一旦大权在握,可以为所欲为,啊!那时候他将要怎样的张开翅膀,向迎面而来的危险和灭亡飞扑过去。

华列克 陛下,您太过虑了。亲王跟那些人在一起,不过是要观察观察他们的性格行为,正像研究一种外国话一样,为了精通博谙起见,即使最秽亵的字眼儿也要寻求出它的意义,可是一朝通晓以后,就会把它深恶痛绝,不再需用它,这点陛下当然明白。正像一些粗俗的名词那样,亲王到了适当的时候,一定会摈弃他手下的那些人们;对于他们的记忆将要成为一种活的标准和量尺,凭着它他可以评断世人的优劣,把以往的过失作为有益的借鉴。

亨利王 蜜蜂把蜂房建造在腐朽的死尸躯体里,恐怕是不会飞开的。威斯摩兰上。

亨利王 这是谁?威斯摩兰!

威斯摩兰 敬祝吾王健康,当我把我的喜讯报告陛下以后,愿新的喜事接踵而至!约翰王子敬吻陛下御手。毛勃雷、斯克鲁普主教、海司丁斯和他们的党徒已经全体受到陛下法律的惩治。现在不再有一柄叛徒的剑拔出鞘外,和平女神已经把她的橄榄枝遍插各处。这一次讨乱的经过情形,都详详细细写在这一本奏章上,恭呈御览。

亨利王 啊,威斯摩兰!你是一只报春的候鸟,总是在冬残寒尽的时候,歌唱着阳春的消息。哈科特上。

亨利王 瞧!又有消息来了。

哈科特 上天保佑陛下不受仇敌的侵凌;当他们向您反抗的时候,愿他们遭到覆亡的命运,正像我所要告诉您的那些人一样!诺森伯兰伯爵和巴道夫勋爵带着一支英国人和苏格兰人的大军,图谋不轨,却被约克郡的郡吏一举击败。战争的经过情形,都写明在这本奏章上,请陛下御览。

亨利王 为什么这些好消息却使我不舒服呢?难道命运总不会两手挟着幸福而来,她的喜讯总是用最恶劣的字句写成的吗?她有时给人很好的胃口,却不给他食物,这是她对健康的穷人们所施的恩惠;有时给人美味的盛筵,却使他食欲不振,这是富人们的情形,有了充分的福泽不能享受。我现在应该为这些快乐的消息而高兴,可是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的头脑摇摇欲晕。嗳哟!你们过来,我可支持不住了。

葛罗斯特 陛下宽心!

克莱伦斯 啊,我的父王!

威斯摩兰 陛下,提起您的精神,抬起您的头来!

华列克 安心吧,各位王子;你们知道这是陛下常有的病象。站开一些,给他多些空气,他一会儿就会好的。

克莱伦斯 不,不,他不能把这种痛苦长久支持下去;不断的忧虑和操心把他心灵的护墙打击得这样脆弱,他的生命将要突围而出了。

葛罗斯特 民间的流言使我惊心,他们已经看到自然界反常可怖的现象。季候起了突变,仿佛一下子跳过了几个月似的。

克莱伦斯 河水三次涨潮,中间并没有退落;那些饱阅沧桑的老年人都说在我们的曾祖父爱德华得病去世以前,也发生过这种现象。

华列克 说话轻一些,王子们,王上醒过来了。

葛罗斯特 这一次中风病准会送了他的性命。

亨利王 请你们扶我起来,把我搀到另外一个房间里去。轻轻地。(同下)

第五场

另一寝宫

亨利王卧**;克莱伦斯、葛罗斯特、华列克及余人等侍立。

亨利王 不要有什么声音,我的好朋友们;除非有人愿意为我的疲乏的精神轻轻奏一些音乐。

华列克 叫乐工们在隔室奏乐。

亨利王 替我把王冠放在我的枕上。

克莱伦斯 他的眼睛凹陷,他大大变了样了。

华列克 轻点儿声!轻点儿声!亲王上。

亲王 谁看见克莱伦斯公爵吗?

克莱伦斯 我在这儿,哥哥,心里充满着悲哀。

亲王 怎么!外边好好的天气,屋里倒下起雨来了?王上怎么样啦?

葛罗斯特 病势非常险恶。

亲王 他听到好消息没有?告诉他。

葛罗斯特 他听到捷报,人就变了样子。

亲王 要是他因为乐极而病,一定可以不药而愈。

华列克 不要这样高声谈话,各位王子们。好殿下,说话轻点儿声;您的父王想睡一会儿。

克莱伦斯 让我们退到隔室里去吧。

华列克 殿下也愿意陪我们同去吗?

亲王 不,我要坐在王上身边看护他。(除亲王外均下)这一顶王冠为什么放在他的枕上,扰乱他魂梦的安宁?啊,光亮的烦恼!金色的忧虑!你曾经在多少觉醒的夜里,打开了睡眠的门户!现在却和它同枕而卧!可是那些戴着粗劣的睡帽酣睡通宵的人,他们的睡眠是要酣畅甜蜜得多了。啊,君主的威严!你是一身富丽的甲胄,在骄阳的逼射之下,灼痛了那披戴你的主人。在他的嘴边有一根轻柔的绒毛,静静地躺着不动;要是他还有呼吸,这绒毛一定会被他的气息所吹动。我的仁慈的主!我的父亲!他真的睡熟了;这一种酣睡曾经使多少的英国国王离弃这一顶金冠。我所要报答你的,啊,亲爱的父亲!是发自天性至情和一片孺爱之心的无穷的热泪和沉重的悲哀。你所要交付我的,就是这一顶王冠,因为我是你的最亲近的骨肉,这是我当然的权利。瞧!它戴在我的头上,(以冠戴于头上)上天将要呵护它;即使把全世界所有的力量集合在一支雄伟的巨臂之上,它也不能从我头上夺去这一件世袭的荣誉。你把它传给我,我也要同样把它传给我的子孙。(下)

亨利王 (醒)华列克!葛罗斯特!克莱伦斯!

华列克、葛罗斯特、克莱伦斯及余人等重上。

克莱伦斯 王上在叫吗?

华列克 陛下有什么吩咐?您安好吗?

亨利王 你们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

克莱伦斯 我们出去的时候,陛下,我的亲王哥哥答应在这儿坐着看护您。

亨利王 亲王!他在哪儿?让我见见他。他不在这儿。

华列克 这扇门开着;他是打这儿出去的。

葛罗斯特 他没有经过我们所在的那个房间。

亨利王 王冠呢?谁把它从我的枕上拿去了?

华列克 我们出去的时候,陛下,它还好好地放在这儿。

亨利王 一定是亲王把它拿去了;快去找他来。难道他这样性急,看见我睡着,就以为我死了吗?找他去,华列克贤卿;把他骂回来。(华列克下)我害着不治的重病,他还要这样气我,这明明是催我快死。瞧,孩子们,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亮晃晃的黄金放在眼前,天性就会很快地变成悖逆了!那些痴心溺爱的父亲魂思梦想,绞尽脑汁,费尽气力,积蓄下大笔肮脏的家财,供给孩子们读书学武,最后不过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正像采蜜的工蜂一样,它们辛辛苦苦地采集百花的精髓,等到满载而归,它们的蜜却给别人享用,它们自己也因此而丧了性命。华列克重上。

亨利王 啊,那个等不及让疾病把我折磨死的家伙在什么地方?

华列克 陛下,我看见亲王在隔壁房间里,非常沉痛而悲哀地用他真诚的眼泪浴洗他的善良的面颊,即使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看了他那种样子。也会让温情的泪滴沾上他的刀子的。他就来了。

亨利王 可是他为什么把王冠拿去呢?亲王重上。

亨利王 瞧,他来了。到我身边来,亨利。你们都出去,让我们两人在这儿谈谈。(华列克及余人等下)

亲王 我再也想不到还会听见您说话。

亨利王 你因为存着那样的愿望,亨利,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思想,我耽搁得太长久,害你等得厌倦了。难道你是那样贪爱着我的空位,所以在时机成熟以前,就要攫取我的尊荣吗?啊,傻孩子!你所追求的尊荣,是会把你压倒的。略微再等一会儿;因为我的尊严就像一片乌云,只有一丝微风把它托住,一下子就会降落下来;我的白昼已经昏暗了。你所偷去的东西,再过几小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你所有;可是你却在我临死的时候,充分证实了我对你的想法。你的平生行事,都可以表明你没有一点儿爱父之心,现在我离死不远了,你还要向我证实你的不孝。你把一千柄利刃藏在你的思想之中,把它们在你那石块一般的心上磨得雪亮锋快,要来谋刺我的只剩半小时的生命。嘿!难道你不能容忍我再活半小时吗?那么你就去亲手掘下我的坟墓吧;叫那快乐的钟声响起来,报知你加冕的喜讯,而不是我死亡的噩耗。让那应该洒在我的灵榇上的所有的眼泪,都变成涂抹你的头顶的圣油;让我和被遗忘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把那给你生命的人丢给蛆虫吧。贬斥我的官吏,废止我的法令,因为一个无法无天的新时代已经到来了。亨利五世已经加冕为王!起来吧,浮华的**乐!没落吧,君主的威严!你们一切深谋远虑的老臣,都给我滚开!现在要让四方各处游手好闲之徒聚集在英国的宫廷里了!邻邦啊,把你们的莠民败类淘汰出来吧;你们有没有什么酗酒谩骂、通宵作乐、杀人越货、无所不为的流氓恶棍?放心吧,他不会再来烦扰你们了,英国将要给他无上的光荣,使他官居要职,爵登显秩,手握大权,因为第五代的亨利将要松开奢**这条野犬的羁勒,让它向每一个无辜的人张牙舞爪了。啊,我的疮痍未复的可怜的王国!我用尽心力,还不能戡定你的祸乱;在朝纲败坏、法纪**然的时候,你又将怎样呢?啊!你将要重新变成一片荒野,豺狼将要归返它们的故居。

亲王 啊!恕我,陛下,倘不是因为我的眼泪使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决不会默然倾听您这番沉痛的严训而不加分辩的。这儿是您的王冠;但愿永生的上帝保佑您长久享有它!要是我对它怀着私心,并不只是因为它是您的尊荣的标记而珍重它,让我跪在地上,永远站不起来。上帝为我作证,当我进来的时候,看见陛下的嘴里没有一丝气息,我是怎样的寒心!要是我的悲哀是虚伪的,啊!让我就在我现在这一种荒唐的行为中死去,再没有机会给世人看看我将要怎样洗心革面,做一个堂堂的人物。我因为进来探望您,看见您仿佛死了的样子,我自己,主上,也几乎因悲痛而死去,当时我就用这样的话责骂这顶王冠,就像它是有知觉的一般,我说:“追随着你的烦恼已经把我的父亲杀害了,所以你这最好的黄金却是最坏的黄金,别的黄金虽然在质地上不如你,却可以炼成祛病延年的药水,比你贵重得多了;可是你这最纯粹的,最受人尊敬重视的,却把你的主人吞噬下去。”我一面这样责骂它,陛下,一面就把它试戴在我的头上,认为它是当着我的面杀死我的父亲的仇敌,我作为忠诚的继承者应该要和它算账。可是假如它使我的血液中感染着欢乐,或是使我的精神上充满着骄傲,假如我的悖逆虚荣的心灵对它抱着丝毫爱悦的情绪,愿上帝永远不让它加在我头上,使我像一个最微贱的奴隶一般向着它战栗下跪!

亨利王 啊,我儿!上帝让你把它拿了去,好叫你用这样贤明的辩解,格外博取你父亲的欢心。过来,亨利,坐在我的床边,听我这垂死之人的最后的遗命。上帝知道,我儿,我是用怎样诡诈的手段取得这一顶王冠;我自己也十分明白,它戴在我的头上,给了我多大的烦恼;可是你将要更安静更确定地占有它,不像我这样遭人嫉视,因为一切篡窃攘夺的污点,都将随着我一起埋葬。它在人们的心目之中,不过是我用暴力攫取的尊荣;那些帮助我得到它的人都在指斥我的罪状,他们的怨望每天都在酿成斗争和流血,破坏这粉饰的和平。你也看见我曾经冒着怎样的危险,应付这些大胆的威胁,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国王,不过在反复串演着这一场争杀的武戏。现在我一死之后,情形就可以改变过来,因为在我是用非法手段获得的,在你却是合法继承的权利。可是你的地位虽然可以比我稳定一些,然而人心未服,余憾尚新,你的基础还没有十分巩固。那些拥护我的人们,也就是你所必须认为是朋友的,他们的锐牙利刺还不过新近拔去;他们用奸险的手段把我扶上高位,我不能不对他们怀着疑虑,怕他们会用同样的手段把我推翻;为了避免这一种危机,我才多方剪除他们的势力,并且正在准备把许多人带领到圣地作战,免得他们在国内闲居无事,又要发生觊觎王座的图谋。所以,我的亨利,你的政策应该是多多利用对外的战争,使那些心性轻浮的人有了向外活动的机会,不至于在国内为非作乱,旧日的不快的回忆也可以因此而消失。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可是我的肺力不济,再也说不下去了。上帝啊!恕宥我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这一顶王冠;愿你能够平平安安享有它!

亲王 陛下,您好容易挣来这一项王冠,好容易把它保持下来,现在您把它给了我,我当然对它有合法的所有权;我一定要用超乎一切的努力,不让它从我的手里失去。约翰·兰开斯特上。

亨利王 瞧,瞧,我的约翰儿来了。

兰开斯特 祝我的父王健康,平安和快乐!

亨利王 你带来了快乐和平安,我儿约翰;可是健康,唉,它已经振起青春的羽翼,从我这枯萎的衰躯里飞出去了。现在我看见了你,我在这世上的事情也可以告一段落。华列克伯爵呢?

亲王 华列克伯爵!华列克及余人等重上。

亨利王 我刚才晕眩过去的那间屋子叫什么名字?

华列克 那是耶路撒冷寝宫,陛下。

亨利王 赞美上帝!我必须还在那边等候死亡。多年以前,有人向我预言我将要死在耶路撒冷,我的愚妄的猜想还以为他说的是圣地。可是抬我到那间屋子里去睡吧,亨利必须在耶路撒冷终结他的生命。(同下)

第五幕

第一场

葛罗斯特郡。夏禄家

夏禄、福斯塔夫、巴道夫及侍童上。

夏禄 凭着鸡肉和面饼起誓,爵士,今晚一定不放您去。喂!台维!

福斯塔夫 您必须原谅我,罗伯特·夏禄先生。

夏禄 我不能原谅您;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什么原谅的话我都不要听;一切原谅的话都是白说;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喂,台维!台维上。

台维 有,老爷。

夏禄 台维,台维,台维,台维,让我想一想,台维;让我想一想。啊,对了,你去把那厨子威廉叫来。约翰爵士,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

台维 呃,老爷,那几张传票无法送达;还有,老爷,我们要不要在田边的空地上种些小麦?

夏禄 种些赤小麦吧,台维。可是问一声厨子威廉,小鸽子还有没有?

台维 是,老爷。这儿是铁匠送来的装马蹄铁和打犁头的账单。

夏禄 算算多少钱,付给他。约翰爵士,您不能得到我的原谅。

台维 老爷,吊桶上要换一节新的链子;还有,老爷,威廉前天在辛克雷市场上失掉一个口袋,您要不要扣减他的工钱?

夏禄 那是一定要他赔的。台维,告诉厨子威廉,叫他预备几只鸽子、一对矮脚母鸡、一大块羊肉,再做几样无论什么可口一点儿的菜。

台维 那位军爷要在这儿过夜吗,老爷?

夏禄 是的,台维。我要好好招待他。宫廷里的朋友胜过口袋里的金钱。不要怠慢了他的跟班,台维,因为他们都是惹不得的坏人,他们会在背后骂人的。

台维 老爷,我看还是叫他们看看自己的背上吧,他们的衬衫都脏得不成样子哩。

夏禄 说得好,台维。干你的事情去吧,台维。

台维 老爷,关于温科特村的威廉·维泽和山上的克里门·珀克斯涉讼的案件,请您对维泽多多照应。

夏禄 我已经接到很多控诉这维泽的呈文,台维,照我所知道的,这维泽是个大大的坏人。

台维 老爷说得不错,他是个坏人;可是老爷,一个坏人要是有朋友替他说情,是应该得到贵人的照应的。一个好人,老爷,可以为他自己辩护,坏人可不能。我已经忠心侍候您老爷八年了;要是在两三个月里帮一个坏人一两次忙都做不到,那老爷您真太信不过我啦。这坏人是我的好朋友,老爷,所以请老爷千万照应照应他。

夏禄 得啦,我一定不冤屈他就是了。你到各处照料照料。(台维下)您在哪儿,约翰爵士?来,来,来;脱下您的靴子。把你的手给我,巴道夫朋友。

巴道夫 我很高兴看见您老人家。

夏禄 多谢多谢,好巴道夫朋友。(向侍童)欢迎,我的高大的汉子。来,约翰爵士。

福斯塔夫 我就来,好罗伯特·夏禄先生。(夏禄下)巴道夫,照料照料我们的马儿。(巴道夫及侍童下)要是把我的身体一条一条锯解下来,也可以锯成四五十根像这位夏禄先生一般的叫花棒儿。奇怪的是他的仆人们的性格简直跟他一模一样,他们因为看惯他日常的举动,所以都沾上了几分愚蠢的法官的神气,他因为每天跟他们谈话,受了他们的同化,也已经变成了法官似的奴才。在彼此互相感应之下,他们的精神完全若合符节,正像一群雁子一般,一只飞到东,大家都跟着飞到东,一只飞到西,大家都跟着飞到西。要是我有什么事情请托夏禄先生,我只要奉承奉承他的仆人,说他们是他的亲信;要是我要烦劳他的仆人们替我做事,我只要恭维恭维夏禄先生,说谁也不及他那样御下有方。正像瘟疫一般,智慧的外表和愚鲁的神情都是会互相传染的,所以人们必须留心他们的伴侣。我要从这夏禄的身上想出许多新鲜的把戏,让亨利亲王笑个不停,一直笑到流行的时尚换过了六种花样,——这也就等于法院开庭的四个季度,或者两场官司的时间——并且笑起来要中间没有间断。啊!用一句无足轻重的誓言撒下的谎,或是一个板起了面孔讲的笑话,对于一个从来不曾害过腰酸背痛的人,多么容易逗得他捧腹大笑。啊!他一定会笑得满脸淌着眼泪,就像一件皱成一团的湿淋淋的外套一般。

夏禄 (在内)约翰爵士!

福斯塔夫 我来了,夏禄先生;我来了,夏禄先生。(下)

第二场

威司敏斯特。宫中一室

华列克及大法官上,相遇。

华列克 啊,法官大人!您到哪儿去?

大法官 王上怎么样啦?

华列克 很好,他的烦恼现在已经全都勾销了。

大法官 我希望他还没有过世吧?

华列克 他已经踏上了人生必经之路;在我们看来,他已经不在了。

大法官 我真希望王上临死的时候招呼我一声,好让我跟着他同去;我在他生前尽忠服务,得罪了多少人,现在谁都可以加害于我了。

华列克 是的,我想新王对您很是不满。

大法官 我知道他不满意我,我已经准备迎接这种新的环境了,它总不会比我所想象的更为可怕。兰开斯特、克莱伦斯、葛罗斯特、威斯摩兰及余人等上。

华列克 这儿来了已故亨利的悲哀的后裔;啊!但愿活着的亨利有这三位王子中间脾气最坏的一位王子的性格,那么多少的贵族便可保全他们的位置,不至于向卑贱的人们俯首听命!

大法官 上帝呀!我怕一切都要颠覆了。

兰开斯特 早安,华列克贤卿,早安。

葛罗斯特

克莱伦斯 早安,华列克。

兰开斯特 我们面面相对,就像一班忘记了说话的人们一样。

华列克 我们并没有忘记,可是我们的话题太伤心了,使我们不忍多言。

兰开斯特 好,愿那使我们伤心的人魂魄平安!

大法官 愿平安也和我们同在,不要使我们遭逢更大的悲哀!

葛罗斯特 啊!我的好大人,您真的失去一位朋友了;我敢发誓您这满脸的悲哀确实是您真情的流露,不是假装出来的。

兰开斯特 虽然谁也不能确定他自己将要得到怎样的恩眷,可您的希望却是最黯淡的。我很为您抱憾,但愿事实并非如此。

克菜伦斯 好,您现在必须奉承奉承约翰·福斯塔夫爵士,而这和您的性格当然是格格不入的。

大法官 亲爱的王子们,我所干的事,都是一秉至公,受我的良心的驱使;你们绝不会看见我向人求怜。要是忠直不能见容,我宁愿追随先王于地下,告诉他是谁驱我前来。

华列克 亲王来了。

亨利五世率侍从上。

大法官 早安,上帝保佑陛下!

亨利五世 这一件富丽的新衣,国王的尊号,我穿着并不像你们所想象的那样舒服。兄弟们,你们在悲哀之中夹杂着几分恐惧,这是英国,不是土耳其的宫廷,不是一个阿木拉继承另一个阿木拉[24],而是亨利继承亨利。可是悲哀吧,好兄弟们,因为说老实话,那是很适合你们的身份的;你们所表现的崇高的悲感,使我深受感动,我将要在心头陪着你们哀悼。所以悲哀吧,好兄弟们;可是你们应该把这一种悲哀认作我们大家共同的负担,不要独自悲哀过分。凭着上天起誓,我要你们相信,我将要同时做你们的父亲和长兄;让我享有你们的爱,我愿意为你们任劳任苦。为亨利的死而痛哭吧,我也要一挥我的热泪;可是活着的亨利将要把每一滴眼泪变成一个幸福的时辰。

兰开斯特 这正是我们所希望于陛下的。

亨利五世 你们大家都用异样的神情望着我;(向大法官)尤其是你,我想你一定以为我对你很不满。

大法官 要是我能得到公正评断,陛下是没有理由恨我的。

亨利五世 没有!像我这样以堂堂亲王之尊,受到你那样严重的侮辱,难道是可以轻易忘记的吗?嘿!你把我申斥辱骂不算,竟敢把英国的储君送下监狱!这是一件小事,可以用忘河之水把它洗涤忘却的吗?

大法官 那时候我是运用您父王所赋予我的权力,代表您父王本人;陛下在我秉公执法的时候,忘记我所处的地位,公然蔑视法律的尊严和公道的力量,凌辱朝廷的命官,在我的审判的公座上把我殴打;我因为陛下犯了对您父王大不敬的重罪,所以大胆执行我的权力,把您监禁起来。要是我在这一件事情上做错了,那么请陛下想一想,陛下现在继登大位,假如陛下也有一个儿子,把陛下的律令视若弁髦,把陛下的法官拖下公座,违法乱纪,破坏治安,蔑视陛下神圣的威权,陛下能不能对他默然容忍?请陛下设身处地,假定您自己是有这样一个儿子的父亲,听见您自己的尊严受到这样的亵渎,看见您神圣的法律受到这样的轻蔑,您自己的儿子公然对您这样侮慢,然后再请陛下想象我为了尽忠于陛下的缘故,运用您的权力,给您儿子的暴行以温和的制裁;在这样冷静的思考以后,请给我一个公正的判决,凭着您的君王的身份,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犯了渎职欺君的罪恶。

亨利五世 你说得有理,法官;你能够衡量国法私情的轻重,所以继续执行你的秉持公道、挫折强梁的职务吧;但愿你的荣誉日增月进,直到有一天你看见我的一个儿子因为冒犯了你而向你服罪,正像我对你一样。那时候我也可以像我父亲一样说:“我何幸而有这样勇敢的一个臣子,敢把我的亲生的儿子依法定罪;我又何幸而有这样一个儿子,甘于放弃他的尊贵和身份,服从法律的制裁。”因为你曾经把我下狱监禁,所以我仍旧把你一向佩带着的无瑕的宝剑交在你的手里,愿你继续保持你的勇敢公正而无私的精神,正像你过去对待我一样。这儿是我的手;你将要成为我的青春的严父,我愿意依照你的提示发号施令,我愿意诚恳服从你的贤明的指导。各位王弟们,请你们相信我,我的狂放的感情已经随着父亲同时下葬,他的不死的精神却继续存留在我的身上,我要一反世人的期待,推翻一切的预料,把人们凭着我的外表所加于我的诽谤扫**一空。今日以前,我的热血的浪潮是轻浮而躁进的;现在它已经退归大海,和浩浩的巨浸合流,从此以后,它的动**起伏,都要按着正大庄严的节奏。现在我们要召集最高议会,让我们选择几个老成谋国的枢辅,使我们这伟大的国家可以和并世朝政清明的列邦媲美,无论战时平时,都可以应付裕如;你,老人家,将要受到我最大的倚重。加冕典礼举行过了以后,我就要大集臣僚,临朝视政;愿上帝鉴察我的诚意,不让一个王裔贵族找到任何理由,诅咒亨利早离人世。(同下)

第三场

葛罗斯特郡。夏禄家中的果园

福斯塔夫、夏禄、赛伦斯、台维、巴道夫及侍童上。

夏禄 不,您必须瞧瞧我的园子,我们可以在那儿的一座凉亭里吃几个我去年亲手种的苹果,另外再随便吃些香菜籽之类的东西;来吧,赛伦斯兄弟;吃了再去睡觉。

福斯塔夫 上帝在上,您有一所很富丽的屋子哩。

夏禄 简陋得很,简陋得很,简陋得很;我们都是穷人,我们都是穷人,约翰爵士。啊,多好的空气!铺起桌子来,台维;铺起桌子来,台维。好,台维。

福斯塔夫 这个台维对您很有用处;他是您的仆人,也给您照管田地。

夏禄 一个好仆人,一个好仆人,一个很好的仆人,约翰爵士。真的,我在晚餐的时候酒喝得太多啦;一个好仆人。现在请坐,请坐。来,兄弟。

赛伦斯 啊,好小子!我们要(唱)

一天到晚吃喝玩笑,

感谢上帝,无愁无恼;

佳人难得,美肴易求,

青春年少随处嬉游。

快乐吧,

永远地快乐吧。

福斯塔夫 好一个快乐的人!好赛伦斯先生,等会儿我一定要敬您一杯哩。

夏禄 台维,给巴道夫大哥倒一些酒。

台维 好大哥,请坐;我去一下就来;最亲爱的大哥,请坐。小兄弟,好兄弟,您也请坐。请!请!虽然没有美肴,酒是尽你们喝的;请你们莫嫌怠慢,接受我的一片诚心。(下)

夏禄 快乐吧,巴道夫大哥;还有我那位小军人,你也快乐吧。

赛伦斯 (唱)

家有悍妻,且寻快活;

哪个女人不是长舌!

良友相逢,摇头摆脑,

满室生春,一堂欢笑。

快乐吧,

快乐吧,快乐吧。

福斯塔夫 想不到赛伦斯先生也会有这样的豪情逸兴。

赛伦斯 谁,我吗?我以前也曾潇洒过一两次哩。

台维重上。

台维 请您尝尝这一盆粗皮苹果。(以盆置巴道夫前)

夏禄 台维!

台维 老爷!——我一会儿就来奉陪。——您要一杯酒吗,老爷?

赛伦斯 (唱)

一杯好酒浓烈清香,

奉祝情人永驻韶光;

何以长年?大笑千场。

福斯塔夫 说得好,赛伦斯先生。

赛伦斯 现在正是良宵美景,我们应该痛痛快快乐一番。

福斯塔夫 祝您长生健康,赛伦斯先生!

赛伦斯 (唱)

斟满酒杯递过来,

让我喝个满开怀。

夏禄 好巴道夫,欢迎!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好了。(向侍童)欢迎,我的小贼,欢迎欢迎!我要向巴道夫大哥和一切伦敦的好汉们奉敬一杯。

台维 我希望在死之前见一见伦敦。

巴道夫 也许咱们可以在伦敦会面,台维——

夏禄 啊,你们一定会在一块儿痛饮一场的;哈!不是吗,巴道夫大哥?

巴道夫 是呀,老爷,我们要用大杯子喝个痛快哩。

夏禄 那好极了。这家伙一定会一步也不离开你,那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的;他不会丢弃他的朋友,他的心肠是很忠实的。

巴道夫 我也不愿离开他,老爷。

夏禄 啊,那真像是一个国王说的话。随便请用吧,不要客气。(内敲门声)瞧瞧谁在门口。喂!谁打门呀?(台维下)

福斯塔夫 (向赛伦斯)好,真有你的,这才喝得痛快。

赛伦斯 (唱)

愿得醉乡封骑士,

不羡他人万户侯。

您说可不是吗?

福斯塔夫 正是。

赛伦斯 是吗?那么您可以说,我这老头儿还不肯示弱哩。台维重上。

台维 禀老爷,有一个叫做毕斯托尔的,从宫廷里带了消息来了。

福斯塔夫 从宫廷里来!让他进来。毕斯托尔上。

福斯塔夫 啊,毕斯托尔!

毕斯托尔 约翰爵士,上帝保佑您!

福斯塔夫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毕斯托尔?

毕斯托尔 不是拔山倒树的狂风,也不是伤人害畜的瘴风。亲爱的骑士,您现在是国内最伟大的一个人物了。

赛伦斯 凭着圣母起誓,我想除了庄稼汉泼夫,他的确可以算最肥大的了。

毕斯托尔 泼夫!呸,你这卑怯的下贱的家伙!约翰爵士,我是您的毕斯托尔,您的朋友,我急急忙忙地骑马而来,带给您非常的消息、幸运的欢乐、黄金的时代和无价的喜讯。

福斯塔夫 请你用世人听得懂的语言把它们说出来吧。

毕斯托尔 哼,我才瞧不起下贱的世人哩!我说的是非洲的宝山和黄金的欢乐。

福斯塔夫 啊,下贱的亚述骑士,有什么消息?请对考菲秋[25]国王细讲一番。

赛伦斯 (唱)罗宾汉、约翰和红衣。

毕斯托尔 粪堆上的野狗敢和诗神赌赛吗?传达好消息要受到扰乱吗?好,毕斯托尔,该你发火的时候了。

夏禄 老兄,我不知道您的来历。

毕斯托尔 那该你自怨命蹇。

夏禄 对不起,这位大哥,要是您从宫廷里带了消息来,那么照我的愚见,您只有两个办法,不是把消息宣布出来,就是把它隐瞒起来。不瞒您说,我在王上手下也是有几分权力的。

毕斯托尔 在哪一个王上手下,老奴?说出来,不然就叫你死。

夏禄 在亨利王手下。

毕斯托尔 亨利四世还是亨利五世?

夏禄 亨利四世。

毕斯托尔 呸,谁稀罕你这过时的官儿!约翰爵士,您那小羔羊儿现在做了国王啦,亨利五世是当今的王上。我说的是真话;要是毕斯托尔撒了谎,你们把我当作吹牛的西班牙人一般取笑吧。

福斯塔夫 什么!老王死了吗?

毕斯托尔 死得直挺挺的,就像门上的钉子一般;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福斯塔夫 去,巴道夫!把我的马儿备好。罗伯特·夏禄先生,拣选您自己的官职吧,一切包在我身上。毕斯托尔,我要给你双倍的尊荣。

巴道夫 啊,快活的日子!我才不高兴只做一个骑士哩。

毕斯托尔 嘿!我带来的不是好消息吗?

福斯塔夫 把赛伦斯先生搀到**去。夏禄先生,我的夏禄大人,您可以随心所欲,命运女神请我做她的管家了。穿上您的靴子;咱们要骑着马赶整夜的路呢。啊,亲爱的毕斯托尔!去,巴道夫!(巴道夫下)来,毕斯托尔,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仔细想一想你自己希望得到些什么好处。穿起靴子来,穿起靴子来,夏禄先生;我知道那小王正在想我想得好苦呢。不管是谁的马,咱们骑了就走;英国的法律都在我的支配之下。那些跟我要好的人有福了,咱们那位大法官老爷这回却要大倒其霉!

毕斯托尔 让饿鹰把他的肺抓了去吧!人家说:“以往所过的那种生活呢?”喏,它就在这儿。欢迎这些快乐的日子!(同下)

第四场

伦敦。街道

差役等拉快嘴桂嫂及桃儿·贴席上。

桂嫂 不,你这恶人;我但愿自己死了,好让你抵我的命;你把我的肩胛骨都拉断了。

差役甲 巡官们把她交给了我,她少不了要挨一顿鞭子,最近有一两个人为她送了命呢。

桃儿 差人,差人,你说谎!来,我告诉你吧,你这该死的丑鬼,要是我这肚里的孩子小产下来,那可比打你自己的母亲还要罪孽深重哩,你这纸糊面孔的坏人!

桂嫂 主啊!但愿约翰爵士来了就好了;他今天要是在场,一定会叫什么人流血的。但愿上帝能让她肚里的孩子小产下来。

差役甲 要是小产下来,你就可以凑起一打枕头了,这会儿才不过十一个。来,我命令你们两人跟着我去;因为被你们和毕斯托尔殴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桃儿 我告诉你吧,你这刻在香炉脚下的枯瘦的人像,我一定会让你知道点儿厉害,叫你挨一顿痛打的,你这青衣的恶汉!你这饿鬼般的肮脏的刽子手!要是你逃得过这一顿打,我也从此以后不穿短裙了。

差役甲 来,来,你这雌儿骑士,来。

桂嫂 啊!公理竟会压倒强权吗?好,做人总要吃些苦,才会有舒服的日子过。

桃儿 来,你这恶汉,来;带我去见官吧。

桂嫂 嗯,来吧,你这凶恶的饿狗!

桃儿 死鬼!枯骨!

桂嫂 你这没有皮肉的尸骸,你!

桃儿 来,你这瘦东西;来,你这坏人!

差役甲 很好。(同下)

第五场

威司敏斯特教堂附近广场

二内侍上,以蔺草铺地。

内侍甲 再拿些蔺草来,再拿些蔺草来。

内侍乙 喇叭已经吹过两次了。

内侍甲 等他们加冕典礼完毕以后出来,总要过两点钟了。赶快,赶快。(同下)福斯塔夫、夏禄、毕斯托尔、巴道夫及侍童上。

福斯塔夫 站在我的一旁,罗伯特·夏禄先生;我要叫王上赐给您大大的恩宠。当他走近的时候,我要向他使一个眼色,留心看他会给我怎样一副面孔。

毕斯托尔 上帝祝福您,好骑士!

福斯塔夫 过来,毕斯托尔,站在我的背后。啊!要是我有时间做几套新的制服,我一定会把您借给我的一千镑钱花在衣服上面的。可是那没有关系;还是这样好,衣服虽然破旧,更可以显出我急于看见他的一片热忱。

夏禄 正是。

福斯塔夫 那可以表现我的爱慕的诚意。

夏禄 正是。

福斯塔夫 我的忠心。

夏禄 正是,正是,正是。

福斯塔夫 为了瞻望他的龙颜,不分昼夜地策马驰驱,不曾想到,不曾记起,也根本没有余暇更换我的装束。

夏禄 一点儿不错。

福斯塔夫 征尘污面、汗流遍体的我,站在这儿一心一意地恭候着他,把世间万事一齐置于脑后,仿佛除了瞻望他以外,再没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

毕斯托尔 正所谓念兹在兹,不知其他,那便是一切的一切。

夏禄 正是,正是。

毕斯托尔 我的骑士,我要煽起您高贵的肝火,使您勃然大怒。您的桃儿,您那高贵的心灵中的美人,被他们监禁在污秽恶臭的牢狱里了;最下贱而龌龊的手把她抓了去。从幽暗的洞府里唤醒那手持毒蛇的复仇女神吧,因为桃儿被他们抓去了。毕斯托尔说的完全是真话。

福斯塔夫 我会叫他们释放她出来。(内欢呼及喇叭声)

毕斯托尔 海水在那儿咆哮,喇叭吹奏出嘹亮的声音。亨利五世率扈从上,大法官亦在其内。

福斯塔夫 上帝保佑陛下,哈尔吾王!我的庄严的哈尔!

毕斯托尔 上天呵护你照顾你,最尊荣高贵的小子!

福斯塔夫 上帝保佑你,我的好孩子!

亨利五世 大法官,你去对那狂妄的家伙说话。

大法官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话?

福斯塔夫 我的王上!我的天神!我在对你说话,我的心肝!

亨利五世 我不认识你,老头儿。跪下来向上天祈祷吧;苍苍的白发罩在一个弄人小丑的头上,是多么不称它的庄严!我长久梦见这样一个人,这样肠肥脑满,这样年老而邪恶,可是现在觉醒过来,我就憎恶我自己所做的梦。从此以后,不要尽让你的身体肥胖,多多勤修你的德行吧;不要贪图口腹之欲,你要知道坟墓张着三倍大的阔口在等候着你。现在你也不要用无聊的谐谑回答我;不要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因为上帝知道,世人也将要明白,我已经丢弃了过去的我,我也要同样丢弃过去跟我在一起的那些伴侣。当你听见我重新回复了我的本色的时候,你再来见我吧,你将要仍旧和从前一样,成为我的**行为的教师和向导;在那一天到来以前,你必须像其他引导我为非作歹的人们一样,接受我的放逐的宣判,凡是距离我所在的地方十英里之内,不准你停留驻足,倘敢妄越一步,一经发觉,就要把你处死。我可以供给你相当限度的生活费用,以免手头没钱驱使你们去为非作歹。要是我听见你果然悔过自新,我也可以按照你的能力和资格,把你特加拔擢。贤卿,就请你负责执行我的命令。去吧!(亨利五世及扈从下)

福斯塔夫 夏禄先生,我欠您一千镑钱。

夏禄 嗯,正是,约翰爵士;请您现在还给我,让我带回去吧。

福斯塔夫 那可办不到,夏禄先生。您不用因此懊恼;他就会暗地里叫我去见他的。您瞧,他必须故意装出这一副样子,遮掩世人的耳目。您的升官晋爵是不成问题的;我一定可以叫您做一个大人物。

夏禄 我不知道我怎么大得起来,除非您把您那件紧身衣借给我穿上,再用些稻草塞在里面。约翰爵士,请您先还我五百吧。

福斯塔夫 老兄,我的话不会有错;您刚才所听见的话,不过是一种烟幕。

夏禄 我怕您会死在这种烟幕里面,约翰爵士。

福斯塔夫 不用害怕烟幕;陪我吃饭去吧。来,毕斯托尔副官;来,巴道夫。今晚我一定就会被召进宫。

约翰·兰开斯特及大法官重上,警吏等随上。

大法官 来,把约翰·福斯塔夫爵士送到弗利特监狱里去;把他同伙的那班人也一起抓起来。

福斯塔夫 大人,大人!

大法官 现在我不能跟你说话;等会儿再听你说吧。把他们带下去。

毕斯托尔 人生不得意,借酒且浇愁。(福斯塔夫、夏禄、毕斯托尔、巴道夫、侍童及警吏等同下)

兰开斯特 我很满意王上这一次贤明的处置。他本来的意思是要使他旧日的同伴们个个得到充分的赡养;可是现在他决定把他们一起放逐,直到他们一反过去的言行,自知检束为止。

大法官 正是这样。

兰开斯特 王上已经召集议会了,大人。

大法官 正是。

兰开斯特 我可以打赌,在这一年终结以前,我们将要把国内的刀剑和民族的战火带到法国去。我听见一只小鸟这样歌唱,它的歌声仿佛使王上听了十分快乐。来,请吧。(同下)

收场白

一舞者登场致辞

第一,我的忧虑;第二,我的敬礼;最后,我的致辞。我的忧虑是怕各位看过了这出戏会生气;我的敬礼是我的应尽的礼貌;我的致词是要请各位原谅。要是你们现在等着听一段漂亮的话,那可难为了我啦;因为我所要说的话,都是我自己杜撰出来的,我怕它会叫我遭到一场大大的没趣。可是闲话少说,我就冒这么一次险吧。奉告各位——虽然是明人不必细说——我在不久之前赶上了一出枯燥无味的戏剧的结局,当时我请求各位多多包涵,还答应你们再编一出好一点儿的给你们看。我的原意是就用这出戏抵账了。如果这笔买卖也赔钱了,我当然是破产了,你们,我的好心肠的债主们,也要大失所望。可是我既然答应在这儿露面,所以我在这儿愿意把我这一身悉听各位的处置:要是你们慈悲为怀,肯对我略加宽贷,那么我也可以打个折扣偿还你们,并且像大多数的借债人一样,给你们无穷无尽的允诺。

要是我的舌头不能请求你们宽贷我,那么你们肯不肯命令我用我的双腿向你们乞恕?虽然跳一下舞就可以把债务轻轻跳去,世上没有这样容易的事,可是只要在良心上并不亏负人家,什么事情都是可以通融的,我也就这么办吧。这儿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都已经宽恕我了;要是在座的各位先生不肯饶我,那么各位先生就是和各位夫人小姐意见不合,在这样的嘉宾盛会之中,这一种怪事是未之前闻的。

我还要请各位耐心听我说一句话。要是你们的胃口还没有对肥肉生厌,我们的卑微的著者将要把本剧的故事继续搬演下去,让约翰爵士继续登场,同时还要贡献你们一位有趣的角色,法国的美貌的凯瑟琳公主。照我所知,福斯塔夫将要出汗而死,除非你们无情的批判早已把他杀死;因为欧尔卡苏[26]是为宗教而殉身的,我们演的不是他。我的舌头已经疲乏了,等我的腿儿也跳得不能动弹的时候,我要敬祝各位晚安。现在我就长跪在你们的面前,为我们的女王陛下祈祷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