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要做的事情繁多,每天从早忙到晚。除了在那间简陋、空**的小礼堂里做礼拜的时候,凯蒂平时几乎见不到她们的身影。第一天在这儿工作时,院长嬷嬷见她坐在一群女孩后面——那些女孩是按年龄顺序坐在长凳上的,便停下脚步跟她打招呼。

“我们去教堂做礼拜时你大可不来,”她说,“你是新教徒,你有自己的信仰。”

“可我想去,嬷嬷,我发现做礼拜能让我放松。”

嬷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严肃地微微点头:“你当然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来做选择,我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没有非去不可的义务。”

凯蒂很快便和圣约瑟修女熟络了,尽管她们之间的关系还不怎么亲密。这位修女掌管着修道院的资金,为了维持这个大家庭的正常运转,她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她说自己只有在专心祷告时才能休息一会儿。不过在傍晚时分——当凯蒂和女孩子们一起忙活时,她很喜欢来这儿,发誓说自己一刻也没有停歇,现在已经精疲力尽了,需要坐着休息几分钟,聊聊天。只要院长嬷嬷不在,她就会变得健谈,整个人也快活了,喜欢开玩笑,也会聊起一些绯闻八卦。凯蒂站在她面前一点儿也不觉得拘谨,道服也无法阻碍她成为一个温厚、朴实的女人,她欢快地和凯蒂闲聊着。她不介意凯蒂的法语说得有多差,她们还会被凯蒂的错误逗得开怀大笑。这位修女每天都会教凯蒂说几个常用的汉字。她是农民的女儿,内心仍然还是农民。

“我小时候常去放牛,”她说,“就像圣女贞德那样。但我太调皮了,所以没法儿看见显圣。但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因为要是我真看见显圣了,我的父亲肯定会拿鞭子抽我一顿。那个善良的老头过去经常拿鞭子抽我,因为我小时候实在是太调皮了。有时候一想起自己当时做的恶作剧,我都感到难为情。”

一想到这个胖胖的中年修女曾经竟然是个捣蛋鬼,凯蒂便笑出了声。不过她身上还残留着一丝孩子气,让你不自觉地想亲近她:她身上似乎带着秋日乡野的芳香,苹果树上硕果累累,粮食已经安然入库。她没有院长嬷嬷那种悲悯严肃的圣人气质,她是带着那种简单幸福的欢乐气息。

“你从没想过再回家看看吗,‘我的姐妹’[7]?”凯蒂问道。

“哦,没有想过,回去一趟实在是太难了。我喜欢待在这儿,跟孤儿们在一起的时光让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他们既善良又懂得感恩。成为一名修女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8],但是每个人都有母亲,都不能忘记她曾用乳汁哺育你。我的母亲已经老了,我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不过好在她很喜欢她的儿媳妇,我哥哥对她也很好。他的儿子现在也快长大了,我猜他们都会很高兴,毕竟不久后农场里便会多一个好帮手;我离开法国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不过看看他那双手就知道,他长大后肯定能一拳打倒一头公牛。”

待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听着这位修女的话语,几乎很难意识到霍乱还在房间外肆意蔓延。圣约瑟修女身上的淡然也影响到了凯蒂。

她对这个世界以及居住在这里的人怀着一颗单纯的好奇心,问了凯蒂各种关于伦敦和英国的问题,她觉得英国是一个浓雾弥漫的国家,哪怕在正午时分都伸手不见五指。她还想知道凯蒂是否参加过舞会,是不是住在一栋豪华的房子里,有多少兄弟姐妹。她经常说起沃尔特,院长嬷嬷夸他很了不起,她们每天都会为他祈祷。凯蒂能拥有一位这么善良、勇敢、聪明的丈夫,真是天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