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蒂再次独自待在已故传教士那间破旧的客厅里,她躺在临窗的长椅上,心不在焉地望着河对岸的寺庙(夜幕渐临,它又变得如梦似幻、十分动人),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她去修道院是因为好奇,但完全没想到此行能让自己如此感动。她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而且数日来一直能见到河对岸那座筑着城墙的镇子,所以她未尝不想看一眼它那神秘的街道。
可一旦进入修道院里,她便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传送进了另一个不同时空的异界。空****的房间和白色的走廊看起来朴素又简单,似乎拥有某种遥远而神秘的精神。小教堂是那么丑陋庸俗,简陋得让人觉得可怜,但拥有彩色玻璃和精美画作的宏伟大教堂缺乏一种东西——谦逊;装饰它的是信仰,维护它的是慈爱,它们又共同赋予了它一种微妙的灵魂之美。即使瘟疫肆虐,修道院的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体现出了一种临危不惧的冷静和务实,但事实上却给人一种近乎讽刺的感觉,让人印象深刻。凯蒂的耳畔依旧回响着她在圣约瑟修女打开医疗室大门时听到的恐怖叫声。
她们谈论沃尔特的方式的确让人意外。先是修女,接着是院长本人,而且她始终用很温柔的语气称赞他。她们都觉得他很好,这让她又莫名有些激动和自豪。瓦丁顿也曾提起过沃尔特正在做的事情,但修女们赞扬的不仅是他的能力(在香港时她就知道人们都觉得他很聪明),她们还谈到了他的体贴和温柔。他当然能很温柔。你生病时最能感受到他的体贴入微;他聪明机智,绝不会惹怒你;他的触碰让你觉得安心又舒适;他只要一出现似乎就会带着某种能缓解痛苦的魔力。她知道他再也不会用爱慕的眼神看着自己了——她过去经常能见到他深情的眼神,频繁到让她觉得厌烦。如今她知道他的爱是那般浩瀚。作为那些可怜病患的唯一指望,他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将自己的爱倾注到他们身上。她不觉得嫉妒,但又体会到了一种空虚感。这种感觉就像是过去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支撑她,她已经习以为常,但突然间这股力量被抽走了,她不由得感到摇摇晃晃、头重脚轻。
她为自己曾瞧不起沃尔特而鄙视自己。他肯定知道她当初是如何看待他的,而他毫无抱怨地接受了她对他的评价。他知道她很蠢,但他并不介意这一点,只因他爱她。她现在既不讨厌他也不怨恨他,就是有点儿害怕、困惑。她无法否认他身上有一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有时她甚至觉得他具有一种奇特而低调的崇高。所以令人费解的是,她可以做到不爱他,却还爱着那个人——她很清楚那人有多一无是处。她想啊,想啊,在这样的漫漫长日里,她仔细地评估着查理·汤森的价值;他就是一个平庸之辈,品行也很一般。如果她能彻底抹去对他的爱该多好!她尽力不去想他。
瓦丁顿对沃尔特的评价也很高,只有她看不到他的优点。为什么呢?因为他爱她,可她不爱他。人的内心究竟有什么,竟会让你仅因为这个男人爱你就鄙视他?不过瓦丁顿也承认过自己不喜欢沃尔特,男人都不喜欢他。很容易便能看出那两位修女对他有着类似爱慕的情感。不同的是,女人一般都很喜欢他;尽管他很害羞,你还是能感受到他对你的体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