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 1)

“当然记得。”

“你当时特别友好,乐于助人,你能好心再帮我一次吗?”

“我会尽力的。”

“我想和你说点事儿,可否挑个时间一起吃个午餐?”

“哪天都行。”

“找个安静的地方。”

“开车去汉普顿宫,我们在那儿吃午餐怎么样?眼下公园是最漂亮的时候,你还能看到伊丽莎白女王的床。”

这正合她意。我们约定了时间,但是当那一天来临时,本来风和日丽的天气却突然变了,天空灰蒙蒙的,还下着毛毛雨。我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愿意在城里用午餐。

“我们应该不能坐在花园里了,而且那些画作会很暗,我们也不会看到什么东西。”

“我已经去过太多的公园,早就厌倦了那些古代欧洲大画家的作品。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去吧。”

“好吧。”

我去接了她,然后驱车前行。我知道一家小酒店,饭菜还说得过去,我们直接去了那儿。在路上,伊莎贝尔和平时一样兴致勃勃地谈着她参加过的聚会和她遇到的人们。她玩得很开心,但是她对结识的形形色色的人的评价暗示了她很谨慎,对荒谬的事物有很强的洞察力。由于下雨,游客稀少,我们是客厅里唯一的客人。这个酒店的特色是家常英国菜,我们点了一个优质羊腿、青豆、新马铃薯和深盘苹果派,外加德文郡奶油和一大杯啤酒,也算是一顿极好的午餐。酒足饭饱之后,我建议我们去空无一人的咖啡屋,那儿有扶手椅,可以坐得更舒服些。咖啡屋里很冷,但是壁炉里放好了煤和火柴。我擦了一根火柴生火,火苗顿时使阴暗的房间明亮起来。

“就这样吧,”我说,“现在告诉我,你想和我谈什么?”

“和上次谈的内容一样,”她咧嘴笑道,“拉里。”

“我猜也是。”

“你知道我们已经解除了婚约。”

“艾略特已经告诉我了。”

“妈妈释然了,艾略特舅舅也高兴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讲述她和拉里的谈话。我已经尽我的所能,忠实地告知读者。读者也许会奇怪她为什么会和我这样的人交浅言深,我和她见面不超过十二次,除了那次在药店,从没有单独相处过。但我并不吃惊,首先,这一点任何作家都会告诉你,人们确实喜欢告诉作家一些他们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除非读者已经阅读了作家的一两本书,感觉和这位作家有着特别亲密的关系,或者是因为将自己戏剧化了,因此愿意像他塑造的人物一样向他推心置腹。我想伊莎贝尔认为我喜欢拉里和她,他们的青春触动了我,并且我对他们的不幸深感同情。她不指望艾略特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因为拉里有过进入社会的最好机会,但是被他糟蹋掉了。艾略特不愿意这样的年轻人麻烦自己,她母亲也帮不了她。布拉德利夫人极有原则,非常遵守社会规约。她的世故使她相信,如果你想在这个世界上混得好,就必须接受它的规约,不能去做别人认为不安分的事。她极高的原则性使她相信,一个男人的职责就是工作,用他的精力和创造力获取机会,赚取足够的钱,按照符合自己身份的标准来养家糊口,使他的儿子们接受良好的教育,让他们长大以后过上富足的生活,并且在自己过世后,保证遗孀衣食无忧。

伊莎贝尔有极好的记忆力,那次长时间谈话的许多重要环节都刻在了她的记忆里。我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讲完。她仅仅打断过一次自己的谈话,问我一个问题。

“谁是卢斯代尔?”

“卢斯代尔?他是荷兰风景画家,怎么了?”

她告诉我拉里曾经提到他,他曾经说卢斯代尔至少已经发现了他要寻求的问题的一个答案。她反复对我讲,当她问卢斯代尔是谁时,拉里只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她。

“你认为他是什么意思?”我灵机一动,“你确定他说的不是鲁斯布鲁克?”

“也有可能,他是谁呢?”

“他是一个生活在十四世纪的神秘主义者。”

“哦。”她失望地说道。

这对她没有什么意义,但这对我意义重大。对我来说,这是我第一次从拉里的思考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当她继续讲时,虽然我也在专注地听,但是我的部分心思却在揣摩拉里提到这个人所暗示的可能性。我并不想为此小题大做,因为也许他只是提到了狂热的导师的名字来证实他的论点;也许有重要的信息伊莎贝尔没有捕捉到。当他回答伊莎贝尔的问题时,说鲁斯布鲁克只是一个他在大学里无法认识的人,很显然他只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当她讲完后,她问我。

停顿了一会儿我才回答。

“你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只想去云游四海吗?如果他告诉你的是真的,他的这种想法看起来会花费很大的气力。”

“我相信是真的。但是,难道你看不出如果他把精力放在努力工作上,他一定能有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吗?”

“有些人生来就是这么奇怪。有的犯罪分子精心图谋的结果只是把自己送进监狱。可是,一旦从监狱放出来,他们又重新开始犯罪。结果又进入监狱。如果他们把一样的勤奋,一样的聪明、资源和耐心投入到正经事业上,他们能过上很好的生活,而且可以担任重要的职位。但是他们生来就那样,他们喜欢犯罪。”

“可怜的拉里,”她咯咯地笑着,“你不是在暗示他一直学希腊语是在策划银行抢劫吧?”

我也笑了。

“不,我没有。我想要告诉你的是,有些人拥有强烈的欲望去做某一件事,他们情不自禁,不做不可。为了满足内心的渴望,他们时刻准备着牺牲一切。”

“甚至那些爱他们的人都可以牺牲?”

“是的。”

“这明摆着是自私,还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笑道。

“拉里学习已经死亡的语言,能做什么呢?”

“有些人是为了知识而学知识,这不是什么丢脸的想法。”

“如果知识不是用来做什么,那知识还有什么用处呢?”

“也许他就是如此,或许只是渴求知识所带来的满足感。就像艺术家的满足感在于创作艺术品一样,也可能知识仅仅是他追求更深层次东西的某种手段。”

“如果他想学习知识,他参军回来为什么不去上大学呢?这是纳尔逊医生和我的母亲想劝他做的。”

“在芝加哥我和他谈过这件事。学位对他没有什么用。我稍有了解,他很明确他想要什么,而且感觉在大学他无法达成他的目标。你知道,在学习上,有独狼,也有众狼。我认为拉里就是独狼。我记得曾经问过他是否喜欢写作,他笑着说道,没有什么可写的。”

“这是我所听到的最无厘头的不写作的缘由了。”

我笑了。

伊莎贝尔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她不在状态,即便是最温和的打趣也无心去听了。

“我不能理解的是他究竟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战争前他和其他人一样。你可能想不到,他网球比赛打得非常好,高尔夫球打得也不错。他过去行事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是一个非常正常的男孩。没有任何理由能将他变成一个完全不正常的人。毕竟,你是个小说家,你应该能够解释他变化的原因。”

“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解释极端复杂的人性呢?”

“那是我今天为什么要和你谈这件事的原因。”她补充道,丝毫没注意到我说的话。

“你不幸福吗?”

“对。确切地说不是不幸福。当拉里不在这儿,我一切都好。当我和他在一起时,我感觉如此弱小。现在,它就是一种痛,就好像你好几个月没有骑马,一次骑马跑了长途之后,身体僵硬一样;它不是疼痛,也绝不是不可忍受,但是你能体会到这一点。我会熬过去的。但我不希望拉里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也许他不会。这条路道阻且长。他只是刚刚开始,但是也许在路的尽头,他会找到他所追求的一切。”

“那是什么?”

“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从他告诉你的那些话来看,他指示得相当明显。上帝。”

“上帝!”她大喊道。她吃惊中带有怀疑。我们用的是同一个词,因为截然不同的内涵,却产生了喜剧的效果。因此,我们都情不自禁地笑了。但是伊莎贝尔立刻又变得严肃起来,从她整个的态度来看,她好像有所恐惧。“究竟是什么使你想到这些?”

“我仅仅是在猜测。但是你让我告诉你作为小说家我的所想。不幸的是你不知道他在战争中经历了什么,对他的改变如此深刻。我想可能是某种始料未及的震惊。我想说,无论发生了什么,它使拉里心里充满了一种生命稍纵即逝的感觉,同时觉得罪恶和痛苦一定有补救的方法。”

我能看出伊莎贝尔并不喜欢我对话题的转变,这让她局促不安。

“难道这不是一种严重的病态吗?人们应该随遇而安。既然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一定要好好珍惜生命。”

“你也许是对的。”

“我并不想假装自己是什么重要人物。我是想成为一个非常正常的、普通的女孩。我想让人生充满乐趣。”

“看起来好像你们两个人的性情完全相反。结婚之前就发现了这一点要比结婚后发现好得多。”

“我想结婚,生孩子,而且得生活——”

“仁慈的上帝很愿意赐给你想要的生活。”我笑着打断道。

“嗯。这也不会有任何伤害,是吧?它是一个人愉悦的状态,我非常满意。”

“你们就像两个想一起去度假的朋友。但是其中一位想去格陵兰岛的冰山,而另一位却想要去印度珊瑚礁钓鱼,很显然这样你们就不会成行。”

“不管怎样,我可能会在格陵兰冰山上得到一个海豹大衣,但是印度珊瑚礁能不能钓到鱼很值得怀疑。”

“我们拭目以待吧。”

“你为什么这样说?”她问道,皱了皱眉,“看起来你在想法上一直有所保留。当然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是主角,拉里是主角。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是一个做美梦的人。即使这个梦不会成为现实,曾经有过梦想也是令人激动的事。我是那种坚定的、唯利是图的、讲求实际的角色,通常人们是不大同情我这样的人,是吗?但是你忘记了倒霉的是我,我将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拉里会我行我素,遨游于天地间。我只能紧随其后,苦挨着度日。我得生活。”

“我不会忘记那些。多年前,在我小的时候,我认识一个医生,还不错的医生。但是他从不做临床。他花费了数年的时间,埋头于大不列颠博物馆的图书馆里,苦心钻研。他提出了伪科学和伪哲学,每隔一长段时间,就写一大部头的书。由于没有人读他的书,他不得不自己斥资出版。在他去世之前,写了四五部这种毫无价值的书。他有个儿子想去参军,但是没有钱送他去桑赫斯特[5],所以他不得不去当一名普通士兵,后来在战争中牺牲了。他还有一个女儿,非常漂亮,我很喜欢她。她去当演员,但是没有天赋。只能闯**在州际之间,在二流的剧团里演些配角,只有微薄的薪金。他妻子,由于多年单调、沉闷的工作,身体彻底垮了。这个女孩不得不回家照料她母亲,做她母亲做不动的苦差使。这种被浪费的、刚愎的一生,对什么人都没有什么好处。不愿随波逐流的人生如同一场赌博,参与者比比皆是,成功者寥若晨星。”

“母亲和舅舅艾略特支持我所做的决定,你也支持吗?”

“亲爱的,我支不支持对你有什么重大关系吗?我毕竟是个陌生人。”

“我把你视为公正的观察者,”她说道,嫣然一笑,“我想赢得你的支持。”“认为我做得对,是吗?”

“我认为你做了对你自己来说正确的事。”我说,相信她体不会到我的回答和她的问题之间的细微区别。

“那么,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愧疚感呢?”

“有吗?”

她嘴唇还带着微笑,但现在是有些悔恨的微笑,她点点头。

“我知道这是常识。我知道每一位理智的人都会认为我没有别的选择。我知道从任何实际的立场来看,从人情世故的角度来看,从正常人的来看,从是非的立场来看,我都做了我应该做的。然而在我内心深处,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我觉得如果我能更好一点,如果我更公正一点,更无私一点,更高贵一点,我就会和拉里结婚,过他想要的那种生活。如果我足够爱他,我的心中只有他,我就会把整个世界不放在眼里,一切皆为爱,忘掉整个世界。”

“你也可以从别的的角度考虑。换句话说,如果他足够爱你,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按你的意旨行事。”

“我也对自己那样说。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处。我想女性与男性相比,更具有牺牲自己的本性。”她轻声地笑道,“露丝和异邦的谷田[6],诸如此类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不冒一次险呢?”

我们一直在轻描淡写地谈着,宛如我们在进行一场随意的谈话。在谈论我们彼此都熟悉的人,但是他们的事情都与我们没有多大关系。甚至当她向我叙述她和拉里的谈话时,也用一种轻松快乐的方式谈着,风趣、幽默,好像她并不想让我在意她所说的话。但是现在,她脸色变得苍白。

“我害怕。”

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开口。我后背一阵发凉,就像我遇到一种深沉的、真挚的人类的情感时会有的那种奇怪的感觉。

我发现它很可怕又令人敬畏。

“你那么爱他吗?”我最后问道。

“我不知道。我已经对他没有耐心了。我对他非常恼火,但是我还是一直向往他。”

我们又沉默了。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们喝咖啡的房间很小,窗户上沉甸甸的花边窗帘把光都遮住了,墙上饰有黄色的大理石花纹墙纸,墙壁上挂了些陈旧的游猎印刷品,有红褐色的家具,破旧的皮椅和一股霉味,仿佛是狄更斯小说里提到的那种奇怪的怀旧式的咖啡屋似的。我拨开火加上更多的炭。伊莎贝尔突然开始说话了。

“你知道,我原以为在摊牌的时候,他会屈服,我知道他很软弱。”

“软弱?”我大声说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一年来,这个人下决心走自己的路,禁受住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反对。”

“和他在一起时,我总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我可以任意摆布他,他从不对我们所做的事指手画脚。他只是尾随着众人。”

我点燃了烟,看着我吐出的烟圈,它变得越来越大,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妈妈和艾略特舅舅认为我还和之前一样和他交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不对的。但是我并没有太在意,我一直幻想他会屈服。我不相信,当他的榆木脑袋意识到我说话算话时,他还是不会让步。”她犹豫了一下,俏皮地对我笑了笑,带着顽皮的恶意。“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要吃惊。”

“我想不可能。”

“当我们决定来伦敦时,我给拉里打了电话,问他是否能和我一起度过我在巴黎的最后一夜。当我告诉家人时,艾略特舅舅说不太妥当,妈妈认为没必要。当妈妈说某件事情没有必要就是说她绝对不赞成。艾略特舅舅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说我们找个地方吃晚餐,然后去夜总会。他告诉妈妈应该阻止我去。妈妈说,‘如果我阻止你去,你会听我的吗?’‘不会,亲爱的。’我说,‘绝对不会。’然后她说:‘这就是我原先设想的。既然如此,我阻止你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你母亲是一位非常通情达理的女人。”

“我相信很少有什么事情能逃过她的眼睛。当拉里来接我时,我进了她的房间和她道晚安。我稍稍化了妆。你知道,在巴黎你必须化妆,否则就像光着似的。当她看到我穿的连衣裙时,上下打量着我,觉得她相当敏锐地猜出了我的打算,这令我产生了不安的疑虑。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吻了我,希望我玩得高兴。”

“你打算做什么?”

伊莎贝尔疑惑地看着我,好像她不能决定是否准备直率地告诉我。

“我认为我看起来不太坏,而且这是我的最后机会。拉里已经在马克希姆斯饭店订了餐位,我们点了很多菜,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特别喜欢的,还喝了香槟酒。我们说得天花乱坠,至少我是这样。我使得拉里很高兴。我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令他开心。我们跳舞跳够了,然后就去了马德里城堡,在那儿我们遇到一些熟人,就和他们一起玩,又喝了些香槟酒。后来我们去了阿卡恰,拉里舞跳得好,而且我们步调一致。热情、音乐和酒——我开始有点神志不清。我完全没有了顾虑,脸贴在拉里的脸上,跳着舞。我知道他需要我,天知道我也需要他。我有了一个主意,我想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想我会让他和我回家,一旦到我家,嗯,那个不可避免的事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说实话,你这样措辞是最精妙不过的了。”

“我的房间和舅舅、妈妈的房间都很远。因此,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冒险。等我们回到美国,我就写信告诉他我怀孕了,他就会被迫回来,和我结婚。只要把他带回家,我认为把他留在美国并不难,特别是妈妈生病了。‘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真是蠢。’我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搞定了。当音乐停下来的时候,我就靠在他的臂弯处。然后说时间越来越晚了,我们明天中午还得乘火车,所以还是走吧。我们乘了出租车,我紧紧地依偎着他,他搂着我,亲吻我,他吻着我,吻着我——哦,这简直是天堂。仿佛就在一刹那间,出租车就停在了我的门前。拉里付了车费。

“‘我要走回家。’他说。

“出租车迅速地开走了。我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难道你不能去楼上和我一醉方休吗?’我说。

“‘可以,如果你喜欢。’他说。

“他按了门铃,门打开了。我们走进房间时,他打开电灯,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充满着信任、真诚、坦率。很明显,他完全不知道我为他设了陷阱,我想我不能和他玩肮脏的阴谋,这就像夺走了孩子口中的糖果。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说,‘嗯,也许最好不要这样。妈妈今晚身体不好,如果她已经睡着了,我可不想吵醒她。晚安。’我仰起脸让他吻了一下,然后把他推出门。这就是那件事的结局。”

“你难过吗?”我问。

“说不上难过还是开心。我只是情不自禁,那根本不是我要做的事,只是一种冲动。它控制了我,使我失去理智。”她咧嘴笑了。“我想你可以说这是我人性中高尚善良的一面。”

“确实。”

“那么我的好天性必须承担后果。我相信我以后会更加当心这种冲动。”

我们谈话到此结束。对伊莎贝尔来说,能够完全自愿地向某人讲出来这件事,也许是种慰藉。但是我所能为她做的只是这一点点。我虽感到力不从心,但也尽可能说几句话安慰她。

“你知道,当一个人在恋爱时,”我说,“所有东西都是错的,心里总是极其难过,而且好像永远都摆脱不了似的。可是,你会惊奇地发现在这方面大海有种神奇的作用。”

“你指的是什么?”她笑道。

“嗯,爱情不是一个好的水手,它会在旅行中迷失方向。你和拉里之间有一个大西洋相隔时,你会吃惊地发现启程前看来无可忍受的痛苦竟是如此细小、微不足道。”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这是一个曾经沧海的人的体会。经受一次没有回报的爱,感到剧痛时,我就搭上了一艘远洋客轮。”

雨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我们觉得即使不去参观尊贵的汉普顿宫的柱子和伊丽莎白国王的床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所以开车回了伦敦。从那之后,我看到过她两三次,但是,都有别人在场。后来,在伦敦,我住够了一段时间,出发去了提洛尔山区[7]。

[1] 原文为法语。

[2] 原文为法语。

[3] 原文为法语。

[4] 原文为法语。

[5] 英国皇室陆军军事学校所在地。

[6] 引自济慈的诗《夜莺颂》——编者注。

[7] 提洛尔山区:奥地利与意大利北部的阿尔卑斯山脉的一个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