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解卷十七·外篇 秋水(1 / 1)

此篇因《逍遥游》《齐物论》而衍之,推言天地万物初无定质,无定情,扩其识量而会通之,则皆无可据,而不足以撄吾心之宁矣。盖物论之兴,始于小大之殊观;小者不知大,大者不知小;不知小,则亦大其所大而不知大。繇其有小大之见,而有贵贱之分;繇其有贵贱之分,因而有然否是非之异。繇其有小大之见,因而有终始之规;繇其有终始之规,因而有悦生恶死之情。繇其有小大之见,因而有精粗之别;繇其有精粗之别,因而有意言之繁。于是而有所必为,有所必不为,以其所长,怜其所短。量有涯则分有所执,时有碍则故有所滞,彼我不相知,而不能知其所不知。乃至穷达失其守,荣辱易其情,辩言烦兴而不循其本,于内无主,倒推于外,殉物以丧己;而不知达者之通一,无不可寓之庸也。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泾,浊也。泾水浊,故借用。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水面广阔,见之不真。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盳洋向若而叹曰:盳同望。“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虚同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笃犹专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尾闾,沃焦也,见《山海经》。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礨音畾,空音孔。礨空,石上小孔也。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卒,尽也。尽九州之人而合计之。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连,相禅也。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解曰〕此初破小之不知大也。不知大,则自大其小;自大其小,而识穷于大;故初示之以大,而使破小大以游于大焉。海之神谓之若者,若有若无之谓;不自有而后可以知大之无穷。不然,有其大,以傲河之小,又奚以愈于河伯乎?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豪,毫通。北海若曰:“否。夫物:句。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分,去声。得失之数曰分。生死之变曰终始。故,有因也。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大知之知,去声。证向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故、古通。遥而不闷,不远而迷也。掇而不跂,近可掇拾者,不于目前跂望也。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说音悦。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所知者,不敌其所不知者亿万之一。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未生之时无穷,已死亦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繇此观之,又何以知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解曰〕既破小以知大矣,则将大其所大,而小其所小乎?不知小不可囿,而大亦未可恃也。从近远而计之则有量,从今昔之长短而计之则有时,而量之外非无境也,时之前后非有极也。是小与大皆囿于量之有涯,而困于时之有止,其不可执大以为大,犹之乎不可执小以为小也。执大以为大而小其小,乃不知所执之大而固亦小。见见闻闻,思虑之所不通,如彼其无穷,而所见之天地亦小矣。未生以前,既死以后,前无可闻,后无可知之绵邈,如彼其无止也,而所谓今古者亦旦夕矣。故析豪末而至于无形,更有小也,小亦一量也。地在天中,天包地外,浑然一球。而既有内则必有外,非可以量计也。故能破小以知大者,必破大之见而后小之见亡。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情,实也。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垺音孚,郭也。城外有郭,故借为粗字之用。殷,盛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不害人,仁也。不煦煦以为仁,则仁而非仁。动不为利,不贱门隶;不为利,义也。不自贵以崇义,则义而非义。货财弗争,不多辞让;财弗争,让也,不矫辞以为让,则让而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藉人力,廉也。不矜自食其力以为廉,则廉而非廉。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求异而自不同。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创辟异说,因人而处乎正。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非为刑赏沮劝,则和光同尘,而自非谄佞。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不以所闻者为道。至德不得,大人无已’,约分之至也。”约分,谓约之适如其分。评曰:极乎无形,规乎不可围,而适如其分。

〔解曰〕夫小大无中止之量,则小极于无形,大极于不可围,虽言之所穷,而可以意揣知之。可以意揣而知,则言无形,而无形即其形矣;言不可围而即其围矣;是粗者粗,而精者未尝不粗也。以数测之,则有形无形分矣,可围不可围辨矣。若忘言忘意,而又何精粗之有乎?有精有粗,则将舍其粗而求其精,故世之所谓小人者,执近小以为尊荣,而不仁不义,不让不廉,贪污辟异,佞谄营营焉,皆知粗而不知精。其名为君子者,刻意缮行,以恩为仁,以自贵为义,以辞为让,以不食力为廉,异俗离众以排佞谄,则知精而不知精之亦粗也。若因乎分之所适然,合无形有形于一致,齐可围不可围于同观,适然而然,言不立而意无所测,泯精粗之见,而又何小大之足云!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倪犹分也。”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总一句,下文以差观、以功观、以趣观,皆以道观之也。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物情俗论,皆离乎道者。不自己,谓随人之所贵贱而贵贱之。以差观之:评曰:用物以为差等,己无差等。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豪末之为邱山也,则差数睹矣。评曰:知其一致,乃可知其万殊。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评曰:有此者无彼。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评曰:自然相非,己无所非也。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繇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为常也。各有其时,不能强彼以同此。梁丽大木。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目夜可以撮蚤。蚤,跳虫。察豪末,昼出瞋目而不见邱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盖,胡各切,盍通。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非治乱,各因其时,不立一法以为师。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女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解曰〕大小无定量,精粗无定形,则贵贱亦不足以立矣。然而物之大者终不可谓之小,贵者终不能贱之,此必有所自始,疑乎必有端倪,而后天下奉之以为定分,群然守之而信从不疑,此物论之必然者也。虽然,亦奚有倪哉!天地万物林立而各约其分,不自为大,不自为小,不能自贵,不欲自贱;其所以有小大贵贱之云云者,存乎人之观之耳。惟以道观之,并育于天地之中,无贵贱也。而以道观者鲜矣。以物之情观之,则各自贵其贵,而异己者贱,故鱼鸟贱毛嫱丽姬,而人贵之,尧舜贱巧言令色,而桀纣贵之。惟己之意,而贵贱倪矣。人各有所贵,而贱其所不贵,则贵贱纷矣。又其下者,信耳以从人之好恶,故誉尧者不知尧,惟人之誉而贵之也;非桀者不知桀,惟人之毁而贱之也;人倪之,己因增长之,而贵贱之垒坚矣。若夫以道而观者,非但通于一以成纯,而两行不碍,各得其逍遥也。即以差等观之,小者非必小,以大视小而见其小;大者非必大,以小视大而见其大;则知小者更有小者,大者更有大者,小无所终,大无所竟,是虽差等相形而有小大,抑知其不可止量,而无必然之贵贱矣。即以其为功者观之,则当其为功,无物可无也;当其不为功,则无物必于有也;有此则可无彼,而必有彼而后有此,亦各约其分于所致功,而有无不足辨矣。抑繇人之所趣向而观之,则所向者其所然,所背者其所非;夏然葛而非裘,而裘未尝非也;冬然裘而非葛,而葛未尝非也;则天下无不然而无不非,而是非不足辨矣。夫既大小、有无、是非之无定,而从乎差类、功能、趣向以观,则又不妨大者自大,小者自小,贵者自贵,贱者自贱,各约其分而不必尽铲除之,以明一致,此大小贵贱之名所自立,存乎观之者耳。观之者因乎时,而不执成心以为师,则物论可齐,而小大各得其逍遥矣。

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无大无小,无粗无精,无贵无贱,则无不可自处。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交相反形,乃衍其术。无拘而志,与道大蹇。拘则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相代谢以报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执一则违道。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繇繇与悠悠通。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孰私有所承受而覆翼之?承谓承先,翼谓翼后。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已成不可恃,终者又始也。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于形立位。年不可举,年亦时也,不可先举而豫图之。时不可止,不可已去而留之。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无为则无不可为,因物之理,物自化。

〔解曰〕夫贵贱无恒,小大无定,则天下皆惝恍昬瞀之宇,且如盲者之失杖,无可措足;而人之于世,必有辞有受,有趣有舍,将无所适从矣;此必然不容已之疑也。然贵贱者相反而生者也,多少者代谢而互驰者也,则不可执一以为可,执一以为不可,明矣。兼怀之,无不可为也;无所承翼,无可为也。死生有期,而未生以前,既死以后,参万岁于一纯,则今之所非,前之所是;今之所是,后之所非;时移势易,而是非然否亦相反相谢而因乎化。化之已至。物自化焉,吾又恶得而不化也?故无容以可为不可为疑,坦然任运,寓诸庸而无不得矣。

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落、络通。一本作络。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故,智也。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

〔解曰〕天者自然之化,人者因功、趣、差等而达权者也。既已为人,不得而不人;络马穿牛,不容已则不已之,无不可为也。而不以马之宜络,遂络其牛;牛之须穿,并穿其马;则虽人而不灭天。天怀于内,然后可以人寓于外。非知自然之理者,不可与权;所以小大无垠,贵贱无等,然非无定,而不可不约于其分。分者天也,道之所自显也。此段七问七答,以推剥于要极,其于庄子之旨,委曲详辨,至明切矣。

〔解曰〕以己之有,意人之有;以己之无,欲人之无;是穿马鼻、络牛首之见也。以己之然,怜人之不然,则且见人之然而己不然,因以忮人而思伤之;此两害之道,以人灭天者也。万物各自位其得,有者不足忮,无者不足怜;小不羡大,大不鄙小。惟知天知人者,能反其真而不相害。故风其愈矣,以小不胜为大胜故也。目居逸而速于风,心居隐而灵于目。然处大胜之地,而恃其精以贱天下之粗,则心不如目之无所择,目不如风之无所见。推而极之,夔之一足踸踔者,亦甚自适也。何也?皆天也。智故行,名誉兴,而后以人灭天。知道而反真,以约于其分,则无怜之情,无求胜之心也。

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繇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解曰〕知时势之适然,则无求胜之心。大小、贵贱、然否,乃至成乎祸福,皆动之必变,时之必移,无有恒也。则于桀纣之世,不冀尧舜之得,而一听之于化,徐以俟之,将自化焉,故弦歌而匡围解。

公孙龙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汒焉异之。汒音芒。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埳井之蛙乎?埳、坎同。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吾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持颐,闭其口也。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还,回顾也。虷音干,赤虫也。科斗,小蟆也。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埳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于是埳井之蛙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蚷驰河也,蚷音渠。商蚷,虫名。或曰:马蚿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埳井之蛙与?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跐,侧买切,蹈也。无南无北,奭然四解,奭然犹释然。沦于不测;无东无西,始于玄冥,反于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步于邯郸与?未得国能,擅一国之美。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呿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呿音区,张口貌。

〔解曰〕智不足以知天而知道,则困于小而是非之辩兴。若公孙龙者,亦河伯之初见,谓天下之美尽在己,见海若而自丧耳;况可语无大、无小、无贵、无贱、无然、无否之要极与!

〔解曰〕曳尾涂中,期以远害而已。视梁国如腐鼠,岂直梁国为腐鼠哉?五帝所连,三王所争,仁人所忧,任士所劳,亦犹是也。困于小者不知大,慕于贵者不知贱。量止于此,则知尽于此,以自大自贵而吓人。以故灭命,以得殉名者之愚,必至于此。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全不知。”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读。而问我;句。我知之濠上也。知吾知之者,知吾之非鱼而知鱼也。惠子非庄子,已知庄子是庄子非鱼,即可以知鱼矣。”

〔解曰〕困于小大、贵贱、然非之辨者,彼我固不相知。不相知则欲以己之有,怜物之无,而人乃灭天。夫知彼者,岂必如彼而后知哉!人自立于濠上,鱼自乐于水中,以不相涉而始知之。人自乐于陆,鱼自乐于水,天也。天者,含万化而未有极者也。使自困于其量,则人入水而忧沉溺,且将怜鱼之沉溺,而奚以知其乐哉?人之所贱,鱼之所贵;人之所非,鱼之所然。惠可以知庄,庄可以知鱼,此天之不隐于人心者,万化通一之本也。约之于其分,而天人彻,大小、贵贱、然与非之辨悉忘矣。

《庄子解》卷十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