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天下非特有深也,絫浅而积之,则深矣。天下非特有几也,析大而详之,则几矣。舍浅而浚之,略大而察之,谓有深且几者立于天下之外,捷取焉而以制天下,岂不悖哉!然则天下非特有神也,行乎浅而已深,图乎大而已几,有所以至而人莫测其即此而至,斯天下之至神者矣。是故至深者天下也,至几者天下也。莫深于天下之志,莫几于天下之务也,故足以相因而底于成与通也。

奚以明其然也?天下之志亦浅矣,而求其通,则深也。天下之务亦大矣,而溯所成,则几也。中人以上极于圣,中人以下极于顽,或敝屣天下,或操刃锱铢,或愿尽闰堂,或图度荒裔,其不相通也而欲通之,则杳乎其未易测矣。一事之本末,变之不胜其繁;一代之成毁,开之不俟其钜;质文之尚,达乎幽明;喜怒之情,动乎海岳;俟之后王而万祀,逮之编氓而九州,其不易成也而欲成之,则纤乎其无所遗矣。夫未易测者以为通,无所遗者以为成,圣人之于天下,鼎鼎焉,营营焉,爱而存之,敬而尽之,存其志,尽其务,其不敢不忍于天下者,以是为极深而研几也。

是故不曰“我高以明而天下之志不足知,我静以虚而天下之务不足为”。极天下之固有,攘君谇母,皆志之所必悉;极天下之大有,酒浆瓜枣,皆务之所必勤。固有者象也,大有者变也。小大有象,往来有变。无小无大,无往无来,一阴一阳之间,有其至赜而极详者。岂以增志之所本无,而强务以所不必也哉?

是故金夫之女,负乘之子,不食之飞,得敌之鼓,志无穷而象与之无穷;濡之衣袽,系之苞桑,前禽之失,得妾之子,务靡尽而变与之靡尽。未易测者,小大之生生不可测也。无所遗者,往来之亹亹不可遗也。若此者,藏天下于爻,府天下于卦,贞天下于《乾》易《坤》简,以其易简,推之近远,抵之幽深,会其参伍,通其错综,然后深可极而几可研。要岂立易简于事外,以忍于不知,而敢于不为也哉?

是故志下通于愚贱,而顽谗可格;务积成于典礼,而天鬼不违。《诗》曰“求民之莫”,极深之谓也;《书》曰“所其无逸”,研几之谓也。夫乃以大通而集成矣。

彼何晏、夏侯玄之流,麦菽不知,萧墙不戒,遁即荒薄,而窃其目以相题,戕其身而祸人家国,盖有由矣。《春秋》之纪事也,篡君召王,无不志也;蜮蜚鹢石,无不详也。采物之覆亡,阴阳之愆伏,与《易》为表里。故曰:“《易》言其理,《春秋》见诸行事。”“守经事而知宜”,以极深也;“遭变事而知权”,以研几也;而固已早合于神矣。太子弘废商臣之篇,王安石恣“烂报”之诬,宜其与何晏、夏侯之徒异车而同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