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民族危机的增长,幕末各藩藩主和武士知识分子的思想十分活跃,这种思想日益影响政治运动。早在德川前期,由于朱子学的大义名分论和国家的兴起,出现一种封建的国体论,由此发展为尊王攘夷的思想。它包含了以下三种内容:
(1)华夷论。这是从狭隘民族主义角度,主张严内外之分,宣扬日本冠绝世界各国的信念。向来日本学者称中国为(中)华,日本为(东)夷。[281]至17世纪中叶,国学派先驱山鹿素行认为这是颠倒主客。他说:“夫中国(指日本)之水土卓尔于万邦,而人物精秀于八璆,故神明之洋洋,圣治之绵绵。”[282]中国在政治德行方面,反多不及,故应尊崇日本的国体。以后水户学派发挥了这一思想。
(2)大义论。古来儒家主张君无德,有德者就可代天放伐(讨伐并放逐暴君)。《易经》也有“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的思想。水户学派则认神代以来,皇统万世一系是日本君臣关系的特征,不可动摇。这种君臣大义论,成为日本尊皇思想的基础。
(3)王霸论。幕府政治将天皇置于无足轻重的地位。水户学则将儒家尊王贱霸的思想,运用到日本公(皇室)武(幕府)关系上,指出武家政治脱离正道。但在幕府高压下,这一思想要到明治维新前夕才能提出,并变成行动。
当日本面临民族危机时,上述国体思想诱发了对抗外国的民族自觉。最初发生的是攘夷论和开国论两种思想的争论。
攘夷论起源于尊崇日本国体的思想。它从18世纪国学者本居宣长等倡导以日本为中心的华夷思想出发,坚定主张日本国体尊贵,外族入侵,必须攘击。幕末这种思想和德川前期已不相同,既不是盲目排外,也不同于锁国政策。俄、美侵略日本后,攘夷论风靡全国,成为民族革命的旗帜。
开国论认为同外国通商是大势所趋,若不自量力,贸然攘夷,就是盲目排外。不如开国后通过贸易生产,输入近代科技文明,以谋国家开化,统一富强。力主开国论的佐久间象山(1811—1864)认为,日本要富国强兵,必须打破国禁,向西方学习,发展诸学科,“大兴器械之学,开设工场,多造大船,复航海之法”。横井小楠(1809—1869)也认为“当今之际,惟开国通商,方合古来天地合理”,非难水户学派的锁国攘夷论是无特别见识,空喊“大和魂”,误国误民。但他不想推翻幕府统治,试图通过“改造”幕府来实现日本的维新政治。尽管如此,后来仍担任明治政府的“参与”,为改革而尽力,最后被保守派杀害。吉田松阴(1830—1859)也主张开国,后来进一步主张用暴力推翻幕府。
开国论这一派较有远见,但因幕府本坚持锁国,只是屈于外国压迫才主张开国,所以不少反幕派力主攘夷,而开国论者中却有一部分人具有保守佐幕的倾向。
培理闯入江户湾,对幕府是一严重打击。幕府认识到锁国已难坚持。但公然改变政策也会丧失自己威信,不得不继续维持体面。而当时军备财政,实无法作战。[283]
如上所述,阿部正弘向大名及幕僚征询对策,大部分诸侯都倾向攘夷,反对美国的威吓。其中德川庆胜(尾州藩)、德川庆笃(水户藩)、岛津齐彬(萨摩藩)、伊达宗城(宇和岛藩)等主张暂避战争,经充分准备后,予以拒绝。松平庆永(越前藩)、锅岛直正(佐贺藩)、毛利庆亲(长州藩)、山内丰信(土佐藩)都表示拒绝接受美国要求,并作战备。但主张拒绝的多数诸侯并不完全否定开国,只是企图由此振奋士气,充实国力,通过自主外交来开国。至于开国论者中,也不是都同意立刻接受美国通商的要求。如堀田正睦(佐仓藩)主张定一年限,许其通商,如无利益,就应终止。井伊直弼(彦根藩)则认为在长崎供给煤水、食物,但不许到内地经商,犹如日商赴爪哇借当地荷商馆进行贸易一样。这些都是培理所不能接受的。民间也出现了所谓“处士横议”,不外攘夷、开国两派意见。到了11月,幕府根据各方意见,最后表示,由于边防未固,不能妄启战端,美使再来,决定不做明确答复,采取稳妥措施,使他回国,同时做好万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