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413—前404）

271.西西里灾难的情报是如何传到雅典的官方

对于西西里舰队、军队的命运并未向国内的雅典人作出任何报道，因为也没有人留下来做这样的报道。当灾难的消息传到雅典时，已经过去了几周的时间了；最终大灾难的幸存者带来了不幸的消息，雅典人甚至认为关于这场灾难的消息是荒谬的捏造。也难怪雅典人拒绝相信逃亡者的故事，因为这个消息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然而，雅典人最后还是被迫接受这个事实。他们的情绪由最初的怀疑变为现在的愤怒、悲痛以及恐惧。当他们最终了解到降临在他们城市的灾难的全过程时，他们最初的情绪是愤怒的，不仅是对演说家、占卜师、预言传播者，也是对建议或鼓励这场战争的所有人。但雅典人忘记了，尽管尼西亚斯和其他人对这次远征持反对意见，他们自己是对这次远征投了赞成票的。

但是，愤怒还是不得不为悲痛让路。尤其是年轻人曾急切地登上即将离去的战船。在雅典，几乎所有的家庭都在哀悼（死去的）儿子或近亲、邻居、朋友和同胞。悲痛的原因不仅仅是亲戚和朋友的死；所有与命运相关的状况使他们更悲痛、更伤心。朋友是否生还充满了不确定性；也没有为死者举办葬礼；幸存的人也并不好过，他们正在锡拉库扎采石矿场受牢狱之苦或者正受奴役，辛苦工作。

恐慌、恐惧笼罩着人们。这座城市的人口和船只遭受了重大损失，因此对敌人毫无抵抗之力。他们最担心锡拉库扎人及其盟友会航海直达比雷埃夫斯。他们担心自己在岛屿上及沿海的附属城邦联邦利用雅典海军被摧毁的时机，趁机反叛。想象中，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敌，维奥蒂亚人、科林斯人、斯巴达人以及其他人——他们现在在孤立无援中意识到自己曾制造了多少敌人——已经兵临城下。

无助的恐惧，实际上是由前面我们所提到的伯罗奔尼撒人通过占领德西里亚而对雅典形成陆地上的包围而造成的（第263条）。占据了这个地方的敌人控制了雅典通往埃维厄岛的道路，也因此切断了雅典人与外部的联系。由此，雅典人要考虑食物供应的问题。海路实际上是开放的，但是海路不仅漫长而且危险。这样一来，阿提卡便不再归雅典所有，被划入拉科尼亚人的土地。德西里亚附近相当大的一片土地为敌军占有，而其他土地经常被敌军成规模地骚扰，他们其中的物资被全部带走。此外，敌人的接近让雅典人必须夜以继日地守护着他们的城墙，他们因此而受到不曾减轻的焦虑和不间断的监视的困扰，疲惫不堪。

272.雅典人为继续战争而采取的措施一段时间后，雅典人的情绪由最初的激烈变为平静，渐渐地，因为预期的敌人没有出现，他们再次变得充满希望。他们以最令人钦佩的勇气开始努力修复他们似乎不可挽回的命运。

他们最开始的措施其中之一是任命公共安全委员会或十长老委员会，其职责应是为公共防御制定政策。很可能所有的重要措施在提交给公民大会前，都先由十长老委员会定夺，很显然，这一改革实际上是对宪法的一种根本性的改变。过去几个月的大事件已经使民主派声誉扫地，所有人都意识到降临到这座城市上的灾难是计划的随意与拙劣造成的，甚至涉及帝国生存的重大措施，都是在躁动的、野心勃勃的煽动者及民众兴奋的冲动引导下草率决定的。新的委员至少会在一定程度上纠正这种民主制度的缺陷。设立十长老委员会的提议被采纳，也展现了寡头势力的活跃及力量，以及对民主暂时性的沮丧、自我怀疑、易受摆布的情绪。

现在正在采取措施召集一支新的军队，因为这场可怕的灾难已将这座城市1/3的有效作战部队一扫而空；加上他们盟友的军队，雅典人已经在西西里丧失了6万兵力。为了尽可能地弥补军队的巨大损失，他们在萨拉米斯战争之前的危机中一样，通过了一项法令，召回流放人员，比如已经加入敌军的叛徒。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海岸的卫戍部队被召回国援助守护城墙的同胞。他们还在苏尼海角加强了防御，并设立了一支驻军来守卫通往埃维厄岛的通道，同时监视苏尼矿区的奴隶。

舰队的惨状与陆军差不多，它实际上已全军覆没，近200战船在西西亚海岸消失，比雷埃夫斯港几乎是空****一片。除了在科林斯湾诺帕克特斯的一支小舰队和一些其他船只，雅典人几乎没有一艘战船了。但是他们现在全力投入到恢复他们损失的工作中去。造船用的木材从马其顿和色雷斯，比雷埃夫斯港又出现了一派繁忙的景象。灾难后的第二年春天，一支由大量的新战船组成的舰队准备再次挑战海上的敌人。

他们的财库也空空如也。因为雅典人非常确信能够在西西里岛取得成功，并能够因获得战利品和新的贡金而大发其财，因此不计一切地把所有的钱财都投入到武器装备上了。他们孤注一掷，结果却输得精光。他们不仅丧失了大量的公共和私人资金，而且不幸被夺去了他们大部分的正常收入。敌人占领德西里亚不仅使雅典的地主陷入困境，而且还切断了雅典的各种收入来源，这些收入都是平时从法院和市场中取得的。此外，来自盟友的贡金已经成为不稳定的收入来源，征收的难度越来越大。

这些财政上的困难首先是通过在公共事务中采取僵硬的经济措施来加以缓解的。节日的拨款、寺庙里的祭品、剧院里的戏剧被尽可能地减少了。随后，附属城邦所缴纳的贡金被盟国所有港口进出口的货物都要被征收5%的关税代替，因为人们认为征收关税比让盟国缴纳贡金更容易，而且收入会更高。

西西里岛灾难后的第二年春天，希俄斯岛反叛，雅典人面临着失去全部伊奥尼亚的危险，雅典人投票赞成使用储备在雅典卫城的1000塔兰同建造和装备战船。这笔钱是根据伯里克利的建议，储存在卫城的，只有在雅典遭到海上进攻的时候才能使用这笔钱。在这个时候动用这笔储备金，雅典人可能已经违背了使用条件的字面意思，但没有违背其精神；虽然雅典当时没有直接被人从海上进攻，但对国家生存造成迫在眉睫的危险现在已经到来。形势的凶险和紧迫，跟敌人的舰队出现在比雷埃夫斯港口是一样的。

273.斯巴达及其盟友所处的形势

我们已经注意到雅典所处的形势，现在我们把目光投向她的敌人，更紧密地观察她所要抵御城市和国家的数量、力量以及她们之间的关系。瞥一眼地中海世界，可以发现雅典被孤立在敌人的海洋之中。我们看到希腊人和外邦人，被不同的**和动机所推动——复仇、嫉妒、恢复失去的自由、保持独立以及分享战利品和胜利的荣耀——让她们联起手来，把雅典送向毁灭。

斯巴达因为她的将军吉利普斯取得的成就，重新赢回已经失去的威望，自然而然地成为联盟的领导与核心。斯巴达国王亚基斯是一位积极能干、雄心勃勃的领导者，在指挥德西里亚的战斗中，显示了非凡的作战能力。我们也已经注意到占据阿提卡的这一地点对雅典敌人的重要意义，其决定性的影响让伯罗奔尼撒战争后面的一段被称为德西里亚战争（Decelean War）。

与斯巴达结盟的都是她在希腊本土的老盟友，其中主要是维奥蒂亚人和科林斯人，不像雅典的盟友，斯巴达联盟的力量是很完整的。

雅典人对西西里岛的进攻把希腊世界的西部也引入这场斗争中来，锡拉库扎也准备军备以援助伯罗奔尼撒，因为这被认为是短暂和最后的一击。但是，由于战争有助于贵族的统治，且赫摩克拉底就是贵族派的成员，这让民主派反对卷入战争，因此，党派的感情阻止了锡拉库扎在未来战争中发挥与其力量和资源相称的作用。

埃盖斯塔人因为雅典人被驱逐，在岛上已基本上没有朋友，埃盖斯塔人便请求迦太基人的帮助，锡拉库扎人因为忙于与新的敌人作斗争，分出了部分她向雅典复仇的兵力。

在东部，波斯人再次活跃起来，他们声称雅典帝国的大部分土地是他们的战利品。利用雅典舰队被摧毁的有利时机，波斯国王大流士二世宣称他的头衔赋予他祖先曾经拥有过的所有土地，哪怕这片土地被波斯人占有很短的时间。因为在希波时期，波斯人曾一度入侵到科林斯地峡，并收到过所有大陆沿岸城市和爱琴海岛屿的土和水，他申明中的统治权覆盖了雅典绝大部分领地。

作为对他的主张的实际认定，大流士二世现要求他的小亚细亚总督——中部和南部行省的总督提沙费尔尼斯（Tissaphernes），赫勒斯滂和北部地区的总督法尔拉巴左斯（Pharnabazus）——征收希腊海岸城市的贡金，这些贡金本来是属于苏萨的，长期以来却错误地交给了雅典。国王对其总督的要求在波斯和希腊的边界上制造了一种新的局势。在改变的形势下，这意味着两代人之前在伊奥尼亚开始的斗争，再次开启。

现在，总督要么必须要拿到被雅典征收者收走的贡金，要么为他们收不到贡金向自己的主人作出回复。要达到预期的目的，雅典人必须被从这片地区赶走。因为波斯的国力已经下降得如此厉害，总督们无法从苏萨获得帮助，因此，他们只能从自己的行省或希腊盟友那里，获得达到自己目的途径。自然而然地，他们又把目光转向了斯巴达。后面我们将注意到波斯和斯巴达之间的谈判和条约在亚西比德的调解下生效。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把目前的形势看清楚。

为了与斯巴达结盟以及得到她的帮助，现在，两个总督之间很自然地产生了竞争。提沙费尔尼斯努力最先获得他们的帮助。当时伊奥尼亚的城市和毗邻的岛屿，特别是重要的希俄斯岛，正准备反叛雅典，他敦促最好在这部分地区的海岸开始其驱逐雅典人的工作。他提出组建腓尼基的舰队，并让其加入伯罗奔尼撒的军备中去，并按月为希腊船上的船员支付薪水。

法尔拉巴左斯在提供钱财方面竭力超过提沙费尔尼斯，他敦促斯巴达人首先参加从赫勒斯滂地区驱逐雅典人的活动。他认为与伊奥尼亚的损失相比，攸克辛海地区贸易的丧失对雅典的打击比伊奥尼亚地区更大。

亚西比德，现在在斯巴达，支持提沙费尔尼斯和希俄斯人的诉求；因为这些岛民已经在准备反叛雅典，并派遣了使者向斯巴达人求助。在他的影响下，斯巴达人承诺先向伊奥尼亚人伸出援手。他们投票赞成为支持伊奥尼亚人的事业抽调40艘战船，在第二年初春开往目的地。

然而，斯巴达人最好的盟友，不是他们的希腊人同盟者，也不是亚洲的外邦人，而是在雅典帝国内部的城邦。在西西里灾难发生之后，各处的寡头势力复兴，只要能破坏雅典人的民主政治，他们随时准备与斯巴达人或波斯人结成任何形式的联盟。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这派势力在雅典的附属城邦及雅典城内所做的工作。

这就是雅典舰队在锡拉库扎被摧毁后接下来的冬天地中海世界的局势。

274.希俄斯岛和雅典的其他盟友的反叛；亚西比德的活动；夏天的军事行动（前412）

公元前412年初春，伯罗奔尼撒战开始后的第20年，伯罗奔尼撒人开始实行他们在冬天酝酿成熟的计划。他们从科林斯湾拖出21条船，然后穿过科林斯地峡，准备把他们送往希俄斯岛，向希俄斯人的反叛者提供他们已经承诺的援助。但雅典人时刻处于警惕状态。他们追上这些船，把他们赶至阿尔戈斯的一个停泊处，将它们封锁在里面。

在斯巴达的亚西比德担心这次失败会打击希俄斯反叛者的士气，乃至延迟已经谋划好了的起义，他说服斯巴达人送他直接去希俄斯岛。承诺不仅要在希俄斯岛煽起反叛，而且要让整个伊奥尼亚地区脱离雅典。到达希俄斯岛后，亚西比德隐瞒了降临在从科林斯地峡开出的斯巴达舰队的不幸命运，对希俄斯的反叛者说，陪他前来的5艘战船是前锋，大批的伯罗奔尼撒战船正开往希俄斯岛。希俄斯人对他的陈说深信不疑，立即发动了针对雅典的反叛。

希俄斯人的反叛沉重打击了雅典人。这个岛在雅典联盟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她一旦反叛，很容易引起其他城邦的效法。在西西里海域与雅典并肩作战时，希俄斯人虽然也损失了比较少战船，但是他们仍有53艘可以用于作战的战船。

在亚西比德的教唆下，希俄斯对面大陆上的厄立特利亚（Erythrae）也起兵反叛。随后，克拉佐美纳伊（Clazomenae）、米利都和其他城市也纷纷仿效。在亚西比德的鼓动下，在伊奥尼亚的雅典帝国土崩瓦解。他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广泛地在伊奥尼亚煽动叛乱，然后再在赫勒斯滂鼓动雅典的盟友起来反抗。

在把伊奥尼亚的反叛安排得井井有条后，亚西比德接下来全力促成提沙费尔尼斯与斯巴达之间的联盟。谈判的结果是提沙费尔尼斯以波斯大王的名义签订了一项条约（前412）。条约的主要内容是，斯巴达承认波斯人对国王曾经拥有土地的主张。该条约进一步规定了缔约方组成一个攻防兼备的同盟。

承认波斯国王提出的主张，是斯巴达对那些把她作为解放者的城邦的最可耻的背叛。波斯人的主张遭到了所有正直的希腊人的谴责，他们认为这些主张是荒谬且无耻的。该条约后来被修改，其中一些对希腊造成冒犯感觉的条款被软化了，但斯巴达作为曾经加入这样一个联盟的一员，显示了她自己所宣扬的作为希腊城市自主和自由捍卫者的虚伪。

当四处煽风点火的亚西比德为雅典蠢蠢欲动的盟友和提沙费尔尼斯四处奔走时，雅典人正不遗余力地扑灭他所点起的大火，拯救她在伊奥尼亚及周围地区行将丧失的领地。幸运的是，萨摩斯岛的民主派坚决维护他们对雅典的忠诚。寡头势力刚刚试图把小岛带入伯罗奔尼撒的一边，人们已经群起而攻之，寡头派的主要领导者或被杀，或被放逐。因为这个举动，雅典人出于感动和政策的考虑，给了萨摩斯人独立——就是将他们从缴纳贡金的附属城邦变为地位平等的盟友。这个忠于雅典的岛屿，现在被雅典作为其海军和陆军的指挥部和前哨。

雅典人在萨摩斯岛聚集兵力，开始发动对反叛城市的战争。莱斯沃斯岛，被希俄斯人说服，加入反叛，再次被征服了；克拉佐美纳伊也被收复；希俄斯的田野被**，米利都被封锁。现在是夏末，雅典人正竭尽全力迫使这个地方在冬天到来之前投降，从而给叛乱以沉重的打击。如果不是锡拉库扎的赫摩克拉底在关键的时候带领32艘战船出现，尽管斯巴达及其盟友在极力挽救这些城市，雅典很可能已经成功地占领了这些城市。他们现在被迫解除封锁，将军队撤回萨摩斯岛。因此，这个夏天以反叛被镇压了一半而告终。就在此时，多才多艺的亚西比德又把事情推向另一个转折点。

275.四百人会议的阴谋（前411）

亚西比德已经成功地在斯巴达和伊奥尼亚的新环境中树敌，这些敌人既有政治上的敌人，也有因私怨而结仇的人。在收到再在斯巴达军营待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的警告后，亚西比德逃往提沙费尔尼斯的宫廷，在那他受到了友好的接待。他很快对这位总督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他告诉提沙费尔尼斯，他的政策应该是既不成为斯巴达也不成为雅典的盟友，而是让他们互相消耗对方的力量，不让他们在希腊获得决定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