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445—前431）

193.伯里克利时代的总体特点

《三十年休战协议》缔结后的14年时间，通常被认为是“和平年代”。在此时期，雅典仅卷入一场短暂的较大战争之中（第195条）。不仅仅雅典帝国是一派和平的景象，整个地中海世界都是如此。东部的希腊人与波斯人，西部的希腊人与迦太基人，都沐浴在和平的春风之中。罗马城日渐崛起，但与邻国们友好相处，西班牙和高卢的部落也放下了武器。整个西方世界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这种景象再次出现，已是4个多世纪后罗马皇帝奥古斯都（Augustus）统治时期。如果说奥古斯都统治时期是罗马的黄金时代，那么，我们现在说到的历史时期便是希腊的黄金时代。1我们定义的这一时代，包含了不到一代人一半的时间，但是世界文明的影响却是无法估量的。在这一短暂的时期，雅典产生的天才人物，比世界上任何同一时间段内产生的所有天才人物加起来都多。

在这一时期所有的伟大人物中，最出类拔萃的当属伯里克利。他是这一时代最主要的创造者，所以人们把这一时期称作“伯里克利时代”。2 “伯里克利，”历史学家劳埃德说，“是世界上出现过的最纯粹、最民主政府的精选而出与值得信赖的引导者。这种政府的特质，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伯里克利自己。在他的指导下雅典取得的，以及通过他指挥雅典的大会和资源取得的政治和艺术上的成就，值得最好的批评家和最好的历史学家不遗余力的赞美。”1

1 劳埃德，《伯里克利时代》，第2卷，第111页。

2 关于“伯里克利时代”具体所指的期限，学者们的意见有所不同：大多数人认为伯里克利执政的全部时期，也就是从公元前462年厄菲阿尔特遭暗杀（参见第183条）到公元前429年伯里克利死亡；但还有说法认为这一时期包括自普拉提亚决战胜利到伯罗奔尼撒战争的爆发。

虽然这时期伯里克利在雅典拥有绝对的权力，但是他的这种权力，就像前面引用过的话中所说，仅仅是天才和性格所赋予的权力。正如普鲁塔克所说，伯里克利通过说服的艺术来统治雅典。他的王座就是演讲台（Bema）。他甚至从来没有担任过执政官。他担任过的职位不过是自己部落的将军、公共工程总管、财政总管。

在这个时期，人民是一切力量的源泉。有关雅典及其帝国的每一件事都是由公民大会讨论和决定的。历史上从未有过任何民族像雅典的公民那样享受过这种不受限制的政治自由，从来没有任何民族如此熟悉公共事务，如此良好地参与政府的管理。一般来说，每个公民都有资格担任公职。无论如何，雅典人都是按照这样的设想行事的，这一切都在他们极端民主的做法中体现出来。除了陆军和海军的少量职务，所有的公职都是通过抽签决定谁来担任的。2

194.修昔底德被陶片放逐法流放（前443）

我们前文中已经提及伯里克利在此时期在雅典拥有至高无上的影响力。没有人对伯里克利的这种权力作出什么怀疑，除了这一时期的开始时修昔底德3 与他对抗了几年。修昔底德是客蒙的一位亲戚，颇具才干，被认为是旧寡头势力的领导者，竭力反对伯里克利及其政策。他最反对伯里克利的政策是，动用提洛同盟的盟金只为雅典人谋福利。他坚持说这种做法是错误的，如果说盟金不再用来作为与波斯征战的军费，那么就不应该再收取。但是修昔底德没有太多的支持者。在公民大会上，他的支持者为了更好地支持自己的领导者，都聚在一起；但是这也显示了此派的力量微弱，他们还得了个外号“少数人”。最终，公民大会决定进行陶片放逐法，和此前他的亲戚客蒙一样，修昔底德被放逐。从此，伯里克利相对轻松地实施他的政策。1

1 劳埃德，《伯里克利时代》，第2卷，第97页。

2 通过抽签被委任任何职位的人，在他正式就职之前，必须要经过一种测试；但这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东西，就像一个在美国的外国人想要获得公民身份要经历的关于良好品格方面的测试一样。

3 美利西阿斯之子，不是那位著名的历史学家修昔底德。

195.伯里克利镇压萨摩斯人的反叛（前440）

我们在前面说过雅典在“和平年代”只卷入了一场较大的战争，这场战争就是我们所要说的萨摩斯人的反叛及对它的镇压。重要的岛屿萨摩斯发动的针对雅典的反叛打破了多年的平静。萨摩斯人拒绝雅典作为仲裁者对她与米利都之间的争端作出的裁定。伯里克利前去萨摩斯岛，剥夺了寡头势力对政府的控制，并把他们中的100人带到利姆诺斯岛作为人质。萨摩斯岛民对雅典这种专横粗暴的行为很是恼火，因为萨摩斯岛是一个独立的盟国，而不是爱琴海上那种缴纳贡金的附属国。雅典的行为刺激他们下定决心反叛。与此同时，拜占庭也脱离了雅典帝国。

形势相当严峻，因为萨摩斯岛拥有独立强大舰队，还拥有僭主波利克拉特斯（第72条）修筑的坚固堡垒；而且，其中的危险不仅仅在于反叛正在雅典的附属城邦中蔓延，还在于伯罗奔尼撒人站在反叛者的一方加以干预。因此，包括伯里克利在内的十将军委员会的全部成员率领60艘战船组成的强大舰队横渡爱琴海，前往萨摩斯镇压这场反叛。经过9个月的围困，萨摩斯人被迫投降。萨摩斯人被要求拆毁城墙，交出战船，送上人质，赔偿战款。与此同时，拜占庭也与雅典讲和。

萨摩人的反叛很容易被证明比反叛本身更严重；萨摩斯人在决定起义后，立即派遣使者前往斯巴达求援。斯巴达人倾向于接受萨摩人的请求，便与它的盟友召开大会讨论这件事。在大会上，科林斯人因为像雅典人一样拥有附属的盟友，且对维护权威的原则感兴趣，便坚持希腊人的一个法则：每一个希腊城邦都有充分与其独立或自由的盟友打交道的权利，其他国家无权干涉。科林斯人的态度阻止了伯罗奔尼撒人对雅典采取敌对行动，这对雅典而言是非常幸运的，因为他们当时的干涉可能导致雅典帝国的毁灭。当半代人的时间过去，另一侧的伯罗奔尼撒人再次发动进攻时，雅典帝国已经更加巩固，已经做好了应对攻击的准备。

1 位高权重的伯里克利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嫉妒甚至仇恨，他有很多敌人，不断地受到他们的困扰或是控告。通常，对他的攻击都是通过打击他的朋友间接地影响他。有一次，他的朋友菲狄亚斯被控告堕落和亵渎神明罪（详见第二十八章），当然这场控告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扰乱伯里克利。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一位美丽的米利都女人阿斯帕西娅身上，她是伯里克利的情人，有人以“不敬”的罪名将她控告（参见第三十一章）。伯里克利在为她做辩护时，在法庭前提出了异常谦卑的恳求，才最终将她无罪释放。接着又是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他是伯里克利的朋友、老师和政治上的支持者，但是被以“不敬”的罪名驱逐出雅典（参见第三十章）。

196.对具有纯粹阿提卡血统的人的公民资格限制

在这场战争的前几年，伯里克利使一部对那个时代的历史具有重大影响的法律得以施行。法律规定，只有父母均为雅典人的人，才拥有雅典公民资格。1 至于受到什么原因的影响才颁布了这部法律，我们现在不得而知；但是，我们似乎很容易明白，既然雅典公民身份所拥有的权利越来越珍贵，那些享有这些权利的人自然独享这种权力，不愿意他人来分一杯羹。

这种感觉与美国人关于公民权限制方面的感觉是很相近的。这种资格以前能够很自由地被那些外国移民获得，现在却被加上了各种限制条件。

无论是什么动机促使了这部法律的诞生，它的颁布标志着雅典国家政策一个非常明显的改变。在此之前，雅典是希腊所有城邦中对赋予外邦人和半外邦人公民身份最开明的。在忒修斯时代（第77条），他们便向陌生人敞开大门，而那奠定了雅典之伟大的根基。同样开明的政策被立法者梭伦和克里斯提尼所承袭，这扩大和巩固了城邦的基础，这对成就雅典在所有城邦中的帝国地位贡献巨大。这是雅典人唯一一条实现其通往大希腊——将诸多的希腊城邦统一为一个真正的民族国家——的道路，这也是罗马刚刚走上的道路，正是通过这条道路，罗马获得了整个世界。

但是雅典人不可能扮演罗马人在历史上扮演的角色。因为希腊各邦对自己城邦的感情太过强烈，而不是忠诚于整个希腊。当我们看到雅典抛弃迄今为止她一直奉行的、对她获得在希腊世界主导地位作出重大贡献的开明政策，而采取政治上的排外政策时，我们会情不自禁地问自己：如果她能稳固地坚持早期的开明政策，像罗马一样，保持她的大门对陌生人开放，并因此而保持自己的公民阶层充实而有力，她的前途又将是怎样的。

据说5000人因此被剥夺公民权，雅典公民降至14000名。

1 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第26章。 这条法令于公元前451年获得通过。根据普鲁塔克的记载，这部法律颁布之后，大约5000人被剥夺了公民权，雅典公民人数减为14050人。我们有证据说明这部法律对伯里克利本人也适用。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年，他的两个儿子都先他去世了，他因此而没有了继承人；但是公民大会通过了一个特殊法令，允许他与米利都的情人阿斯帕西娅所生之子获得雅典公民身份，并被允许继承伯里克利的姓。 普鲁塔克，《伯里克利》，第37节。

197.伯里克利关于雅典殖民地的政策

通过建立雅典人的殖民地，尤其是公民殖民地[或军事殖民地（第55条）]，来加强对附属国与被征服领土的控制，是伯里克利巩固雅典帝国政策的一部分。早在《三十年停战协议》签订之前，雅典就在爱琴海的不同岛屿和色雷斯海岸建立了大量的军事殖民地。在这时期，伯里克利不但建立了更多的军事定居点，也在帝国的各个部分建立了很多常规的殖民地。除了刚刚提到的建立海外殖民地的动机，现在似乎还增加了一个安置首都失业和不满阶层的动机。他们的数量因为限制公民资格法律的实施而危险地增长。

伯里克利建立的最重要的殖民地之一是意大利南部的图里伊（Thurii）（前443）。实际上，这座城市是70年前被对立城市克罗顿摧毁的古锡巴里斯城的重建。这项事业的动机是锡巴里斯的后裔在希腊世界呼吁帮助他们重建城墙。伯里克利从希腊世界各个部分召集前往此地的志愿者，因此，这座新城市具有非常明显的混杂的特点——多利安人、伊奥尼亚人和伊奥利亚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在建造这座新城的志愿者中，有一位伟大的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他记录了希腊与波斯之间的伟大战争。

然而，对雅典人而言，更重要的是几年后在色雷斯的斯特律蒙河建立的安菲波利斯（Amphipolis）大殖民地（前437）。这座城市是雅典在色雷斯地区活动的中心，也注定会成为伯罗奔尼撒战争期间最激动人心的事件发生地。

上面讲述的是伯里克利的外交政策，现在我们来关注一下他的国内政策。

198.伯里克利推行公薪制

伯里克利一直认为，在民主政治中，政治权利不仅要在各个阶层中平均分配，还要保证他们行使这些权利的途径和机会的平等，以及在社会享受和知识享受上享有均等的参与机会。通过这种政治与社会生活中权利和享受的平等化，他想要摧毁富人压迫穷人的恶劣影响，消除阶级嫉妒与纷争。

为了实行他的想法，他长期推行为大多数的普通公共服务发薪的制度。因此，他引入了，或者至少是组织了向军事服务人员发放薪水的制度；迄今为止，除了在舰队中服役，没有雅典人因在战时为国家服务而获得报酬。而且他还给予担任陪审官的公民支付报酬——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创举。在他或民主派的影响下，在这个一切民主化的时期，所有以前没有薪酬的民事部门现在都发放工资。这就为贫苦公民参加地方行政长官竞选提供了可能，因为在早前法律的要求下，这些职位实际上只是向有钱有闲的人开放的。

出于同样的动机，伯里克利提出或推广了向所有公民免费提供剧院和其他娱乐场所的门票1 ，以及在节日用公费宴请人民的做法。关于这些特别的措施对雅典民众的影响，我们将在下文中叙述。2伯里克利推行的公薪制的结果是，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前几乎所有的雅典公民都被国家支付酬劳。亚里士多德说雅典每年有超过2万人为国家提供一种或多种服务获得报酬。3

199.陪审法庭

在刚刚列举的公民可以从政府获得酬劳的服务中，有一种是在雅典庞大的陪审法庭担任陪审官。这种特别法庭构成了伯里克利时代的雅典一个极为重要的特色。

我们必须要在这里停下足够的时间，把它弄明白。

每年用抽签的方式从10个部落30岁以上的公民中各选出600人，共6000人组成我们所称的赫利乞亚（Helicea）。其中1000人作为后备，其余5000人分为10组，每组500人。这10组陪审人员组成的机构被称为陪审法庭（dicastery），其成员被称为审判官（dicast）或陪审官（juryman）。审判任何一个案件，出庭的陪审官都在200—400人之间。然而，有重大的案件需要旁听时，陪审团的人数将达到2000，甚至更多。

1 政府为公民观看戏剧提供戏票，为公民出席陪审法庭以及参加公民大会发放津贴。为参加公民大会的公民发放津贴是在伯里克利时代之后实行的。

2 普鲁塔克记载，伯里克利为了让自己显得比客蒙更加慷慨，在城邦内发放赈济物和一些馈赠。他设置免费的桌椅；拆掉果园的围墙，让路人随便摘取园中的水果；还给有需要的人送去丰厚的礼物。

虽然伯里克利与客蒙的对立让前者推行了一系列具有社会主义性质的措施，但总体而言，他的政策是当时国家职能的产物，尤其是，当时的雅典是一个拥有帝国地位的国家。

3 由国家公款供养的各种职位如下：6000名陪审员，1600名弓箭手，1200名骑兵，500名长老，500海港卫兵，50名城市卫兵，700名国内裁判官，700名国外裁判官，2500名重装步兵，4000名水手，20艘护卫舰上的船员，2000名水手组成的征税船上的船员，以及狱卒和其他官员。 《雅典政制》，第24章。

至于这些陪审法庭是什么时候建立的，现在不能确定。梭伦时代便有陪审法庭，但是它变得重要是厄菲阿尔特推翻亚略巴古之后开始的（第183条）。

这些法庭要处理大量的法律事务，因为他们不仅要审理雅典公民的所有案件，而且还参与雅典帝国众多城市的法律事务。

起初，陪审官每天获得的薪水是1奥波尔（obol）；后来涨到每天3奥波尔，相当于我们现在的8美分。这些钱在当时可以保证雅典穷人维持一天的生活。

一个案件在审理前，通过抽签分配在哪个陪审官法庭进行审判，这种方式预防了陪审官受贿的危险。

普通的雅典公民乐于坐在一个陪审团中间，如劳埃德所说：“这项工作让他沉溺于自己的幽默当中。”陪审官法庭对雅典人的性格并非是一种健康的影响。它在雅典公民内形成一种趋势，他们需要的是压制，而不是激励。

陪审团的裁决是最终裁决。陪审法庭的判决从未被推翻或取消过。虽然有些时候作出的裁决并不总是正义的，但是总体上来说，它和现代陪审团一样是相对公正的。

200.伯里克利通过公共建筑

来使雅典生色雅典获得现在这样辉煌的地位后，伯里克利觉得雅典人应该对雅典城加以修饰，让其作为整个帝国权力与荣耀相称的象征。他不难说服自己热爱艺术的同胞们用那些建筑的杰作来美化他们的城市，即使这些建筑已成废墟，仍然获得了全世界的仰慕。

雅典卫城的下面竖立着一座奏乐堂，又称“音乐厅”。这座建筑是为了庆祝泛雅典娜节（Panathenaic Festivals），在此举行音乐比赛而特地建造的。这座建筑的顶部是仿造普拉提亚战役中缴获的薛西斯营帐的顶部建造而成（第166条）。实际上，这顶帐篷很可能在最初就直接作为了屋顶。

靠近奏乐厅的卫城东南坡，是著名的狄俄尼索斯剧场（Theatre of Dionysus），据说伯里克利曾对其进行改进和装饰。

伯里克利时代最引人注目的建筑都在雅典卫城上被组合起来。作为通往城堡的神圣围栏的大门，宏伟的山门在此矗立，那是自伯里克利时代以来类似结构的典范。门廊的左翼是著名的画家波吕格诺图斯创作的壁画作品。右翼有我们上文中提到的雅典娜胜利女神庙（无翼胜利女神庙）（第178条）。

伊瑞克提翁神庙（Erechtheum）是供奉雅典娜女神与海神波塞冬的神庙，是波斯入侵时期雅典卫城被摧毁的神庙及其他建筑旧址上建立起来的。美丽的女神柱廊，在伯里克利去世后一段时间内被添加上去。

卫城上最完美的建筑是帕特农神庙（Parthenon），是献给贞洁女神雅典娜的。

神庙由伊克蒂诺（Ictinus）建造而成，雕像是由菲狄亚斯设计的。在神庙附近矗立着一尊巨大的雅典娜女神青铜雕像——据说那是由马拉松的战利品制成的——它闪闪发光的矛尖是水手从苏尼乌姆（Sunium）驶来时指路的灯塔。

雅典人动用同盟金库的资金，投资于雅典的建筑与艺术事业。同盟的成员自然是对雅典的这一做法感到十分不满，抱怨雅典用他们的钱来“修饰雅典城，就像是一位虚荣的老妇女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是伯里克利回答说，原本这些钱是用来抵御波斯进攻的，这些年来雅典也一直让他们的敌人敬而远之，他们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意愿花这笔钱。

201.雅典帝国的优势与劣势

在伯里克利的治理下，雅典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力量。在最后一次演讲中1 ，伯里克利向他的同胞们说：“现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王或国家，可以打败我们无敌的海军，你可以自由地在海上航行。”

这不是空口自夸。拥有广阔领土的东方帝国早已衰落，随后在他们废墟上兴起的、意欲在公元前5世纪初威胁要将其权力扩展到全世界的波斯帝国，其傲慢的扩张也被希腊人的勇猛和纪律遏制，因此，在那个时代，东方已经没有让雅典人畏惧的强国了。在西方，罗马尚未崛起，而迦太基也只是能够与西西里的希腊诸城邦一争高下。很明显，希腊人是当时世界上的领导民族；雅典虽然被《三十年停战协议》限制了扩张的野心，但她是希腊人真正的领导者。她已经把自己的权力扩展到大部分希腊城市，她的公民更有信心地认为雅典注定要统治全世界也是很自然的。

但是这个帝国带给我们最震撼的还是她将强硬的军事力量与柔美的艺术作品结合在一起，这在整个世界上都是很罕见的。在此之前，人们很难想象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可以在一个帝国里如此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文学和艺术臻于人类天才的完美极限。2 艺术以菲狄亚斯和波吕格诺图斯无与伦比的作品为代表，戏剧则以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无可匹敌的悲剧作为代表。31 指伯里克利在葬礼上的演说，参见第215条。

2 “雅典民族平均的智力水平，即使按照最低的水平线估计，也几乎比我们高出两级，就像我们的智力水平比那些原始的种族也高出两级一样。这种估量，或许会让一些人觉得很诧异，然而却被雅典人的敏捷才思和良好修养所证实。它们所朗诵的文学作品、所展示的艺术作品，其欣赏的难度比我们民族所能欣赏的平均水平要高出太多。瞟一眼铁路边书摊作品的内容，这种智力上的差距很容易被测量出来。”——高尔顿《遗传天才》，第342页（美国第2版，1887年版）；基德《社会革命》第9章引用。

3 关于这些作品的详细介绍，参见第二十八和第二十九章。

但在辉煌的帝国结构中也有其薄弱因素。雅典帝国自诞生以来，就注定是短命的，因为其治国准则违背了希腊民族最内在的本性——每个人在心中都把地方爱国主义融入到政治统治权中。所谓的同盟者实际上是雅典的臣民：他们向她纳贡，被拖到她的法庭接受审判。1 自然而然地，被帝国支配的城市都把雅典视为希腊自由的破坏者，并迫不及待地期盼着一个有利时刻，起而反抗，甩掉雅典强加给他们的枷锁。因此，雅典帝国是在沙滩上建立起来的。

如果雅典没有这样把提洛同盟中的各同盟国当成奴隶，而是继续让它作为各国平等的同盟——在希腊世界的统治下，一件伟大但不太可能实现的任务——作为联结起来的希腊人的领袖，她或许可以获得地中海的统治权，罗马的历史可能随着公元前1世纪罗马共和国的结束而结束。

而且，雅典的民主政治本身就有很多弊端。虽然伯里克利极大地提升了雅典的地位和声望，但是他的一些措施还是为未来埋下了不利的种子。比如他向参加政治活动的公民发薪水，以及大规模地向公民发放赠品和赏金的制度，这些都与后来的罗马为公民免费发放谷物的做法所带来的恶果很相似。这些措施都让公民意志不断消沉、丧失斗志，之后罗马实行的对贫民免费发放口粮也是如此。这些恶习使劳动变成一种不体面的行为，破坏了节俭，助长了懒惰，从而削弱了雅典民主的美德和力量。

雅典帝国的这些优势与劣势，都在之后斯巴达与雅典之间的伯罗奔尼撒战役中充分暴露出来，至于这场战争的原因和主要的事件，我们下章再详述。

1 服从于雅典的城市只能保留低级法庭，所有重大的案件都要被带到雅典法庭接受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