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的异国情谊(1 / 1)

在那个充满理想和诗意的年月里,怀着对中国人文历史和艺术的共同追求,一对情笃的外国夫妇来到中国。在这里,他们和自己的中国朋友们展开了一段跨国友谊。

这对美国夫妇的中文名字分别叫费正清(约翰·金·费尔班克)和费慰梅(威尔玛)。当时,他们都是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因为共同的追求,他们来到北平,并在这里结了婚。

在北平东城一座漂亮的四合院里,这对来自异国的年轻夫妇过上了老北京人的生活。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奇的,早餐,他们吃的是胡同口的豆浆油条,就连挎篮子吆喝“萝卜赛梨”的小贩,也能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

夫妇俩最爱做的一件事儿莫过于坐上人力拉车,串北平的街道和胡同,那种古老的文化氛围,让他们进入了一个古典的东方梦境。费正清夫妇找了中文老师从头学习中文,神秘的方块字对他们来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课余时间,他们常去紫禁城或香山的佛教寺庙里考察,驻足于北平的门楼和城墙之上。

费正清和费慰梅是在结婚后两个月遇见梁思成夫妇的,四个人的友情维系了一生。晚年,费慰梅回忆起他们相识时的感受说:

当时他们和我们都不曾想到这个友谊今后会持续多年,但它的头一年就把我们都迷住了。他们很年轻,相互倾慕着,同时又很愿回报我们喜欢和他们做伴的感情。徽(whei)——她为外国的亲密朋友给自己起的短名——是特别的美丽活泼。思成则比较沉稳些。他既有礼貌而又反应敏捷,偶尔还表现出一种古怪的才智,俩人都会两国语言,通晓东西方文化。徽以她滔滔不绝的言语和笑声平衡着她丈夫的拘谨。通过交换美国大学生活的故事,她很快就知道我们夫妇俩都在哈佛念过书,而正清是在牛津大学当研究生时来到北京的。

费正清、费慰梅的中文名字就是梁思成夫妇取的。梁思成说:“正清乃是象征正直、清朗,又接近John King的发音,是个典型的中国名字。”

这份上天赐予的新的友谊给林徽因的生活注入了阳光。当时,她和梁思成刚由沈阳迁回北平,开始在中国营造学社的工作。事业还未走上正轨,家务事又琐碎缠身,这让本来性子就急的林徽因心烦意乱。费慰梅怀念这段日子时记叙道:

当时,徽因正在经历着她可能是生平第一次操持家务的苦难。并不是她没有仆人,而是她的家人包括小女儿、新生的儿子,以及可能是最麻烦的,一个感情上完全依附于她的、头脑同她的双脚一样被裹得紧紧的妈妈。中国的传统要求她照顾她的妈妈、丈夫和孩子们,……她是被要求担任法律上家庭经理的角色。这些责任要消耗掉她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

费慰梅作为一个来自不同文化环境的女性,对林徽因的感知是深层次的,她在中西方文化的结点上,一下子找到了她的中国朋友全部痛苦的症结,费慰梅说:

林徽因当然是过渡一代的一员,对约定俗成的限制是反抗的。她不仅在英国和美国,而且早年在中国读小学时都是受的西方教育。她在国外过的是大学生的自由生活,在沈阳和思成共同设计的也是这种生活。可是此刻在家里一切都像要使她铩羽而归。

她在书桌或画板前没有一刻安宁,可以不受孩子、仆人或母亲的干扰。她实际上是这十个人的囚犯,他们每件事都要找她做决定。当然这部分是她自己的错。在她关心的各种事情当中,对人和他们的问题的关心是压倒一切的。她讨厌在画建筑草图或者写一首诗的当中被打扰,但是她不仅不抗争,反而把注意力转向解决紧迫的人间问题。

在当时那个新旧更替的时代,林徽因和梁思成都是走在时代前列的,所以,他们也是孤独的。费氏夫妇的出现则让他们在心灵上多了一份相惜与牵念,正如林徽因说:“自从你们两人来到我们身边,并向我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对生活以及总体上对未来的新看法以来,我变得更加年轻、活泼和有朝气了。”

林徽因与费慰梅的感情非常好,她们常常在一起相伴骑马,交流倾谈。当时有名的“太太客厅”,费氏夫妇也是常客。费正清与费慰梅回国后,他们的友谊只能靠书信传达。梁家被战争困在李庄时,生活极端拮据,连信纸都只能用剪开的小纸片,邮费也够一家人生活一阵子。即使是这样,他们的联系也没有中断。

1993年,费慰梅完成书稿《梁思成和林徽因:一对探索中国建筑史的伴侣》,于1995年由宾州大学出版,以纪念二人曾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求学的渊源。费慰梅于2002年4月4日逝世,享年九十二岁,与林徽因的忌日只差三天。她的名气虽然不如丈夫费正清大,但她对中国艺术的深深热爱,和中国才女林徽因至死不渝的情谊,写下了中美知识分子交流史上的动人诗篇。

这份能为彼此生命带来温暖和光明的友谊,深埋于时光深处,值得人一辈子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