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戊午,诏曰:“至道弘深,混成无际,体包空有,理极幽玄。但岐路既分,派源愈远。淳离朴散,形气斯乖。遂使三墨八儒,朱紫交竞,九流七略,异说相腾。道隐小成,其来旧矣。不有会归,争驱靡息。今可立通道观。圣哲微言,先贤典训,金科玉篆,秘迹玄文,所以济养黎元,扶成教义,并宜弘阐,一以贯之。俾夫玩培(左土右娄)者识嵩、岱之崇峻,守碛砾者悟渤澥之泓澄,不亦可乎?”观此,知帝于佛道,特恶其烦费而欲绝之,是以与**祀并禁。至于教义,原欲存之,且欲汇三为一,以息纷争也。
然此岂人力所可强为乎?宜其徒有此诏,终无所就也。此事《隋志》谓由卫元嵩上书而起,已见前。元嵩见《周书·艺术传》,云:“好言将来,盖江左宝志之流。尤不信释教,尝上疏极论之史失其事,故不为传。”然此特会逢其适耳,周武之断道、释,初不由此。
观元嵩所攻专在释,而周武所断兼及道可知也。《记》曰:“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此天下之至言也。
《纪》又载建德五年,九月,大醮于正武殿,以祈东伐。六年,五月,大醮于正武殿以报功。其事岂能无所劳费?躬道之而躬自蹈之,何以使民从其令乎?宣帝甫立,即复佛像及天尊像,与二像俱坐,大陈杂戏,令士民纵观,见第十五章第一节。亦武帝有以启之矣?其明年,六月,庚申,遂复佛道二教。
教士之信教,必不如教民之笃也,同为教会中人,执掌事权者之信教,又必不如不执事权者之笃。不然,则基督教不因马丁路德之崛起而分张,而第巴桑结,亦不至挟达赖喇嘛为傀儡矣。此凡教皆然,佛教亦莫能外也。《晋书·艺术传》云:鸠摩罗什,天竺人也。世为国相。父鸠摩罗炎,聪懿有大节。将嗣相位,乃辞避出家。东度葱岭。龟兹王闻其名,郊迎之,请为国师。王有妹,心欲当之,王乃逼以妻焉。
罗什年七岁,母与俱出家。年十二,携到沙勒国,为性率达,不拘小检,修行者颇共疑之,然罗什自得于心,未尝介意。年二十,龟兹王迎之还国。吕光获罗什,见其年齿尚少,以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罗什距而不受,辞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固辞?”乃饮以醇酒,同闭密室。罗什被逼,遂妻之。姚兴破吕隆,迎罗什,待以国师之礼。尝讲经于草堂寺。兴及朝臣大德沙门千有余人肃容观听。罗什忽下高坐,谓兴曰:“有二小儿登吾肩,欲障须妇人。”
兴乃召宫女进之,一交而生二子焉。兴尝谓罗什曰:“大师聪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种少嗣!”《魏书·释老志》:大和二十一年,诏曰:“罗什法师,见逼昏虐,为道殄躯,既暂同俗礼,应有子胤。可推访以闻,当加救恤。”则是时于高僧,亦颇重其胤嗣,其视戒律,尚不如后世之重也。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尔后不住僧坊,别立廨舍。诸僧多效之。什乃聚针盈钵,引诸僧谓之曰:“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举匕进针,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乃止。夫以学识论,什诚为大乘之光矣,以戒律论,炎与什,得不谓世济其凶乎?以是推之,佛狸之杀昙无谶,虽云别有其由,谓谶必无诲**之事,亦不可得也。见第八章第五节。
此或西域沙门,自率其俗。然生共其乐,则死共其哀,无中外一也。龟兹王之待什,不为不厚,乃乘其败亡之际,倚敌帅而奸其子,谁知为吕光之逼之,抑什之求之邪?得非凡夫之所羞乎?拥伎十人,别立廨舍,至于诸僧皆效,佛狸之杀道人虽虐,道人之非法,又岂虚也哉?武成后昙献是通;见第十四章第四节。蔡兴宗娶尼为妾,见第九章第三节。其小焉者矣。许荣上书晋孝武,病“尼僧成群,依傍法服,五戒粗诫,尚不能守”。闻人奭亦病“尼姏属类,倾动乱时。”
皆见《晋书·简文三王传》。
柳元景罪状臧质曰:“姬妾百房,尼僧千计,败道伤俗,悖乱人神。”《宋书·质传》。郭祖深欲罢僧尼白徒、养女,听畜奴婢。婢惟著青布衣,僧尼皆令蔬食。见《南史·循吏传》乌乎!当时僧尼之戒律,为何如哉?迷信者或将为之曲辩。然僧尼皆不耕而食,不织而衣,而人民且依托之以避赋役,《宋书·刘粹传》:迁雍州刺史,襄阳、新野二郡大守。在任简役爱民。罢诸沙门二千余人,以补府史。《魏书·李孝伯传》:兄孙玚,民多绝户而为沙门,玚上言:“南服未静,众役仍烦,百姓之情,方多避役。若复听之,恐捐弃孝慈,比屋而是。”皆可见藉出家以避役者之众,而其建寺、造像,所费尤巨,终必有不能坐视者。
此所以一时之君若臣,信佛者虽多,亦卒不能不加以限制也。《颜氏家训·归心篇》云:“俗之谤佛者,大抵有五:其一以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为迂诞也。其二以吉凶祸福,或未报应为欺诳也。其三以僧尼行业,多不精纯为奸慝也。其四以靡费金宝,减耗课役为损国也。其五以纵有因缘,如报善恶,安能辛苦今日之甲,利后世之乙为异人也。”一、二、五并关教理,非政事所当过问,亦非其所能过问,三、四两端,固不可无以治之也。
龟兹区区,而《晋书·西戎传》谓其国有佛塔庙千所,况中国乎?萧惠开为父起四寺,国秩不下均兄弟,悉供僧众。贺革玚子,事见《南史·玚传》。恨禄不及养,俸秩不及妻孥,专拟还乡造寺,以申感思。何氏自晋司空充、宋司空尚之,并建立塔寺。至敬容,舍宅东为伽蓝。趋权者助财造构,敬容并不拒,轻薄呼为众造寺。及免职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其佞媚至于如此,威权在手者,安得不竭民力以自为功?宋明帝起湘宫寺,虞愿讥其所用皆百姓卖儿帖妇钱,见第十八章第四节。此真宜战栗矣。
前废帝时,百姓欲为孝武帝立寺,疑其名。巢尚之应声曰:“宜名天保。《诗》云:天保,下报上也。”《南史·恩幸传》。吾谁欺,欺天乎?然王恭,史言其调役百姓,修营佛寺,务在壮丽,士庶怨嗟,则劳民者又岂特人君为然哉?唐牡牧诗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缅想其时,江东风物,美则美矣,民脂民膏,竭于此者何限?若北朝则尤甚。
《魏书·释老志》言:显祖起永宁寺,构七级浮图。高三百余尺。基架博敞,为天下第一。皇兴中,又构三级石佛图。高十丈。镇固巧密,为京华壮观。高祖践位,显祖移御北苑崇光宫,建鹿野佛图于苑中之西山。去崇光右十里。岩房禅坐,禅僧居其中焉。
肃宗熙平中,于城内大社西起永宁寺。灵大后亲率百寮,表基立刹。佛图九层,高四十余丈。此佛图后毁于火,事在出帝永熙三年,即孝静帝天平元年,见《魏书·灵征志》及《北齐书·神武帝纪》。其诸费用,不可胜计。景明寺佛图,亦其亚也。此皆虏主所为,此特其最大者。此外,高祖又尝为文明大后起报德佛寺,大后又立思燕佛图于龙城,见《后传》。灵后所起,在京城者又有大上公等寺。于外州,亦各造五级浮图。见《任城王澄传》。其造永宁寺,至减食禄十分之一焉,见《周书·寇俊传》。北齐后主造大宝林寺,已见第十四章第四节。其贵戚、大臣、州郡牧守所营者,尚不在此数。贵戚造构者如冯熙,自出家财,在诸州镇建佛图精舍,合七十二处。多在高山秀阜,伤杀人牛。有沙门劝止之。熙曰:“成就后人惟见佛图,焉知杀人牛也!”宋明帝用百姓卖儿帖妇钱,犹可委为不知,此则知之而犹为之,愚也而近于悖矣。大臣为之者如齐高隆之,以广费人工,大营寺塔,为高祖所责。而州郡为之者尤多。魏城阳王长寿次子鸾为定州,缮起佛寺,公私费扰,世宗闻而夺禄一周。
安同在冀州,大兴寺塔,为百姓所苦。杨椿为定州,因修黑山道余工,伐木私造佛寺,役使兵力,为御史所劾,除名为庶人。皆是物也。陆俟子馛为相州,征为散骑常侍,吏民大敛布帛以遗,馥一皆不受,民亦不敢,以造寺,名长广公寺。此虽非其所为,其劳民则无以异也,且安知民非承馛意而为之邪?
《肃宗纪》:正光三年,诏中尉端衡肃厉威风,以见事见劾,牧守辄兴寺塔,为其一条,可见此风之盛。冯亮为魏所获,不肯仕,隐居嵩高,宣武乃给其功力,令与沙门统僧暹、河南尹甄琛等周视形胜之处造闲居佛寺,曲尽山居之妙。轻用民力如此,民不将以佛为灾邪?读《洛阳伽蓝记》一书,犹可想见其时民力之竭为何如也。
与寺塔同其靡费者,时为造像。时虽亦有泥像,而用铜者殊多。晋恭帝造丈六金像,已见前。宋文帝时,蜀沙门法成,鸠率僧旅,几于千人,铸丈六金像,事见《魏书·胡叟传》。《释老志》:高宗兴光元年,为大祖已下五帝铸释迦立像五,各长一丈六尺。郡用赤金二万五千斤。显祖于天官寺造释迦立像,高四十三尺。用赤金十万斤,黄金六百斤。其靡金之多,殊可惊骇。又有玉、石像。齐武帝有显阳殿玉像,已见前。
《释老志》:高宗复佛法之岁,诏有司铸石像,令如帝身。又尝于恒农荆山造珉玉丈六像一,世宗迎置洛滨之报德寺,躬观致敬。其尤侈者则为石窟。高宗以昙曜言,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高者七十尺,次六十尺。
景明初,世宗诏大长秋卿白整,准代京灵岩寺石窟,于洛南伊阙山,为高祖、文昭皇在后营窟一所。永平中,中尹刘腾,奏为世宗造石窟一,凡为三所。从景明元年至正光四年六月已前,用功八十万二千三百六十六。即今所谓云冈、伊阙石窟也。云冈,在今大同、左云之间。伊阙,俗名龙门,在洛阳南。石窟雕像,本仿印度,尚有在他处者。如敦煌之莫高窟,亦其一也,特皆不如此之弘丽耳。南朝亦有石窟,在今首都东北摄山,俗称棲霞山,为齐、梁两朝所造。郑鹤声、向达有《摄山佛教石刻小纪》,见《东方杂志》二十三卷八期。云:佛龛凡二百九十四,佛像凡五百十五,即有遗误,相去当不甚远。论者徒美其雕饰之奇伟,谁复念其所费民力之多邪?
《魏书·灵征志》:大和十九年,徐州表言丈八铜像,汗流于地。晋恭帝法成所造金像,皆长丈六,魏珉玉像亦然。《魏书·崔挺传》云:光州故吏闻其凶问,莫不悲感,共铸八尺铜像,于城东广因寺起八关斋,追奉冥福,此盖减其长之半?然则当时佛像,殆有定制,袁宏《汉纪》云佛长丈六尺,盖即因其造像而附会也。然则此丈八或丈六之讹。袁宏《汉纪》引见《秦汉史》第二十章第七节。《北齐书·循吏·苏琼传》:徐州城中五级寺被盗铜像一百躯。可见地方佛像,亦多而且大。
《灵征志》又云:永安三年,京师民家有二铜像,各长尺余,一头上生白豪四,一颊旁生黑豪一,此像较小,然可见民家亦有铜像也。《南史·梁本纪》:武帝大同元年,四月,幸同泰寺,铸十方银像。三年,五月,幸同泰寺,铸十方金铜像。则又有以金银为之者。
造像、建寺而外,靡财之事如设斋会等尚多。如胡国珍之死,诏自始薨至七七,皆为设千僧斋,令七人出家,百日设万人斋,二七人出家,其所费必甚巨。梁武以贺琛陈事,盛气口授敕责之,曰:“功德之事,亦无多费。”吾谁欺,欺天乎?不特朝廷,即民间为斋会者,合聚饮食,所费亦必不少也。参看下引郑子饶事。当时之人,有极俭啬,而于奉佛则无所吝者。
《晋书·何充传》云:充性好释典,崇修佛寺,供给沙门以百数,靡费巨亿而不吝也。亲友匮乏,无所施遗,以此获讥于世。
《宋书·宗室传》云:临川王义庆,性简素,寡嗜欲,受任历藩,无浮**之遇,惟晚节奉养沙门,颇致费损。有是蔽者盖甚多。此犹靡财而已,甚有因奉佛而坏法乱纪者。如张畅子淹,为东阳大守,逼郡吏烧臂照佛。百姓有罪,使礼佛赎刑,动至数千拜。张彝除秦州刺史,为国造寺,名曰兴皇。诸有罪咎者,随其轻重,谪为土木之功,无复鞭杖之罚,为治如此,尚复成何事体邪?
百姓之苦如此,而僧尼则有甚富者。宋文北讨,换取僧尼资财,见第八章第七节。颖胄起兵,亦资下方黄铁,见第二十章第五节。侯景兵至,梁摄诸寺藏钱,见《魏书·岛夷传》。皆可见其储藏之富。平时既资借贷,凶饥或助振施,见第十九章第五节。佞佛者或且以为有益于民,然观僧祇、佛图户粟之所为,不亦所与者少,所取者多,藉振贷之名,行诛求之实乎?见第二十一章第二节。王僧达劫竺法瑶,得数百万,《宋书》本传。亦所谓多藏者必厚亡邪?
佛事之有害于民如此,故其限制,乃随其兴盛以俱来。《晋书·艺术传》言:百姓以佛图澄故多奉佛。皆营造寺庙,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愆过。石季龙下书料简。其著作郎王度奏曰:“佛方国之神,非诸华所应祠奉。汉代初传其道,惟听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汉人皆不出家。魏承汉制,亦循前轨。今可断赵人,悉不听诣寺烧香礼拜,以遵典礼,百辟卿士,逮于众隶,例皆禁之。其有犯者,与**祠同罪。赵人为沙门者,还服百姓。”
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龙以澄故下书曰:“朕出自边戎,忝君诸夏,至于飨祀[2],应从本俗。佛是戎神,所应兼奉。其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特听之。”此所谓兔死狐悲,恶伤其类,非必为佛图澄也。南朝论此者,以宋周朗、梁郭祖琛为最切。朗欲申严佛律,疵恶显著者,悉皆罢遣。余则随其艺行,各为之条,使禅义、经诵,人能其一。食不过蔬,衣不出布。祖琛请精加检括,若无道行,四十已下,皆使还俗附农。其论亡失户口,已见第十七章第三节矣。又齐明帝即位,张欣泰陈便宜二十条,其一条言宜毁废塔寺,见《齐书》本传。其禁令,亦宋文帝时即有之。
《宋书·夷蛮传》云:元嘉十二年,丹阳尹萧摩之请“自今已后,有欲铸铜象者,悉诣台自闻。兴造塔寺、精舍,皆先诣在所二千石通辞,郡依事列言本州,须许报,然后就功。其有辄造寺塔者,皆依不承用诏书律。铜、宅、林苑,悉没入官”。诏可。又沙汰沙门,罢道者数百人。
世祖大明二年,有昙标道人,与羌人高阇谋反。上因是下诏,精加沙汰。后有违犯,严加诛坐。于是设诸条禁,自非戒律精苦,并使还俗。而诸寺尼出入宫掖,交关妃后,此制竟不能行。齐武帝临终顾命,于佛可谓惓惓,然亦云:“自今公私皆不得出家为道。及起立塔寺,以宅为精舍,并严断之。惟年六十,必有道心,听朝贤选序。”盖诚有所不得已也。
北朝禁令,具见《魏书·释老志》。云:世祖以沙门众多,诏罢年五十已下者。高宗复佛法诏云:“今制诸州、郡、县,于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任其财用,不制会限。其好乐道法,欲为沙门,不问长幼,出于良家,性行素笃,无诸嫌秽,乡里所明者听其出家。率大州五十,小州四十人。其郡遥远台者十人。”自正光至大和,京城内寺新旧且百所,僧尼二千余人。四方诸寺,六千四百七十八。僧尼七万七千二百五十八人。
大和十年,冬,有司奏:“前被敕:以勒籍之初,愚民侥幸,假称入道,以避输课。其无籍僧尼,罢遣还俗。重被旨:所检僧尼,寺主维那,当寺隐审。其有道行精勤者,听仍在道。为行凡粗者,有籍无籍,悉罢归齐民。今依旨简遣。其诸州还俗者,僧尼合一千三百二十七人。”奏可。十六年,诏:“四月八日,七月十五日,听大州度一百人为僧尼,中州五十人,下州二十人以为常准。著于令。”延昌中,天下州郡僧尼寺,积有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七所。徒侣逾众。
兴平二年,春,灵大后令曰:“年常度僧,依限大州应百人者,州郡于前十日解送三百人,其中州二百人,小州一百人。州统、维那,与官精练简取充数。若无精行,不得滥采。若取非人,刺史为首,以达旨论。大守、县令、纲寮,节级连坐。统及维那,移五百里外异州为僧。自今奴婢悉不听出家。诸王及亲贵,亦不得辄启请。有犯者以违旨论。其僧尼辄度他人奴婢者,亦移五百里外为僧。僧尼多养亲识及他人奴婢子,年大私度为弟子,自今断之。有犯还俗。被养者归本等。寺主听容一人,出寺五百里,二人千里。私度之僧,皆由三长。罪不及己,容多隐滥。自今有一人私度,皆以违旨论。邻长为首,里、党各相降一等。县满十五人,郡满三十人,疑当作二十人。州镇满三十人免官。寮吏节级连坐。私度之身,配当州下役。”时法禁宽弛,不能改肃也。
正光已后,天下多虞,工役尤甚。于是所在编民,相与入道。假慕沙门,实避调役。猥滥之极,自中国之有佛法,未之有也。略而计之,僧尼大众二百万矣,其寺三万有余。此出家之限制也。其僧尼自外国来者,世宗永平二年,冬,沙门统惠深上言:求精检有德行合三藏者听任。若无德行,遣还本国。若其不去,依此僧制治罪。其造寺者,惠深言:限僧五十以上,启闻听造。若有辄营置者,处以违敕之罪。其僧寺僧众,摈出外州,诏从之。
神龟元年,冬,司空公尚书令任城王澄奏曰:高祖定鼎,《都城制》云:城内惟拟一永宁寺地,郭内惟拟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景明之初,微有犯禁。世宗仰修先志,爰发明旨:城内不造立浮图、僧尼寺舍。但俗眩虚声,僧贪厚润。虽有显禁,犹自冒营。
至正始三年,沙门统惠深,有违景明之禁,便云营就之寺,不忍移毁。求自今已后,更不听立。先旨含宽,抑典从请。前班之诏,仍卷不行。后来私谒,弥以奔竞。永平二年,深等复立条制。尔来十年,私营转盛,罪摈之事,寂尔无闻。辄遣府司马陆昶、属崔孝芬都城之中,及郭邑之内,检括寺舍,数乘五百。空地表刹,未立塔宇,不在其数。民不畏法,乃至于斯。
自迁都已来,年逾二纪,寺夺民居,三分且一。昔如来阐教,多依山林,今此僧徒,恋著城邑,当由利引其心,莫能自止。非但京邑如此,天下州镇亦然。如巨愚意:都城之中,虽有标榜,营造粗工,事可改立者,请于郭外,任择所便。其地若买得,券证分明者,听其转之。若官地盗作,即令还官。若灵像既成,不可移撤,请依今敕,如旧不禁。悉令坊内行止,不听毁坊开门,以妨里内通巷。若被旨者,不在断限。郭内准此商量。其庙像严立,而逼近屠沽,请断旁屠杀,以洁灵居。虽有僧数,而事在可移者,令就闲敞,以避隘陋。如今年正月赦后造者,求依僧制,案法科治。若僧不满五十者,共相通容,小就大寺,必令充限。其他买还,一如上式。
自今外州若欲造寺,僧满五十已上,先令本州表列,昭玄量审,奏听乃立。若有违犯,悉依前科。州郡已下,容而不禁,罪同违旨。奏可。未几,天下丧乱,加以河阴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舍居宅,以施僧尼,京邑第舍,略为寺矣。前日禁令,不复行焉。
元象元年,秋,诏曰:“梵境幽玄,义归清旷,伽蓝净土,理绝嚣尘。前朝城内,先有禁断。聿来迁邺,率由旧章。而百辟士民,居都之始,城外新城,并皆给宅。旧城中暂时普借,更拟后须,非为永久。如闻诸人,多以二处得地,或舍旧城所居之宅,擅立为寺。宜付有司,精加隐括。且城中旧寺及宅,并有定帐。其新立之徒,悉从毁废。”冬,又诏:“天下牧、守、令长,悉不听造寺。若有违者,不问财之所出,并计所营功庸,悉以枉法论。”此造寺之制限也。然亦成具文,略计魏末之寺,凡三万有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