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重生(1 / 1)

01

碰头会前半个小时,谭斌接到刘秉康助理的电话,请她速到董事长办公室。

她乘电梯上十九层,只觉手脚冰凉,五脏六腑都在相互纠缠着急速下坠。入职五年,面对任何环境,她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一回却是例外。孤立无援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

站在刘秉康的办公室门口,谭斌立住脚,心里对自己说:该来的总会来,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辞职走人。

长吸一口气,她敲门进去。

刘秉康就坐在办公桌后,正对着他的电脑屏幕忙碌。他的身后,是二百七十度的大落地窗,窗外映着北京灰蒙蒙的天空,远处密集的楼群,在薄雾中影影绰绰地露出模糊的轮廓。

谭斌想起她第一次进入这间办公室的情景,那种得意中夹杂不安的心情还恍如昨日。

她坐在刘秉康的对面,等着他开口。对方转过身,沉默地望着她,似乎也在等待她说话。

僵持一会儿,她只能说:“Kenny,您找我有什么事要谈?”

“集采的结果,你有什么感想?”刘秉康问得直接。

“感想?”谭斌奇怪自己这时候还能笑出来,除了难过和气馁,失败者还能有什么感想?他真正想问的,大概是她打算怎么办。

刘秉康直视着她,眼神专注地等着她开口。

谭斌只好清清嗓子实话实说:“很难过,很沮丧,完全不能接受。”

刘秉康“嗯”了一声,点点头:“这是所有人的一致感受,无法接受。”他的身体倾向写字台,双臂搭在桌面上,“Cherie, It is very difficult, but I have to say……”

谭斌清楚地预感到自己一直在等的东西来了,她坐直身体,默默地听着。这种大客户团队销售,胜了,是团队的共同努力,输了,不管有多少客观原因,总要有人被挑中来承担责任。而她当初不辨轻重,轻率接下BM的工作,正好成为最现成的那只黑羊。

奇怪的是,一旦心落到谷底,所有的忐忑反而消失,只留下麻木的平静,仿佛她将面对的,是别人的命运。

上午十点,MPL销售部门所有北京办公室的员工,相继进入了大会议室。正在出差的以及工作地点不在北京的销售经理和销售代表们,则通过会议电话加入。

难得一次即使周末也没有人迟到的会议,难得一次人人聚精会神而不是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心不在焉的会议。

会上除了通报昨日集采唱标的情况,刘秉康还宣布了三件事。

一是普达的集采并未结束,高层还在努力斡旋,希望能有所挽回,即日起所有关于集采的工作由于晓波负责。

二是谭斌手里的两省两市,从下周起交接给乔利维,乔利维将担任整个北方区的代理销售总监。

最后就是谭斌的新职位安排,她将担任Consulting Selling Leader(顾问型销售负责人),负责今后所有新方案在各省的销售。

会议室里一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各自默默消化着这些消息,各自拨着自己的小算盘。

谭斌坐得端正,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挂着微笑。她还记得当初接受BM这个职位,就是在这间会议室里。那时她极其担心责任和权力的不平衡,会成为她的滑铁卢。没想到一语成谶,且结果比她想象得更加悲惨。

新职位甚至没有任何级别的标识,只含含糊糊给她一个Leader的头衔,没有下属,没有任何资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一个临时的位置。以前有过不少先例,往往过不了多久,类似位置上的人就会主动递上辞职信。

谭斌显得如此轻松,是因为最大的冲击波刚才已经在刘秉康的办公室里遭遇过,此刻才能保持镇静。和刘秉康的谈话,像镌刻一样烙在她的记忆里,谭斌相信很久之后她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他说:“Cherie,我觉得很难开口,但我不得不说,集采失利,是非常严重的事,影响到今明两年将近一个亿的销售,这件事,我们必须有一个交待……”

谭斌还记得自己问:“能不能给我个解释?集采失利,我愿意承担责任,但我在北方区的工作,为什么也被否认?”

“我们必须要面对现实,现实是我们失去了极重要的销售机会,”刘秉康看着她,“我们必须对员工,对总部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谭斌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明明是沉重的话题,竟有了要笑的冲动。集采为什么失利,他不想和她讨论。他要的就是一个结果,一个了结。

想起自己处理方芳事件时,明知方芳替人背了黑锅,虽然心里惋惜,但在同意解除合同的文件上签字时,下意识里仍有一丝难得的轻松。因为方芳的离开,于大局完全无碍,却可以把整件事画个句号,对所有人有个交代,这是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

三年风水轮流转,今天终于轮到她。

她没有像方芳一样被扫地出门,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今年的指标已经很难完成,但明年上半年必须有所补救。Cherie,我希望你利用consulting selling,帮助当地的销售team,把普达省公司从集采中压下的配置,一个个挤出来。”刘秉康的脸上,有惋惜,有冀望,也有驾轻就熟的威严。

谭斌专注地望着他,神情奇特。她记得半年前刘秉康还是一张白净的圆脸,如今却皮松色暗,眼睛下面两个大眼袋,两天内像老了七八年,显然他这几天也是过得生不如死。李海洋从全球副总裁Robert那里为集采争取来最低的折扣,他的动机如何尚值得商榷,但MPL中国得到一个史无前例的最低折扣却是人人皆知,在这样有利的条件下,集采却输得一败涂地,恐怕最难过这一关的就是刘秉康了。

职场果然似江湖,越高越险,每个人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稍不小心就人头落地,能坚持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

想起一句话,谭斌终于翘起嘴角,不合时宜地笑起来。那句话是:有情皆孽,无人不冤。她心中的悲愤和自怨自艾,就是在这一刻被稀释淡化。

学艺不精,她愿赌服输。

“我接受新的职位。”谭斌终于开口,语气平静。

结局已定,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现在她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安静接受,要么回去写辞职信。后一个不是她的选择。就算离开,她也会选好下家再走。

赌气辞职的事,谭斌见过太多,当时图一个痛快,事后后悔的居多。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不找到自己失败的真正症结,换个地方仍会遭遇同样的问题。辞职或许能带来暂时的轻松,但它摆脱的只是问题的起因,而不是问题本身。

刘秉康反而意外地愣住,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光打量着谭斌,显然他没有想到谭斌接受得如此从容。但他很快恢复常态,温和地说:“这样很好。”

谭斌也微笑看着他:“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只要还是MPL的员工,我就会尽职尽责每一天,这是我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以后还是要在一个行业里周旋,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如好聚好散,绿水长流。

会议结束了。人们小声议论着鱼贯而出。不时有人走过谭斌的身边,在她肩头用力拍一拍。谭斌抬起头,能看到平日熟悉的同事充满同情的目光,谭斌一一报以微笑。其实她这会儿最想做的,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待着。凭着她自己的坚持,尚可维持人前的平静,她只怕看见太多的同情,胸口那口真气一散,反而会忍不住当众痛哭。

她来到洗手间,用冷水反复洗着脸。看着镜中自己凌乱的额发和一脸湿漉漉的水渍,她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能失态不能哭泣。要哭也回家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哭。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递给她几张面巾纸。谭斌扭过头,是王奕站在身边。她眼眶泛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不公平,怎么是你一个人的错儿?明明是高层关系没到位……”

谭斌接过面巾纸,对着镜子擦净脸上的水渍,拢拢刘海儿,看看镜子里自己的表情还算自然,才开口回答:“我在那个位置上,当然要负责,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以后我要向老乔报告……”

谭斌擦干净手,拍拍王奕的后背:“别想太多,好好做你的区域,有业绩撑着,跟谁都一样。还有,以后记着,不要在洗手间里说不该说的话,这儿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王奕眨巴着眼睛还在回味,谭斌对她笑笑,开门走了。

02

当日深夜,FSK的北方区总监余永麟,裹挟着一身浓重的烟气和酒气,摸到程睿敏的家里。

“你白天忙什么?一直找不到人。”余永麟打着酒嗝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昨天晚上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什么叫我做了别人的枪手?”

程睿敏从电脑前转过身:“老余,你真的相信MPL出局,FSK就能独占鳌头?”

“什么意思,嗯?”余永麟斜着眼睛问,“这是我降价的条件,田军他不多给我几个省份,我送他百分之三十的设备?我送他个屁!”

“你太天真,政治觉悟也太低了。”程睿敏冷笑,“你换位想想,如果你是甲方,会不会把原来两家相互制约的均衡局面彻底破坏,让你FSK一枝独秀?他一定还会给你找个对手,防止你做大。”

“你是说,众诚要和我们平分半壁江山?靠,开什么玩笑!”

“如果这样倒也简单,”程睿敏疲倦地揉着眉心,“之前FSK和MPL是对手,也是盟友,如今MPL出局,你FSK将来孤掌难鸣,只怕早晚要被本土竞争对手给围歼掉。”

余永麟一骨碌坐起来,睁大眼睛望着他。

“原来的技术门槛已经形同虚设,你和本土企业拼什么?价格?质量?服务?还是回扣?你还有什么优势?老余,你以价格换市场份额的打算,很可能落空,最大的赢家,另有其人。”

“妈的,全都是马后炮!”余永麟躬起背,脸埋在膝盖间愣了很久,才抬起头问:“你既然看得那么清楚,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布完局你就撤了,撇下我一个人去操作?”

程睿敏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回答:“因为走出来之后,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很大,可做的事情太多,我和MPL的恩怨简直不值一哂,所以我撤了。还因为你是我兄弟,众诚是我的partner,我只能选择中立。”

“程睿敏,我操你大爷!”余永麟捶着沙发大声说。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可以攒在一块儿骂,省点儿力气。”程睿敏站起身,让开电脑屏幕前的位置。

余永麟走过去,看到程睿敏正在准备的文件,疑惑地问:“这不是你那份《葵花宝典》吗?你想做什么?”

“给谭斌,也许能帮她渡过难关。”

余永麟顷刻间酒意上涌,气得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你是不是有病?你脑子进水了?”

“老余……”

“你别叫我老余,我不认识你!”余永麟脸色铁青,“眼看刘秉康那浑蛋马上就能卷铺盖滚蛋,你帮他?你帮谭斌就是帮他,你难道不明白?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谭斌她现在是我的人,我不能害她。”

“哈……你的人?是你的女人吧?好吧好吧我承认,可这事过去,你有多少种方式可以补偿她?”

“那不一样老余。我忘不了你带她第一次见我时的样子,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女孩子,今天却变成另一个人。我栽过跟头,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所有的自信全部摧毁,锐气全失,一辈子都难以补偿的伤害,我不想让她经历。”

余永麟不再说话,从兜里掏出香烟,叼起一支又去找打火机,不知是打火机的**用完了,还是他的手哆嗦得不得要领,无论怎么较劲就是不见火星。

程睿敏瞪他一眼:“阳台上抽去。”

余永麟一下就爆发了,用力把打火机扔在地板上,又抬起脚后跟用力跺几下,近乎咆哮道:“我他妈的就在这屋里抽怎么了?有种你开始就别算计MPL。做到一半你放手,你他妈的是男人不是?”

程睿敏也忍无可忍:“你给我滚蛋!”

多年的好友第一次翻脸,灯光下程睿敏的脸色透出惊人的惨白,余永麟犹豫片刻,还是摔门而去。

03

是夜节令为小雪,北京城果然飘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对余永麟来说,这年的小雪,是他人生里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他的妻子出现早产症状,连夜被送进医院。余永麟在产房外等得团团乱转。不时有医生送出各种生死状要求他签字。

他在慌乱、烦扰、不安、恐惧中度过了六个小时。

凌晨六点十分,他的儿子宽宽终于伴着雪花提前半个月呱呱坠地。

护士把那个软若无骨的小东西交在他手里,余永麟战战兢兢地拨开婴儿袋,看到一张比成人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脸,皮肤皱巴巴,浑身通红,像只出生不久的小老鼠。

他备受冲击,忽然间就落泪了,七尺高的男人当众哭得眼泪滂沱。那一刻,除了怀里的小生命,其他一切身外之物皆变得无关紧要。

余永麟急于和人分享这种感受,完全忘记了头天晚上和程睿敏的龃龉,看看表应是平日起床时分,迫不及待地拨通程睿敏的电话。但任凭他拨了手机再换座机,都是一样的结果,一直无人接听。再打到他的办公室,依然找不到人。

余永麟有些不安,因为这不是程睿敏的风格。除了在飞机上,他的手机永远处于开机状态,随时在线。想起昨晚他那种不正常的苍白,更加重了余永麟内心的忐忑。

他打算开车过去看看,病房里乱糟糟的一时又离不开人,觑着丈母娘的脸色他挣扎良久,忽然想起一个人。扒开皮夹找了半天,谢天谢地,那张奇特的名片竟然还在,他立刻照着号码打过去。

严谨原本睡眼惺忪的声音,听他说明来意,一下精神起来,爽快地说:“我去一趟得了,物业那儿有他的钥匙,您先忙着,谢了啊哥们儿!”

放下电话,余永麟想来想去放心不下,还是把妻儿交给家中老人,驱车朝着机场高速的方向奔去。

等他赶到,正看到两个人站在程睿敏别墅的门口,其中一个就是严谨。他们已经站在门外按了半天门铃,屋内却无人应门,而二楼明明亮着灯。

商量一会儿,物业取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去。

窗外的天色依然半明半灭,别墅内静悄悄的,一层完全黑着灯,只有楼梯拐角处漏下二楼书房的灯光。

严谨扬声喊:“小幺,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三人拾级而上,书房的门半掩着,严谨上前一手推开,几个人如被雷电击中,全部木立当场。

严谨最先回过神,像体操运动员跳鞍马一样,他直接从房间正中的书桌上飞了过去。抱起已毫无知觉的程睿敏,他气急败坏地叫:“小幺你搞什么鬼,甭吓哥哥,醒醒嘿!”

物业则麻利地退到一边,掏出手机:“喂,110吗?我是××山庄的物业,我这儿有住户出了问题……”

余永麟一脚踢了过去,亦是气急败坏:“打120叫救护车!妈的你打110干什么?”

二十多分钟后救护车才开到别墅楼下。余永麟将医生和护工带到楼上,严谨还在锲而不舍地做胸外心脏按压。他的动作熟练而标准,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直到换了医生过来套上氧气面罩,静脉注射,指挥护工将人送上急救车。

一片忙乱过后,人去屋空。暂时留下来善后的余永麟,发现书桌上的鼠标被人无意中碰触,原来黑屏状态的显示屏,竟然亮了起来。

那上面,正开着一个新邮件的页面,发送地址和附件都已附上,唯有正文写了一半,还没有完成。余永麟静静地看一会儿,伸出手,轻轻点下发送键。

04

京城的东北部,熟睡中的谭斌,突然被剧烈的心跳惊醒。按着几乎要冲出胸口的心脏,只觉得一阵阵难以控制的心慌意乱,跳得她再也无法入眠。

她坐起身,纳闷地看看窗口,天色尚未大亮,地板上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晨光。既然睡不着,她索性起床,拉开窗帘,惊喜地发现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澄明安静。

吃完早餐准备出门,才想起今天是周日,谭斌自嘲地笑笑,又把外套脱了换上家居服。

周日是例行的家庭日,每周这个时候她都会给父母打电话报个平安。对父母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说来说去都是那些车轱辘话,我很好,我没事,工作身体都很好。

虽然她在和母亲聊天时,提到工作两个字,屡次有哭的冲动,但都咬牙忍住了,为了不在母亲面前失态,她找个理由匆匆结束通话。

放下电话,谭斌支起电脑开始收邮件。过去两天发生太多的事,她整个人处于飘浮的状态,完全没有顾上看一眼收件箱。其实看不看都那么回事了,她已经不再是普达集采的BM,也不再是北方区两省两市的代理销售总监。

一列尚未打开的新邮件里,有封六点多收到的外部邮件,没有题目,发信人是Ray Cheng,她现在非常不愿意看到的一个名字。

经过一天一夜的缓冲,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盛怒之下对程睿敏口不择言,实在有点儿过分,可是一想起他最后那句极其刻薄的话,就忍不住怒火中烧。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天,她一咬牙把它拖进了Outlook的删除文件夹,合上电脑离开书房。

屋里转了一圈,发觉有很多事可做,却不知从哪里下手,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闲暇的周末。最后拉开衣柜的抽屉,开始一个个清理。手里忙着,脑子也就可以暂时处于冻结状态。

过去四十八小时里发生过的事,她完全不敢回想。新鲜的伤口还鲜血淋漓,任何轻微的碰触都能带来钻心的疼痛。她只能等待时间将那种尖锐的刺痛打磨到迟钝。

一旦专心做事,时间就过得飞快,一直到傍晚才理出眉目,谭斌感觉饿,拉开冰箱却找不到可吃的东西,只好换了衣服去超市。

刚出了公寓门口,便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这是16号楼吗?妈的这什么鬼地方,所有楼房活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晃得老子头都晕了。”

声音有点熟,谭斌转过脸去看,正和那身材高大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严谨?”她睁大眼睛。

严谨也看到她,立刻大踏步走过来,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真巧,我正找你。跟我走!”

他的手劲儿极大,谭斌的手腕像被铁钳夹住,疼得眼泪差点儿下来,拼命想挣脱,“你要干什么?”

“我干什么?”严谨怒气冲冲地逼近她,“我还想问你,你对小幺做了什么?”

谭斌停下挣扎,看着他忽然笑了:“我对他做了什么?他是一男的,你觉得我能对他做什么?”

严谨不由分说拖起她就往前走:“懒得跟你说,跟我走!”

谭斌挣扎:“你放手!我凭什么跟你走?你再不放手我叫警察了!”

严谨一把甩开她,谭斌立足不稳,差点儿坐在地上。

“行,你狠!算你狠!”他叉着腰嚷,“小幺现在重症监护室躺着,你他妈的是不是觉得特解恨?”

谭斌像遭了雷劈,脸一下变得刷白。

05

去医院的路程,只有三十分钟,谭斌却觉得像三年一样漫长。

心内科的主治医师竟是她的熟人,文晓慧的现任男友,高文华。看到谭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我看着他眼熟,原来是上回见过一面。”

谭斌紧贴着玻璃窗,在几张床之间拼命寻找着,却只能看到乱七八糟的氧气筒、各种各样的仪器和管子。

“心肌梗死,幸亏他朋友懂得急救,不然就危险了,”高文华站在她身边,“平时有症状,估计被他自己忽略了。胸闷、心悸、心前区疼痛,都是发作前的征兆。”

“心肌梗死?”谭斌转过脸,用力绞紧自己的双手才能让声音保持正常频率,“他才三十四……”

“如今年轻人得这病的越来越多,今年我就遇到五六例,最小的只有二十八岁,送来的时候也是心源性休克,最后没有抢救过来……”说到这里,高文华忽然停下,因为谭斌正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泪水。那是他见惯了的患者家属的眼神,充满了祈望和哀求,像仰望上帝。

“高医生,求求你,让我看看他!”

高文华叹口气,“跟我来,换一下鞋套和衣服,我带你进去。”

病床前只看了一眼,谭斌已经坚持不住。程睿敏的脸上似乎只剩下黑和白两个颜色,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毫无生气。

她茫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摸摸他的脸。被高文华眼明手快地拦住:“不行。”

她把右手食指塞进嘴里,紧紧咬着,浑身发抖,整个五官都扭曲了。高文华看情形不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果断扶着她出去。她的膝盖早已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模糊中她觉得被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那人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孩子,别这样。”

谭斌抬起眼睛,眼前的老人正关爱地看着她,是程睿敏的干妈。她的眼泪决堤一样疯狂涌出来,抱住老人终于哭出声:“我错了,阿姨,我错了!”

“别哭别哭,好孩子,他没事,会好的。”

严谨在一边抱着肩膀冷冷说一句:“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你这孩子,住嘴!”干妈呵斥他。

严谨哼一声,跺脚走了。

“唉,你们这些孩子,就都仗着年轻胡闹,从来不把老人的话放在心里。”在一间安静的休息室里,干妈递给谭斌一块热毛巾,摸摸她的头发。

谭斌低头接过,说声谢谢,却把湿漉漉的毛巾放在膝盖上呆呆看着。

“睿敏父亲刚还在这儿,老头儿自己血压高,心脏也不好,先回去了。”

谭斌“嗯”一声。

“他母亲过两天也回来。”

谭斌这才抬起头:“他……国外的母亲?”

“啊,原来睿敏和你说了,没错。我和她在电话里谈了很长时间,她非常后悔,”干妈拍着谭斌的手背,“睿敏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心结我很明白。毕业后不肯让他父亲帮忙,一个人跑到外面拼命,是因为他总想做成点儿什么给他母亲看,让她后悔当年放弃的,是个多么优秀的儿子。”

谭斌想起那条领带,一时没有出声,眼泪倒是收住了。她有过预感,可是没有往深处想过,原来真相真的是这样的。都说好逸恶劳是人的天性,并没有天生的工作狂。也许每一个工作狂的背后,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程睿敏的坎儿是他母亲,她的,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她心里非常明白,是瞿峰。

人性有时候不得不说很奇怪,最在意的往往不是爱自己的人,而是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他从小没有和父母在一起,遇事自主惯了,从不喜欢和人商量,更不喜欢解释,你和他在一起,一定要多点儿耐心才成。我知道这很委屈,可是孩子,”干妈看着她,眼神通透,像能穿越另一个世界,“人这辈子,再怎么风光,最后都免不了一个人孤单地离开,运气好,你能遇到另一个人陪你走到尽头,运气不好,你要一个人走很长的路,真的遇上了,就要要好好珍惜,别辜负了彼此。”

谭斌的眼泪再次落下来:“阿姨,我懂。”

程睿敏从手术室出来,就一直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主刀的医生解释,可能他平时身体透支得太厉害了,才难以承受大手术的伤害。谭斌和严谨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到晚上他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高文华劝他们暂时回家:“你们待在这儿也没用,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消息会通知你们。”

严谨也让谭斌先回去,夜里他一个人守着就行了。谭斌却明确表示不想走。因为只有待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她才能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严谨只好说:“等小幺醒了,更需要人照顾。他爸爸和干妈身体都不好,只能靠咱们两个,你要是再倒下,我连个替补都没有了。”

这句话说服了谭斌,她忐忑而不舍地离开重症监护室,却在住院部的门口,遇到匆匆赶来的余永麟。

他见到谭斌顿时一愣:“哟,严谨真把你找来了?”

谭斌这才明白严谨怎么能熟门熟路地摸到自己家去,从这点上来说,她应该感谢余永麟,否则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老程怎么样了?”

“还在重症监护室,一直没醒。”

余永麟叹口气:“Cherie,聊会儿再走?”

他脸上恳切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谭斌点点头:“好。”

“我说Cherie,我大概是你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吧?”想起MPL的落败,余永麟的神色多少有点儿尴尬。

谭斌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淡淡笑笑,“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不会很失望?”

“还真有点儿,”余永麟也笑起来,取出烟盒递她跟前,“要不要来一支?”

“不了,谢谢,”谭斌转头望着身边的树丛,慢慢说,“他不喜欢我抽烟,他……”

一股热流从鼻根处涌上来,灼痛了她的眼眶,眼中慢慢聚起眼泪。她用力咬着嘴唇,才能压抑住流泪的欲望。

余永麟默默地看她一眼,收回手,自己点了一根。“今年的天儿还真邪行,都十一月底还跟小阳春一样,说冷一下就进了隆冬。”他有意转换话题。

谭斌深吸一口气,已经控制住自己,扭头看着他说:“好像你的戒烟又失败了?”

余永麟抽进一口烟,再缓缓吐出来,眯起眼睛:“啊,本来还扛着,想想老程,又抽回来了,人生苦短,生死有命,享受本来就不多,我干吗还要跟自个儿过不去?”

谭斌微微牵动嘴角,对这个大嘴巴,完全无话可说。

余永麟一口一口抽着烟,终于问:“老程那封邮件,你看了吗?”

谭斌立刻转头盯着他,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那邮件是我发的,”他犹豫半天才说下去,“我今天一天都在琢磨,究竟是他没来得及发呢?还是他没有想好到底发不发,我就怕他将来埋怨我。”

谭斌沉默一会儿问:“我还没有看,他写了些什么?”

“那你自己决定看还是不看吧,或者等他醒过来再说。不过就老程这事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哎呀,反正他够狠,换了我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这世上最亲的人是谁?除了爹妈,就是老婆孩子,怎么能对女友一字不提呢?不过Cherie,你得这么想,一个人要是仇都不记,你还能指望他记恩吗?”

谭斌苦涩地笑笑。

“可我还真得告诉你。这次集采的结果,真跟老程没什么关系,他早就洗手不玩儿了。你可千万别怪他。当然你也不能怪我,是你们MPL把客户决策人的真正需求给搞错了。老田他现在可顾不上考虑什么业务增长点,他最想的是如何顺利登上副总经理的位置。”

谭斌低着头,没有说话。

余永麟沉默地吸完半根烟,扔掉烟头:“那我进去了,赶紧看一眼,回去晚了老丈母娘得剥我的皮。”他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对了,忘了给你看看我儿子的照片,一大胖小子,帅,像我!”

06

回到家里,谭斌把程睿敏那封邮件从删除文件夹里拖了回来。

邮件的正文很长。

谭斌:

其实这封邮件不该发到你这个邮箱,可是我想公司邮箱应该是你能最快看到的地方。

从第一次见面,我就为你的**惊异,可是今天我却希望你能多少迟钝一些。发这封邮件,不是为了请求你的原谅,而是为了告诉你真相,你应该知道的真相,有些话面对你我永远说不出来。

集采之初,我的确促成过Tony和田军的相交,MPL集采中的问题,我看得清楚却没有提醒过你,那是因为我介意和MPL曾经的恩怨,其中更涉及现公司的合作伙伴,在商言商,我很抱歉对你的伤害。但是宝贝,我该怎么说你才能相信,任何一个大型商业行为的背后,各方利益互相纠缠,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一个人一件事就能搞定所有。实际上,集采的结果也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要沉住气看到最后,才能得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白天自不同渠道得到一些消息,希望能帮到你。

一是MPL失利,应是来自普达高层多年的不满,这是给MPL一个教训。如果高层肯出面斡旋,并利用已经习惯于MPL设备的省公司向集团总部施压。事情当有转机,第二轮或许可有机会。

二是集采的失利并不全是坏事,可以促使你们下决心转型。这种集采每年一次,利润会越杀越低,直到无法承受变成鸡肋。普达目前最需要的,是业务增长的刺激。附件中是多年收集的客户资料,对你也许有用。

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轻言放弃,不要意气用事,否则你永远跨不过自己那个坎儿,永远会觉得自己是个loser。

你对感情的质疑,我无言以对。当初接近你的确动机不纯,但是塘沽一行让我放弃了这个念头,你是念旧和有底线的人,有些事你永远做不出来。可是谭斌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么久的相处,你竟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真情?你说那些话……

邮件就在这里中断,没有写下去,谭斌撑着头,想象他在打这些字时的心情,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键盘上。照他的脾气,一口气解释这么多,恐怕已至极限。

她无法猜测,如果今天早上就看到这封邮件,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冷笑一声,一边删除一边骂他虚伪?延迟到此刻才让她读到它,或许是上天充满怜悯的安排。在她此刻的心里,过往的一切,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她不愿意再回想,不愿意再分辨,它们都变得不再重要,她只要他能无恙。

邮件中还有一个附件,是Excel格式的文件。最后的修改时间,是今天早晨六点半。文件一打开,谭斌听见自己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这是一个无法计算价值的数据库,十几个省的详细客户资料和业务运营分析历历在目,不知花费多少心血和精力才收集而成。他竟整个交给了她。

谭斌握着鼠标的手出了汗,怔怔地盯着电脑屏幕,记忆的电流还是击中了她,一截一截、一片一片的情节和细节,连成了完整的故事。那反复闪回的画面,却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映在他侧脸上的电脑的微光,他漆黑的浓眉,鸦翅一般浓密的睫毛,线条优美的唇线。他转过身,对她微笑:“你好,Cherie,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

谭斌伏在手臂上,眼泪渐渐洇湿了半条袖子。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擦干眼泪,再把正文来回看了几遍,试图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然后她按下删除键,连同附件,永久删除。

过去的一切都已过去,生命原来就是一个不断受伤再不断复原的过程,世界仍是一个温柔地等待着她成熟的果园,她愿意一切从头开始。

那天晚上谭斌在窗前站了很久,干妈的话在她的心中徘徊不去。

或许世上所有白头到老的故事,情节迥异,却都有相似的轨迹,真正的情感到了最后,应该能够包容一切。

爱一个人,爱他的光亮,也爱他的阴影。

她推开阳台的窗户,窗外的寒风像是等了许久,立刻把室内的窗帘高高卷起,扑面而至的寒气呛得人呼吸为之一窒,却带进室外新鲜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07

两天后的中午,谭斌正在办公室和于晓波做集采方面的交接,忽然接到严谨的电话:“小幺醒了,已经从ICU转到特护病房,允许家属探视了。”

谭斌立刻撂下手中的文件,找车钥匙,穿大衣,同时对于晓波道歉:“对不起,我家人在医院,我现在必须过去。”

于晓波却在她身后慢悠悠说了一句:“是Ray吧?”

因为吃惊,谭斌手里的车钥匙差点儿掉在地上,她转身盯着他:“你说什么?”

于晓波笑了笑:“Cherie,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

震惊过后谭斌反而感觉无所谓了,她扣上大衣的最后一个扣子:“都知道了也挺好,省得我自己宣布了。”

于晓波说:“帮我代问Ray保重,顺便告诉他,我们都想念他,真的。”

谭斌颇为意外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脸郑重,她点点头:“谢谢,我一定带到。”

尽管心里急得恨不能插翅飞到医院,谭斌还是顺路拐回了家。她想换身衣服,换掉身上这套素色的职业装,以全新的形象出现他眼前。

衣柜里一排黑白灰的素色里,夹着一件珊瑚粉的大花衬衣。这件衬衣是夏天时买的,至今还没有机会上过身。她换上衬衣,套在浅灰色的羊绒开衫里,明亮的颜色把她衬得肤色水润,头发光洁。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影感觉十分陌生,像是十年前的自己突然回归。

高文华看到她崭新的形容亦是一怔,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斟酌着字句,反复叮嘱:“他的心脏依然很脆弱……像一颗会不定时引爆的炸弹,不要刺激他,不要让他说太多的话,不要让他激动……”

谭斌推门进去,尽管十分小心,衣履间的摩擦声,还是惊动了程睿敏。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她,目光中似流露出无限欣慰,吃力地对她笑笑。

他身上还是啰啰唆唆连着一堆心电监测仪的胶皮线。谭斌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无限怜惜,她也想笑一下,嘴角翘了翘,却没有成功,倒是有滴眼泪滚出眼眶。

“谭斌……”他的声音很虚弱,也没有什么力气,似乎想抬起手,却只动了动手指。

“别说话,”谭斌俯身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医生说你要静养,不能说话……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

程睿敏却轻轻摇头,仿佛在说:“你不明白。”

谭斌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一根一根轻轻抚摩他的手指。因为点滴的缘故,他的手指冰凉,手背上血管附近一片瘀青。

“那封邮件……”她抬手调慢了点滴速度,缓缓说,“Tony到底帮你发了。”

病房内的空气忽然沉寂下来,程睿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的含义极其复杂。

谭斌说:“我看了,然后全部删了。我会努力忘掉它。”

他看着她,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到她的衣服上,眼睛里的光点渐渐聚集,没有出声,嘴形却分明做出两个字:傻子。

谭斌笑笑:“傻子比较容易幸福。”

程睿敏的手指动了动,在她手心刮了几下。谭斌迟疑片刻方明白他的意思,摊平手掌放在他的指尖下。他的右手食指,开始在她的手心划动。

谭斌侧过头凝神细看:N、O、T、T、O……

Not to be a loser.

他想跟她说的,还是那句话:不要轻言放弃,不要意气用事,否则你永远跨不过自己那道坎儿,永远会觉得自己是个loser。

谭斌用力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不期而至的酸楚,点点头:“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实际上谭斌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好过。同事间那些真心的或者虚假的关心和不平,都让她难堪,为维持面部表情的松弛,她几乎精疲力竭。

程睿敏攥住她两根手指,稍微用了点儿力,目光里有抱歉也有痛惜。谭斌握紧他的手,还他一个安心的微笑。以前她真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神,竟能传递出如此复杂的信息。

病房里的温度有点儿高,她的手心也有点儿热,这点体温伴着她腕间若有若无的香水味,一直沁入人心的深处。

程睿敏终于合上眼睛,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纯净干爽,温暖得令人恍惚。谭斌垂下头,把嘴唇紧贴在他的手背上。

这时身后传来门扇开合的声音,随即脚步声渐近,有人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谭斌回头笑笑,站起身,让出床前唯一一把椅子。

进来的是一个衣着优雅的女子,服帖的棕色短发,背影苗条而纤细,转过脸来,才能见到岁月浸透的痕迹。

谭斌静静退了出去,把时间留给多年未见的母子两人。

走廊内的光线有点儿暗,刚刚离开明亮的地方,她的视力暂时受限,只看到一个人逆光站着,却看不清对方的脸。那人走近,一言不发紧紧拥抱她,很久没有放开。

来人大衣上柔软的毛领贴着谭斌的脸颊,是好久不见的文晓慧。

“你怎么来了?”谭斌惊讶。

“高文华怕我给你添乱,一直没跟我说,我刚刚知道,害怕你顶不住,急着赶过来。”

谭斌微笑,声音却有点哽咽:“没事儿,你看看,我好好的。”很多时候,最贴心的反而是多年的闺密。闺密就是最黑暗的时候,可以陪你一起等天亮的人。

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文晓慧点根烟递给她:“那谁……他怎么样?”

“还好,就是出院以后恐怕有段日子不能工作了。”

“他那么年轻,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自己不在乎,总以为自己是超人。”谭斌接过烟贪婪地抽两口,才想起已戒烟多日,只好恋恋不舍地摁熄在果皮箱上,“我也粗心,平时好多症状都忽略了。而且明知道他一晚上没休息好,还拼命犯浑,拿不靠谱的话刺激他。”

想起那天的情景,谭斌打了个哆嗦。事隔这么多天,她想起来还是后怕。如果不是余永麟警醒,严谨又恰好懂得心肺复苏,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文晓慧跺脚埋怨:“高文华这小子,早不告诉我。”

“他人很好,你别老欺负他。”

“老实人才不好欺负呢,你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谭斌笑起来:“你看一提起他来,你这眉梢眼角的春色。好事快近了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带他去觐见岳父岳母大人?”

“很快很快,放心,谢媒酒少不了你的。”文晓慧搂住她的肩膀,“乖,开心点儿,倒霉事儿不会一直缠着你不放,最坏的过去了,以后就是好的和更好的。”

“我都明白,”谭斌转头望着窗外,“再冷的冬天,也终会过去的,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