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会于周五晚上在河边的接待中心召开。为了保证效率,我带着礼服去了办公室,趁着等待下班的当口儿,拖着骨架又练了一遍恰恰和伦巴。我去实验室取啤酒,突然感到了一阵情感上的强烈刺痛。我一定是在怀念寻父计划了。
早上要带着燕尾服和高顶礼帽去上班,骑车是完全不可能了,所以我只能打车过去,并如期于晚上7点55分抵达会场。在我身后,另有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一位高挑的黑发女郎走了下来。她穿着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色彩繁复明亮——红色、蓝色、黄色、绿色——结构精巧,侧边开衩。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之人。她大约35岁,身体质量指数22,和问卷上的答案一致。时间掌控得刚刚好,不太早也不太晚。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我走下出租车,她看了我一眼,便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我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她进门,环视会场。她又看到我了,这次似乎看得仔细些。我走近她,直到我们能够交谈,但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以免侵犯她的个人空间。我望着她的眼睛,默数着一、二,然后视线向下滑,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嘿,”我打了个招呼,“我是唐。”
她端详了我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轻轻地和我握了握。
“我是比安卡。你穿得……可真隆重啊。”
“当然了,邀请函上特别指明了要穿正装。”
大约两秒钟后,她突然大笑起来:“你刚刚可是唬到我了。你这冷面笑匠。你知道的,虽然都会把‘幽默感强’列为择偶要求,但这绝对不是说要找一个喜剧演员约会。我觉得咱们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简直是太顺利了。
宴会厅很大——装下了几十张桌子,还有一屋子盛装出席的学者。每个人都向我们投来注目礼,看来我们确实有些惹眼。起初我以为是比安卡的裙子太过夺目,但舞会上还有若干穿着有趣的女士。我很快就发现在场的其他男士几乎都毫无例外地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打领结。根本没有人穿燕尾服或是戴礼帽。这也能解释比安卡先前看到我时的反应了。这种情形确实挺讨厌,但好在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我对着人群脱帽致敬,人们也回应我以尖叫。比安卡似乎很是享受。
我们在12桌,根据座位表,刚好就在舞池边上。乐队在调音,看他们的乐器,似乎我在恰恰、桑巴、伦巴、狐步舞、华尔兹、探戈和兰巴达方面的技艺是派不上用场了。我得重点运用舞蹈练习第二天的成果——摇滚舞。
吉恩建议我在官方开始时间之后30分钟再到场,其结果就是整张桌子只剩下三个位子了。其中一个是吉恩的位子,他正在一旁溜达,倒香槟喝。克劳迪娅并不在场。
我认出了物理学系的拉斯洛·海韦希,他穿着冲锋裤和速干衣,完全不合规矩。他旁边坐着一位女士,竟然是闪电约会上见过的弗朗西丝。他的另一侧坐着美艳海伦娜。桌旁还有一个黑发男人,大约30岁(身体质量指数约为20),胡子好像几天没刮过了。接着,在他旁边,坐着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与比安卡繁复的裙子正相反,她穿着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绿色连衣裙,甚至连条腰带都没有,彻底的极简风格。我注意看了她好久,才发现那人竟是罗茜。
我和比安卡在胡子男和弗朗西丝之间的两个空位子上坐下,刚好符合一男一女的交叉排位。罗茜开始介绍我们认识,我注意到她使用的礼仪正是我为了能够得体地参会而学过的,但未曾真正使用过。
“唐,这位是斯特凡。”她是说胡子男。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评估他的力道,应该是有点过头了。一见到他,我就即刻生出了一种负面的反应。大体上看,我并不善于评估其他同类,除非是通过对话或是文字交流。但我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
“久仰大名啊。”斯特凡说。
也许我的结论太过草率。
“你了解我的工作?”
“可以这么说。”他笑着回道。
我发现如果不介绍比安卡,我们的对话可能会无法继续。
“罗茜,斯特凡,请允许我向你们介绍比安卡·里韦拉。”
罗茜伸出手,说道:“很高兴见到你。”
她们相互使劲微笑着,斯特凡也跟比安卡握了手。
任务完成了,我便去找拉斯洛,有一阵子没跟他聊过天了。拉斯洛是我认识的人中唯一比我社交能力还要差的人,有他在一边做参照,真是让人安心。
“向您致敬,拉斯洛。”我说道,现在使用正式的用语应该比较恰当,“向您致敬,弗朗西丝。您找到伴侣了。您约会过几次了?”
“吉恩介绍我们认识的。”拉斯洛说道。他正很不合时宜地盯着罗茜看个不停。吉恩给了拉斯洛一个“竖大拇哥”的手势,拎了瓶香槟挤到我和比安卡之间。比安卡立刻把杯子倒了过来。“我和唐不喝酒。”她说着,把我的杯子也倒了过来。吉恩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真是奇怪的反应,我一定是在版本监督上出了问题——比安卡填的一定是最初版本的问卷。
罗茜问比安卡:“你和唐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都喜欢跳舞。”比安卡答道。
这个回答很不错,完全没有涉及寻妻计划,但罗茜的表情怪怪的。
“真不错啊。”她说,“我的博士课程太紧张了,完全没有跳舞的时间。”
“你得做好规划,”比安卡说,“我完全信任完美的规划。”
“是的,”罗茜被打断了,“我——”
“第一次闯进全国大赛决赛的时候,我还在念博士。我当时确实想过放弃铁人三项或是日本料理的课程,但是——”
罗茜微微笑着,但跟平时不一样:“不,那样就太傻了。男人们喜欢会做饭的女人。”
“我想我们已经摆脱这种偏见了,”比安卡说,“唐就很会做饭。”
克劳迪娅建议我在问卷中体现我的厨艺水平,看来十分奏效。罗茜也给出了一些佐证。
“他做菜确实不错,我们在他家的阳台上吃的那顿龙虾真是太棒了。”
“哦,是吗?”
罗茜对我的夸奖是很有帮助的,但斯特凡又拿出了一副捣蛋鬼的嘴脸。我使用了演讲的技巧,先行向他提问。
“你是罗茜的男朋友吗?”
斯特凡没有给出清楚的回答。若是在平时,我正好可以借此继续盘问下去,学生们现在对我都很是警觉。但罗茜替他给出了答案。
“斯特凡和我一块儿念博士。”
“我觉得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伴侣。”斯特凡补充道。
“只是今晚。”罗茜回道。
斯特凡微微一笑:“第一次约会。”
在如何定义彼此关系这一点上,他们尚未达成共识,这有点怪。罗茜继续转向比安卡。
“你们呢?你和唐也
是第一次约会?”
“没错,罗茜。”
“你觉得那个问卷怎么样?”
比安卡立刻看向我,随即又转回去:“非常好。大部分男人只顾着吹嘘自己。有人愿意关注我,这一点很好。”
“这我就明白了。”罗茜说。
“还有,作为舞者,”比安卡继续说,“我不能单靠运气。但也有这种说法:越努力的人,运气就越好。”
罗茜拿起香槟酒杯,斯特凡插进来说:“你跳舞多久了,唐?拿过奖吗?”
就在这时,院长抵达会场,我可以不用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了。
院长穿着一条花样繁复的粉色裙子,下摆很大,旁边站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人,黑西装,打领结,一身标准的男士舞会礼服。看到她们,人们的反应和看到我时如出一辙,只是少了友善的问候。
“天哪!”比安卡惊叹道。虽然我对院长评价不高,但她的反应也让我很不舒服。
“你不能接受女同性恋?”罗茜问道,语气有点咄咄逼人。
“完全不是,”比安卡说,“我只是不能接受她的审美。”
“那你跟唐就有的聊了。”罗茜打趣道。
“我认为唐很棒。”比安卡说,“想要与众不同,也是需要天赋的。每个人都只会穿晚宴服或是普通的连衣裙。你不觉得吗,唐?”
我礼貌地点点头,以示赞同。比安卡正在展现的品质恰恰是我追求的。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完美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本能一直在反抗。或许是禁酒令在作祟。我对酒精的隐秘渴望让我的潜意识不断释放出信号,拒绝任何阻止我喝酒的人。我得克服这一点。
我们吃完主菜,乐队弹了一些杂乱的和弦。斯特凡走上去,从主唱手里拿过麦克风。
“各位晚上好。”他说,“我想你们已经听说了,有一位曾经闯进过全国舞蹈冠军大赛决赛的选手今晚正在现场。你们可能在电视里见过她——比安卡·里韦拉。现在就让比安卡和她的舞伴唐给我们跳上一曲助助兴吧。”
我不曾想过自己的第一次表演会有如此多的观众,但一览无余的舞池也自有它的好处。我曾经在一大群人面前做过很多次演讲,也曾经参加过公开的武术比赛,所以完全没有紧张的必要。比安卡和我走进舞池。
我带着她摆好标准的牛仔舞动作。虽然我和骨架老兄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但还是即刻就感到有些尴尬,那种和另一个同类亲密接触的尴尬,近乎厌恶。我已经做好了精神准备,却忽略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我从未跟着音乐跳过。我能够保证步法精准,但实在没法儿跟上节奏,速度也不对。我们脚下拌蒜,跌跌撞撞,完全就是一场灾难。比安卡试着引导,但我完全没有和活物搭档合作的经验,更不用说一个试图掌控全局的活物。
人们开始爆笑。我是被人嘲笑的专业户,所以当比安卡推开我的时候,我迅速扫视了人群,看看谁没有笑我,这是辨认朋友的好法子。吉恩和罗茜,竟然还有院长和她的女伴,今晚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但斯特凡肯定不是。
得做点什么来救场了。在我的舞蹈研究中,我注意到一些特别的动作,尽管我没想用到这些动作,但还是因为太过有趣而记下了。这些动作的优势就是可以不受节奏、时机的限制,也不需要身体接触。现在是时候拿出来用用了。
我模仿了奔跑男、挤牛奶,还有钓鱼,把比安卡钓上来,尽管她并没有按照要求做出任何动作。确切地说,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最后,我决定试试身体接触,那种很拉风的结束动作,即男伴从一侧将女伴甩过去,再拉回来,停在两腿之间。但遗憾的是,这样的动作需要舞伴的配合,特别是当她重于一副骨架的时候。比安卡丝毫没有配合我,那场景看起来好像我在攻击她一样。跳舞跟合气道完全不同,训练中显然没有如何安全落地这一课。
我想扶她站起来,但她甩开了我的手,径直向洗手间走去,显然没有受伤。
我回到桌旁坐好,斯特凡还在笑个不停。
“你个浑蛋!”罗茜骂了他一句。
吉恩跟罗茜说了几句话,应该是劝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脾气,她似乎有所收敛。
比安卡回到座位上,只是拿走她的包。
“主要的问题还是在同步性上,”我试着跟她解释,“我脑子里的节奏和乐队的不在一个频率上。”
比安卡别过脸不看我,但罗茜似乎准备好要听我的解释。“我练习的时候把音乐关掉了,这样就能专心练步法了。”
罗茜没有回应,我听到了比安卡和斯特凡的对话。“这种事情偶尔也会发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肯定是最惨的一次。男人们都说自己会跳舞……”她向出口走去,连句晚安都没和我说,但吉恩快步跟了上去,拦下了她。
这给了我一次机会。我赶快把酒杯放好,倒满。是麝香葡萄酒,品质很差,而且过甜。我把酒喝完,又倒了一杯。罗茜从位子上站起来,向乐队走去,跟主唱说了几句话,接着是鼓手。
她回来后,用手指指我,风度翩翩。我认出了这个动作——我看过12遍的动作。那是电影《油脂》里奥利维娅·牛顿-约翰给约翰·特拉沃尔塔的信号,他们要开始跳舞了。9天前吉恩打断我的时候,我正是在练习这段舞。罗茜把我推向舞池。
“跳舞吧,”她说,“他妈的跳就对了。”
没有音乐的伴奏,我开始跳了起来。这才是我练过的部分。罗茜合着我的节拍跟上来。接着,她伸直手臂,随着我们的动作摇摆起来。这时,我听到了鼓点,这鼓点恰好敲在了我们的节奏上,我的身体可以感知得到。我几乎都没有注意到整支乐队是什么时候加进来的。
罗茜是个好舞伴,甚至比骨架老兄还要容易掌控。在复杂的段落,我带着她跳,只需要注意步法不要出错。《油脂》里的那首歌结束了,全场掌声雷动。我们还没有回到座位上,乐队重新开始奏乐,观众们也适时鼓起了掌:满意。也许是麝香葡萄酒刺激了我的认知功能,我瞬间被某种特殊的感情击中——不是满足感,而是一种极度的欢愉。在自然历史博物馆就是这种感觉,做鸡尾酒时也是这种感觉。我们又跳了起来,这一次我专注于身体的感知。我踏着伴随我成长的那首歌的节拍,罗茜也随着相同的节奏摆动。
一曲终了,人们再次贡献出掌声。
我搜寻着比安卡,我的约会对象,她正在出口附近和吉恩在一起。我以为她会对我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因为跳舞的问题解决了,但即便我们相距遥远,即便我不大擅长解读表情,我还是可以看出她的愤怒。她转身走了。
之后的时光异常美妙,一段舞蹈改变了一切。每个人都走过来赞美我和罗茜。摄影师免费送给我们每人一张照片。斯特凡早早离开了。吉恩从吧台弄了点高级香槟,我们喝了好几杯,还有物理学系一位来自匈牙利的博士后克
拉拉。罗茜和我又跳了一曲,接着我几乎和在场的所有女士都跳了舞。我问吉恩是否应该邀请院长或是她的女伴跳上一曲,但显然,这一社交问题已经超出了他能够解答的范围。最终,我没有行动,院长明显情绪不大好。因为人们宁愿跳舞,也不愿意听她准备好的讲话。
舞会临近结束的时候,乐队奏起了华尔兹。乐曲终了,我环顾四周,舞池里只有我和罗茜。人们再次鼓掌。事后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在与另一个同类进行着更为亲密的身体接触,竟丝毫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我认为这是因为我全情投入到踩对步点上。
“你要跟我拼车吗?”罗茜问。
这似乎是对化石燃料的合理利用。
在出租车上,罗茜对我说:“你应该跟着不同的节奏练习。你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聪明。”
我直直地望向窗外。
她忽然惊叫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么干了,对不对?这更要命。你宁可在众人面前当个傻子,也不愿意告诉她,你跟她不合适。”
“那样就太尴尬了,我没有理由拒绝她。”
“你只是不想娶一只长尾鹦鹉。”罗茜说。
她真是太有意思了,一定是因为我喝了酒,而且重压之后还有些代谢失调。我俩大笑了好几分钟,罗茜有几次触到了我的肩膀。我不在乎,但笑声停止之后,我又觉得有些尴尬,赶忙转开了视线。
“你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罗茜说,“我说话的时候,请看着我。”
我仍然看着窗外,我已经受到了过度的刺激。“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棕色。”
“我刚出生的时候,眼睛是蓝色的,”她说,“淡蓝色,像我妈妈一样。她是爱尔兰人,却有双蓝眼睛。之后,就变成棕色了。”
我望着罗茜。这太不同寻常了。
“你妈妈的眼睛变了颜色?”
“我的眼睛,在我小的时候。就在那个时候,我妈妈意识到菲尔不是我的父亲。她的眼睛是蓝的,菲尔的也是。所以,她决定告诉他真相。我可能得庆幸菲尔不是头狮子。”
我听不大懂罗茜想要说什么,一定是因为酒精,还有她身上的香水味。但她还是给了我机会把对话保持在安全范围内。虽然像眼睛颜色这样受基因影响的人体特征的遗传问题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但我有自信可以就此讲上很长时间,直至旅程结束。但我明白这么做可能会造成一种防御性的姿态,对罗茜也很不礼貌。她为了帮我,要承担很大的可能会出丑的风险,她和斯特凡的关系也可能会因此受到损害。
我拉回思路,重新思考她的话:“我可能得庆幸菲尔不是头狮子。”我想她应该是在引用我们在阳台晚餐那晚的谈话,当时我告诉她狮子会杀死非亲生的幼崽。也许她想说说菲尔,这话题我也感兴趣。整个寻父计划的动机就是菲尔父亲角色的失败。但除了他反对喝酒、选车失败和买了首饰盒当礼物以外,罗茜也拿不出其他什么实在的证据。
“他暴力吗?”我问。
“不,”她顿了一下,“他就是——让人捉摸不透。也许哪天我被当成了世界上最特别的小孩,但第二天,他就不想要我了。”
这种说法太过含糊,无法作为一个DNA鉴定项目的评估依据。“你能举个例子吗?”
“怎么说呢,好吧,第一次是我10岁的时候,他答应带我去迪士尼乐园。我告诉了学校里所有的人,然后我就等啊等啊等,最终他也没有带我去。”
出租车在一栋公寓楼外停下,罗茜还在不停地说着,她转头看向驾驶座。“所以,我的整个故事就是有关拒绝的。”她转向我,“你会怎么处理这种事?”
“这种问题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告诉她。现在不适合展开一轮新的对话。
“废话。”罗茜悻悻。看来我得如实作答,我面对的可是心理学系的毕业生。
“在学校确实有过问题,”我说,“所以我开始练武术。但我还是希望掌握一些非暴力的技巧来处理复杂的社交问题。”
“就像今晚这样的问题。”
“我看重的事情,人们都当作笑话看。”
罗茜没有回应。我知道这是一种治疗术,但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只能继续讲下去。
“我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我姐姐,基本上就没有朋友了。但她两年前因为医疗事故去世了。”
“什么事故?”罗茜悄悄地问。
“宫外孕没有诊断出来。”
“噢,唐。”罗茜的声音充满同情。我感觉自己找对了倾诉对象。
“她当时……有男朋友吗?”
“没有。”我顺势回答了她的下一个问题,“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了。”
“她叫什么?”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问题,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想知道我姐姐的名字。难道她还想间接地指涉什么,我只有一个姐姐。我觉得很不舒服。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明白为什么。尽管不是故意为之,但自她故去后,我再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米歇尔。”我告诉罗茜。之后,便是两厢无言。
出租车司机不自然地咳了起来,我想他应该不是想要点啤酒。
“你想上来坐坐吗?”罗茜问。
我有些不知所措。和比安卡见面、跳舞,被比安卡拒绝,社交过载,讨论隐私——现在,当我以为折磨终于要结束的时候,罗茜似乎还想接着聊聊。我不确定我是否还能应付得了。
“现在太晚了。”我说。我想这是可以接受的一种说法,表明我想回去了。
“早上出租车费更便宜。”
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现在的状况早已远远超出我能够应对的范围了。我得先确定是否误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让我留下过夜?”
“也许吧,但你得先听完我的故事。”
警报!前方危险,威尔·鲁滨逊。未知异形正在靠近!我能感到自己正一步步滑向情绪的深渊。我强撑着保持镇定,给出答复。
“不好意思,我早上安排了许多事情要做。”例行事务,保持常态。
罗茜打开车门,我希望她赶快离开,但她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
“唐,我能问你点事吗?”
“一个问题。”
“你觉得我有吸引力吗?”
第二天,吉恩告诉我,我弄错了。但他当时人不在车上,没有和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在一起,也没有经历一整晚的感知过载。我自信做得很不错,因为我发现了这个问题的玄机。我希望罗茜能够喜欢我,我也忘不了她对男人物化女人的不齿。她正在测试我,看我把她当作一个物件还是一个人。显然后者才是正确的答案。
“我没有注意。”我告诉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