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政治部主任李德胜告诉了我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至今动起笔来,我都无法抑制自己的滚滚热泪……
一九八六年六月七日夜,红军师:“铁锤团”×炮连九班24岁的战士杨国才壮烈地牺牲了。他和战友们抗击了越军的疯狂进攻,他一人就毙敌四名,自己却手、脸、腰、裆四处受伤。杨国才孤胆在战壕里同敌人作穿梭式的战斗,每打一梭子弹,就换一个地方;每投一枚手榴弹,就换一个哨位。他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带伤奔跑在主、副哨位之间,那被打断的血管喷射出来的鲜血也像带线的梭,在八米路段的主、副哨位之间洒下一条殷红的血路,直到敌人的两枚手雷在他面前空爆,一块罪恶的弹片击中了他的太阳穴……
战斗结束后,同志们为他整容时,才从他嘴里撬出一个被咬扁了的手榴弹铁盖!
在整理这位年轻战士的遗物时,人们找到了一套北京人文函授大学的教材和杨国才的个人履历表。
这个小战士是陕西省商南县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妈妈因病常年卧床不起,弟弟呆痴。他才十五岁就算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新婚之夜他和他新婚的妻子汪家萍在一起只渡过短暂的五个半小时,就奉命匆匆奔赴前线了。可临走时,他俩硬是把这次简陋婚礼节约下来的一百元钱,交了两人上北京人文函授大学的学费。但还不够,他又变卖了自己的两件衣服和毛衣……从此,这对小夫妻,一个在血火纷飞的老山战场,一个在丘陵起伏的陕南山区,互相通信勉励,共同探索人生的答卷。杨国才牺牲前夕,他曾收到了年轻妻子的这样一封信:
亲爱的国才哥:你好!
终于盼到你的来信,我是多么高兴啊!你向我要的照片暂时没有,等再过几天,我去山上挖些大麻卖了钱,一定进城照个带彩的给你。分别时,你告诉我如果怀孕了,立即写信给你。现在两个多已经过去了,到底有没有,还不清楚。不想去医院去检查一下,可一想迟早你会知道的,何必要去花钱!母亲患风湿性心脏病,你寄的二十五元钱,我已经把五元钱送进了药罐子。这二十元钱,我已经把五元钱送进了药罐子。这二十元钱先存起来,等你回来时给你买酒喝吧!你走时没钱买酒为你饯行。一想起这件事,我心里就非常难过。你回来后,我一定好好敬你几杯!你不要再往家里寄钱 。你一个月就那么点津贴费,就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吧!家里有我呢……
看着看着,杨国才不禁失声痛苦起来,妻子的像没有照,怀孕没有检查,都是因为没有钱呀,真难为她了!她说存下二十元钱,谁相信呢?那还是部队刚到战区时,一个同学来信说:家萍连买卷卫生纸的钱都没有…… 邮回的二十元钱,已经四个多月了。妻子分明是在给他出“宽心丸”!杨国才立即给妻子发了这样一封信:
萍:你好!
我在战斗间隙给你写这封信,你一定等急了吧!
我有一点感到后悔,就是我们不该结婚,使你做了一个军人的妻子。如果我为国捐躯了,请你选择改嫁。因为我家太贫寒。我在九泉之下也于心不忍。不的抚恤金一半交给父母,作为儿子孝敬父母的一点心意;一半你拿上。我们结婚虽然只有六天,但也是夫妻一场,你为和我这个穷当兵的结合,受尽了磨难,流尽了眼泪。万一我牺牲了,我死而无憾。只是感到对不起你。我没有尝过做爸爸的滋味,我们如果有孩子,能上他对着我的照片喊一声“爸爸”,我也就满足了。你若接到烈士通知书,这封信就成了遗书。切记做到,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
又有“情况”了,就此搁笔!
杨国才 五月二十七日于阵地
亲爱的国才哥哥:
读着你的来信,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我不是早就表明了心迹了吗?既然选择了做军人的妻子,我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家贫我不嫌,赡养父母,拉扯弟弟,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国才哥,请你以后来信再不要说“死”呀之类的话,我看后非常伤心。我的心永远永远伴随着你站岗放哨。你知道么?我是多么地想你,几度梦中相见,几度半夜醒来,泪水打湿了枕巾。我每次给你写信,希望每封信都给你增添力量。我想,人活在世上,不能为自己的小家庭而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应该想着别人,想着人民,这样才有意义,才有价值,你说是吗?
亲爱的国才哥,虽然我们结婚只有六天,但却是情深似海。我能找到你这样一个当兵的,感到幸福,就是家贫也感到甜蜜。
祝你英勇杀敌,立功凯旋!
妻 家萍
汪家萍五月十七日给丈夫的信中写道:
“……国才,听说你们那个战场上,敌人经常要抓我们的战友,你要千万注意啊,别忘了身边时刻带着两颗手榴弹,千万别做俘虏,别暴露了国家机密,千万、千万……”
这位年轻而细心的妻子,她想的是那样周到。挂念着自己的丈夫,又心系着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要丈夫在身边时刻带着两枚手榴弹,这意味着什么?做为一个远在故乡的妻子,想到国家和军队的机密和利益,她竟向丈夫说出了她本来最害怕、最不愿说的话。
杨国才看信后,**难抑,他立即给妻子回信,倾诉衷肠:
萍:请你放一百个心!你关心到的,我也早就想到了。自上阵地后,我身上随时都带“光荣弹”,一旦与敌人不幸遭遇,解脱不开时,我就会拉响手榴弹与鬼子同归于尽!我决不当俘虏,决不给军人脸上抹黑,决不给家乡人民丢脸!
萍:你知道吗?本来我不想给你说这些,生怕你伤心。可是,作为你战场上的丈夫,我不得不硬着心肠这样说。你理解我吗?请千万原谅我吧!……
杨国才烈士牺牲后,汪家萍先后两次向他生前所在连队寄来了四十元钱党费。她在附信上写着这样深情的话:“……国才是牺牲后实现他生前最大的愿望。他没来得及交一次党员会,没来得及聆听一堂党课,没来得及交一次党费呀!而他已悄悄去了……。请允许我代他——我亲爱的丈夫再交一次党费,请党组织一定收下吧!国才他在九泉之下看到我代他交的党费,一定会微笑的……”
是谁打开了收音机?传来了这样柔美的歌声——
月亮走,我也走。
我送阿哥到村口。
阿哥去当边防军,
十里相送难分手。
啊,天上云追月,
地下风吹柳,
月亮月亮你歇歇脚,
我俩话儿没说够。
月亮走,我也走,
我送阿哥到桥头。
阿哥是个好青年,
千里边疆显身手。
啊,晚风悠悠吹,
小河静静流,
阿哥阿哥你听我说,
早把喜报捎回头,
……
收音机里,那“阿妹”还在喜盈盈地唱着,可想起汪家萍的此刻,我这么也听不下去了……
啊,催人落泪的《月亮走,我也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