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对面的越军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在猫耳洞的几天几夜里,战士们给我讲了许多有关越军士兵的趣闻,我用录音机全部录了下来,把它们整理到笔记本上,无意间发现竟是一组非常精彩的故事。
故事A:《月亮》的魅力
——一个侦察兵的经历
小吴,刚满二十岁的小个子侦察兵,机警而活泼。这天晚饭后,他悄悄贴近我的耳朵,颇为神秘地告诉我这样一件事——
那是他执行侦察任务而秘密贴近前沿的一个晚上。漆黑漆黑的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他一动不动地潜伏在距越军哨卡仅二十多米的草丛了,身边流水淙淙,蟋蟀欢唱。对面敌人“叽里哇啦”的谈话声、咳嗽声清晰可辩,甚至看得见敌哨兵烟头上一闪一闪的暗红。小吴悄悄记录下敌人换防的时间和表面工事部署,心里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该返回了,他正要转身往回爬,耳膜里突然钻进一声令他心颤而熟悉的旋律——那足以表达我们战士与妻子日夜思念之情的旋律!
可不是,尽管声音发哑,咬字不准,《十五的月亮》那撩人心绪的歌声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对面越军的哨卡里!听得出,还是个年轻“女同志”的腔调……
惊呆的小吴,刹那间又感到一种无法容忍的激愤:“月亮”,你也配唱?这“月亮”分明是我们中国军人的!恼怒之下,小吴恨不得一梭子扫过去,再狠狠甩进一颗手雷——我让你唱!让你唱到死!
然而,还没等我们的年轻侦察兵打定最后的主意,他又一次惊呆了:那憋脚的歌声中,还夹杂着一声声悲苦的抽泣……
小伙子愣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毅然转过身子,悄悄爬向我方阵地。爬着爬着,他不觉为自己刚才唐突的念头感到好笑。是啊,这些越军女兵,不仅是河内当局侵略战争的可悲牺牲品,还不幸成了越南男性长官们肆意玩弄的工具……她们听我军阵地广播久了,借我们的“月亮”来驱散一下心头的凄凉和苦闷,又何尝不可呢?
“哦!想不到我们的‘月亮’,竟会有这么大的魅力!”小吴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句,他快乐地朝我方阵地爬去……
故事讲完了,小吴“啪”的按了一下录音机,董文华那深情动人的歌声便轻轻流淌出来,缓缓溶进洞外那柔和皎洁的月色里……
“你相信吗?”他用亮晶晶的目光盯住我。
是啊,你相信吗?
故事B:月饼的**
——一个班长的亲身经历
一九八六年中秋之夜。
老山边境红军师某前沿高地。
高地居高临下,距越军阵地仅几百米。
激战了一天的双方似乎都累了,山下山上难得静悄悄的。我们的哨兵警惕地巡守在岗位上。猫耳洞外,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天穹,月光如泻,夜色似水。
猫耳洞里却热闹极了,班长正忙着向战友们分发月饼。录音机里,《十五的月亮》、《望星空》的优美歌声传递着前方和后方的情思。炊事兵把大盘小碟的菜肴摆满在用弹药箱垒成的简易桌上,又旋开了几瓶小香槟的盖儿……筹备多日的“猫耳洞中秋联欢会”开始了!
“小张,给山下扔点儿月饼。”左臂缠着绷带的班长刚把一块祖国人民送来的月饼咬了一口,突然停住了。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战友们说:“越南今天也过中秋节。让越军士兵也跟我们一块儿过吧!”
“什么!班长,你的胳膊,上午才叫小鬼子的炮弹咬了一口……”
可还没等战士们说完,班长便用威严而深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疑问:
“我们是中国人!”说完,他用月牙般的眼睛微笑着扫视身边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大家一个个低下头,默默地思索起来。
“好吧,给就给,这帮小子……”不知谁在嘟哝着,老大不情愿。可也难怪,山下,是你死我活刚交过手的敌人啊!昨天听排长说,隔壁山头的七班早上向越军阵地扔了些月饼、罐头,不料被越军以为是“炸弹”,便一阵猛烈的炮火打过来,差点儿伤着人。现在又要给这帮家伙……
“给吧!打仗归打仗,现在是过节嘛!”班长用信任的眼光期待地注视着战友们。大伙儿终于默默地点点头。
很快,小张他们抬着月饼、罐头在出猫耳洞口:“来吧,中国的月饼!我们请客啦!”随着小张清脆的喊声,用压缩饼干箱装好的两箱月饼和十几听铁皮水果罐头“叮叮当当”地扔下了山坡。
明亮的月光下,用微光夜视仪能依稀看见“礼品”的几个小黑点儿,遍布在山脚下。
山下迟疑着,没有人敢出来接。
“喂!出来取吧!”班长朝山下大声喊了一声,“那不是地雷手榴弹!我们请客啦!”
“我们—请—客—啦!”战士们用手撮合成喇叭喊,那声音在深山峡谷回**……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小黑影终于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他们伸手抓过箱子,慌慌忙忙地跑走了……
第二天清晨,山上和山下的机枪又几乎同时射响了……
故事C:“第一流水平”
——一个小宣传队员的经历
小莉,刚过十七岁的生日,无沿军帽下露出一双纯真秀美的眼睛,两个小辫儿欢快地甩着。这位红军师火线女子宣传队员,已经滔滔不绝地给我唠了一会儿了。
“真的,我给越军士兵面对面地唱过歌儿,”她说,“他们全听得入了迷,那次根本没开枪。”
我请她说得慢点儿,最好讲点儿细节,一定要真实,尽可能生动。
她微微歪着小脑袋瓜想了想,轻轻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不懂什么细节,不过确实是我亲身经历的。”
红军师火线女子宣传队经常深入到最前沿阵地慰问演出。由于驻地过于分散,往往一个点只能去少数队员。那次到某高地哨所的,就小莉姑娘一个人。
这个哨卡孤单单地突出在越军阵地的包围中,三面受敌,距离最近的不一百多米,几乎天天遭受越军炮火的疯狂袭击,工事只好修在深深的山岩里。这是老山前线最危险的阵地之一。
八名荷枪实弹的战士接来了这位头戴钢盔的勇敢女战士。猫耳洞里顿时洋溢起年轻人的欢乐。歌儿像飞自心弦的箭,一支接一支;掌声笑声似波涛汹涌的浪,一浪涌一浪……小莉姑娘给亲爱的战友带来了春天般的温暖,唱完了,大家都舍不得她走。
但确实该走了。天色已经很晚,这照例是越军向我方开火挑衅的最危险时刻。可小莉走到洞口,却迟疑地站住了。
“能不能……”她吞吞吐吐地问着大伙儿,“也让我给那面唱一首。就一首。”
“那面”?不用说是指越军了。这怎么行?首先,否定理由的第一条就是:危险!
“我想,这也是对敌宣传嘛。”姑娘小心翼翼地说。她深深懂得身边战友们爱憎分明的感情,生怕引起误会,伤了他们的心。
大伙儿用眼色互相询问着。
“你怎么唱呢?又没带喇叭筒,在洞子里唱他们又听不着。”终于,有一个战士开口问道。
“那没关系,我就站在洞外直接对他们唱!”小莉勇敢地说。又问:“他们会对我开枪吗?”
“完全可能!”班长终于表态了,不过他又开了个玩笑,“至于会不会开枪,要取决于你的演唱水平,只要国际第一流的,我看他们倒也未必!”
“真的?”小莉高兴起来,她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就力争唱出第一流水平来!”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哎,别急,别急嘛!”班长连忙伸手拽住她。他和全体战士都被眼前这年轻女兵的勇敢和自信深深感动了。于是他提出了个折衷方案:小莉可以站出去唱,但前面必须站一排战士——要用包括他自己的内在的血肉之躯来保护我们的“百灵鸟”。
“不!那样目标太大,反而会遭到越军的袭击!”姑娘小声反驳说,“再说又不是小合唱。”
洞内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人提出要电话请示首长,班长和小莉却一同反对。
“请示肯定不批准,弄不好还要挨剋!”班长咬咬牙说,“他娘的,今天老子豁出来了!你要唱就唱,不过一切要听我的。”说完,招手让小莉随他悄悄走洞口,并命令谁也不准跟来。
迎着满天的星光,小莉和班长悄悄爬到了哨卡顶上,班长便扯开喉咙大喊起来:
“喂——对面的听着!我们的女宣传队员要给你们唱歌啦!不许开枪!要敢动我们的女队员一根毫毛,老子明天就把他们工事炸平!”
听着班长恶声恶气的威胁,小莉紧张的心情反倒平静了。她极力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清清嗓子,开始放声唱起来,边唱边站起身子……于是,甜美的歌声立即在深山峡谷里回**……
对面鸦雀无声。
小莉唱了一支又一支,一口气唱了三首。
“好啦好啦,快下来吧!我的魂都快吓飞了!”班长不由分说,把姑娘猛地拽了下来,赶快把她带回到猫耳洞里。
洞里一片欢腾,简直炸了窝!小莉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么几声赞叹:
“真正的第一流水平!”
“全世界最勇敢的女歌唱家!”
……
“那天你唱的什么歌儿?”我激动地问。
“喏,《月亮走,我也走》、《小草》,还有《我的祖国》。”
“不过记者同志,我可不是什么一流歌唱家呀!”小莉是临时路过这座猫耳洞的,直到走远了,她还用清脆的嗓音向我大声喊着。
——她硬说是那凶神恶煞的班长把敌人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