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威夷希尔倾大酒店
暮年的张学良坐在桌前,沉重地翻阅那本《张学良画册》。当他把全本画册合上时,他禁不住地沉默了。接着,送出暮年张学良十分苍凉的画外音:
“这本画册中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地先我而去了!但是,惟有两个人的仙逝引起我内心极大的震颤,一个是相交一生的蒋先生,一个是接触不多的周恩来。回想起来,真是有着说不出的滋味!随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地仙逝,我却意外地迎来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暮年生活。这是我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自然,这也给后人留下了一些思考……”
时代的风云扫去了薯年张学良的画面,随之屏幕上又化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台北。
叠印字幕:台北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
台北“士林”官邸
病危的蒋介石静卧在**,声音低微地:担此大任的时候了,但有几件事我不放心。”
蒋经国跪在床头,近似吸泣地:“父亲,“经国,你已经到了您就说吧。”
蒋介石:“永远记住:台湾是中国的领土,一要谨防朋友借口托管,把台湾从祖国分离出去;再要防止有人在台湾搞独立。”
蒋经国:“是!”
蒋介石:“永远记住:咱们是中国人,蒋氏家族在溪口,有朝一日,要把我葬在你祖母的墓地旁边,让我在地下尽孝。”
蒋经国:“是!”
蒋介石:“你应该知道,父亲还有一块心病未去。”
蒋经国:“是对汉卿的处置。”
蒋介石:“你的意见呢?”
蒋经国:“汉卿先生终其一生是为了民族团结,国家复兴,如果父亲还他一个自由之身……”
蒋介石颤抖地:“你……还不理解父亲的用心哪!”
蒋经国:“父亲的想法呢?”
蒋介石:“不要放虎。”
复兴岗新居庭院
朝霞染红东方的蓝天,淡抹张学良的住宅。
年过花甲的赵一获挽着年逾古稀的张学良,暇踊徜徉在花园雨路上,他们默默无语,任凭各色蝴蝶在自己的周围戏耍,平和地极取着大自然恩踢的天地正气。
字幕打:一九七五年四月六日
突然,远方传来教堂的钟声,且越来越响,有些吓人。
张学良和赵一获惊得驻步,下意识地循声远眺晴朗的长空:
数只带有鸽哨的鸽子自由飞翔,发出悦耳的鸽哨声。
随之传来低沉且又悲凉的画外音:
“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中华民国总统府沉痛宜告:国民党第十届中央委员会总裁、中华民国总统蒋公介石于中华民国六十四年四月五日晚十一时,因心脏病在台北士林官邸不幸逝世,享年八十九岁……”
复兴岗庭院
张学良与赵一获依然驻步原地,相互对看,不免惊愕,也有些百感交集。在哀乐声中,赵一荻转过身来,又挽起张学良的臂膀,步履越发沉重地沿甫路走去。
“士林”官邸客室
宋美龄:“治丧筹备工作结束了吧?”
蒋经国:“结束了!治丧委员会成立了,该通知的国内外的亲朋和部属也都通知了。”
宋美龄:“通知汉卿了吗?”
蒋经国:“没有。”
宋美龄:“为什么?”
蒋经国:“父亲在弥留之际依然叮嘱我:不要放虎。”
宋美龄:“你想执行这条遗训吗?”
蒋经国:“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宋美龄郑重地:“立即通知汉卿:向总统―也是向他盟兄的遗体告别!”
“士林”官邸灵堂
张学良捧着一个用鲜花扎的花圈跳姗走进灵堂,将花圈放在灵床的前边,白色缎带上恭敬地写着挽词,特写:
关怀之殷,情同骨肉。
政见之争,宛如仇雌。
张学良躬身鞠了三躬,悲从心起,老泪清然而下。
这挽词碎然化作惊天动地的无伴奏合唱,旋即叠印出张学良和蒋介石交往的历史画面。
无伴奏合唱化作悲枪的交响曲,并送出深沉的画外音,叠印出相应的画面:
“作为总统的蒋介石已经走完了人生的道路,虽然他在这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上留下了许多难解的足迹;作为已经步人暮年的张学良他又在想些什么呢?越年一月八日,张学良视为一见如故的周恩来也走完了人生的历程,他于极大的悲坳中想起了和周恩来的交往,他的耳边一直响着那八个字:善自珍摄,后会有期。似乎只有在这时,他才感悟到人生的真谛……”
复兴岗宅邸客室
蒋经国:“历史应当掀开新的一页,但如何在新的一页上谱写历史,是摆在我面前的新课题,很想听听您的意见。”
张学良:“你太客气了!我是个游离于历史之外的待罪之人,还能有什么有益之见?”
蒋经国:“您我自溪口相识,已有四十余年了。这四十余年的风雨优患,给您有些什么重要的启迪呢?”
张学良:“我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认为中国人惟有重视国家和民族的最大利益,落后的中国会富强,贫穷的同胞会富有。”
蒋经国微微点头,起身驻步墙下,仰望那幅字轴。特写:
统一是全体国民的希望,能够统一,全国人民便幸福,不能统一,便是受害!
陈立夫恭录国父孙逸先语录
张学良起身解释:“这是中山先生于民国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在日本神户对记者讲的一段话。不久,他转抵北平,与北洋政府商谈国家统一的大业,可惜天不假寿,他过早地仙逝了!”
蒋经国:“国父这句临终遗嘱,说出了我国症结的所在。从现在起,您想去什么地方―包括金马前线.都可以去。”
张学良:“像我这样身份的人,怎么可以去金马前线呢?”
蒋经国:“可以!过几天,我委派马安澜陪你和夫人去金门前线参观。”
金门前线阵地
海浪拍击礁石,卷起堆堆雪浪花,煞是壮观、雄奇。
张学良站在高倍望远镜前遥望离别有年的大陆河山。
赵一荻站在一旁焦急地:“该让我也看一看了吧!”
张学良边看边摆手:“别急,先让我看个够嘛!”
赵一荻:“等你看够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张学良依依不舍地离开望远镜:“你看吧,免得白来一遭!”
赵一获快步走到望远镜前,贪婪地眺望对岸的河山。
马安澜:“张先生,怎么样?”
张学良一怔:“此地风景很好。”
台北 复兴岗宅邸客室
张学良感概万千地:“岳军兄,我自金门前线归来以后,老是想起于右任先生的两句诗:葬我于高山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张群哀伤地:“像我这样年过九十高龄的老人能不痛哭嘛!”
赵一获:“不用痛哭,咱们一定能回到大陆去的。”
张群:“但愿天随人愿哪!汉卿,自国外回台湾定居的大千先生,让我给你夫妇捎话,星期天去他的耶摩精舍聚会。”
台北双澳耶摩精舍
张大千意兴极浓,为张学良夫妇、张群等友人“导游”,参观他精心设计的耶摩精舍园林,共同品评园中知名的花卉。最后,他有意地问:“汉卿,有何感想?”
张学良:“花开自有花落时,人生在世,有如旅人,回到天国,士是归宿。”
张群:“我们这些就要回归天国的老人,对这世间最留恋的是十么呢?”
张大千:“真情!”
张学良:“对!是真情。人愈到老年,愈感到朋友的重要。人不是为自己而活着,而是为别人和后人活着。”
深情的音乐起。
在音乐声中送出画外音,并叠印出相应的画面:
不久,张学良和张大千、张群、王新衡四个老人形成“三张一王”转转会,于轮流做东宴请之中回首往事,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岁月无情,蒋经国、张大千相继谢世,张群以百岁高龄领衔发起,庆贺张学良九十华诞。祝寿活动盛况空前,其影响波及海峡两岸。
台北 园山饭店昆仑厅
台湾数百人齐集一堂,为张学良祝九十大寿。
张学良发表讲演:“我虽然老了,但仍未昏馈,听力虽然不大好,但并未全聋,视力虽然减弱,但还没瞎。假如上帝有旨意,我为国家、为人民还能效力的地方,我必定尽我的力量,我能做得到的地方,会照着我年轻时一样的情怀去做。”
祝寿堂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掌声化《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遂叠化:
参加祝寿的政要亲朋相继为张学良敬献各种寿礼。
张学良兴致所致,挥毫特写:
不怕死,不爱钱,
丈夫决不受人怜;
顶天立地男儿汉,
磊落光明度余年。
在祝寿活动中送出深沉的画外音:
“越年,张学良首次被批准离台赴美探亲。行前,他曾公开接受日本广播协会记者的采访,一吐压在心中半个多世纪以来的积郁,向全世界公开自己对历史的认识。
台海一家饭店
日本记者:“张先生,您是如何看待蒋介石的?”
张学良:“蒋先生和我在感情上是兄弟,但我们俩在政见上不一样。蒋先生主张是要‘安内攘外’,我的主张是‘攘外安内’,就是这个意思。”
日本记者:“你们二人是目的不同吧?”
张学良:“当然目的不同。这个很清楚。先对外作战,对外自然就能安内。蒋总统是先安内,以后再攘外,就是这样的问题。”
日本记者:“过去,您认识周恩来吗?”
张学良;“我在南开大学当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周恩来的名字。不过不是作为政治家,而是因为他的京剧演得相当好,是作为一个具有演剧才能的学生知道他的。他最拿手的是演坤角,演得确实好。但当时我们没有什么交往。因此当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后来会成为那么有名的一位政治家。”
日本记者:“你和周恩来见面时印象如何?”
张学良:“怎么说呢,他肯定是个相当高明的人物,反应快,对事情的理解很深,对谈话的反应极其敏感。他话不多,但却常能一语中的,见识非常广。因此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很对脾气,像老朋友一样彼此敞开了胸怀。”
日本记者:“你对日本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学良:“日本军人不仅对中国做了许多坏事,在日本国内他们也是同样。谁不听他们的就杀谁。事情过了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日本的现实。按照我的判断.像这样一个国家,一个有盆些狂妄军人的国家,是无论如何也存在不下去的。”
饭店走廊
一位饭店小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学良,沿着饭店走廊走来。
十多个中外男女记者追着提问:
“张将军,你有回东北老家看看的打算吗?”
张学良:“很想回家去看看,看看大陆的情形,看看亲戚朋友和家乡,可是左腿很疼,没法子去,得等好一点儿再说了。”
“张将军,近期有什么打算吗?”
张学良:“有,想去美国。”
“是去探亲吗?”
张学良:“是的,但我还想去看女朋友。”
“张将军,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女朋友哇?”
张学良:“女朋友可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哟!”
饭店走廊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美国洛杉矶 于凤至住处
暮年的于凤至完全不能自理了,她倒在**吸着氧气。
一位中年男士拿着一份英文报纸走进,高兴地:“于夫人:张将军就要来美国探亲了。”
于凤至就像是触了电似的坐了起来:“请你再大声说一遍好吗?”
中年男士大声地:“张将军就要来美国探亲了!”说罢将手中的报纸送上。
于凤至颤抖的双手接过报纸,着急地寻找消息。
中年男士指着报纸:“就是这一条!”
于凤至看了好一阵子,近似吸泣地: 竺小爷真的要来美国探亲了……”
中年男士:“不会错的!”
于凤至:“快把我给小爷买的那根拐杖找出来。”
中年男士找出一根名贵的拐杖:“有什么用吗?”
于凤至:“我听说小爷腿脚不好,他来了以后,送给他用,走路就不会跌跤了。”
中年男士:“张将军今天来不了,你该休息了!”
于风至:“不!请人帮我去玫瑰园公墓。”
洛杉矶 玫瑰园公墓大门右内倒
于凤至坐在轮椅上,用手杖指着墓地:“左边是我的墓穴,右边是小爷的墓穴。万一我等不到那一天,你就带小爷到这里来看一看。记住了吗?”
中年男士:“记住了!”
于凤至:“好!我该回家了。”
宽广的公路
一辆黑色轿车飞驰在公路上。化人车内:
于凤至紧紧依傍着中年男士,不停地说着:“告诉小爷,左边是我的墓穴,右边是小爷的墓……穴……”她说罢头一歪,倒在了中年男士的肩上。
中年男士侧首一看,惊呼:“于夫人!于夫人!……”
台清 复兴岗新居客室
张学良拄着拐杖,遥望夜天,无限悲愁在心间。
赵一荻小声地:“大姐活了九十四岁,已属高寿了。”
张学良不为所动,继续遥望夜天。
赵一荻:“你想大姐,我也想大姐呀!……”
张学良走到桌前,提起笔,悲愤疾书的特写:
平生无撼事 惟一爱女人
张学良掷笔桌面,低沉地:“去美国!”
美国纽约机场
年逾八旬、且风韵不减的贝夫人驻足人关口,有些焦急地望着各种肤色的旅客走出。
有顷,赵一荻推着张学良缓步走来,遂停在检验证件的地方,她去办理人关手续。
贝夫人忘记自己的身份和地方,不由自主地冲进去,走到张学良面前,俯首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时,一位美国女公务员走来,操着英语严厉地质问:“你未经允许,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方来?”
贝夫人用英语答语:“对不起,我太想见到他了?”
美国女公务员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张学良,又望了望贝夫人,用英语问:“他是你的什么人?是先生吗?”
贝夫人用英语答说:“他是先生,但不是我的。”指着办人关手续的赵一获:“是她的先生。”
美国女公务员用英语问:“那他是你的什么人?”
贝夫人用英语答说:“朋友,男朋友。”
美国女公务员用英语说:“都这样大的岁数了,还是男朋友,不可思议。”她说罢指着黄线外:“接朋友,请站在外边等。”
贝夫人看了看微然作笑的张学良,带着无限的遗憾走到黄线外边,不时地向张学良摆摆手,似用手语在交谈。
张学良幸福地看着贝夫人,不时会意地点点头。
赵一荻办完人关手续来到轮椅跟前,她一看张学良与贝夫人这种交流情感的方式,忍不住地笑了,遂玩笑地:“再忍一下就见到了!”
张学良侧首看了看赵一荻,笑了:“那就走吧!”
赵一获推着张学良走到黄线以外,亲热地叫了一声:“贝夫人,谢谢你亲自来机场接我们。”
贝夫人:“还不应该吗?四小姐……噢,错了,张夫人,旅途十分辛苦,就让我推汉卿一程吧!”
赵一荻:“那就更谢谢你了!”遂停下轮椅,闪身让开。
贝夫人接着推动轮椅向前走去。
赵一荻:“我们的住处安排好了吗?”
贝夫人边推轮椅边答说:“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都是按照汉卿的意思办的。”
赵一荻听后一怔,下意识自语地:“一切都是按照汉卿的意思办的?……”
张学良坐在轮椅上笑了。
纽约里哈倾花园街 贝夫人的住处
贝夫人推着张学良走进客室,介绍:“这是我家的客室,自然没有当年在国内的厅大。”
张学良拍了拍轮椅扶手:“停!我要下车参观。”
贝夫人停下轮椅,俯身搀扶张学良。
张学良伸手示意不需要,拿起放在轮椅旁边的手杖,把胸一挺,俨然像个军人似的站了起来:“士云贤妹,请给我和小妹带路,当好解说员。”
贝夫人注意到了赵一荻的表情:“有什么好参观的,这样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住处。”
贝夫人头前带路,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向阳的卧室:“你们在纽约期间,就住在这里。”
赵一荻完全明白了,她微微地点点头:“这就是你根据汉卿的意思安排的住处了?”
贝夫人:“对!”她指着那张红色可挂蚊帐的木床,“这就是你们休息的床。虽不是那种高档的席梦思,可它却是仿照家乡的样式定做的。”
赵一获:“谢谢你,不过这张床就留给汉卿……用吧!”
贝夫人一征:“那你呢?”赵一荻:“明天,我去旧金山看儿子和孙子。”
贝夫人家的麻将屋
贝夫人和张学良隔桌相对,认真地在打小麻将。
张学良视力不好,十分吃力地摸牌、出牌。
贝夫人行动依然敏捷,分外熟练地打牌:“汉卿,快点儿出牌呀!”
张学良把牌放在眼前:“不要急嘛,方才就是犯了兵家的大忌,忘了‘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古训。”
贝夫人面前堆满各种颜色的美元。
张学良面前已经空无一张美元了。
贝夫人催促道:“快着出牌吧!”
张学良一甩手中牌:“东风!”
贝夫人大笑:“哈,我又和了!”
张学良啃然摇首:“咳!真是‘东风不顾周郎,只有大乔甘愿为室’了!”
贝夫人:“你呀,真是本性难改,还是当年的样子。这局你又愉了,拿钱吧!”
张学良伸手作出身无分文的样子:“我的本性再改呀,就连我这把老骨头也输给你了!不玩儿了。”
贝夫人把牌一推:“好,不玩儿了!”她边整理面前的美元边说,“你我有言在先,无论是谁赢了,都用它请客。你是远方的客人,说吧,想吃哪一国的大餐?纽约都有!”
张学良:“我最想吃一种饭,明天能带我去吗?”
贝夫人:“能!用咱们中国人的话说: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蒋士云摘不下来,在纽约没有没吃过的各种大菜。想吃什么,你就只管点!”
张学良:“纽约大街上的麦当劳!”
贝夫人一惊:“什么,要吃纽约大街上的麦当劳?”
张学良微笑着点点头。
贝夫人:“你没有搞错?”
张学良微笑着摇摇头。
贝夫人生气地:“你懂不懂,那是下等人和孩子们吃的方便快餐?”
张学良:“我知道!来美国之前就想好了,让你陪着我到纽约热闹的大街上,和那些不同肤色的孩子们一块儿吃他们爱吃的麦当劳,那该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啊!”
贝夫人:“咳!你可真成了老小孩儿了。”
纽约 临街的一家麦当劳店
麦当劳店中生意兴隆,大人小孩儿吃得十分惬意。
张学良与贝夫人隔桌相对,每人面前摆着一份儿麦当劳快餐,一点儿也没吃。
张学良开心极了!他忽而看看成年人无声地狼吞虎咽,忽而又瞧瞧天真的孩子们争抢薯条,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人生乐趣。
贝夫人有些生气地:“喂!你是来吃麦当劳方便快餐的,还是像咱们中国人说的那样,是来纽约麦当劳店看西洋景的?”
张学良听后有些激动地:“二者都有。你知道吗?整整五十五个年头了,我张学良连看这种西洋景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啊!”他那双昏花的老眼有些湿润了。
贝夫人歉意地:“我……太不理解你了。看吧,你只要高兴,就看个够。”
张学良微微地点了点头,刻满时代印痕的脸上再次绽出了自由的微笑。
贝夫人家的客室
张学良与贝夫人隔着一个茶几边品咖啡边随意地交谈。
贝夫人感慨地:“你还记得那次我去台湾看你吗?”
张学良:“我怎么会忘得了呢?”
贝夫人:“那时,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些事呢?”
张学良:“记得,我说,一晃二十五年了,你我才见上一面。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上一面?”
贝夫人:“我说,如果你不补上劳动这一课,就再向蒋先生申请,再严加管束你二十五年。”
张学良:“我说,那时我九十岁了,恐怕再也见不到士云贤妹了!”
贝夫人:“算算看,到今年相见又过了多少年?”
张学良沉重地叹了口气:“啊!又是一个二十五年……士云,咱们再也没有二十五年了!”
贝夫人感慨地:“这真应了那句话了:人生路短苦长啊!”
张学良陷人了极度的悲哀中。
贝夫人:“这些年来,你最想在美国的哪些人呢?”
张学良:“蒋夫人和你。”
贝夫人:“蒋夫人也多次说过:他最惦记的人,是留在台湾的汉卿。”
张学良:“她长我三岁,身体还好吗?”
贝夫人:“好!她听说你要来纽约,十分高兴,还特意告诉我:请汉卿原谅,不要提出和我见面。”
张学良:“为什么?”
贝夫人:“蒋夫人说:我老了,让汉卿永远记住昔日的蒋夫人。”
张学良再次陷人极度的悲哀之中。
贝夫人:“我也老了,不能再为你唱(女起解)了。怎么样,咱们一道再听听梅老板唱的唱片吧?”
张学良沉重地点了点头。
贝夫人起身拿来一张唱片,放在唱机上。
有顷,唱机中传出京剧唱段的过门音乐。
张学良本能地合上眼,随着京剧的音乐轻轻地击节,头也有节奏地动了起来。
在梅兰芳唱的京剧《女起解》的唱段中叠化:
张学良与贝夫人吻别;
赵一荻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学良登上飞机;
张学良坐在飞机上,隔窗鸟瞰蓝天、白云、大海。
这时,机舱中传出女报话员用英语广播:
“各位女士!各位先生!美丽的度假胜地夏威夷就要到了,请各位旅客检查一下行李和机票,准备下飞机!感谢大家的合作,下次旅行再会!”
张学良近似自语地:“啊!夏威夷到了……”
夏咸吏 中华第一教堂
这是一座具有浓郁的中国风格的教堂:整体建筑宛似中国南方的祠堂,教堂大门右上方有三层佛教中的“浮屠”式的塔形建筑。
一位年过七旬的华人牧师站在教堂大门前,望着前方。.
赵一荻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张学良缓缓走到教堂门前。
张学良坐在轮椅上,一直望着中华第一教堂。
牧师走上前:“张将军,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张学良:“世俗浮名,早已远我而去。”
牧师:“你对我们这座教堂有何品评?”
张学良:“非同寻常!我到过欧洲,也去过美国,从未见过这样的教堂。”
牧师:“将军有所不知,恰在一百年以前,孙中山先生在这里创建了兴中会,他告诫移驻夏威夷的华人教友:一定不要忘了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为此,在中山先生的倡议下,建造了这座具有中华文化特色的教堂。”
张学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和中山先生是有缘份的。七十年前,他题赠‘天下为公’的匾额,激励我为中华民族的复兴奋斗;而今,我又来到他倡建的中华第一教堂,因此我和内人决定在这里听讲教义。”
牧师:“我代表中华第一教堂的全体神职人员,真诚地欢迎张将军。”
张学良:“谢谢。”
牧师:“张将军初到夏威夷,应当看看这里的热带风光和民俗,是很有意思的。”
张学良:“这里的朋友会帮忙安排的。”
夏威夷的山上
一位年过九旬的长者自由地开着观光车,绕着盘山公路向上攀登。
张学良和赵一荻并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放眼望去,真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花果山。
赵一获看不够地:“哎呀,这座山真美!我到此一转,才明白什么叫美不胜收哇1"
邝先生高兴地:“只要张夫人高兴,那就在我的山中别墅里住上一个时期,什么时候看够了就什么时候走。”
张学良喷啧称道:“邝先生,这座山都姓邝吗?”
邝先生乐观地:“如果张将军想让他姓张,我也愿意拱手相让。”
张学良微微地摇摇头:“世人皆知,夏威夷寸土寸金,我张某人倾全家之资,也买不起一个山角哇!”
邝先生:“我不要分文,只要你高兴,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他把车开到了山顶,停在了一个平坦的地方。“请下车吧!”
赵一获搀扶着拄着拐杖的张学良走下车来,放眼望去:
一片浩森无际的大海,与蔚蓝色的天空相联,再配以白云和浪花,真是奇妙极了!
赵一荻:“啊!这才叫心旷神怡……”
邝先生:“一个大陆来的诗人看后吟道:欲穷千里目,神仙到此游!哈哈……”
张学良完全被这仙境般的景观所吸引,他一言不发,似在用心地品味。
邝先生:“张将军,你是否也在想诗啊!”
张学良微微地点了点头。
邝先生:“那就背给我听听嘛!”
张学良吟哦有顷,低沉地朗诵:“葬我于高山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邝先生理解地点点头。
赵一获也禁不住地合着张学良的声音在背诵……
夏威夷海滩
一位中年妇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暮年张学良,沿着海滩雨路缓缓地走着。
暮年张学良坐在轮椅上,时而眺望海滩上戏游的各国度假的男女,时而看看夏威夷那特有的建筑,过着颐养天年的日子。有顷,传出暮年张学良的画外音:
“或许上帝是公平的,在我被蒋先生严加管束半个世纪以后,我竟然与内人赵一获在夏威夷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暮年。在这期间,我除去诵读《圣经》之外,还接受世界华人的探视和采访。令我高兴的是,我一直魂牵梦绕的故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台湾的部属也可以回乡省亲了!就说我一手创建的东北大学吧,又开始挂牌上课了!岁月不饶人哪!就在两岸三地为我庆过百岁寿诞不久,与我患难与共的内人赵一荻却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夏威夷医院
赵一获带着抢救面罩,静静地躺在病**。
张学良坐在轮椅上,紧紧地握住赵一荻的手。
有顷,赵一荻出现了所谓的回光返照,她缓缓地睁开双眼,依依地望着坐在旁边的张学良。
张学良激动地:“小妹,你终于又睁开了眼。”
赵一荻:“不要难过,我到天堂那边等你。”
张学良:“虽说天堂里的朋友很多,可我不知为什么,还想和你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些日子。”
赵一荻:“我知道,你在人生旅途中还留下一个遗憾,不过,到天堂上再看家乡,我想……会更、美好的……”她说罢再次陷人昏迷。
张学良:“小妹,小妹!……”
大夫和护士赶过来抢救。
张学良悲哀地自语:“这次,她真的走了,我也会很快跟着她走的……”
夏威夷海滩 夕阳西下
一位中国姑娘推着年过百岁的张学良缓缓走在海滩上。
张学良坐在轮椅上,默默地欣赏如血残阳下的大海、沙滩。薯年张学良的画外音:
“小妹终于走了,她说在天堂里看家乡会更美好的,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看看家乡……小妹终于走了,和那些先行一步的朋友们又团聚了!可我呢?还是有不尽的思念,大姐,小妹,张大千先生,张岳军老友,还有一见如故的兄长周恩来……”
这时,十多个不同肤色的男女儿童迎面拥来。
张学良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笑了,笑得是那样的天真。
十多个不同肤色的孩子包围着张学良,用不同语言提问:
“你是哪国人?”
张学良:“中国人。”
“你的家在台湾还是在大陆?”
张学良:“大陆台湾都是我的家。”
“你们家有山吗?”
张学良:“有!叫长白山。”
“有大海吗?”
张学良:“有!和这里的海是相连的。”
“想家吗?”
张学良:“想!”
主题音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渐起。
不同肤色的儿童簇拥着百岁老人张学良沿着美丽的大海、沙滩向前走去、走去……
同时,送出悲痛的画外音:
“伟大的爱国者、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张学良将军走完了悲壮的一生,于二00一年十月十五日下午二时五十分在美国夏威夷A然长逝,享年一百0一岁。”
凝重的弦乐奏出主题音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同时送出深沉的画外音:
“张学良将军仙逝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雷,撼动了全世界华人的心魄!侨居美国纽约的一百0三岁的老人宋美龄十分悲痛,委派专人赴夏威夷代她向张学良将军的遗体告别;台湾的国民党中央也隆重而沉痛地悼念张学良将军。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江泽民同志郑重地向张学良将军的亲属发去唁电,高度评价‘张学良先生是伟大的爱国者。堪称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张学良先生的卓越贡献和爱国风范,彪炳青史,为世人景仰。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永远怀念张学良先生’。”
主题音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化作合唱交响曲,声震太空。相继推出:
张学良遗照渐渐推满屏幕。同时打出字幕:伟大的爱国者、千古功臣张学良将军永垂不朽!
在主题音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合唱交响乐中,送出三个血红的大字:
全剧 终
二00一年十月二十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