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共两党分别召开的六大、七大结束不久,美国于8月6日在日本广岛投下第一颗原子弹,苏联遂于8月8日宣布对日宣战,翌日一8月9日,美国在日本的长崎又投下第二颗原子弹。也就是在这一天,毛泽东同志代表中国共产党向全国人民发表了《对日寇最后一战》的声明:
“八路军、新四军及其他人民军队,应在切可能条件下,对于一切不愿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实行广泛的进攻。”
8月10日,设在重庆的盟军总部,收听到日本东京发出的英语广播,日本接受波茨坦宣言,宣布无条件投降。蒋介石获知这一消息之后,于翌日——8月11日向全国下达三道命令:一是要解放区人民军队“就地驻防待命”,不得向敌伪“擅自行动”;二是要蒋的嫡系部队“积极推进”,“勿稍松懈、三是要伪军“切实负责维持地方,抵抗人民军队受降”。
从上述毛泽东的宣言、蒋介石的命令可以看出:在日本军国主义正式宣布投降之前,国共两党所关心的是由谁接收八年抗战得来不易的胜利果实。
王昆仑作为八年抗战的见证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蒋介石远在“九一八”事变之前,他的全部用心都在和中国共产党争天下上!就说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相持阶段,他依然在西安屯兵数十万,用来对付陕甘宁边区的八路军。更为严重的是:蒋介石利用远交近攻的外交策略,打着重新夺回缅旬战场的幌子,由美国出钱、出枪,为他武装了四十余个美械装备的机械化师。谁都知道:一旦抗战结束,蒋介石就会用以逸待劳之师,发动对八路军的所谓最后一战,从此他蒋某人就一统河山!
对此,王昆仑——乃至于一般的政治家都明白蒋介石的用心。虽说王昆仑坚信蒋氏的目的永远也达不到的,但是,对饱受日本侵略之苦的人民,又要被迫承受蒋介石强加给的大规模的内战,他不得不喟然长叹:
“中华民族真是多灾多难啊!……”
但是,正因为蒋介石躲在重庆黄山别墅,以主要的精力计谋战后和毛泽东争天下的事情,所以他的主要美械部队远在川滇和西北,一时难以运抵华北——尤其是战略要地和工业重地东三省。与他的战略相反,八年以来,毛泽东指挥的八路军和新四军深入敌后沦陷区,在华北,在华东乃至于在完全沦为日本殖民地的东北三省,都建立了大小不一的革命根据地。怎么办?遂成了蒋介石的一大心病。
另外,蒋介石绝不是不懂政治策略的战争疯子,相反,他在国民党中是少有的纵横大家。他为了转嫁挑起内战的责任——并为他向沦陷区运送部队争得时间,他终于想出了一招绝棋:主动邀请毛泽东来重庆进行和平建国的谈判。
蒋介石的这招棋的确大出五昆仑所料,自然,山城绝大多数的政治家也不曾想到。但是,所有爱好和平、民主的人士却都清楚蒋介石这步棋的真实用意:毛泽东来重庆谈判无异于当年刘邦赴鸿门宴。毛泽东有当年刘邦的胆识吗?在蒋介石看来——包括许多民主人士都不希望毛泽东来重庆谈判,所不同的是希望的动机是相反的:王昆仑等民主人士吃透了蒋介石独裁的苦头,不希望毛泽东冒此风险;蒋介石不希望毛泽东来重庆谈判的真实目的是,可以把破坏和平建国的罪名栽到中国共产党的头上。直而言之到那时再动武打内战,其责任不在我蒋某人。
毛泽东有着比蒋介石更加髙明的智慧,他不仅看穿了蒋氏这步淇的用意,而且还利用蒋氏走出的这步棋,出其不意地飞来重庆向国内外宣布:中国共产党是热爱和平的,为了祖国的明天,从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其效果是:未来中国如果再爆发内战,其责任在蒋不在毛。
事后追论:当时的王昆仑——乃至于绝大多数的民主人士,并没有完全看透蒋、毛在这步棋的背后的真实意图。他们当时的心情是:毛泽东来重庆实在了不起!为中国革命计,还是早走为上。但是,王昆仑这位特殊的地下党员,尤其是他在国民党六大中和蒋介石发生冲突之后,他真想能有一个机会,当面向毛泽东同志倾述他的满腹牢骚;同时,他更想能当面聆听毛泽东同志对中国朱来革命之运动的宏论。时下,毛泽东同志飞到了山城,上述两个愿望能得以实现吗?这是王昆仑时时都在想的。
毛泽东同志是8月28日飞抵山城重庆的。翌日——8月29日,毛泽东和蒋介石进行了礼节性的会见,并就国共两党和谈事宜初步交换了意见。8月30日,毛泽东在周恩来的陪同下,亲自拜汸阔别近二十年的孙夫人宋庆龄同志。王昆仑接到通知,赶到孙夫人官邸参加接见。当周恩来指着王昆仑向毛泽东同志介绍过后,毛泽东用力地握住王昆仑的手说道:
“久闻大名,久闻大名……”
今天会见的主角是孙夫人,自然毛泽东同志不可能和王昆仑说些什么;作为陪同接见的王昆仑,也不会失身份地争着说些什么。但是,就在毛泽东到达山城的第三天就被安排相见这对王昆仑而言也是大喜过望了。
王昆仑作为政治家,自然懂得这次安排他接见的实际意义:是表示孙夫人是支持王昆仑质询国民党的义举的;再是中国共产党的主席毛泽东同志对王昆仑的工作给予肯定。怛是,他对毛泽东同志说的“久闻大名”一语的内涵,却有着自己的认识……
王昆仑在北京大学读书期间,恰好毛泽东同志两次北上并在李大钊的手下管理过图书工作。就其常情而言王昆仑去红喽图书馆借书,或去图书馆主任办公室向恩师李大钊求教,都会到毛泽东这介布衣之士。但王昆仑生前却从未谈起。后来,王昆仑作为西山会议派的骨干分子撰文反对共产党的时候,毛泽东普著书公开批驳王昆仑代表性的观点:“举起你的左手打倒共产党举起你的右手打倒帝国主义。”到这时,毛泽东和王昆仑都会各知其名了!王昆仑加入中国共产党之后,潘汉年、冯雪峰等同志:会向毛泽东同志介绍王昆仑的身份的,因此,毛泽东对王昆仑在国民党上层为我党做出的特殊贡献也是知情的。至于在八年抗战中,尤其是在国民党六大上王昆仑的表现,毛泽东不仅知道,且还会为王喝彩。总而言之一句话:王昆仑认为是上述的历史使得毛泽东同志会对自己说“久闻大名”这句话。
但是,王昆仑怎么也不会想到,毛泽东说的“久闻大名”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他认真地读了王昆仑的《红搂梦人物论》,而且还产生了某种共鸣。就在毛泽东设宴为名、实为接见小民革主要成员长达十个小时的谈话中,《红楼梦》竟然成了借古喻今的一大话题。
众所周知,毛泽东不仅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而还是一位了不起的哲学家和有着浪漫情怀的诗人。他一生中看得遍数最多、发表见解最为新奇的小说则是《红楼梦》。他是忠诚的马列主义者,必然用阶级论的观点看待人世间的一切事物——自然也包括对一代名著《红楼梦》的评说。由此,也就决定了他一反胡适、蔡元培等学者对《红楼梦》的看法,希冀有一位文艺评论家能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重新给予评价。而王昆仑这位北京大学哲学系的毕业生,虽然通晓各种哲学流派,但他的哲学信仰却是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因而他对《红搂梦》的看法与毛泽东相近。在毛泽东接见“小民革”的谈话中,直言不讳地对王昆仑说:
“我读过你的《花袭人论》和《晴雯之死》,很有新意,是反我们的蔡校长和胡适先生的。”
王昆仑听后愕然,想不到远在延安的毛泽东同志,竟然也读了自己这些郁愤之作。因此,他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
“真没想到主席你……”
“会有时间读你的文章,对吧?”毛泽东笑着看了看微然点头的王昆仑,又指着周恩来继续说道,“他回延安的时候,给我带回了不少精神食粮,其中也包括你的文章。我认真地读了,希望你继续写下去。”
至此,王昆仑才想起周恩来回延安前夕的那次接见。那时,他认为周恩来同志的话鼓励成份居多,从未敢想毛泽东同志会真的读他写的这些文章。至此,他再回味毛泽东同志对他的文聿的品评,似乎他也感到了和毛泽东同志在《红楼梦》的见解方面有某种共鸣。也就是这次会见,促使王昆仑同志下决心写完了这部新红学著作《红楼梦人物论》。他在晚年的时候,曾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最使我终生难忘的是总理回延安时,曾向毛主席推今——毛主席在重庆谈判期间接见我们几个“小民革”的:时,曾对我谈到《红楼梦》,并提起过这件事。这一切对我的鼓舞太大了,我本没有打算系统池写下去,此时欲罢不能是便在车上枕边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红楼梦》,在工余会后一篇又一篇地写评论人物的文章。
毛泽东同志自然知道“小民革”主要成员的社会地位,以及他们在中国革命历程中所起的特殊作用,因而这次会见决非出于礼仪,而是一次极其特殊的工作会议。据当事人王炳南的回忆:
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毛主席有一次接见一批“小民革”(即民主革命司盟的简称。是党领导下的一个外围组织)的领导人,从吃晚饭谈起,共谈了十个小时。这次,主席兴致規高,开怀畅谈,旁证博引,讲的是史册古籍,《红楼梦》,《西游记》等等,却又都切中时弊,针砭国民党法西斯独裁统治。主席的这种以古寓今,风趣横溢,妙语连珠,在场的人都得入了迷,忘了时辰,无不为之感佩。
对于毛泽东同志的文才和才,王昆仑早就从忘年交、南国诗社的盟主柳亚子先生处听说。但是,百闻不如一见,而今他这位恃才傲物的江南才子真的被毛泽东同志的雄才大略所折服。不久,毛泽东又在曾家岩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接见他阔别十九年的诗友泖亚子,王昆仑又再次奉命作陪。对此,王昆仑铭感在心多年之后,他回忆毛泽东和柳亚子这次相见的时候,曾以“粤海难忘共品茶”的标题写下了这段文字:
一九四五年,毛主席为了停止内战,实现和平,亲自到重庆卸国民党举行了十三天的谈判,在曾家岩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和诗人相见,“阔别羊域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这时离开粵海品茶巳有十九年之久了。毛主席曾向柳亚子分析当时的形势,指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使诗尺看清了时局发展的动向,增强了人民革命必胜的信心,他写道:“与君一席肺肝语,胜我十年萤雪功”,“心上温馨生感激,归来絮语告山妻”……
也就是在这次相见之后,柳亚子正式向毛泽东同志索诗,毛澤东以诗作《沁园春雪》相赠。不久「在山城见诸报端,轰动山城的政坛和文坛。王昆仑平生最喜爱的文体是词,同时,又是一位填词的高手,他双手捧着这阙一代名篇久久不能放手,不知何故,他就像读《红楼梦》会想到作者和书中的人物一样,他义想到了毛泽东同志,昨日的邀见又再次闪现在脑海屏幕上:那谈,那笑语;那音容,那笑貌……最终,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只有毛泽东这样伟大的革命者,才具有这样博大的胸襟;也只有4样博大的胸襟才能写出这样气势雄浑的诗篇!在他今后这段为黑暗的日7里,他经常吟诵的名句是:“倶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蒋介石在邀请毛泽东赴重庆谈判失招之后,依然按照他的既走方针——消灭共产党、一统全中国走下去。就在他和毛泽东举行山城会谈之中,他悄然命令得意弟子杜聿明:以突然袭击的军菸手段解除云南王龙云的兵权,并免本兼各职,解往重庆供职,形同软禁。这在山城引起很大的反响!
王昆仑清楚蒋介石此举的目的是:在和共产党争天下之前,先整肃内部,谨防后院起火。另外,他也清楚蒋氏软禁龙云仅仅是一种信号,接下来一定会采取高压手段镇压民主运动。为此他在中共南方局的领导下,闭结更多的爱国民主人士,结成浩浩****的大军,在全国掀起更大规模的反内战、争和平,反独裁、争民主的热潮!也就是在蒋介石软禁龙云之后,筹备于1943年的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简称民联)决定正式成立。
民联成立的目的,是想把国民党内倾向好的人都联合起来,结成一股在国民党内反蒋的力量。民联开始的名字叫中国国民党主同志联合会,孙科认为蒋介石历来主张“党内无派”的,这个名字公然宣称“党内有派”,蒋一定会打击这个组织的。为此,他提名叫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由于这个组织是秘密性质的,正式成立之前,曾向周恩来同志汇报,并得到了支持。遂在“聚兴政银行”开聚餐会的形式宣告民联成立。孙科、冯玉洋、熊克武、振等人都参加了这个成立大会。
民联成立之后,为推动和平建国、反对蒋介石建立独裁政做了许多工作。但有两件轶事值得一记:
民联本来是一个相对秘密的组织,不知何故被蒋介石侦知厂,幵始,蒋介石以为是他的“大盟兄”冯玉祥将军发起成立的,故对冯从各方面施加压力。但是,冯玉祥将军已经下定决心和他个“盟弟”分道扬镳,用他自己的话说:“老虎拉碾子不叭(挺)他那一套”但是,他质问民联的同志,是谁向蒋介石告的密呢?经查,竟然是为民联起名的孙科大家一致认为孙科是:不住的。王昆仑表面上作为孙科的代表,也坚决主张甩掉孙科。出此王昆仑对孙科的本质看得也更加淸楚了
另外,“到一九四六年上半年,柳亚子到重庆也参加进来他曾经有个笑话这个组织名称是公开的,但人不公开,当时重庆报纸上发表声明,只有这个组织名称,无人名……有一次在民生路新华日报附近开了一次党派会议,柳亚子参加了。他很天真,签到时,他签了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和他自己的名字,因此,特务就说这个组织是柳亚子搞的。”
民联宣告成立不久,蒋介石悍然调遣八十万大军进攻解放区,眼见一场大规模的内战就要爆发。为配合我解放区粉碎蒋介石的军事进攻,南方局广泛开展了反内战争民主的运动。为此,周恩来同志在纪念鲁迅逝世九周年大会上,号召文化工作者用愚公移山的精神动员广大民众为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而奋斗。同日,乂在星期五聚餐会上对民族工商界人士发表《当前经济大势》的著名报告,为民族工商界指明了方向,增强了民族工商业者组织起来争取经济民主和政治民主的决心。经过黄炎培、章乃器、施复亮、胡厥文、李烛尘等反复酝酿,于12月16日组织成立了中国民主建国会(简称民建),与此同时,在南方局的帮助下,以中、工厂为主体的中小工厂联合会和九三学社也相继宣告成立。是年岁末,以文化教育界爱国民主人士为主组成的中国民主促进(简称民进)在上海党组织的帮助下也宣告成立。再加上王昆
仑早就参加的小民革,以及影响很大的民盟等民主社团,已经汇含成了一股强大的民主洪流,在与蒋介石发动内战、独裁的逆流作拼死的搏击!恰在这时,昆明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一二一惨案”所谓“一二一惨案”的由来,即是年11月25日,在西南联大草坪上,昆明的大、中学生和社会人士六千余人,举行反内战寸论会。云南聱备司令部派第五军邱清泉部包围会场,进行恫吓。同时还派百余名特务进入会场捣乱。爱国学生忍无可忍,决定举行浩大的游行示威给予回击!12月1日,国民政府军政治部所属第二军官总队的军官和特务几百人,围攻西南联大和云南大学,捣毁校具,毒打学生,投掷手榴弹,致使四名师生遇难,六十余名学生遭毒打致伤。史称“一二一惨案”或“一二一运动”。
王昆仑作为政治家清醒地知道,蒋介石在国统区残酷地镇压民主运动开始!另外,自然也会想到:蒋介石这介独夫绝不会放过他。换句话说:蒋氏二定要寻找各种藉口对他进行迫害。恰在这时,他唯一的爱女——已参加演剧五队的王金陵自缅甸前线返回重庆。为了不连累这唯一的爱女,遂以商量的口气说:
“上海光复了,你先回去读书好吗?”
王金陵最爱的是读书,一听就高兴极了!她有些焦急地说:“爸!听说回上海的船票十分难搞,你有办法为我搞一张吗?”王昆仑微微地点了点头。可是,他这位国民党的立法委员因和蒋介石为敌,从而得罪了控制船票的特务,竟然没能给爱女搞到一张舱位稍好的票,只买到了一张睡在甲板上的所谓通舱票。女儿临行前,他取出一套珍存的第一版鲁迅全集,深沉地说道:“这就是爸爸送给你的唯一的礼物,好好地读鲁迅的书,像鲁迅先生那样做人!”
这时的王金陵并不全部了解父亲说这番话的寓意,自然她也不会想到父亲送走她以后,就可以无所牵挂地投入到反内战争民主的时代大潮中去了!
滚滚东去的长江之水,送走了爱女王金陵,王昆仑这时想起了苏轼的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转瞬,他却低声吟道:
“倶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随着反内战争民主运动在国统区蓬勃展开,蒋介石故伎重演,出动大批的军警宪特镇压民主运动。仅就山城而言,越年一一1946年春天就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沧白堂事件”和“较场口血案”。这极大的震撼了王昆仑的魂魄!
所谓“沧白堂事件”,是指1946年1月11日重庆各界人民和人民团体,组成“政治协商会议陪都各界协进会”,在重庆沧白堂纪念堂连续召开多次民众大会,多次邀请民主同盟代表张东荪、社会贤达代表郭沫若、国民党代表邵力子、青年党代表曾琦、中国共产党代表王若飞等人与会,报告政协会议进展情况。国民党中统特务在陈立夫指使下,对协进会的活动进行监视、破坏。1月27日,第八次民众大会到会三千余人,共产党代表王若飞和社会贤达代表郭沫若在会上讲话。他们揭露蒋介石集团违背政协会议的协议,非法捜查政协代表黄炎培的住宅等等罪行几十名特务喧哗、谩骂不准郭沬若回答听众的问题,对他进行包围、辱骂,
并跟踪殴打李公朴等人。这就是史称的“沧白堂事件”。
所谓“较场口血案”是指2月10日重庆各界群众在较场口集会,由十九个团体联合发起,目的是为了庆祝政协会议的成功和促使五项协议贯彻实施。大会邀请冯玉祥将军的夫人李德全女士为主席,李公朴任总指挥,由郭沫若、马寅初、李公朴、施复亮、章乃器等二十余人组成大会主席团国民党中统持务头子陈立夫会前部署,并无理组成他们的所谓主席团成员,抢在会议召开之前赶到会场,抢占主席台,悍然宣布开会。对上前阻拦的大会总指挥李公朴、施复亮等人大打出手,在场的郭沫若、陶行知、章乃器等十人均遭毒打,年已七旬高龄的沈钧儒也难幸免。这样一来,会场顿时大乱,群众伤亡无数。这就是史称的“较场口血案”
王昆仑由于身份的特殊,虽根据党组织的指示未能出席这两次群众集会,但他的夫人曹孟君却是这两次群众大会的主要负责人,自然也是这两次血案的亲历者和见证人。当他听夫人追述周恩来同志被阻在会场之外,望着这大打出手的会场,非常愤怒地说道:“这是什么国家!”之后,王昆仑喟叹不已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蒋某人的倒行逆施,真是天怨人怒啊!……”
翌日,他又听曹孟君说,周恩来同志偕邓颖超等人亲赴医院看望被打伤的群众并于当晚8时出席民盟代表团召集的紧急会议,受大会委托,准备与张君励、陈启天、李烛尘一道去面见蒋介石提出严正的抗议!可气的是,蒋介石闻风逃遁。但他的走卒以“冠英”的化名,给周恩来同志写了一封信,内装一颗子弹头。同时还进行讹诈:“假如你要向蒋主席报杏】0日民众大会被捣乱的经过情形请兄看看这颗子弹头。老实告诉你,这颗子弹等着你多时了,现在我们不能再忍耐了!……”对此,土昆仑提心吊胆地说:
“孟君,我们可要定保护好周公的安全啊!……”
但是,周恩来同志想的却是其他同志一一尤其是爱国民主人士的安全!在中共南方阔的统一安排下,高崇民、朱学范、杜斌承等同志离开重庆,分赴各地。正当为这两次血案进行法律诉讼的时候王昆仑奉命东下回到了南京。不久,出于安全的原因,他又迁往上海。
王昆仑避居海不久有着光辉革命传统的上海人民为反对内战,争取和平,于6月23日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群众推举马叙伦、阎宝航、胡厥文等九人为代表组成“上海人民和平请愿团”,赶南京向国民党政府清愿呼吁停止内战。当代表们到达南京下关车站时,国民党特务暴徒化装为“苏北难民”,围攻毒打九名代表,时间长达5个小时一些代表受重伤,被送迸医院。这就是有名的“下关惨案”。
三天之后一一6月26日,国民政府军以十个整编师约二十万兵力向中原人民解放军发起进攻,遂揭幵了内战的序幕。由此始,全国反内战运动又推向一个新的**。7月11日,昆明的反内战的群众领袖李公朴被国民党特务暗杀;四天之后,闻一多先生出席为李公朴被害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之后,在回家的路上又被特务杀害。史称“李、闻惨案”。
李公朴、闻一多相继被特务杀害之后,在全国引起了各界人士——尤其是青年学生的极大愤怒,不仅示威游行、罢工罢课,而且强烈要求严惩凶手!民盟负责人梁漱溟仰天长叹:“一觉醒来,和平死了!”也就是在这种白色恐怖下,在南京下关被打的阎家老店的主人阎宝航同志奉命潜回东北,出任辽北省政府主席,参加并领导了东北人民的解放战争;与此同时,冯玉祥将军和蒋介石反目,一怒之下借出国考察水利为名,到大洋彼岸美国去了!乇昆仑的日子更是不好过,他家的门前屋后走动着形迹可疑的人,明显地在监视出入王公馆的宾客,使他这位国民政府的立法委员如同坐监狱换言之为了他自身的安全——同时也是为了朋友们的安全,他不仅尽量少和音日的战友往来,而且组织还要他少出头露面,更不要发表过于刺激的言论。这无疑对仗义执言的王昆仑的精神是一种摧残!
王昆仑的性格——或日是特定时代造就的一代人所共有的性格的另一面,那就是无条件地服从组织的安排。因此他无论精神上是何等的压抑——甚至是想不通,他都会把这些属于个人的东西藏于心底。另外,王昆仑十分景仰周恩来同志,在他的心目中,只要周公留在南京和上海,再复杂的政治局面也会化险为夷,他个人的安全也是有保障的。因此,他独自寓居王公馆之中静观时代风云的变化。
随着蒋介石发动内战步伐的加快,以美国马歇尔将军为所谓仲裁的军调处的工作也行将结束,忽然之间,宁沪两地谣言四起,传出国共和谈破裂在即,中共领袖人物周恩来也即将从南京、上海撤回延安等等。这对王昆仑而言犹如晴天霹雳,他不顾个人的安危,自上海乘火车赶赴南京,亲自到梅园新村拜访周恩来同志,当面请示自己今后应该怎么办?
周恩来自山城撤离之后,为遏制蒋介石发动内战,他忽而在北平和马歇尔将军磋商国共停战之事,忽而又飞到南京和国民政府理论战与和的是和非,接着,他又乘火车东下上海和一切反对内战、争取和平的爱国团体的群众领袖协商,统一反蒋的步调等。简而言之,他以超人的智慧,惊人的胆识,罕见的精力在为多灾多难的祖国操劳着,总希望深受战争创伤的老百姓能免除内战之苦。怛是共产党人的善良愿望,以及周恩来同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工作精神,并不能感化蒋介石打内战的本性,时下就剩下内战一条路了!因此,他见到王昆仑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昆仑同志,你还记得你我在重庆分手的时候,你给我说的那四假、四真的话吗?”
“记得,记得。”王昆仑不知周恩来同志问话的本意,沉吟片刻答说,“或许我对蒋某人知之太深了,我对你说蒋某人是假抗日真投降;假民主,真专制;假和平,真压制;假建设,真备战。”周恩来边听边深沉地点点头。待到王昆仑说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有些怆然地说道:
“一年以前你所预言的这四假四真,而今全部变成了箏实。这说明蒋介石的所做所为,是绝不以我们共产党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这时,邓颖超也赶来会见老朋友王昆仑,并接着周恩来同志的话茬说道:
“我们的毛主席说,蒋介石要下山摘桃子,当摘桃派,我们只口头上对他说不能摘,他是不会听的。”
“看起来,有些桃子不让他摘也是不行的,比如宁沪杭这一大片桃我们不让他摘也不行,索性我们就主动地送给他。”周恩来说罢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气的是,他蒋某人不仅不领情,反而认为我们共产党人软弱町欺,公然要挑起内战
“看来,这内战是无法避免的了?”王昆仑有些怆然地问道,周恩来沉重地点点头。
“昆仑邓颖超补兗道,“这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心愿,可人家要动武我们也不能摆出一副挨打的样子啊!”
“当然不能!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再说周恩来接着王昆仑的话茬补充道,“我们已经做到了先礼后兵了,于国,于民,我也有了个交待
“这等于他蒋某人现身说法:要中国的老百姓起来打倒他!”“昆仑说得好!这就是反面教员的作用。”周恩来扼要地回顾了国共两党的历史,颇多感触地说,“我曾当过他的政治部主任,你也枭过他潮州分校的政治教官,不是你我有意和他过不去,而是他的所做所为,逼得你我非站在他的对立面不可!”
“这也叫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吧广王昆仑十分沉重地说道,“你是如何估计内战爆发后的形势发展的?”
对于周恩来同志对形势的估计,王昆仑生前对采访者说了如这番话:
总理告诉我:总起来说,内战是不可避免的,是一定要打的。说到内战爆发后的形势,或者说我们共产党是如何准备打这场仗的,简单地说:第一,不能希望太快,但也决不会如大家所想,拖得很长;当然,更不会像蒋介石说的那祥,三个月到半年就把找
们消灭。我们的估计,大约是三年吧!
第二,第一年是布置。用传统的军事术语说,叫布阵。第一年里,双方进退有序他们会气势¥洛地向我们发动进攻,我们也会主功地出一些地方。但是,我们在黄河下游,尤其是河南和山东一带还占有一定的优势。
第二年的战略中心——或者说双方在战场上的态势一定会這渐地开始向着有利于我们发展。我们要从破坏敌人的交通线,转为收复主要的交通干线,掌握交通,使之成为我发展武装力量的生命线,同时,也制约敌人至事力量的调动和发展。
第三年,敌我力量发生了根本地转化,我军已经成为左右战场的武装集团,而敌人业已变成只有被动挨打,基本上失去还手之力的队。这时,我们就要主动发起大的战役,占领大域市,解放全中国。
王昆仑听了周恩来同志这一番宏论,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他于兴奋、激动之余又禁不住地问道:
“我想,你对形势的总体估计是对的。只是在时间的预测上。”
“你认为是快了,还是慢了?”邓颖超反问道。
“我认为这种估计会不会太快?”
“不算太快。”周恩来看着依然有些疑虑的王昆仑,“你是馎古通今的秀才,自然知道人心向背决定胜利的含义。我们党对形势的估计,是包括国统区人民的觉醒的。换句话说,这也是对在国统区工作的一切同志的要求。”
王昆仑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
“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周恩来深沉地点点头。
“我今后怎么办?”
“我走后留下董老,他会来找你的。”
王昆仑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
“昆仑,”邓颖超从旁安慰,“一定要乐观,千万别着急。”王昆仑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有感激地点点头。
“你的安全有问题吗?”周恩来关切地问。
王昆仑有些沉重地摇了摇头。接着,他又告诉周恩来和邓颖超同志:为了避免意外事件的发生,他已经决定搬到医院中去住。并说明这个医院是潘公展先生开的公济医院,其中有一个姓沈的大夫和他很熟,人品和医术都特别好。
周恩来听后表示同意。在和王昆仑告别的时候,又紧紧地握住王昆仑的手说:
“要有信心,我们会很怏见面的!”
王昆仑返回上海之后,很快就以身体健康为由,搬进公济医院,在接受大夫治疗的过程中静观内战风云。
不久,蒋介石桿然下令进攻解放区,并于10月11日攻克张家口。接着,他又不顾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的强烈反对,公然宣布召开沩国大。对此,周恩来同志于11月16日举行记者招待会,发表《对国民党召开“国大”的严正声明》和讲话。他指出国民党一手包办的“国大”“最后破坏了政协以来一切决议及停战协定与整军方案,隔断了政协以来和平商谈的道路”。中共“愿同中国人民及一切真正为民主而努力的党派,为真和平真民主奋斗到底”。并宣布在两三天内中共代表团将回延安。京沪两地办事处仍将保留,由董必武及钱之光主持。越三日——11月19日,周恩来亲率中共代表团李维汉、邓颖超等十余人飞返延安,受到朱德等同志的欢迎。
王昆仑住在医院中,当获悉上述消息之后,他真想撰文大骂蒋介石是独夫,是民贼。但是,他的身份不允许,唯有按照周恩来的指示:静候董老的到来。
未过几天,董老以探望病人为名,专程来公济医院看望翘首以待的王昆仑。据王生前回忆,董老此行的目的是:“让我继续利用其特殊身份做工作。”这次谈话的内容有三点:
1由于蒋介石利用召开伪国大之机,把自己捧上最高独裁者的地位,加剧了和国民党中其它派系的矛盾,尤其是和太子派领袖孙科的矛盾。所以希望王昆仑继续做孙科的工作;
2党在东北的工作相对薄弱一些,希望能利用关系做派往东北打内战的军队的工作;
3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董老走后,王昆仑为了便利工作——同时也为了自身的安全,在公济医院不能长住,因为国民党的特务已经在此设哨,随时可闯进医院,干出不测事件。在这种持定的历史时期,个人的安危事小,贻误党的工作事大。为此,他决定转到顾毓琦开的同德医院去住。
王昆仑虽然被蒋介石一笔划掉了国民党中夬候补委员,但他依然是立法委员,并借立法院幵会之名,堂而皇之地去南京。自然,无论是以立法委员之名去拜见立法院长,还是太子派骨干去看望当代太子,都是合情合理的。另外,蒋介石向来视孙科为阿斗,一是碍于孙中山先生的在天之灵——或日面子,再是他从未把太子派的实力放在心上,故王昆仑拜访孙科,他及其手下的持务、打手都是不设防的。因此,王昆仑做孙科的工作是比较容易的。经过几次接触,王生前回忆说:“发生作用了!”但是,发生作用的实质内容是什么?因当时的历史条件所限,未能——也不可能说出来,是为憾事!
与此同时,白崇禧的高参刘仲容衔命来找王昆仑,说:“东北有两个人找白崇禧,想在东北搞军队(其中一个是搞政治的,以后留在了南京。一个是蒋介石培养的,是用来对付苏军的)。那个部队有六个师,其中有一个师他是能起作用的。白崇禧为怕引起蒋桂之间的矛盾主张不搞这件事。刘问我怎么办?我答说我干。他就叫这两个人来找我。”
王昆仑为什么要做策反军队的事呢?他认为可以完成董老交给他的做派往东北打内战的国民党军队的工作。对此,他作了如下回忆不久,这两个入来找我,问我能否如此做?我问他:“你能调动这个师的部队吗?”他答说可以。我当时考虑他的部队在东蒙一带驻军,我要他往北调,接近哈尔滨。他问我到时候会有人联系吗?我告之有,但没有说是谁,我知道高崇民和阎宝航都回到了东北,并担任很高的职务。后来,他们二人还想找点关系,并希望通过我找孙科。
他们回南京不久,董老第二次来到上海,我向董老汇报了这个情况,董老叫我抓紧这个工作。接着,我又向董老汇报孙科的情况。董老说:“现在孙科不像以前,但对局势的看法有动摇,让孙介入这样的事要慎重。”不久,我去南京见孙科,问他那个人来没夹拜见他?他说已见过了,我给了他一个名义,到东北去筹备一个什么单位。我回到上海,给那个人买了船票,是从海上回东北的。
之后,我向董老做了报告。
随着形势的不断恶化,那个人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刘仲容来告诉我他间接听说,这个人回到东北以后去活动,他的那个师同意北调过江,从吉林到哈尔滨,其它的师不干。不
知什么原因,这次兵变的计划泄露了,那个搞政治的只好带一个师往北走,很困难,得不到支持。那个搞军事的被逮捕了,在牢中给孙科和我写信,希望我们能救他。不久,蒋介石给卫立煌下令,把他给杀了。
就在王昆仑等策动兵变未获成功之际,蒋介石被所谓暂时胜利的假象冲昏头脑,有消息说,蒋氏要下令全面进攻解放区。王昆仑清楚:董老在南京和上海的日子也不长了。正当他暗自思索自己下一步棋该如何走的时候,董老来到了同德医院向他辞行,说近期就要撤回延安。王昆仑不安地问:
“谁来和我联系呢?”
“恐怕和你的联系要相对地中断一个时期。”
王昆仑沉吟相当时间,问了董老这句史有所据的话:
“到一定的时候,我到远处去,好不好?”
董老自然清楚王昆仑所说去远处的意思,他想了想,遂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王昆仑所说到远处去,是泛指到异国它乡避居一段时间。实事求是地说,这时的王昆仑向董老提出这一要求仅仅是个想法而已。或者说是一种万不得已的退路。但是,随着国内局势的发展,他这种想法逐渐地变成了现实。
1947年春天,蒋介石向解放区发动的全面进攻迭遭失利之后,遂将战略方针改为重点进攻。主要进攻方向是陕北和山东。是年3月3日,胡宗南七个整编师二十个整编旅,大举进攻陕北解放区,首要目标是攻占延安。我军采用诱敌深入、在运动中消灭敌人的战略方针,于3月18日主动放弃延安,在毛泽东同志的亲自领导下,开始了历时一年的转战陕北。胡宗南所部被牵制在西北隅,损失惨重。对此,蒋介石不得不承认:“我主力始终被匪牵制干陕北,一无所为,殊为惋惜。”
与此同时,蒋介石命令国民党军队向我山东解放区发起大规模的进攻,其总兵力达四十六个师,合计四十五万余人。我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为诱敌深入,将主力后撤,集结于莱芜、新泰、蒙阴以待时机。以美械装备的整编第七十四师目无我军,孤军推进到孟良菌地区。我军不失时机地用五个纵队十六个师的兵力将其分割包围,全歼该师,并击毙师长张灵甫。再加上我晋冀鲁豫人民解放军南渡黄河,挺进大别山,迫使蒋介石又放弃重点进攻的战略。
蒋介石一面大举进攻解放区,一面弹压国统区的反内战、要和平的民主运动。多数的救国会的群众领袖、各民主团体的主要负责人不是进入解放区,要么就南下香港,国统区——尤其是宁沪两地的民主力量受到了极大的损伤。王昆仑虽然早就被列入蒋介石的黑名单,但他一是立法委员,再是太子派的骨干有孙科这个后台,自视暂时无虞。但是,令他震愕的是,在胡宗南占领延安的第二天3月20日逮捕了杜老斌丞先生。王昆仑于悲愤的同时,他又怀着依依之情想起了他和杜老的友情……
王昆仑和杜斌丞相识在山城,是经由王炳南同志介绍的。但是,王知道杜老的名字却很久了,因为杜老早年在榆林办学,造就了一批乂一批革命志士,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西北的一面旗帜。对于他们的第一次相见的情形,王昆仑做了如下的回忆:
杜老与蒋介石见面以前,炳南同志就介绍杜老同我在一个地方见面。虽然是第一次相见,但知道什么都可以谈,所以谈得很深。他谈了西北方面的情况,我谈了西南的情况。当时,我们都很乐观,革命的信心很强,坚信革命的线一定打不断,革命一定胜利。我们认为,蒋政权长不了,或有一天在内外压力下完蛋,或有一天蒋介石脑子不行了。我问“你对革命胜利后政权中,心应该设在哪里怎么看?”他说:“蒋介石垮台后,政权的中心要建在北平。”我还与杜老说:“我们这些人总有一天要与蒋介石公开闹翻的,也许三年之后,也许明天。”谈话中,杜老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咱们这些人永迗不会死在一块。他还问我说:“我这次来错了没有?”(指他应蒋介石之遨到重庆)我说,没有错。我们要知道蒋介石的情况……蒋介石加强西北的反革命力量,指令胡宗南暗害杜老。杜老不怕,这点革命精神很宝贵。我对他说:“能够保夸,一定要保存。如果在西安呆不住了,要缓和一下,可以找高桂滋,得到高的保护可以暂时逃开。”他不在乎,认为为了革命,个人安危应该置之度外。
由此迄始,王昆仑和杜斌丞遂成了战斗在敌人心脏的革命战友。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杜斌丞根据组织的需要回到了西北,成为民盟西北地区的主要负责人。不久,王昆仑获知西北情况危急,王“写信给他,让他躲一下。大家都希望他避一下。后来传来杨明轩离开西安的消息,但他没有离开。不久,他便被害了”。
杜斌丞被害前后,王昆仑得到准确的消息:他和妻子曹孟君都上了蒋记特务的黑名单。不久,从内部又得到消息:曹孟君在敌人黑名单上是第二名,王昆仑是第十名。组织上经过慎重研究决定:曹孟君同志立即搬到胡绣凤(胡是地下党员,是女作家关露的姐姐)同志的家里去住;王昆仑继续在医院中治疗,设法出走香港。
党组织为什么要王昆仑偕曹孟君同志出走香港呢?主要还是统战作的需要。由于蒋介石在国统区实行高压政策和白色恐怖,民主爱国团体领袖人物相继出走香港。其中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的负责人谭平山、朱蘊山、柳亚子等,与中国国民党民主促进会(简称民促)的李济深、蔡廷锴等为适应中国革命形势的发展,几经协商,在香港筹备召开中国国民党民主派第一次代表大会,联合组成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王昆仑无论作为中国国民党的一位反蒋老战士,还是作为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的主要负责人,都应参预其事。另外,党组织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还可以协调不同党派之间的关系,使之结成坚定的反蒋统一战线。
但是,王昆仑仍是国民党的立法委员,再是蒋介石重点“关照”对象,他若明目张胆地——或悄悄地自上海去香港,是绝无可能的。搞不好,还会授给蒋介石公然逮捕他的借口。几经思考认为只有打着赴美就医的旗号,离开上海之后再转赴香港。换言之,打着公派的幌达到赴香港的目的。
王昆仑混迹政坛多年,自然懂得单单赴美就医这一条理由是不充分的,而且也享受不到公派的待遇。也就是说,要用国民党的钱去为共产党做事,还必须再找一个堂而皇之的出国理由,而这种理由又必须是政府部门中的主管长官愿意帮忙。他左思右想,决定去南京找时任教育部长的朱家骅。
朱家骅早年留学德国学习地理,并一度执教北京大学,因此和王昆仑远在二十年代就认识。后来,二人虽然志不同,道不合,但私交尚可。朱听了王出国就医的理由之后,十分清楚王和他约谈的目的,故分爽快地答说:
“我看,就以赴美就医兼考察美国教育的名义出国,这样,我可以从教育部的特殊经费中拨一笔外汇给你。关键是……”
“还得由你给总裁写一份呈文,”王昆仑唯恐朱家骅耍滑头,遂抢先下结论,“至于下边的事情,就不劳朱部长了。”
朱家骅一听话音,遂笑¥答应下来。
蒋介石对付政敌的办法是因人而异的。像邓演达这样明目张胆地与他为敌的,杀无赦;像张学良这样对他而言有功有过一且在国内外有着重大的影响的人,以管束为名长期软禁;像冯玉祥这样有资本和他抗衡的人采用软硬兼施的办法一一要么当牌位供着要么送到国外去考察;像王昆仑这样的人物却很难办,找不到逮捕的证据,又没有理由像:当年的吉鸿昌、杨虎城那样放逐国外真可谓是令他头痛!时下,王昆仑主动提出了赴美就医的要求他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遂做了如下批示:
总裁代电
立法院孙院长哲生兄、中央党邹吴秘书长铁域兄勋鉴:十五函悉王委员昆仑:司志赴美就医问题,请兄等酌办可也。
中王辰更府交蒋介石的批件很快送到吴铁城秘书长的手里他大笔一挥抄送立法院,再盖上一枚中央党部秘书长办公室章就算完成了所谓总裁交办的公事。
孙科与王昆仑交之甚深,他很同情自己的谋士王昆仑的处境但他却无力与蒋介石抗衡,只有私和王昆仑发牢骚的份儿。时下,蒋介石恩准王昆仑赴美就医,并交由自己酌办他自然要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尽量给王方便。稍经思忖遂给蒋介石写了如下这则公文:
主席钓鉴前以立法院王委员昆仑同志久病不愈,铁城两兄商之办法三点,特以履陈如下:
(一)名义由教育部派赴美国考察教育文化;
(二)期限大约一年病愈回国;
(三)经费恳请批给外汇五千元,不足之数由教育部设法补助。
以上所拟是否可行?仍乞钧裁俾便遵办,专此敬请崇安!
孙科谨肃
三六六二四
蒋介石阅毕孙科的呈件,一眼就看出了孙科的私心:由国民政府批给王昆仑外汇五千元,不足之数由教育部设法补给。也就是说,由他蒋某人给王昆仑五千美元,孙科再向教育部为王昆仑要一笔外汇,这是蒋介石所绝对不允许的!为此,他提笔写了如下这则文电:
国民政府代电府字12438号
立法院孙院长哲生兄勋鉴王昆仑同志赴美就医费用巳交教育部,在派外考察费内酌给美金三千元,余由王同志自筹可也。
中正午真启
交三十六年七月十一日
朱家骅阅毕蒋介石的批件,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寓意:你王昆仑和我蒋某人为敌,我是不会给一分钱的!孙科为你帮忙,我也让他无忙可帮。你不是想“批给外汇五千元”吗?我只批给三千元;你不是想“不足之数由教育部设法补助”吗?我命教育部批三千美金,“余由王同志自筹可也”!这样,我不仅照顾了方方面面的所谓“面子”,也让你王昆仑知道:和我蒋某人做对是没有好结果的!为此,朱家骅也好做顺水推舟的文章了,遂以教育部的名义起草了如下这则公文:
案事
国民政府主席蒋三六年七月十一日府交字第12437号(原件是12438号)代电内闻:
“立法委员王昆仓同志赴美就医并考察教胄事宜,希由部酌给名义并在派外考察费内发给旅费美金三千元为盼。”等因拟请。
台端于赴美期间,顺便考察中等教育。惟本部所有外币经费均存国库,动用时须先呈院核准饬库照发上项旅费美金三千元已呈院,核示俟事准后再行涵告,特此事达,即希查明为荷。此致王委员昆仑
教育部启
三六年七月
就在王昆仑等待办理出国手续期间,被胡宗南逮捕的杜斌丞先生于10月7日遇难。接着,南京卫戍司令部奉蒋介石之命于10月23日,以突然袭击的手段包围中国民主同盟总部,进行无礼查抄,并于28日宣布中国民主同盟为非法组织。民盟被迫于11月6日发表公告:通知盟员停止政治活动,民盟总部解散。对此,王昆仑怀着极大的革命义愤暗自痛斥蒋氏政权的无耻,同时,他也很自然地想起杜斌丞先生曾和他讲过的话咱们这些人永远不会死在一块。”换言之,杜斌丞先生死在了西安的监狱,我王昆仑有可能步其后尘死在上海的医院中。对于一个共产党人来说,献身就义是不足为惧的。但是他还有一个最大的期望:希冀自己唯的女)知道父亲是为而死的,并继承父志,把革命的事业进行到底!因此,他在一深夜对金陵说:
“父亲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怕,我这一生反过苏也反过埃,二多年来一直反对蒋介石独裁。后来,我的思想发生厂变化、俏反对蒋介石的独裁统治却从来没有改变。我希望你明白父亲说这番话的意思。”
王金陵虽然年满二十岁,并在上海法学院读书,但她依然并不完全理解父亲对她说这番话的寓意。就在笔者向她询问当时的感触时,她是说:我知道父亲的处境是很危险的听后的直感是:父亲是在向我述说遗嘱。我当时的想法是:如果父亲真的被蒋介石杀害了我一定要为父亲报仇!何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共产党员。”
就在乇昆仑和女)谈话不久教育部终批给了三千美元,并接到通知:可以办赴美的出国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