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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本大作告别了东宫铁男,驱车返回沈阳馆,留守司令部的参谋川越守二大尉迎上来,神秘地送上一封密电:“竹下少佐发来的,说是老头子要改乘汽车回老家。”

河本大作看完这份张作霖可能改乘汽车,取道古北口返回奉天的密电后,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他的头上。川越守二终于冲破这窒息人的氛围,小声地说:“事不宜迟,快准备另外一套可行的方案吧!”

谈何容易啊!张作霖如果乘军车取道古北口出关,他的四周至少有数以千计的卫队跟随,一切可疑的人员都无法接近,若想不动用一兵一卒,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干掉,是不可能的。换言之,干掉张作霖,进向解决所谓满洲问题的设想将付之东流。面对这突变局面,他思之许久,心中依然是一盆浆糊,透不出一点希望的光亮。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蓦然驻步,严峻地指示川越守二:“我赶往土肥原顾问处,有什么紧急情况,随时用电话和我联系。”

河本大作马不停蹄,又驱车赶到了土肥原贤二的住地,令他大为惊讶的是,这位老谋深算的同窗乐呵呵地说:“请坐,请坐!我算就了你会来的。”

“怎么?你也知道了北京的事?”

河本大作看着若无其事的土肥原贤二,惊愕地问。“岂止是知道啊!”

土肥原贤二轻轻地哼了一下,“用中国的一句俗话说,这条老孤狸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粪!”

河本大作急不可耐地问:“这条老狐狸真的会改乘汽车,由古北口出关回奉天吗?”

“绝对不会!”

土肥原贤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是他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施放的烟幕。”

河本大作也曾想到了这点。但是,他作为一个实际主义者,处理事务的出发点,常常是立足于可靠的情报上,而不是凭推理得出的想象。当然,他也清楚地知道,作为张作霖的顾问,尤其是作为久居北京的谋略家的土肥原贤二,更了解张作霖的习性,来自京城的情报也比自己多,且又准确、可靠。故有些焦急地说:“快谈谈你的理由吧!”

首先,土肥原贤二说明张作霖虽官至大帅,但当年“胡子”的旧习不改,那就是个人的形踪绝不提前告之他人。所以说,他过早地透露出乘汽车、出古北口的消息,肯定是欺人的谎言;其次,由古北口出关的路线穿山越谷、坑洼不平,他张大帅怎能耐住这长时间的汽车颠簸之苦?再其次,败师的大忌是滞留于路途,像张作霖这样多疑的枭雄,就不担心刚刚迁入奉天的关东忌是滞留于路途,像张作霖这样多疑的枭雄,就不担心刚刚迁入奉天的关东里只有一个愿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大好局面快些出现吧!”

日薄西山,夜幕就要降临了。河本大作再也坐不住了,焦虑不安地请求离去。土肥原贤二把河本大作按在座位上,成竹在胸地说:“北京没有发来准确的消息,就说明一切如故。你我嘛,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喝!”

河本大作又只好遵命相伴。“叮叮”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土肥原贤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冲着神经有些紧张的河本大作狡黠地一笑,拿起话机:“喂!我是土肥原贤二噢,有什么事情吗?祝他一路顺风。我一定通知有关人士,请他们准时到场,隆重地欢迎大帅的归来。”

河本大作身不由己地跳起来,盯着刚刚挂上电话的土肥原贤二,激动地说:“这条老狐狸是乘汽车、还是坐火车回奉天?”

“坐火车!”

接着,土肥原贤二说:“河本君,下一步就看你的了。”

“我一定漂亮地干掉这条老狐狸!”

河本大作兴奋得话音都颤抖了。“行前,我还想送你一句中国的谚语:要逮住狐狸,就得比狐狸还要狡猾一百倍。”

“谢谢!我记下了。”

河本大作转过身,迈开大步走了出去。河本大作回到沈阳馆下榻处,川越守二大尉送来了竹下义晴少佐刚刚由北京发来的密电,印证了土肥原贤二的情报的准确性。他当即命令川越守二大尉通知天津、山海关、锦州和新民府京奉线各要地的日本谍报人员,“令他们确确实实地监视各通过地点及时告诉火车是否已经通过。”

接着,秘密通知有关人员按计划行事。正如日人岛田俊彦所著《皇姑屯事件内幕》一文所记述的那样:“一九二八年六月三日晚上,有一部载着炸药和电线的运货车,跟几个人悄悄地从奉天的日本独立守备队营房后门出去。没很久,这部运货车到达满铁线跟京奉线在奉天西北部交叉地点之后,就停下来。位于京奉线上面之满铁线的铁桥,系由两根以砖头筑成的桥脚支撑着,这些人乘夜在桥脚上层装上了一百到一百五十公斤的黄色炸药。然后从这个地点往南大约二百公尺,到日方为监视列车小而设的小屋,安装了导火用的电线。在紧张地完成了秘密工作之后,河本大作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对负责装置炸药的那位中尉赞誉地说:“很好!不愧为专家。”

这时,东宫铁男大尉受命把那两个化妆成北伐军的无赖领到桥旁,河本大作操着日语下达命令:“到时候,按原定的方案执行吧!”

东宫铁男大尉冲着两个端着带刺刀的长枪的日本宪兵使了个眼色,只听“啊”的一声,这两个民族败类同时死在日本宪兵的刺刀下。河本大作望着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又下达命令:“把俄式炸弹放在他们的身旁。”

东宫铁男大尉遵命照办了。此刻,一列火车汽笛长鸣,划破了沉沉的夜“把俄式炸弹放在他们的身旁。”

东宫铁男大尉遵命照办了。此刻,一列火车汽笛长鸣,划破了沉沉的夜说老道口——南满路与京奉路的交叉点,日方近来不许行人通过,请防备。张作霖遂放出风来:此次回奉天,准备坐汽车,取道古北口出关。部属闻风而动,上下左右忙得不可开交。事后,町野武马笃诚相劝,终以公路坎坷不平、易出意外为由,打消了张作霖乘汽车出关的设想。为安全计,他又“故布疑阵,混淆视听”。先宣布6月1日启程,后改为2日动身,弄得办事人员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6月3日清晨,身体虚弱的张学良赶到张作霖的下榻处请安,父子相望,备加伤情。张作霖呷了一口早茶,对张学良叫着习惯的称谓,无限伤感地问:“小六子,你和小诸葛全都部署停当了吗?”

张作霖询问的“部署”,指他率主力退回关外以后,京畿一带的守军缩小驻防区,由张学良和杨宇霆指挥,防止冯玉祥的国民军占领北京。张学良低沉地答道:“一切准备就绪。父亲,夜长梦多,您也该动身出关了。”

“我这个臭皮囊是到了动身出关的时候了!”

张作霖长叹了一口气,两眼滚动着欲出的泪花,异常凄楚地问,“小六子!你还没有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吧?”

张学良因有吸鸦片等恶嗜,身体虚弱到了极点,难以应付这戎马倥偬的生活。近日来,“败走麦城”的慌乱,搞得他连觉都睡不好,他哪还有闲心记住6月4日是什么日子呢!为了不使张作霖由此更加伤感,遂请罪似地小声说:“请父亲原谅,孩儿忙得真的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小六子!”

张作霖几乎都要哭出声来,嗫嚅地说,“明天,是你的生日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身处逆境之中的张作霖,此刻有多少事情需要他处理啊,可他竟然还没有忘记爱子张学良的生日。对此,张学良感动地叫了一声“父亲!”

泪水遂冲开了情感的闸门,顺着面颊无声地淌了下来。“小六子!我本想为你过完生日再出关,可眼下谁还有他妈拉个巴子的心思啊!”

张学良终于控制了自己的情感,他望着衰老了许多的父亲,知道应该结束这种谈话了。他把头一昂,操着矢志卷土重来的口气,悲壮地说:“父亲!壮别,是纪念我的生日的最好的形式。您走后,我一定戒掉大烟。修身养志,把今天丢失的一切再夺回来!”

“好!好”张作霖再也忍不住了,情感猝起,老泪纵横,“我这个臭皮囊快不顶用了,未来张氏的天下,就靠你来撑了。不然,我这个臭皮囊连眼都合不上啊!”

“父亲!不要再说这些了,快决定您出关的日期吧。”

“好!那就照你的意见办,在你出生的时刻,我率部出关。”

这时,日本公使芳泽打来了求见的电话。张作霖挂死电话,愤怒地骂了一句:“打财劫舍的强盗!”

又对张学良说:“小六子!我这就去会见芳泽公使,你就按照我们计议的去办吧。”

“小六子!我这就去会见芳泽公使,你就按照我们计议的去办吧。”

“大帅,关于建造满蒙等五条铁路的合同,您究竟是签字还是不签字?”

芳泽大使色厉内荏地问。“不签!”

张作霖怒火冲天地说。“您当真不签?”

“说不签就不签!”

“那,您此次出关回奉天,我们就不保护您的安全。”

“请问什么安全?”

“您要出关就出不去,南京方面有人对您不利。”

客厅内突然静了下来。张学良正要闯进去指责芳泽大使乘人之危、想趁火打劫的强盗伎俩时,张作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一见张学良,小声地问:“小六子!快说说沿途的情形?”

“沿途回电称:防卫周密,万无一失。吴俊升还要亲自赶到山海关接您回奉天。”

张作霖听后犹如吃了颗定心丸,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妈拉个巴子的!”

旋即示意张学良离去,自己复又走回,往大帅椅上一坐,仰面朝天,一言不发。芳泽公使误认为张作霖黔驴技穷,忙凑上前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帅!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您还是把合同签了吧?”

“不签!”

张作霖蓦地站起,因愤怒所至,一脚把桌子给踢翻了。他大吼一声“送客!”

自己像个醉汉似的红着个脸,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大帅府。芳泽公使以及随从、满铁等高级官员,望着怒冲冲离去的张作霖的背影,全都惊得不知所措。张作霖回到下榻处不久,町野武马和仪我两位顾问尾随而至,说是芳泽公使再次求见。张作霖对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很是气愤,不仅不见,还高声大骂:“日本人不够朋友,竟在人家危急的时候掐脖子要好处,我张作霖讨厌这种做法!”

町野武马急忙打圆场,说是为了张作霖未来的事业着想。张作霖可能被逼到了极点,一时性起,大声斥责了町野武马的论调。最后,他把大腿一拍:“我不能出卖东北,以免后代骂我张作霖是卖国贼。我什么也不怕,我这个臭皮囊早就不打算要了。”

町野武马是了解张作霖的脾气的,在他火冒三丈的时候,最好什么也不和他说。町野武马和仪我交换了个眼色,二人准备退出。“停一下!”

张作霖望着愕然相视的两位日本顾问,“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回奉天吗?”

町野武马一怔,遂又做出一副为朋友不怕上刀山,下火海的样子说:“我早就和您约定了共生死、取天下的誓言,今日回奉天,岂有不形影相随之礼?”

张作霖是“胡子”出身,十分看重江湖义气。此时此刻,他听了町野武马这番话语,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他用力握住朝夕相伴的顾问的手,真诚马这番话语,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他用力握住朝夕相伴的顾问的手,真诚“你归化中国好了,你归化了,我就让你做督军。”

町野武马深受感动,但他清楚自己肩负的使命,富有寓意地说:“我不要做您的督军,如果您当了皇帝,要把满洲给我,那还差不多。”

张作霖失望地松开了手,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说:“你真是个怪人!算了,快回去准备一下吧,今天就动身回奉天。”

町野武马和仪我一同告辞出来,回到自己的下榻处打点完行囊,又用电话和京城的友好辞行。令他狐疑的是,公使馆副武官建川将军说了这样一句话:“中国有庆功楼上不离主的故事,我以为是不可取的。”

咣一声,挂死了电话。一声令下出关,故都北京陷入了一片恐怖之中。十室九家闭户,大街小巷空无一人。张作霖为了自身的安全,决定送他的五夫人和其他一些无足轻重的扈从乘一列有7节卧车的专列先他而行。然后,才把载有慈禧太后所乘的花车的专列调到前门车站。对张作霖在6月3日离开北京时的场面,《朝日新闻》曾经作了如下的报道:“浴着新绿街道微透森芒的月光,从过去住了两年的大元帅府正门出来,经过窗子,依依不舍地回望南海树丛的张作霖,眼睛竟闪着光亮。“上午一时十三分,在水泄不通的警戒中,张作霖一行出现于月台。夜深,警卫队的刀枪发出熠熠灯光;荒凉的军乐,挽歌般地响起。张作霖的左手紧抓着佩剑,行举手礼与送行者告别。“张作霖的表情,显得非常悲痛。一直希望统一中国的他,今日竟不得不以败军之将离开北京,谁目睹此情此景,又怎能毫无感慨?“张学良、杨宇霆、孙传芳等人,尤其痛感别离的苦楚,他们在月台,一直站到列车开走。列车于一点十五分,留着沉闷的汽笛余音,悄悄地离去。“为了预防万一,使用两部火车头,前后各配一部钢铁车,又备机关枪队,一共二十辆的长龙列车”与张作霖同乘慈禧太后当年出巡专列的有町野武马、仪我,以及亲信重臣。大家相对,默默无言,全都沉浸在一种无声的悲痛中。张作霖隔着车窗,眺望夜幕笼罩中渐渐远去的古都,深陷的眼眶中慢慢地浮现出两汪悲哀的泪水,从这苦涩、晶莹的泪水中,透视出了他藏之心底的一句话:“北京!再见了。我这个臭皮囊还能再次入主、号今天下吗?”

町野武马和张作霖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关系。他作为日本帝国的臣民,坚定地执行帝国政府的指令;作为共事多年的挚友,他真心希望张作霖在中国取得最高主宰者的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经常对张作霖说的一句话——“只要你活一天,我就做你的顾问,为你卖命一天。”

是他这种矛盾心理的真实写照。看着张作霖败回奉天这痛楚不已的神情,兔死狐悲的伤感也在折磨着他的心灵。此时此刻,他明白语言是多余的,只有紧紧伴他出关,才能慰藉张作霖这特有的伤情有顷,町野武马于沉默之中想起了行前建川将军的那句话:“中国有庆功楼上不离主的故事,我以为是不可取的。”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转瞬之间,当他想到建川将军的身分,以及出关路上可能有危险的各种谣传,顿感这句语意双关的话是有着特殊份量的。向张作霖报告此事吗?等于破坏日本帝国的最高利益;听之任之吗?自己和这位张大帅有同归于尽的危险。因而,他陷于了极大的矛盾之中!帝国的最高利益;听之任之吗?自己和这位张大帅有同归于尽的危险。因而,他陷于了极大的矛盾之中!张作霖继续驱车东进,由于町野武马和潘复下车离去,一种更大的孤寂感压迫着他。良顷,他又狐疑地揣度起町野武马下车前的叮嘱,顿时各种不祥的画面扑人他的心底,搅得他坐卧不宁。但是,当他看到日本顾问仪我若无其事、紧密相伴的样子,满腹的狐疑又渐冰释。飞驰东去的专列,慢慢地把日头抛向西方,待到西天染遍彤云的时候,专列缓缓地停在了山海关。专程赶来迎候的吴俊升走上专列,一见面就拱抱起双手,连声向张作霖及其同行的亲属重臣道辛苦。正当他要询问何时开车,张作霖抢先一步宣布:“下边,请餐车开饭,大家都回到自己的车厢中用晚餐。我嘛,和俊升有要事相谈。”

大家都很识趣,相继默默地离开了专列。张作霖望着强作笑颜的呈俊升,问:“五夫人的专列安全吗?”

“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