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日,我们走出了那片祥和、宁静的森林。
原来,这片森林就在襄郡与奉郡的交界之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难怪这么多天了,赵钰还没有找到我们。或许,他也没想到刘墨会在我们都受了伤的情况下铤而走险进入一片未知的森林中。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极为荒僻,我们走了小半天也没遇到一户人家。
也亏得如此,我们这副鬼样子也实在见不得人。
我的外衣因为长时间泡水已经缩水了,皱得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他的外衣长期被用作枕头、布兜,不仅皱巴巴的,又有破洞,还有果子汁水染上的污渍。
这样的他哪还像往日风度翩翩的三皇子?就说我吧,怎么说也是堂堂赵将军府的少夫人,现在就是巧儿见了我,也未必认得出来吧?
我们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个樵夫,那人身上背着个包袱,大概是准备在山上过夜的。
刘墨拦住了他,想用我们的东西跟那人换两身干净的衣服和一点干粮。
我这才发现他是如此有先见之明!下山之前他自己去小溪抓了好几条鱼,又捉了两只野鸡,用草绳绑着上路。我原以为这些东西是为我们自己准备的,看来他早就有以物易物的打算了。
那人打开包袱,真有衣服和干粮,还有盐巴和火折子,看来他原就准备弄点野味吃。
于是,托他的福,我们总算不必以乞丐的形象继续上路了。樵夫的衣服本就是男装,方便起见,我索性盘头做了男装打扮。
樵夫给我们的干粮并不多,中午一顿便吃完了。然后我们继续沉默地往东北方向走。
是的,下山伊始,他便不再与我说一句话。我本是个话匣子,可见他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也就只好乖乖闭上嘴巴,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了。
很累,但心情还算是不错的。虽然下一顿还没着落,但我总觉得他会解决的。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回天城了,我就要见到赵钰了!
昨晚我有问过刘墨,下了山可不可以去找他安插在奉郡的人,有他们的帮忙,我们回天城会更容易也更快。他否决了我的建议。
他解释说,如今朝中形式严峻,任何人都不可尽信。就像他不想要皇上的命,但支持他上位的人却急迫地想要皇上的命一样,支持皇上的人也会想方设法除去他。
再说,若让他的人知道我的身份,他们很有可能挟持我
,用以要挟赵钰。毕竟赵钰在这场皇位大战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我又提议我们分开行事,我去找在奉郡就职的赵家军帮忙,他自己回天城。我反复强调并不是要急于逃离,只是他独自带着我赶路无疑是往他自己腿上绑了一个大沙袋——我就是个拖油瓶。
结果他还是一票否决了。他说,是他把我带出来的,也该由他带回去。
作为一个在这个时代毫无生存能力的人来说,我的提议并不重要,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尴尬处境。
终于,傍晚之前我们到达了一个叫锦鸿镇的小镇。
“我们在这歇一晚,明日一早上路。今日委屈你了,明天便不用走路了。”他在镇子前停住了脚步,背对着我。这是下山之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那……”他的背脊挺得笔直,那好像是一道耸立的墙,将他自己与他人隔绝了开来。望着他冷清的背影,我只好把欲出口的疑问吞了回去。
其实我是想问,我们身无分文,怎么解决食宿问题。他说明日不用走路,是说会有马车吗?我们哪有钱去租一辆马车?难不成他想偷或者抢?
虽然说人在绝境之下什么都做得出来,可听他刚才平淡的语气,不像是要卷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样子啊!
万万没想到,他带我进了一个赌场!
我生平第二次进赌场啊!半个月前在淮河赌场一夜游以后,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进到这个地方呢!
赵钰会堵已经让我大跌眼镜了。他后来跟我解释过,他与翔宇、廷皓年幼时对赌场很好奇,便瞒着大人偷偷去过几次。发现赌博就那么一回事后便再没兴趣也再没去过。
原来刘墨也会,我还以为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进过赌场呢!
结果他不仅会,还很会!他只用一根金线做本,赢两场输一场,然后赢一场输一场,再赢两场输一场,如此往复,天还没黑便赚够了我们的路费。
“你哪来的金线?”出了赌场,我问他。
他指了指自己那件叠得严实的衣服。
原来他衣服上的图纹是金线所绣!若不仔细看,只会看成普通的金色绣线。“那把衣服卖了或者把金线都拆了卖不是更省事吗?”我看他这衣服上的金线可值不少钱。
“太扎眼了。”他简略解释道。
我认真想了想,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一个小镇,一个陌生人,穿着一身粗麻衣衫,卖的却是上好的
金线,实在太惹人注目了。
“你刚才在赌场的时候,是故意输输赢赢的,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我这样猜测道。
他点了点头。
“你明明可以赚更多的,可是一凑够路费你就退场了。见好就收也是为了不引人注目?”
他又点了点头,侧过身来看着我,他的眼神不再那么冷漠,好像我能猜中他的心思这件事让他开心了点。
也是,初来乍到连赢几场,不仅引人注目,还容易惹麻烦。若不是他头脑清醒,我们恐怕不能安全走出那个赌场了!
食宿问题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第二天早上,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了我们下榻的客栈前。
我们重新上路。坐在马车里,他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冷酷的刘墨,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讯息。
我们在马车上过了五天,终于,前面就是天城了!
刘墨的神色愈发冷峻了,他的眉头紧皱着,眉心处拧成了“川”字,似乎在烦恼着什么,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我想,他大概是在想回了天城之后该如何像皇上交代吧。刺杀事件他只要一口咬定不知情便可以脱身,可是,他擅自离开天城却是事实。
“停!”眼看着城门就在前面了,他突然喝到。
马车应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问道。
“或者……”他突然坐到了我身边,抓住了我的手,“或者我们可以不回天城。我们可以回去那个山洞,隐姓埋名、逍遥自在地过一辈子!我们这段时间不是过得很开心吗?等风声过去,如果有一天想念外面的世界了,我们还可以出来走走。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我带你亲自去经历那些故事好不好?”
我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可以吗?”他继续问道,尾音竟有一丝颤抖。
他一直用期冀的目光看着我,我的心猛地一揪起。然后我抽回了自己的手,轻轻说道:“你知道的,那是不可能的。”
他怔了一下,笑了。然后他起了身,背对着我说道:“接下来的路必须由你自己走了,城门那便是赵钰的人。”
“刘墨!”
他弓着腰顿了顿。
“没什么……珍重。”
我本来想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去争那个皇位的,那样你会轻松快乐很多。可是,仔细想想,那不是我该过问的事。
“你也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