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那丹药真具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吧,子夜未到刘墨便退烧了,只是整个人还有点迷糊,沁着一身冷汗发抖。那样子极是可怜,没有被子、没有热水,我只能不断地往火堆里添柴,然后抱紧他,用体温给他温暖。
我发誓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是毫无杂念的。我没有把他当做何楠,更没有对他动心。他是一个比较熟的病人,我是一个并不专业的护士,如此而已。
好吧,还是有点不同的。
这两日单独相处,我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之前,我一直觉得他过于阴冷,现在才知道,冷却自己只是为了更接近温暖。
所以,在我心里,他已经慢慢可以被定位为“朋友”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被雷声、雨声、风声惊醒,我总会下意识地去看他,然后油然生出一种我与他相依为命的错觉来。
我们“相依为命”了整整十五天。在这十五天里,我们同席而食、同塌而眠。关系亲密无间,但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忽略着那点微妙的暧昧。
我对赵钰的思念却是与日俱增的,在互明心意之后,我们还从未分开过。我不得不佩服刘墨躲藏的本事,竟能逃过赵钰和赵家军的严密搜寻。如若我们自己不现身,大概没有人能找到这来吧。
不过,抛开对赵钰的思念不说,这样的日子倒像世外桃源般逍遥自在。
早晨睡到自然醒,他已经采了果子回来。其实他并不是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娇弱王子,相反,他的动手能力很强,吃东西的时候他会给我讲故事,讲他去各地巡视时候的所见所闻,讲他在西部边境考查的经历。他不太会用华丽的辞藻,总是喜欢用最朴实的语言娓娓道来。宏伟的瀑布、瑰丽的山河、广袤的沙漠、浩瀚的大海,这些在他平淡的叙述中竟变得格外地形象,惹人想往。
他的阅历出奇地丰富,涉猎也广。他说的故事,几乎没有重复的,只要他一开口,必定是新鲜的内容。
可是,最让我想
不到的是,他的厨艺也如此高超。在没有油没有盐没有任何作料的情况,他竟然把几条光裸裸的鱼做得如此美味。鱼皮烤得酥而不焦、脆而不干,里面的肉熟得恰到好处,含在口里,没有一点腥味,只有肉香,还有鱼肉自身的淡淡的甜味。
自从吃了他烤的鱼,我再也没有勇气处理任何食物了。于是,这一重担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的肩上,我嘛,当然是腆着脸继续做我的吃货喽!
不过,我也不是一无所长的。我会叉鱼啊!
于是,为了体现我的价值,我每天都要去抓两条鱼回来。结果我们几乎餐餐吃鱼,他倒是没什么怨言,我自己先腻味了。后来他想办法做了弹弓和箭矢,只是材料有限,这些工具并不能完美地发挥它们该有的作用。好在他常年练武,又擅弓箭,竟也能偶尔得手,捕获些鸟兽。
所以说,有时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说法只适用于我这种手残党。像刘墨、赵钰这种大神级别的,几乎无所不能。
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坐在溪边看着夕阳西下、夜幕微垂然后繁星四起成了我们每日固定的行程。
我活了两世,却是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抛下一切世俗纷扰地,全身心投入地,欣赏过这唯有大自然才能拥有的美。
原来我们常说的“夕阳红”并不完全正确。夕阳可以有很多种颜色,像鱼鳞般层层推开,那红色便随着云层的移动渐渐晕染开来。
那红色是醉人的,像美丽的姑娘小酌之后微醺的俏脸;那黄色是温暖的,像一朵朵绽放的向日葵,转着圈圈在天空飞舞;那橘色是诱人的,像橙味的棉花糖,总想着要摘下一朵放在嘴里,等它自己在我舌尖融化。
我第一次尝试在小溪边,在带着丝丝凉意的夜风里,生起一堆篝火,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仰望星空。
原来我们常说的“月明星稀”也不尽然。明月周围的星光的确黯然失色,远处的繁星
却是争相辉映,誓要与那月光一争高下,让它知道,它并不是这夜空唯一的主人。
他也躺在一旁。我们很有默契地不去谈论以后的事,他不问我会不会告发他,我不问他什么时候离开。他就用他独有的语调讲着故事,讲着那些我不曾经历的见闻。他低沉的嗓音比这夜色还催眠,所以我总是听一半就睡着了,然后糊里糊涂地到了他背上,由他背着晃晃悠悠地回去山洞。
这时候他总会唱一首歌。他说,皇兄小时候就身体不好,夜里也睡不安稳。他们的母后总会给他唱这首歌——“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他的声音轻轻的,大概怕吵醒我,吵醒这静谧的夜空;曲调柔柔的,更像是催眠曲;偶尔他会停下来,脚步也微微一顿,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唱。我能感觉到那一顿里面压抑着的情感,一首童谣而已,他却唱得如此动情,好像那是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一般。
我想,他只是在思念一个人而已。
第十五天的夜晚,他如往日般轻轻哼着这首歌谣,背着我缓缓地在树林间穿行。
我却是清醒的,因为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刘墨。”我轻轻地开口。
“嗯?”他大概在努力地借着月光辨路,并未在意,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
“我们……该回天城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顿,背脊挺直。他沉默了良久,然后轻笑了一声:“是呀,也不可能永远这样。”
半晌,他又道:“好,我们明天就回去。”
我想下来和他一块走,他却坚持要背着我。最后的这一小段路,他走得很慢,很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