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吃过午饭后便离开了,直到入夜才回来。其实我并没有看见他的人,只是听动静知道皇上来了,那他自然也应该随同回来了吧?皇上被安排住在一个独立的院子里,与我们正好在相反的方向。他老人家大驾光临,整个山庄的人都在往那边跑,想不知道都难。
半个时辰后,我终于见到了我家老公。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反悔了!”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心里涌起一种死也不撒手的豪情壮志。
他一脸无语地看着我,目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我扫描了两遍。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心急嘛,已经换好了男装。出门之前又照了回镜子,完全变成了一个唇红齿白、面若冠玉的公子哥,那个俊朗,那个风流倜傥,我都快爱上自己了!
“怎么有空出来等我?”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拖着我这只巨型树袋熊往他房间走。
“小亭已经睡下啦。她好像很喜欢这个山庄的味道,总说这里好香,怎么闻都闻不够。吃完饭后我带她在院子里散步,走了没多久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一会儿,她说要数星星,刚躺下就睡着了。我只好让十三把她抱回房了。这丫头,跟小孩儿似的,说睡就睡。”
说话间,我们已经进了他的房间。
“嗯?”他示意我放开他的手。
“不放!”我抓得更紧了。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不放手我怎么换衣服,难道穿这一身官服去阮月坊?”
我腾地松开了手,笑嘻嘻地去帮他脱官服。“换哪一套?今天就不要穿黑色了好不好?太严肃了。我记得你有一套兰色便衣,穿那一套吧?”
见他点头,我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去找衣服,翻箱倒柜的,终于从清一色黑衣中找出了那套兰色锦衣。然后狗腿地跑前跑后端茶、倒水,最后还负责替他束上了腰带。
“你笑什么?”一抬头,发现他正看着我笑得好奇怪。
“没什么,就是身在官场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这般见风使舵的。”
嘴巴真毒!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不服气,脸上却仍然笑得谄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如愿来到了传说中的淮河河畔。果然是灯红酒绿,歌舞盛虹啊!淮河本身已是一道旖旎风光,在夜色的浸染之下
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河上泛着几艘花船,靡靡之音若近若离地伴着桨声传进人的耳朵里。河面反射着好几种颜色的光,两岸的歌舞坊都挂着红灯笼,花船上挂着红、蓝灯笼,月光是白色的,星星闪着晕黄的光,所有的颜色最后都汇集在水里,灯影闪烁,人影绰绰。
可是,很奇怪,这样的一个地方,我并没有感觉到喧哗,相反的,它有一种让人静下来的别样魅力。
“这里就是阮月坊?”眼前的精致小楼和我认知里的风月场所完全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呢……它一点也不出挑,很不起眼,像一朵淡色的睡莲,安安静静地矗立在淮河河畔。
可是,这样的地方不是应该极尽奢华、魅惑吗?
不对,如果阮月坊和百花楼之类无异,怎么会培养出薛婉亭这样才貌双全、美丽出尘的女子?
“我们说好的,所有的事都听我的?”进去之前,赵钰还是不放心,再次确认道。
我郑重地、乖巧地点了点头。
赵钰带着我进了阮月坊,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迎了过来,笑容恬静又带着点疏离,完全不似百花楼前揽客的老鸨那般谄媚。她只是将我们迎了进去,安置我们坐下便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红衣女子掀开纱帐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奴家红袖,这厢有礼了。”
这个红袖姑娘可真真是个妙人儿,模样自是不在话下,可真正让我觉得惊艳的是她身上的韵味。那玲珑的身段,那恰到好处的笑容,那顾盼生辉的眸光,那摇曳生姿的步伐,这才是女人啊!举手投足都那么有女人味!这和妖妖的妖媚是截然不同的。妖妖的妖媚有刻意为之的成分,而这个红袖姑娘的魅惑是自然天成的。
我几乎立即就嗅到了一种危机感,这是我作为一个女人为数不多的女性本能。我把玩着面前的茶具,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其实眼神一直偷偷地斜着往上挑,暗中注视着赵钰的每一个表情。
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一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不错,一切如常,他成功地做了回柳下惠。本夫人很满意。
“红袖姑娘请起。”我站起了身,绅士地将她扶了起来,趁机吃了点美人的豆腐——确定夫君坐怀不乱后,我就能专心地欣赏美人啦!
“听公子的口音,似是外地人?”
我努了努嘴,我都
有天城口音了?“姑娘好耳力。”
“那不知两个公子有何吩咐?”红袖继续问道,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赵钰。
我这才注意到,红袖腰上系的是青色丝带。这代表,她是愿意陪客的。
淮河县的烟花女子分两种,卖身的、卖艺的,全凭自愿。在淮河,逼迫卖艺的歌女、舞女卖身,是可耻的行为,即便家财万贯或权势倾天,也免不了受人诟病。只是,单纯卖艺的歌女、舞女并不多,因为单纯的卖艺难以维持生计。
李德福说过,薛婉亭之所以备受追捧,就是因为她不仅才貌双全,更是烟花女子中不可多得的冰清玉洁之人。想要与她共度良宵之人不少,愿意为她一掷千金之人无数,可她从来不为所动。她的腰上永远系着代表贞洁艺妓的白色丝带。
所以,红袖口中的“吩咐”是一种试探。她其实是在问,你们是来买人的,还是买艺的。
我正要开口,却被赵钰抢了先。不服地撇了撇嘴,他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便把我训成了乖宝宝。
“听说……”他淡淡地开口,“听说阮月坊有个薛婉亭姑娘,才艺过人,一曲《月下琵琶》名动淮河,我们也是慕名而来。今夜月朗星稀,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一饱耳福?”
我一直暗中观察着红袖的反应。只见她怔了怔,随即垂下了双眸,可我分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看来她还真看上了赵钰!但是,当她再次抬眸时,脸上已经挂上了得体的微笑。我想,若她生在二十一世纪,必定是一个出色的职业女性。
“两位公子远道而来,想必有所不知,薛婉亭姑娘已经不在这阮月坊了。”
我和赵钰默契地对视。这和李德福的说法有出入啊。
“红袖姑娘,不在是何意?是说那薛姑娘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跳槽了?”
“跳……槽?”
跳槽是现代词汇吗?我赶忙解释道:“就是去了别家歌舞坊的意思。”
“公子说话倒是有趣。不在就是不在的意思,至于婉亭姑娘现在身在何处,我们也不清楚。婉亭本就不同于我们,她是自由之身,来来去去皆如风。”
我迷惑地看着赵钰,她这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吗?我现在不仅确信她会是一位出色的职业女性,连职业我都给她选好了,公关。这话虚虚实实的,我连自己问了什么都快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