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启程离开东滨县了。
我真地不是不喜欢东滨县,想急着离开。相反,我很喜欢这里的风景,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这里的生活节奏。而且我非常舍不得瑶儿,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哭得可伤心了,抱着我的胳膊不肯撒手,她爹娘劝了好一会儿也不管用,最后还是赵钰一记眼刀迫得她不得不松了手。我看她那小可怜儿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于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钰。
可是……其实我自己也对接下来的行程充满了期待。我听说南巡的下一站是襄郡的淮河县,襄郡可比鲁郡热闹多了。而淮河县又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亭台楼阁都是傍水而立,雅致得很,最最重要的是,我还听说这个淮河县是全国最著名的风月之地。
青楼诶!名妓诶!想想都觉得好激动啊!
百花楼我是见识过了,也有幸一睹妖妖的绝代风华。可是,在我看来,百花楼有些过于奢华,美是美,略显庸俗。就说这妖妖,我也谓之惊艳,但较之名妓董小宛、李香君、柳如是之类,可就是云泥之别了。
淮河县以风月为营生,照现代的话来说,它们已经形成了一种产业文化。既然可以称之为文化,想必格调很高吧?
“诶,皇……就是这次南巡为什么要去淮河县啊?难道皇……难道他……”我压低了声音,笑得一脸邪恶地揣测道。
“说过多少次了……”
“隔墙有耳嘛!”我就知道他会生气,在他唠叨之前我就打断了他,“我知道,这不没有指名道姓嘛。而且我刚才已经再三确认过了,我们的马车两旁都没有人。我就是好奇嘛。”
我也是佩服他,修养极好,看了我一眼,喉咙里有一个吞咽的动作,硬生生地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不过我有信心,他还是会回答我的问题的。因为他拿我没辙。
果然,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看你这么激动,淮河这个地方的特点,肯定打听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你应该不知道淮河也是西朝最大的茶都吧?淮茶色泽、香气、外形皆属上乘,而且制作精良,采摘、晒青、静置、摇青、炒青、整形包揉、揉捻,环环相扣,不容有丝毫马虎。单说这采摘的过程就极慎重,每一片茶叶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只择最嫩的那一片,由以茶水沐浴过的少女口衔采之,未曾沾染生人的气息。是以为茶中上品,不仅销往全国,而且在各朝各代皆被奉为御茶
,供给宫廷用茶。但也不是所有的淮茶都能有此殊荣,淮河每三年就会举行一次茶会,竞选出茶中之魁,方可尊为御茶。三日后便是三年一届的茶会,皇上素来爱茶,故欲亲自品评。”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那颗激动得上蹿下跳的心骤然坠落,弹都弹不起来了。“所以说,我们去淮河只是为了参加一个劳什子茶会?”
赵钰扯了扯嘴角,无奈的眼神好像在说,本来就是你想太多。
“什么嘛,几个大男人,花魁不看,去看什么茶中之魁!”我当然不淡定了,多好玩的一个地方,偏要附庸风雅去参加什么茶会!茶和水有区别吗?仰头一喝,进了肚子都一样!
“你这小脑袋瓜每天想些什么?”刚抱怨完,脑门上就挨了一记爆栗。
我赌气地往外挪了一寸,托着下巴自顾自地唉声叹气。可因为没了刚才热情,加上马车跑起来晃晃悠悠的,困意来袭,我渐渐就支撑不住了,眼皮像有人在向下拉扯一般,挣扎都挣扎不开。朦胧之际,我感觉他揽了我的腰,然后轻轻地把我的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我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好模糊的视野,可是我还是能看到他温柔的目光。意识渐渐落于梦乡,可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还能听到那稳健的心跳声,好心安。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守在一起,也挺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因为惯性整个人往前面栽了一下,还好赵钰眼疾手快,大手一捞便让我稳定了身子。
“怎么了?”我有些慌乱地抓着他胳膊问道。
队伍早已出了鲁郡进入了襄郡境内,此处是官道,一片平坦,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淮河县,到时县官一定会带着官差在城外迎接。所以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山贼之类的隐患存在吧?
赵钰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抚,温和的声音让人感觉很安心。“我下去看看,你待在马车里不要下来。”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我打开窗帘往外瞧,只见袁成新已经带着护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龙撵围了起来,剑已出鞘,刀已亮锋,严阵以待。奇怪,赵钰呢?又过了半晌,前面终于传出点动静来。赵钰来到了龙撵前,与皇上低语了几句。谁知皇上竟要下车,赵钰、袁成新劝了几句,他却执意如此。想必前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件事对皇上的安全并不存在什么威胁吧。到底是什么事呢?我越发觉得好奇了,便擅
自下了马车。
“你怎么下来了?”赵钰皱着眉头看着我,神情有些不悦。
我先向皇上行了礼,这才转身看向他:“我待在车里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担心嘛。”
“无妨。我们一起去看看。”
我没想到竟是皇上替我解了围。于是感激地朝他笑了笑。他也朝我笑了笑。可见他还算是一个平易近人的皇帝。就性格而言,他比刘墨要讨喜。虽说看起来软弱了一些,可如今正当太平盛世,西朝需要这样一位心性醇厚、施行仁政、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如此看来,先皇也算慧眼识人。客观来说,除了长兄这个身份,他在政治、文学、军事上的造诣都逊于刘墨。明眼人都看得出,先皇偏爱刘墨,曾也有意传位于他。一般的说法都是,皇上执意要立刘墨为太子,杨硕为首的众大臣以“立长不立幼”的传统礼制百般劝阻,先皇故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杨硕之所以如此猖狂,也是居功自傲啊。可是,我却认为先皇的让步并不仅仅是因为杨硕等人的阻挠。据传他是一位金口玉言,绝不轻易收回成命的皇帝。他又怎会甘心受杨硕等人的摆布?我倒觉得他是在慎重思量之后,在刘墨和如今的皇上之间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过,他也有失算的地方。高高的大树上有一个红红的,看起来很诱人的大苹果,虽然你想吃,可是你爬不上去,那你只会远远地看上一眼。突然有一天有人在树上架上了一副梯子,那人告诉你,你可以爬上去把它摘下来。你能不动心?可是那人却又突然把梯子撤走了,你能不恨?所以说,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先皇在刘墨心中播下了两颗种子,一颗叫期望,另一颗就叫失望。随着新皇的登基,期望的种子渐渐腐烂,失望的种子却渐渐生根发芽,膨胀生长。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皇上,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白净得让人觉得无害,完全不像是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君主。虽说穿着一派贵气,甚至有些养尊处优的娇气,可待人却总是和和气气的,人又生得俊,如若不是这前呼后拥的阵仗,谁会相信他是个皇帝?
他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不可能不知道刘墨的野心啊。一方面,他在打压刘墨的势力;可另一方面,他又在默认刘墨培养自己的势力。就说东滨之事吧,赈灾虽说是个苦差事,可也是一个俘获民心的好机会。再说此次南巡吧,他竟然放心让刘墨镇守天城!那是天城啊,都城啊!
唉,只能说君心难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