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铖生日那天晚上，西朝变了天。

皇上在陈庆殿接见杨国公，结果不知为何，两人一言不和就起了口角。这本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皇上早已对杨硕心有不满，而杨硕又向来自恃权倾朝野，在御前也不掩其傲慢姿态，所以两人经常会因为政见不和而起争执。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出奇地愤怒，还因此屏退了左右，只留总领太监李德福一人御前侍奉。据殿外守候的侍卫所述，三人在陈庆殿内待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期间不时传出激烈的争吵之声。他们是听到花瓶坠地的声音才开始起疑的，之后当今圣上一声惨叫，他们这才撞门冲了进去。

皇上被李德福护在了身后，左臂上被利器割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而杨国公已然倒在地上，右手还握住一柄短刃，而胸口上竟然插着一支羽箭！御前侍卫李晨上前了一步，发现他虽然双目怒瞪，气息却已经全无，竟是一箭毙命。

“总领太监李德福听令，传朕旨意，杨国公杨硕目无君主，屡次殿前无礼于朕，朕念其两朝为官，功在社稷，不与其计较。然此人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今此乱臣贼子因事情败露，意图行刺，朕念其年事已高，赐其全尸。”

当晚子夜，赵钰奉急诏入宫。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隐隐地觉察到，风雨将至。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听说杨国公以谋逆、结党营私、贪污三大罪行被当场诛杀。

皇上早已有除杨之心，这本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可谁都没有想到，向来行事宽容的皇上这一次会如此狠厉，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杨国公府被连夜查封，杨氏一族，无论男女老少，上至杨夫人，下至丫鬟、小厮、家丁，全部入狱，无一幸免。与杨硕有关联的朝廷官员，不是被降职便是被革职。

赵钰彻夜未归，我是在香凝阁得到消息的。我是来向女神请早安的，到的时候发现二夫人也在，而蒙璇也比我早到了一步。一进来我就发现气氛不对劲，女神精神似乎有些恍惚，目光游离，手指间绕来绕去

的丝帕都快拧成了麻花。二夫人倒是一改往日小媳妇模样，抬头挺胸地端坐在一旁，两个丫头站在后面给她打扇子。大清早的，不至于这么热吧？

行了礼退至一边，这才发现蒙璇竟坐在了我的位置上。古人三妻四妾，排位一向严谨，这座位、吃穿用度都是有严格划分的，丝毫马虎不得。蒙璇在这样的礼教体制下长大，理应比我更清楚才是。

所以……她是故意坐错的？

蒙璇故作茫然地看着我，然后惊慌地睁大了眼睛，作势要起身让位。

我朝她笑了笑，在她起身之前走到她的下位坐了下来。

无所谓，什么上位下位的，干我何事？

一抬头，发现她正与“二夫人”眉来眼去，似乎很是得意。

不对啊，我开始纳闷了。二夫人怎么敢在香凝阁如此放肆？

再看女神，她正冷冷地看着蒙璇，眼神中带着警告之意。蒙璇对她还是有些敬畏的，当即低下了头。接着她又看向了我，那样子也并不和颜悦色，大概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吧！

这时，一个家丁模样的少年进来了，满头大汗，脸上染着运动过后特有的红晕。

我认得这人身上的衣服，是王府家丁的统一服饰。

“大小姐好，二小姐好。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好。”那家丁请了安，环视了一周，躬着腰站在那不再说话。

“大娘，二娘……”我想他应该是有话要与女神单独说，便想起身回避。

“阿四。”二夫人却先开了口，眼神凌厉地瞟了眼那家丁，“这里也没有外人，你就直接回话吧。姐姐，你说是吧？”

女神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

阿四看了看二夫人，又望向大夫人，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回道：“大小姐，二小姐。旨意已经下来了，老爷……让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瞒着老夫人，可她老人家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当场就晕过去了。”

大夫人听罢无力地向后倒在椅背上，脆弱、无助的模样哪像平

时那个总是以一副优雅、端庄、沉着、冷静姿态示人的香凝女神？

“但是……“阿四接着说道，“二小姐的舅父袁大人被擢升为太仆寺卿。今儿个一大早，袁大人便来了咱们府上，说他已经差人问过了，大理寺只是对老爷进行例行的盘问，结果最糟糕应该也只是降职，不会有性命之忧。袁大人还说他已经差人打点过了，不会让老爷在大理寺受苦的。”

女神面色平静，攥紧了抓着衣摆的手慢慢放开。我好像看到一块大石头从她胸口落下，带着她的心落回了原处。

我终于意识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一张薄薄的圣旨便能让一个家族一夜之间没落甚至陨落。这让我感到害怕，害怕穆府和将军府有一天也逃不开这样的命运，害怕首当其冲的穆铖和赵钰会受到伤害。这也让我感到彷徨，如果真地有那么一个机会，我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我未必就能潇洒地离开吧？

赵钰带着一身晨露的味道进来了，翔宇、廷皓跟在后面。

“大夫人，二夫人。”翔宇、廷皓行礼。

“你们来啦。”女神摆了摆手，声音里透着虚弱。

“阿璇，哥哥有话跟你说。”翔宇转身面向蒙璇，神色威严。

“哥……”蒙璇磨磨蹭蹭起身，匆匆瞥了一眼赵钰，咬着下嘴唇跟在翔宇身后出去了。

“我们走。”赵钰拉着我起身，手劲儿很大，不过既然我的指骨没有发出咯吱一声，说明他还是有所克制的。

“赵钰！”女神开口把他叫住了。“看在老爷的面子上……”

赵钰的脚步只是在空中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拉着我大步离开了香凝阁。路过彩虹园的时候，我看到了湖心亭里的翔宇和蒙璇，翔宇背手而立，从我的方向只能看到他冷漠的背影。接着蒙璇哭了，翔宇僵直的背立刻放软了，拿过她手中的手帕替她擦干净了眼泪。

蒙璇的爱太过执着，翔宇也对她无可奈何吧？

蒙璇，还是那句话，对不起了……

感情不是东西，可以随意转让，我也没有这个权利让，也不愿意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