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

我从未见过这么纯粹的黑色，只感觉眼耳口鼻都被墨汁浸没，闷得我喘不过气来。人对光线有着与生俱来的向往，对黑暗也有着天生的惧怕。我看不见周围的景象，只知道自己踩在一片实地上，于是我就地坐了下来，蜷缩成一团。

我好怕。

苏小北，姐姐好怕！

苏小北三个字似乎给了我一些力量，我从膝盖间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何楠，我好怕！

何楠这两个字给我带来的从来都不仅仅是忧伤，更多是温暖和希望。我惊讶地发现一片混沌之中闪耀着一个亮点，我惊喜地追了过去，亮点变成光圈，光圈变成了一扇散发着圣母玛利亚式光环的大门，我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任凭自己的身体急速坠落。在光明之中摔死总好过在黑暗之中闷死。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房间里也只有几处晕黄的光线。额头上濡湿一片，但我知道自己已经退烧，那汗怕是被刚才的噩梦吓出来的冷汗。一个黑色身影突然出现在床边，遮挡了本就不明亮的光线，我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自下而上地仰视着，我觉得这个身影格外地高大挺拔。

“赵钰……”我呆呆地看着他，怎么可能？难道是梦中梦？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呢？

“采薇？”

我笑了，同时松了口气，心里涌起的奇怪的涟漪到底是喜悦还是失落？“蒙大哥，是你。”

“是我。”翔宇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便压制住了我想要起身的动作。“不要动，大夫已经替你换了药。你发烧了，体温才降下来，正是虚弱的时候。大夫说了，你这情况起码需要静养半月。”

“大夫？”

“是我府上的刘大夫。他现在还在客房候着呢，所以你放心，有大夫在，蒙大哥也在，不会有事的。”翔宇温柔地说着，轻缓的声音像山涧河谷的流水，透彻清亮，听来让人觉得很舒心。

我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着他，这才发现他也有一双好看的眸子，只是，平常我只在他的眸子里看得到淡然，为什么现在那里面全是些晦涩不明的情愫呢？他缓缓抬起了手，大概是要替我整理额前的湿发，手停顿在了半空中，足足有十秒，然后又缓缓放下了，那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好像在告诉我，他的主人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我不解地看着他，想要探寻点什么，他却突然淡淡地笑了笑，越发温柔的声音飘在耳边，像一片轻柔的羽毛轻轻地扫过了我的心。“你一直在做噩梦，在害怕什么吗？放心吧，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我虚弱地笑了笑，说道：“巧

儿大概都跟你说了吧？其实说起来全都要怪我自己咎由自取，谁让我多管闲事呢？我知道在这样一个豪门大院里，多管闲事等于自取灭亡，可是，蒙大哥，我做不到袖手旁观。有因必有果，既然当初我这么做了，我愿意承担这么做的后果，所以，我不怨恨任何人，也不会再害怕。腿伤也怪不得……她，是我自己跪下去的，没有任何人逼我。”

翔宇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的眼神越发深沉：“采薇，你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我笑了，把他的话当作一种嘉奖。沉默半晌，我决定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他：“蒙大哥，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翔宇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点头。

“因为赵钰吗？因为我和他不和，所以你……‘同仇敌忾’？”

“不，不是的！”翔宇有些激动地摇头，似乎对于我的猜测感到很惊讶，“怎么可能？我……因为刘墨。”

“刘墨？”

翔宇点头：“那日在百花楼，我看见你追着他进了后台，又看到你们一块出来，可是当钰哥问起时，你又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还有那天在静酒楼时，我看见你和他在后院发生争执，可等你回来时你却是一脸平静，只字未提他的事。”

“他……”我想解释，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怔了怔，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在怀疑我是刘墨派到你们身边的细作？”

翔宇低下了头，沉默着肯定了我的猜测。

“为什么？赵钰也这样认为？”

“没有，我没有告诉他。”

“所以你只是在一边暗自观察，或者，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我知道我的语气听起来很咄咄逼人，可是我无法控制我的火气，我从来没有想过翔宇会怀疑我！

翔宇再次避开了我的目光，叹了口气，解释道：“采薇，请你谅解，刘墨，他……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一方面我怀疑过你，另一方面我也担心他是在故意接近你，对你，对钰哥有所企图。”

我低头沉默了，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着他。“蒙大哥，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吗？”

翔宇点头，然后皱了皱眉，犹豫道：“是刘墨？”

我笑了，摇头道：“怎么可能？我前前后后才见过他几次而已。他……跟刘墨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气质不同，我几乎都分不清他们。”

“他……是不是叫何楠？”

“你怎么知道？”我讶异地张大了眼睛。

“你在噩梦中一直念着这个名字。”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嗯……”我歪着头，那个一直住在我心里的身影自然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很高，瘦瘦的，斯斯文文的，可是你不知道他可会打架了。曾经有人想欺负我和小雨，他赶过来三两下就把那几个坏人打跑了。嗯……他很喜欢笑，这个世界上，不，无论在哪个世界，他的笑容永远都是最美的。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我经常在想，如果他愿意在我的床边哼一首催眠曲，我愿意长睡不醒。”

翔宇久久不说话，过了好久，他才问道：“钰哥也知道这个人吗？”

我点头。

“难怪那日他会一个人在营帐里喝得酩酊大醉，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

“哈？”我还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

“我说……没什么……”翔宇欲言又止，“我了解钰哥的脾气，他不可能允许这个人存在的！”

我笑了，眨了眨眼睛，说道：“是呀，他说他会去调查，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

“你不担心？”

我摇头：“他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别说掘地三尺，上天入地都不可能找到的！”

“对不起……”

“没什么。”在一般人的认知里，某个人不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他已经去世了的委婉表达方式。我知道他误会我的意思了，但无意去解开这个误会。

“那刘墨？”

“他什么都不是。之前我是见过他几次，但都是偶然碰到，之所以会有争执和纠葛，只是因为我认错了人。你放心，我很清楚，他是三王爷刘墨，不是我心里的何楠。”我静静地注视着他，尽量传递着我的真诚，“蒙大哥，你可以相信我。我现在已经嫁给了赵钰，与他，与这个将军府都是荣辱与共的，我不会拿自己，拿整个穆府开玩笑的。”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我有些受惊地颤抖了一下，翔宇忙伸手拍了拍被子。“别怕，是阿璇和巧儿。”

“阿璇怎么会来？”

“你我毕竟男女有别，单独共处一室恐有不妥，阿璇听说你病了也很担心，我便把她也带来了。放心吧，外间有床，巧儿已经给她铺了被褥，这会儿怕是正睡的香，刚才可能是翻身的声音吧。”

我松了口气，暗暗佩服他细致的心思。“对了，蒙大哥，我知道你和赵钰会互通书信，我这样的小事就没必要提起了。”

“为什么？如果钰哥发话，没人……”

“不用。”我生硬地拒绝，随即恢复平常的语气道，“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应该就好得差不多了，没有必要告诉他。再说，如果他有心想知道我的事，距离，从来都不是阻碍视听的那一道屏障。”

翔宇见我坚持，点了点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