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初雪(1 / 1)

元徵宫词 薄·慕颜 2049 字 3个月前

十月末的天气,青州竟是离奇的寒冷凛冽,天色晦暗、铅云波动,象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不远处,村子已是火光漫天,一片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云琅长枪点地,勒马立在队伍最前面,恨恨叹道:“宇亮,咱们还是来晚了。”

郭宇亮皱眉道:“进去看看,应该还有人活着。”

村子里满目狼藉,四处尸身遍地,血流如水,加上熊熊火焰燃出映天火光,更显出悲凉伤惨的气氛。云琅翻身下马四处检查,忽觉脖颈间有些冰凉,仰头一看,天空中已然下起细雪来。眼看碎雪越下越大,于是高声道:“赶紧着些,找到受伤的人,都抬到前面破房子里!”

“云琅,我到前面去看下。”地上新雪渐厚,郭宇亮踩出一溜细长的雪坑脚印,不多时又折身回来,“眼下天色已晚,那些重伤的人走不得。此处房屋尽毁,若是把他们丢在这里,万一霍连蛮子杀回来,岂不是等死?”

几名伤者哀声不断,妇孺老弱更是冻的瑟瑟发抖,一名村妇怀抱幼儿,哭道:“大人……别丢下我们……”村民们皆是家破人亡,一时全都痛哭起来。

“别怕,都先别哭。”云琅将眼皮细雪抹去,略微思量片刻,“既然如此,咱们今夜就先驻扎在这里,待明晨天亮,再带上他们一起撤回。”将士们立时忙碌起来,先把伤者大致包扎好,又将众人挤到一处。

夜幕越发浓黑,四周逐渐寂静下去。因风雪良大,云琅怕村民睡着冻伤生病,故将火堆移到人群中,自己领着两个士兵守夜。挨到到后半夜时,郭宇亮打盹醒来,揉着惺忪睡眼上来,“云琅,该你去睡会了。”

“嗯----”云琅刚要点头,突然听得不远处有响动,顿时惊觉,忙握紧红缨长枪挥手道:“快去看看,是不是霍乱蛮子?快去!”

“将军!”远处人影渐近,原来是前方哨探的细作,急步奔过来禀道:“云将军,霍连蛮子正杀向卫村,只怕是又要放火烧村!将军,咱们要不要过去……”

“什么?!”云琅既惊且怒,一枪刺在雪地中。

近些时日,霍连部族屡屡侵犯。每次都不肯正面冲突,不断偷袭青、定二州边境村庄,大肆烧杀掠夺,致使周边村庄几乎尽毁。边境生产原本艰难,如今粮草损伤,又兼之难民人数日增,逐渐已成边境大患。

“大约有多少人?”

“人数倒不多,大概三、四百人左右……”

“那好!”云琅胸中怒火难抑,夜风寒雪也降不下温度来,“宇亮,我带五百骑兵赶去营救,没马都就不用去了。你把村民叫起来,护送他们往大营方向赶!”

郭宇亮左右看看,不少人都是伤重难耐,少数几个已快奄奄一息,无奈点头道:“那好,你千万小心一些。”

“放心,不会有事的。”云琅扬枪鞭向马腹,飞驰出去。

五百余人赶到卫村,村子里已经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云琅一路杀进去,早被飞血溅红了双眼。霍连部众眼见抵抗不住,急急放完火便欲撤退,云琅急忙调转马头,领着骑兵杀向村尾小路。对面青年人满头扎辫、红巾束尾,身材甚是魁梧,手握一对瓜形大铜锤,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个小白脸……”

“废话少说!”云琅大怒,一枪朝对方扑刺过去。

“呵,还蛮厉害嘛。”那青年反映也很敏捷,连忙侧身闪开,手上铜锤朝云琅重力击砸,顿时“乒乓哐当”一阵乱响,四下金光飞溅。

云琅习武多年,那青年几招下来便显困象,于是冷冷笑道:“无妄狂徒,待我切下头颅来,看你怎么胡言乱语!”长枪带着光芒横扫过去,那青年“啊”的一声,胸前划出三寸长口子,顿时身形不稳跌落下马。

云琅正要上前刺杀,却听身后杀声震天。远处黑密树林中,大队骑兵的马蹄声渐渐逼近,虽然夜间看不清,但听声音少说也有近千人。

副将一脸惶急,喊道:“将军,他们有援兵来了!”

云琅回头看那青年,虽然受伤却不急着撤退,心下更生疑惑,忙下令道:“咱们只有五百人,又受伤不少,肯定挡不住千余人围杀。看他们有备而来,咱们且退且挡,我压在后面挡一会。”

“将军,那怎么可以?!”副将不肯,策马挨近过来。

“那好,紧跟着我。”云琅来不及多言,长枪不断刺杀追来的霍连人,一路血光飞溅,顺着青冷铠甲成条流下来。眼见霍连残部要冲过来,大队人马即将赶到,云琅顾不得许多,索性向前扑杀过去。

“杀了他,杀了他!!”霍连人围拢过来,齐声高喊。

片刻之间,云琅又用长枪刺落数十人。此时手下骑兵已退出不小距离,独有副将紧跟在身边,二人渐有被困之势,霍连人吼声愈发高涨起来。

“快走!”云琅一面扑杀,一面下令。

“我不走!”副将甚是执拗,虽然身受重伤仍咬牙坚持,“将军,我陆海青虽是鲁莽之人,但却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能随将军战死,虽死犹荣!”

“够了,逞什么能!”云琅大喝一声,眼见陆海青要拼死冲上去,忙上前一把抓住缰绳,大力调转马头,对准马臀就是一记长枪,“带着兄弟们回去,这是命令!”那马儿吃痛受惊,顿时撒蹄狂奔出去。

“将军……”陆海青大喊,声音渐渐跑远。

霍连大队人马赶过来,无数火把闪耀,夜空被映成妖冶的血红之色,千余人渐渐逼近围拢,欲要把云琅生生困死在当场!方才受伤的青年策马于前,显然是对方头目,旁边有人请示道:“四王子,要不要杀了他!”

“四王子?”云琅一惊,凝目朝对面看去。

霍连国乃是草原牧族,族民崇尚武力,男子自幼便要学习骑射,霍连王膝下共有三子,其中以四王子赤木达最为彪悍。此时的赤木达,虽然胸前受伤、血染红衣,气势却丝毫不减,仰起下巴笑道:“他很不错,抓活的!”

“抓活的!”霍连人大吼一声,悉数冲过来。

“呵,且来试试。”云琅一声轻笑,长枪顿地,借助枪杆弹力纵身一跃,恍似凌空飘飞一般,整个人竟从包围圈中飞出。在众人瞠目结舌之时,云琅又用枪一横,砰然掼倒一名霍连骑兵,翻身夺马,以闪电之速奔入侧旁黑暗密林。

夜间月光浅淡稀薄,阴影交错,霍连人在身后紧追不舍,情势甚是危急。云琅手上长枪不断抽打着,丝毫不敢分心。好不容易奔出密林,正要松一口气,却不得不勒马顿住,前面竟是一条破旧吊索木桥。

“哈哈,看你往哪儿逃。”赤木达追赶上来,得意大笑。

那木桥显然失修已久,年岁不少。霍连人逐渐逼过来,云琅只得跳下马,打算只身步行过去,以免马儿狂奔使得旧桥毁坏。赤木达见追之不及,怒道:“砍断绳索,不能让他跑了!”

云琅扶着摇晃的绳索,疾步飞走。偏生索桥甚长,眼见要到对面,却听“咔嚓”一声,旧桥承载不住砍伐巨力,自当中拦腰断裂。云琅用尽全力,混乱之中,抓到一条粗涩的藤条,随着断桥一起撞向峡谷雪壁……

“公子,公子……”

云琅有些恍惚,不知此时身在何处。缓缓睁开眼来,自己正躺在峡谷积雪中,两山相并间,天空好似一条细长碧色绸带。想要挣扎着坐起来,谁知刚动了下,便牵扯得浑身碎裂似的疼痛,浑身竟似散架一般。

“公子,你醒了。”不远处蹲着一名蓝衣少女,握着一根人参走过来,缓缓蹲下身说道:“刚才唤你不见醒,你已经昏迷一整天了。我不懂得医疗之术,附近也没有清水可用,正想榨点人参汁给你喝。”

“姑娘----”云琅很是迷惑,问道:“昨夜我从岩壁滚下来,只当自己必死,莫非是姑娘救我一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两口人参,补一补气也好。”蓝衣少女将人参拭净,撇掉参须递过去,“我只是个弱女子,哪能搭救你呢。昨天到山里采人参,迷了路,又怕晚上有豺狼虎豹,所以只好到下面避一避。然后碰巧遇到你,我看你身上伤得太重,再说也搬不动,只好在旁边守了一夜。”

云琅甚是感激,忙道:“那也多谢姑娘,不然的话----”

“呵,快吃罢。”蓝衣少女盈盈一笑,晶莹双眸好似一汪新化雪水,透着干净澄澈的气息,“等你走的动,也好回到山上去。要说起来,还多亏昨天雪大,才冻住你身上的伤口,不然……”

“大难不死,还有什么可怕?”云琅淡淡一笑,又道:“在下云琅,白云的云,琅嬛的琅。琅嬛,是古时候传说天帝藏书的地方。”

蓝衣少女眸中水波一闪,诘诘笑道:“你怎知我不懂琅嬛的意思?难道边塞女子便要蠢笨许多,书上的事就一无所知么?”

云琅大窘,忙道:“姑娘,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呢,我还真的不懂。”蓝衣少女低头一笑,不去看云琅被戏弄的神色,耳间银线坠子前后摇晃,“我姓沐,爹爹说我从小喜欢蓝色,所以就叫以蓝,可没有你们中原人名字复杂。”

“沐以蓝?”

郭宇亮听完介绍,饶有趣味看了一眼,在云琅床边蹲下,悄声笑道:“昨夜让我担心的要命,真后悔没跟着你留下。谁知道你小子福大命大,那样都能不死,还白白拣了了一个姑娘回来……”

“宇亮!”云琅忙高声唤了一句,喝住他道:“我们平时说笑没什么,沐姑娘可是女儿家,你在这儿少胡说八道。”

“是,是是。”郭宇亮赶忙答应,收敛神色道:“云琅,你也太肯冒险了。一遇到敌人就不要命,怎么可以独自垫后?万一,要是……”

云琅一笑,“没事,这不是回来了。”

“沐姑娘----”郭宇亮不理他,起身回笑道:“多谢你搭救云琅,还让他白吃半根人参,等会我替他买了。对了,你家在哪里?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沐以蓝起身站起来,弯腰去拿桌边竹篓,“你们不用去麻烦,我家并不远,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云将军!”正巧帐篷外有军士进来,禀道:“刚才京中有人来,有包东西指名给云将军,说是宫里捎带出来的。”

“一定是姐姐。”云琅笑着接过锦包,谁知那封口极牢,用力一扯,“啪嗒”掉出两个雪白小荷包。郭宇亮忙上前捡起来,上面并无花纹,只在正中绣着墨字,一个是“焦”字,一个是“孟”字,二人都不解其意。

云琅展开信笺看下去,“扑哧”一声笑出来,“姐姐说,我们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亲自做的荷包两个,一人一个。说吧,你是愿意做焦呢,还是愿意做孟?”

郭宇亮先是一怔,接着夺了“焦”字的荷包,退到帐篷口笑道:“哈哈,那我就要这个!你留着那个,慢慢做梦吧。”

沐以蓝也是一笑,“云将军受伤,自然抢不过了。”

“呵,别理他。”云琅撑着身子半坐起来,端起清茶饮了一口,又问道:“还是先让人送你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方才你说,你家在哪儿?”

“不远,就在卫村。”

“卫村?!”云、郭二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