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加了好几天的班,VIP俱乐部的网络组织终于建立了起来,配合市场,举办了第一次的VIP俱乐部活动。
在活动期间,我需要全程参与VIP的接待工作,当然这方面会有前厅杨大副的人配合我。
活动基本上还算顺利,大概在活动结束后的第三天,有个VIP顾客突然联系我,说退房的时候走的急手续忘办了,能不能让我帮忙要回当时交的押金。
我和前台沟通后,前台不同意,因为我毕竟不是本人,牵扯到钱比较敏感,顾客说有事让我把电话给前台,意思让前台查看当时登记的号码就能知道是本人,前台依然要求顾客出示证件,我只有和顾客解释,酒店得按流程来啥的,顾客也表示能够理解,不行就亲自过来一趟吧。
结果没想到这人赶过来还挺快的,中午之前就到酒店了,但是前台以忙为由让客人等一会,我倒了茶水陪客人在休息区闲聊了一会,但能感觉出来客人一直看手表,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我只有不停去催促前台,但是明明前台已经没有人了,偏偏还是让我等一下,其实我当时已经有点恼火了,办个退房手续,分分钟的事情,有什么好等的,但作为我来说,毕竟已经不同部门了,有些火也不好乱发。
客人来问我,我还得两头跑,感觉这个中间人也是很不好当,一直过了十二点,一批客人退完房了,前台才悠悠把押金退给客人。
其实这本来是件很小的事,但可能我原来接触过前台系统,加上一直在前厅工作,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情况,所以我越想越觉得这不像是件小事。
晚上回家的时候,黎梵看我愁眉苦脸的,问我怎么了,我跟她说我觉得自己阴谋论了。
她问我原因,我也告诉她了。
苦着脸说:“虽然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评判前台有猫腻,但我就是感觉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而且以前我实习的时候,也在蓉城的M酒店遇到过一次韩国人放房的事件,那时候因为不懂行,一度质疑前台的做法,导致酒店受到损失,还被黎梓落活活教育了一番。”
就在我困惑的时候,黎梵却一语道破:“从我以往接的这些经济案件的经验来看,但凡牵扯到钱的事情都不是小事。”
我看着黎梵:“你什么意思?”
黎梵却从容一笑:“要不然我们再试一次?”
黎梵的表情让我越来越细思极恐。
于是大约隔了一个星期,黎梵有意跑去我们酒店开了间房,也是没办手续故意离开。
在这几天里有前台联系她,她说暂时没有时间去办理手续,就这样拖了几天。
正好同样在这几天里,有个之前认识的VIP客人跟我抱怨为什么在前厅买东西不能刷支付宝和微信,现在出门都用手机,有几个还带现金什么的。
因为酒店内部有一个小型的供应店,会销售一些高档用品和奢侈品,位置设在前厅的右侧面,所以平时那个店一直由前厅部管理,这件事我原来在前厅就有人跟我抱怨过,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
大约一周后,黎梵也是在同样的时间,大概十一点不到样子过去要求办理退房手续,巧的是前台居然以同样的理由让她等一会,也是等到了十二点以后,前台为她办理了,而且黎梵过去的那天前台客人并不算多。
其实在这短短一周内我基本上有了初步的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只不过黎梵退房时也遇到拖延的这一举动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把所有细节串联了一下,忽然有种毛孔悚然的感觉,我拿起手机刚准备给黎梓落打电话,手刚碰到拨打键的时候,我又赶忙按掉了。
随即在手机里找到了周瑾的电话,犹豫了一下拨打过去,响了几声周瑾接通了,似乎很意外我会打电话给他,我问他有没有时间,我有件事想当面和他商量一下。
他沉吟了一会说他现在在外面谈事情,可能晚点会回酒店,让我等他,我说好!
一直到了我快下班,周瑾还是没能回来,给我来了条短信说可能会迟点,如果事情不急明天再说。
我回了他五个字:没事,我等你。
结果当天周瑾是将近八点才赶回的酒店,一到酒店就匆匆打电话给我喊我去他办公室。
说实话再来到他办公室,我到底感觉有些不自然,加上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外面又没什么人。
周瑾也看出来我的拘谨,特地跟我拉开了距离坐回自己的办公桌里面,摆了个请的手势,然后问我要不要喝点茶?
我赶忙摆手说不用了,直接说正事吧。
周瑾见我表情严肃,也直了直身子。
我当然没有把黎梵入住的事情告诉周瑾,只说了恰巧手上两个客人都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周瑾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黑沉的眼睛牢牢注视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说这不像是巧合,我们都知道这种没有退房的客人是‘非平客人’,‘非平客人’的押金是留在酒店的,假设前台对‘非平客人’按照实际发生的房费进行结算,将押金做退款处理,那么就可以套取这部分的现金。
为什么两个‘非平客人’临时过来办理手续时都要等到十二点,因为这部分的金额早就被挪用走了,换句话说,这两个客人在系统里应该早已经是退房处理过了。
我们酒店内部系统到十二点会自动结算前一天的客人,这时候只要前台动动手脚,就可以结算出其他房间的押金补给两位‘非平客人’。
是不是这个理?”
周瑾听完后沉思了一下抬眸问我:“证据呢?”
我没说话,他接着说:“这只是你的猜测。”
我豪不闪躲的直视着他:“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我才来找你!”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周瑾那双平时看上去颇有威严,不苟言笑的双眼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我也平静的面对他。
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我今天来找他的确不是以一个下属找领导反映情况的立场,而是纯属站在朋友或者战友的角度来找他商量事情。
我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刚才那句话我想周瑾已经听懂了,所以他没有再用官方的语气质问我的判断,而是神情放松了一下对我说:“我原来在客房部的时候,的确发现我们酒店存在一些房态差异,只不过这种事情要是人为的,牵连的就不会是一个部门,作为当时的我来说,没有立场插手别部门的事。”
我笑了下:“那现在呢?”
他却忽然抬了下眼皮问我:“看来你对朱总有很深的怨念?”
我收起笑容,指节微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吊灯的事件我莫名其妙被人当枪使,阴我到周瑾这,差点让周瑾酿成大错,毁了我的清白,这些帐,我都记着的!
周瑾露出一种重新审视我的眼神,缓缓道:“你这两年的变化…挺大的,我还记得你刚到酒店的时候…”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摇摇头。
那天我和周瑾一直聊到将近十点,因为过年期间我在黎梓落的电脑上看到过江城M酒店的运营数据,大概清楚前厅销售那边的情况,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可是当我听到客人抱怨只收现金的时候,我才发觉不对劲,回想起自己原来在前厅工作时,按道理说供应店的客流量还是挺大的,但年终数据反映出来并没有非常理想。
我把这件事告诉周瑾以后,他问我:“你的判断是?”
我果断说道:“以外货冲内货,现金流向自己口袋,酒店只是一个平台。例如一个LV的包,如果四万块钱,找代购买同款两万,如果销售出去,另外两万入的就是他们的内帐,不会体现在酒店的收入中,更何况那些日常的烟水,如果要求客人付现金,这部分钱根本查不到。”
周瑾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告诉我他的确知道一些内幕,这几个月也做了一些工作,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当天晚上聊到太晚,周瑾说要送我回去,我没有拒绝,直到车子停在之前他送我的路边,他才突然问我:“如果朱总下台,你觉得前厅哪个人有能力上来。”
我毫不犹豫的说:“杨大副。”
……
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夏日炎炎,却并没有感到闷热,反而因为夜风吹起裙角,显得一丝凉飕飕的快感,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木槿花香气,让我突然心情大好!
我想到了黎梓落,这件事我之所以没有立即去找黎梓落,而是我觉得与其黎梓落出面,这件事交给周瑾更合适,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这件事真能在周瑾手上翻盘,无形中能让他在酒店彻底站住脚跟,也可以不用黎梓落出手就帮他清除内患,巩固自己的势力。
至于杨大副,半年来很多事情我也想通了,或者说我的思想也在慢慢发生变化。
当初不管杨大副出于什么目的把我调到她身边,她对我的帮助是毋庸置疑的,也是掏心掏肺的!
她也许有自己的小九九,但从来没有动心思害过我,试问这个社会谁又都能保证自己有颗干净纯洁的心?
那样恐怕也无法在这个复杂的熔炉里谋得一席之地,而客观的说,以杨大副的能力、工作年限、待人接物,和在员工心中的认可度各方面来说,那个位置都非她莫属!
快到家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坐在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拿出手机,是黎梓落打来的,他问我:“睡了吗?”
我说:“没有。”
他告诉我:“我下周回来。”
我说:“好。”
他顿了顿问我:“想我吗?”
我翘起嘴角拽拽的说:“不想,才不想呢!”
他居然在电话那头笑了说道:“好,那我就不回去了。”
我立马直起身子对着电话喊道:“你敢!”
挂了电话,抬头看着一轮明月,心从来没有如此明静过。
22岁的我,认为世界上分为两种人,好人和坏人;
23岁的我,对真伪对错开始越来越模糊,慢慢发现这个世界上什么事什么人都不是绝对的;
24岁的我,开始能分辨出好坏,为了自我保护,给一切心思不纯的人贴上了万恶的标签;
我今年25了,才渐渐体会到,你认为的往往并不是你认为的。
所以,我不再责怪杨大副。
时间就像绿叶,总会慢慢变的枯黄,让叶脉越来越清晰可见,呈现出本来的面貌,我需要的只是不急不躁的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