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包括连玥的,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连玥现在真是巴不得赶紧回太子府,这儿跟庆城公主说的一样,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现在连玥只求着庆城公主这个小祖宗,千万不要再说出让众人下不来台的话。
昌华长公主现在一个字都不敢说了,这风波算是掀不起来了,只要庆城公主不说出去,这件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皇叔这话可说得偏心了呀。”庆城公主眼睛微微眯着,笑起来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一扫方才的狠厉,“侄女儿哪回闹腾了?要不是父皇、齐娘娘和皇叔来这么晚,兰章怎么会觉得无聊?今儿个可是二皇兄和皇嫂认亲的大日子呢!”庆城公主称呼齐皇后为齐娘娘,也是尊重逝去的孝德皇后的缘故。
被庆城公主这么一提醒,连玥心中倒是有个异样的感觉,为什么这靖王竟然拖拖拉拉的,跟着诚和帝一块儿出现了呢?是要显着自己特别受恩宠还是另有其原因?
一脸病容的诚和帝今儿个看起来要精神了许多,指着钱太监说道:“把兰章的椅子移过来,朕好些日子没见着兰章了,瞧着又瘦了些。”
钱太监连忙指挥着宫人们搬座椅,诚和帝就笑道:“兰章啊,可别闹小脾气了,朕都知道了,你在大洪寺后山的林间小筑被雷劈了,是也不是?”
连玥瞠目结舌,敢情这庆城公主如今已经无家可归了呀,怪不得把东西都搬回来了,还骗了他们所有人呢。
庆城公主就红了脸,撒娇道:“父皇,您话说得可真难听!什么叫被雷劈了呀?是天火!仙家道友可都说了,是有精怪在渡劫呢。五皇姑,我说的可有这回事儿?”
凌华长公主就严肃了一张本来就冷清的脸:“兰章说的不错,若果真有精怪在林间小筑渡劫,想来如今不是飞升成仙了,就是灰飞烟灭,白白浪费了几千年的修为。”
一众人等都啼笑皆非,得了,这一佛一道要参禅了。
诚和帝也赶忙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上去了:“管它是飞升成仙了还是灰飞烟灭了,总之林间小筑如今是住不了人了,兰章呀,你就在宫中住上些日子,如何?反正你下个月也要及笄了,朕让礼部给你选了礼服,你好歹留下来瞧瞧。”
齐皇后也跟着附和:“及笄是个大日子,有的你忙活了,你皇姐那会儿……”说着就四处去找大公主,“咦?毓芝呢?”
溧阳县主站起来笑道:“娘娘别找了,大公主这会儿想来还在寝宫里换衣裳呢。”
齐皇后就摇了头,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么多人呢,哪能就等她一个?”便吩咐邵太监开宴。
一道道看上去精美异常的皇家菜端上了各人面前的小高几,连玥每道菜都尝了一口,果然有些菜没了热乎劲儿,吃起来就不是那么个滋味儿了。
对面儿的欧阳铎一直在看着她,连玥就是梗着脖子不去看欧阳铎,每每都转了头,和身后的溧阳县主等人说话。
家宴都进行了一小半儿了,大公主才姗姗来迟,果然是一身绯红色的曲裾宫装,娇艳秾丽,倒也确实有些惊艳。
她昂着头看着溧阳县主和庆城公主,忙着跟诚和帝和齐皇后撒娇:“父皇,母后,你们瞧瞧,女儿这身衣裳可还好看?”
诚和帝就笑呵呵地道:“好看好看,毓芝穿什么都好看。快坐吧,一会儿就有好看的耍百戏了。”
大公主得了夸奖,得意地看了一眼庆城公主,趾高气扬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庆城公主微微一笑,歪了头,让诚和帝看清楚她的鱼骨辫:“父皇,您看,这是皇嫂今儿个给我梳的,为了配这个新发式,我就挑了一身衣裳,没有穿宫装。反正在座的都是咱们自家人,谁也不会笑话我的。”
连玥就打眼看去,昌华长公主一张脸红也不是,黑也不是,精彩极了。
诚和帝对庆城公主都快宠上天了,如果真的能够摘下天上的月亮的话,这位圣人是会毫不犹豫就将月亮给摘下来往小女儿怀里塞的,当即就对连玥大加赞赏,还赏了连玥一匣子东珠串着做首饰玩儿。
连玥忙跪下来谢恩,抬头的那一刹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总觉得,齐皇后好像嘴角带上了几分不屑。
几番歌舞过去,最激动人心的耍百戏时间就到了。
众人都伸了头往院子里看,时不时地对这精彩的表演鼓掌喝彩,誉王和诚王年纪小,早就钻了出去,惹得淑妃直喊头疼。
庆城公主最为兴奋,跟着诚王后头就“哥哥哥哥”地叫,也跟着窜了出去,唬得诚和帝忙让钱太监追出去跟着:“小心别让人冲撞了她!”
等表演结束了,几个小的才兴奋地跑了回来,庆城公主的小脸蛋红扑扑的,拉着诚王的袖子笑眯眯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誉王偏过来吓唬她,惹得诚王回头又要揍自己的亲哥哥。淑妃更是愁得都要哭出来了。
倒是诚和帝很高兴的样子,还赏了誉王和诚王各一百两黄金,说是给两位皇子的安家费。
连玥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热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还在为她伤心吗?
冷不丁地,就听齐皇后在喊她:“太子妃尝尝这酒,最是暖身的。”就有宫人过来给连玥斟了一杯酒。
这酒香气浓郁,闻着都要醉人了,想来烈度很高了。
连玥便端起酒杯,冲着齐皇后笑道:“多谢母后。”她是跟着欧阳铎,在人前都喊齐皇后“母后”的,她可没有庆城公主那个资本任性。
却听庆城公主忽然道:“这是上好的百里香吧?”
伸了一只手,就从连玥手中夺过了酒杯,仰头一股脑儿都喝了下去,粉嫩的小舌头还舔了舔双唇,冲着连玥眨了眨眼睛,“哎呀,这百里香真是好喝,兰章好久没有喝到了呢。”
齐皇后便有些不悦:“兰章,你这是做什么?这酒可是本宫赏给你皇嫂的。”
庆城公主眨巴着一双杏仁眼,一脸的天真无邪:“齐娘娘,这百里香这么好喝的东西,兰章嘴馋,一时没忍住,哎呀,我记起来了,我还带着一瓶上好的陈年梅花酿呢,这可是我亲手制成的。”拍了拍手,就喊小满,“小满,我让你带的酒呢?”
小满就抱着一樽酒,给连玥换了另外一个杯子,斟了满满的一杯陈年梅花酿:“皇嫂尝尝这个,这个最是好喝,又不会醉人的。小满,你抱下去,给大家伙都尝尝。”
连玥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握了庆城公主的手腕,两根手指暗暗搭上了庆城公主的脉搏——果然!
她松了手,拉了庆城公主到齐皇后身边请罪:“母后可不要怪兰章,是儿臣没有这个口福。”
诚和帝看不得齐皇后对庆城公主甩脸子,便皱了皱眉头:“百里香是上古的方子,统共只有两樽了,从前让兰章这臭丫头糟蹋了一樽,就剩一樽,你拿出来做什么?宫里不有的是好酒么?”
齐皇后只得面上含笑:“是臣妾糊涂了,只想着太子妃还从来没有尝过这百里香呢。”
一场风波就这样在无形中化解了。
连玥的脸上并没有轻松许多,回座位经过欧阳铎面前的时候,头一次用一种十分忧虑的眼神看了看欧阳铎。
欧阳铎心有所感,冲着连玥轻轻地摇了摇头。
连玥便抿了嘴角,自此再也不敢吃这家宴上的任何东西,饿了,就偷偷从莲房姑姑给的荷包里捏一小块点心,一整个晚上都跟着身边的人说笑了。
家宴进行到尾声,暖阁里忽然就喧哗起来。
诚和帝面色不悦,让钱太监过去看看,没等钱太监抬脚,肖哥儿的乳母就抱着肖哥儿冲了进来,立马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寺人给拦住了。
那乳母哭着举起怀中面色青紫的肖哥儿,道:“皇上!我们肖哥儿要不好了呀!”
苏相公“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立马冲过去从乳母怀中接过肖哥儿,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卫华长公主,瞪着那乳母,口中也不知道是在说谁:“你这个贱婢,是怎么照顾肖哥儿的!”一脚就踹了上去,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苏相公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力气还这么大。那乳母当时就捂着胸口哼哼唧唧起来。
诚和帝更加不高兴了,当着他这个圣人的面儿,就敢给自己的妹子甩脸色看,这要背了人,还不知道要给卫华长公主多少气受!
“卫华,你去瞧瞧自己的孩子去。”诚和帝就出声给自己的妹子撑腰了。
卫华长公主面色淡漠,从苏相公手中接过肖哥儿,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皇兄,肖哥儿好像……好像没气了……”
一句语气平平淡淡的话引起了殿内众人的恐慌,诚和帝连忙一叠声地喊太医。
苏相公从卫华长公主怀里一把夺走了肖哥儿,理都不理卫华长公主,只抓着那乳母逼问。
那乳母环视一周,忽然瞧见一脸焦急的连玥,便一下子指了连玥,高声叫喊:“是太子妃!是太子妃害了肖哥儿!”
众人的眼光就一下子聚焦到了连玥身上,连玥有些愕然,她可真是尝到了焦点的滋味。
欧阳铎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连玥的面前,将连玥给挡在了身后,瞪着那乳母,冷冰冰地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妃如何会害肖哥儿?又是何时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