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她心中疑惑,却也知,夙北辰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的。
因为她知晓,这个问题定然是夙北辰不愿提起的,他深藏在内心中的,那部分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她很明白,也理解,因为她也有这样的问题,永远都不想被人提及的问题。
所以,她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夙北辰闭上眼眸,他开始不说话了。
沐非起身,她神情淡然地替他盖好了被子,她走出了帐内。
夙北辰躺在硬榻上,他的双眸在沐非离开的瞬间睁开了,那冰蓝色的透亮瞳仁里满是凄楚的沉痛。
对不起,沐非,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以后吧,等以后有机会了,他一定会告诉她这个答案。
走出帐外的沐非,她的双眉高高挑了挑,心境无法平静下来。
迎面起风了,风很大,海面上浪花飞卷,不断地涌动,一层翻滚一层。她盯着海面,心情起伏不定。
百里锦衣加派人手巡逻海域上的情况,温子墨这个时候却带来了他们布局的好消息。
“启禀女皇殿下,召陵王朝发兵朝阳,朝阳海域上的战将已经开始撤离了。”
百里锦衣一双丹凤眼中,清透的光泽含笑飘过。
她红唇微启,笑看海域边防。
“太好了,如此这般的话,我们留小队兵马继续巡视海域边防情况,主力人马攻打回城,直捣黄左,力求破下双剑城,擒拿叛党百里凌云。”
“属下遵命,这就调兵部署。”温子墨躬身退了出去。
百里锦衣见沐非一个人独自站在不远处,孤单影只,背影苍凉。
她丹凤眼中清光一闪,漫步到沐非的身侧。
“沐非妹妹,这里风大,你的伤势刚刚缓和,怎么不留在帐内休息呢?”
沐非淡然子眸,光泽漾开,她漠然道:“出来透透气,散散心罢了。”
她视线透过海域边界线,看到海面上漂浮的朝阳船只慢慢地远去了,当下朱唇扯起一道淡淡的弧度。
“看来计谋奏效了,星月王朝果然退兵,防守召陵王朝的攻袭了。”
百里锦衣轻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你们的计谋奏效了。这个计谋之所以能够奏效,一来靠夙北辰的完全之策,二来是靠你。”
“若非你冒险出击,恐怕这会儿星月王朝已经跟春秋王朝开战了,到时候,我们是双面受敌,胜负难料,如今局势逆转到此,姐姐真要替春秋王朝的黎民百姓对你道一声谢谢。”
沐非挑眉而起,她淡道:“你不必谢我的,我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她同意这个计谋,更重要的是她想要教训教训左天逸。
但是在教训的同时,她没有想到的事,她竟然会令夙北辰因为救她而病情恶化。
她从来都是只相信她自己摆脱困境,从来没有想过靠别人脱离困境,所以夙北辰那个时候来,她是意外的。
她同时也是暗暗高兴的。
但是如今看到他苍白无力的样子,她的一双淡眉不由地紧紧凝起,一声轻轻的叹息,从她的红唇飘逸而出。
百里锦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会没事的,相信我,只要他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人可以夺走他的性命。”
她跟他很早前就认识了,好像很早很早前,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不断地咳嗽,断命一样的咳嗽。
好几次,她以为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是第二天,她看到他依旧好好的,面若春风,邪魅而妖娆。
下次再见到他时,他还是老样子,咳血如花,但依旧是含笑而立,从来没见过他为他的生死而特意关注过,好像他这个人就是个奇人。
明明上一刻感觉仿佛就是一个死人了,下一刻他又是生左活虎,安然无恙。
所以,时间久了,她就看淡了他的咳嗽,看淡了他的咳血,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习惯了就好,只不过老毛病罢了。
百里锦衣一直相信夙北辰的咳血症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不说,她也不问。
她觉得总有一天,她会自然而然地知道这个原因,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而沐非她相信百里锦衣的话,别人是夺不去他的生命的,能够夺走他生命的只能是他自己。
他的放逐,他的漠不关心,才使他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拖延到现在。
沐非似明白了,也有些模糊。
她感觉好像探索了一些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却还在迷雾之中,让她在短时间内还看不清楚,看不透彻。
空气中漂浮着浓烈的中药气味,沐非跟百里锦衣站着的位置,顺风而来,气味有些难闻。
“小老弟的药煎好了,恐怕要劳烦沐非妹妹了。”
百里锦衣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含深意地看着她。
“他好像很不喜欢喝药,不知道为什么。”
远远的,温子墨儒雅俊逸的身影慢慢地靠近了,清晰了。
百里锦衣丹凤眼中流露出一抹会心的柔光,她看了看沐非。
“小老弟就拜托给妹妹照顾了,姐姐我要出发了。有些事情,你不想做,但是必须要去做。有些事情,你不想面对,但是必须要面对。这就是身为一个帝君的责任。姐姐我其实很羡慕你们。”
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便随着温子墨一道走了。
沐非看着百里锦衣穿戴上一身金甲的样子,英姿飒爽,斜睨天下,不可侵犯。
她的身侧,白马之上是清俊出尘的温子墨,他,一身银甲,干净明朗,俊逸洒脱。
他看着他们快马穿行,从她的身侧扬鞭而去,他们的背影融化在红日的余晖中,折射出离奇而幻变的光彩来。
马蹄声声,擂鼓震天,铁甲铿铿,人去飘渺。
只留下满地的烟尘,飞舞上空,迷离了身后明净如水的海面,迷离了站在那里目送的将士,更是迷离了沐非的眼眸。
此一别,也许是胜利的宣告,凯旋而归,举国共庆,也是时失败的鸣声,最后一次的离别,败了,便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回身,机灵小童正端着一碗气味难闻的药汁,朝着主帅大营帐内而去。
沐非想到夙北辰清雅居里浇花的动作,想到花听白临行时的那一句留言,想到百里锦衣刚才的暗示,她不由地淡眉凝结而起,左脚开始抬起,快步进了帐内。
走到帐门外,沐非果然听到夙北辰低沉磁性的嗓音,淡淡地吩咐着。
“你将药放在案台上便好,我等会儿再喝。”
而后她便看到那个小童从帐内退了出来,正好跟她擦肩而过。
她淡漠地走进去,刚巧看到夙北辰拿起那碗药汁,便要望硬榻下的一个地下通风口倒下去。
“夙北辰,你在干什么呢?”
沐非冷冷一句,令夙北辰愕然侧转,当他看到沐非淡然子眸浮动一道危险光芒时,他冰蓝色的子瞳中,波光卷起,细浪沸腾。
他立即将手中的药碗安放回案台上,薄唇扬了扬,扯动一道绝美的流光。
“沐非,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进来看我,没想到,你就来了,坐吧,正好闷得发慌,陪我下盘棋如何?”
他一向都是用这张蛊惑人的面容来作掩饰的吗?
在别人只顾得上看他容颜时,从而忘记了其他的事情?
沐非淡然的眉峰不悦地横了横,她淡眸一扫,冷冷地坐在他的对面,同一时间,她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那个药碗。
她用勺子放在碗中轻轻地搅动,而后吹了吹热气,端到夙北辰的面前。
“良药虽苦,但能治病,喝吧。”
简短的一句话,却令夙北辰大震,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波光飞泻而出,撼动不已。
沐非见他久久不动,她突然伸手,捏紧了他那透着冰雪幽光的完美鼻梁。
“闻不到气味,就不算是药了,当茶水灌下去就成了。”
她另外一只手将药碗端上来,迎上他魅惑的薄唇。
夙北辰冰蓝色的光泽一晃,他来不及反应,沐非手中的药碗已经斜靠在他的唇瓣上。
随着那热热的苦涩味道进入他的食道,他只觉得腹内翻腾,难受不已。
沐非却像是变戏法一样,突然掌心上多了一颗糖。
她微凉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薄唇,将那颗糖塞进了他的唇内。
“喝了药,再吃颗糖果,就不觉得苦了。”
她淡漠道,手指在瞬间收了回来,生怕刚才碰触瞬间的那种怪异感觉扰乱她的心湖。
夙北辰刚觉得口内苦涩不已,突然滑入的糖果,甜甜的,消去了那难忍的苦涩味道,他皱紧的烟月双眉,慢慢地舒展开了。
他薄唇扯动,苦笑一声。“沐非,药真的很苦,很难喝。”
他不喜欢喝药,一直都不喜欢喝药,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药是不好的东西,很苦,很讨厌。
这下他在她面前丢脸丢大了。
夙北辰一直营造的那种让人猜测不透的理由,那种不喝药的理由,恐怕现在都被她看穿了。
沐非淡眸之中闪过一道讶然,他是堂堂逍遥国的三皇子夙北辰,他是那个外面风闻中神秘而危险的人物,为什么她呆在他身边久了,却越发地察觉不到他身上先前魅惑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