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威严的面容,肃然的表情。
她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佛堂吞金自杀的阮太后。
她设局三年,安排三年,为的就是让左天逸登上龙位,她甚至牺牲了阮家一族庞大的势力也在所不惜。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左天逸,她不觉得有错。何况,这皇位本来就是属于左天逸的,本来就是他的东西,左天行就该归还。
“皇儿,哀家告诉你,你最好认清一点,身为帝王,最要不得就是心慈手软。母后从小教导你的,都要牢记在心,永远不要忘记了。否则,左天行的下场便是你日后的下场。”
明黄色的长袍,缓缓地走出了他的视线中。
左天逸凝望着她远去的方向,黑玉的子眸中漂浮一抹难以言语的悲凉之色。无情吗?
他已经够无情了,不是吗?无心吗?他自问,他还有心吗?
他弧形唇瓣扯起,一抹诡异而怪异的冷笑。
沐非在春秋王朝的海域边防线上站了很久,久到她心中已经有了新的决定,却被前来相报的温子墨的话给震住了。
“沐非姑娘,不好了,夙公子吐血不止,你快去看看他吧。”
此刻恐怕夙北辰最想看见的人是沐非,所以百里锦衣叫温子墨来唤她。
沐非闻听到噩讯,她淡然的子眸里,波光飞掠而去,湖面浪花翻卷不休。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疾步转身,朝主帅大营奔了回去。
主帅大营中,百里锦衣正守候在夙北辰的身侧,夙北辰静静地安躺在硬榻上,他脸色苍白如雪,薄唇泛动淡淡的紫青色,额头上的三道赤炎似色彩褪去了一半,变得苍凉暗淡。
唯有他的一双绝世美丽的冰蓝色子眸,漾动邪魅慵懒的迷醉光色。
他看到她淡然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担忧,那双眉淡淡拢上的愁,让他眼眸中的温润光泽更为明显了。他扯动薄唇,淡淡一笑,却是倾国倾城的魅惑。
“沐非姑娘,你来了,坐吧。”他完美玉指朝着身侧的位置点了点。
沐非也不犹豫,她走过来,静静地坐了下来。
百里锦衣见此,她推辞说有公事在身,便跟温子墨二人同时从主帅大营里走了出去。
一时间,空间里就留着他们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对方,没有语言,也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含笑着注视着对方。
此时无声胜有声。
咳咳咳——夙北辰断命一样无法喘息的咳嗽声却打破了宁静的空间,如花绽放的血色,点点盛开在他身前的衣襟上。
沐非忍不住淡眉拧紧,看着那血迹,莫名地觉得烦躁,她倏然起身,伸手朝夙北辰血色沾染的衣衫探去。
“衣衫脏了,我给你换上一件吧。”
她冷淡地说着,脸上却是蒙上了一层寒霜,线条紧绷着。
夙北辰冰蓝色的眼眸中光泽漾开,水花飞溅,他先是微微一怔,而后轻柔一笑。
“也好,麻烦沐非姑娘了。”
沐非伸手解除了他腰间的柔白玉带,她抬眸,淡淡地看着他。
“以后叫我沐非就好。”她纠正他的称呼。
夙北辰冰蓝色的光泽高高掠起,他微诧地看着她。
她却没有下一句了,她低头,继续缓缓地将他的月牙长袍褪去。
她的指尖略带冰凉,跟他身体碰触的瞬间,微凉的触觉,令他心中微微一震。
“夙北辰,抬一下手。”
他一动也不动,她如何褪去他的外袍。
夙北辰轻轻一笑,他双手慢慢地摊平,沐非将外袍从他手中慢慢地褪下了,却在抬眸之际,撞进了他那笑得有深意的冰蓝色子瞳。
他薄唇泛动那抹似偷到什么宝贝的笑意,让沐非不由地淡光凝结眼底,她将他的血色白袍狠狠地一卷,扔到了地面上。
“新的衣袍我给你拿来,你自己穿吧。”
刚刚只是褪去他的外袍,她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夙北辰斜斜地靠上软垫,他慵懒无力地淡笑着,随后拼命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沐非眸色微惊,她不由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夙北辰侧目,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他竟笑得更开怀。
这一次,血色未从他的薄唇中流淌而出。
沐非却未察觉,她为他好些了而松了一口气。
同时难题来了,他这副身子骨,怎么还有力气穿上衣袍呢?
沐非淡然双眉凝得死死的,打了深深的结,而后她起身将他的白色玉袍取过来,朝着夙北辰冷道:“你背过身去,我替你穿上外袍。”
他那双似笑非笑的冰蓝色眼瞳,只要不让她看见,她的心境还依旧可以平静无痕。
夙北辰见此,他薄唇轻笑微抿,他配合着她,背转身去,随意沐非怎么摆弄他的身躯。
穿袍子比褪袍子的时候要好些,沐非在短短的时间内,给他穿好了白色玉袍子,而后拿起那根白玉束带,围上他的腰身。
微微浮动的呼吸,那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夙北辰的后颈上。
夙北辰忍不住身体僵直,他转身想告诉沐非,由他自己来。
但是侧转的刹那间,沐非正好束完玉带抬头,而他冰凉美丽的薄唇,若飞鸟掠过湖面,带起了水花,轻轻地擦过她的额头。
那亲昵的一碰触,让二人在瞬间呆滞了,风化了。
他们愣愣地看着对方,视线彼此别扭地避开对方,他们心知刚才那是意外,但心中翻滚而起的浪花却不小。
他们的心境在那一刻全部被打破宁和,仿佛想要掩饰的,想要隐藏的,在这一刻,似没有了隔离的窗户纸一样,在瞬间被揭开了。
空间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压抑而奇怪,紧张而兴奋,像是紧绷的线条,随时都会有啪地一声断裂的声音爆发出来。
然此刻,大账的门帘被人揭开了,奇怪的氛围稍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进来的是一位清俊温和的少年,他手中提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那少年的眉眼,沐非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却印象深刻,他就是那个在大佛寺清雅居内出现的大夫。
那个时候,她好像记得夙北辰的药汁都拿来浇花了,他什么都没有喝,是什么原因呢?
她淡淡地望向那个少年,那眼中的困惑之色,令旁侧的夙北辰蓝瞳之中飞花扬起。
他淡道:“花听白,你怎么来了?”
少年微愕地盯着夙北辰。
他每个月这几天都会来跟他会和,生怕他的咳血症严重了。
少主他明明知道他为何而来,如今见面,怎么会有此疑问?
一抹不解之色拢上他的眉梢。
而后他看了看身侧的沐非,似明白了一样,少主大概觉得有旁人在身,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病情吧。
当下他笑着朝沐非道:“这位姑娘,在下有些事情要跟少主说,不知道姑娘可否——”
他后话未出,沐非已然明白,她刚想转身离开,夙北辰却唤住了她。
“沐非,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他是大夫罢了,你留在这里也无妨的。”
夙北辰此言一出,花听白愕然。
沐非淡眉一挑,她折返,冷淡地安坐了下来。
她确实心中有疑虑,这夙北辰为何都不喝药呢,难道——她猜测问题的答案之时,花听白已经替夙北辰诊脉,探看他的病情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水的功夫,花听白看完了夙北辰的病情,他神色凝重。
“少主,你的病情是越发地严重起来了,若是继续将药汁浇花浇草的话,少主的身子骨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知晓少主的个性,此时让沐非在身侧,已经视她为自己人,所以,他也没有必要隐瞒夙北辰的真实状况。
夙北辰听闻,淡淡一笑,他并没有说什么。
沐非在旁侧听到这个消息,她淡眉凝起,心中微微恼怒,为何夙北辰那么不在乎他的性命呢?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若非逼不得已,谁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夙北辰是为了什么呢?她疑惑,她不解。
花听白则已经在旁侧开了药方,派人去抓药了。
他回身,在思考的沐非身侧落下一语。
“姑娘,少主的药,恐怕要劳烦姑娘了。”
他整理好药箱离开了。
来时匆匆,去时匆匆,这个叫花听白的也奇怪,看完了病情就离开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留下。
他诊断病情,毫不避讳病人,直言相告,没有任何顾虑。
这个夙北辰的奇怪,他的大夫花听白同样也奇怪。
夙北辰见她在旁侧,一直凝眉紧锁。
他冰蓝色的子瞳飘过一道快光,而后开口道:“沐非似认识花听白?”
沐非侧目,淡淡地看着他,而后点了点头。
“见过一次。看见你们在清雅居的时候,他给你煎的药汁,被你拿来浇花了。”
夙北辰听罢,他冰蓝色光泽一晃,却是无言,只是那神情分明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为什么?”沐非问他。
夙北辰薄唇上泛动淡淡的苦涩弧度,他道:“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就像我为什么会到这个世上来一样。”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忽而氤氲起一抹悲凉,那黯然的神情,是第二次出现在沐非的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