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一行人集结,在张赫的带领下,杨志清亲自送行。
出元阳府,在渡口登上早已安排好的客船,前往青眉镇。
此一去,当真是万众瞩目。
无数百姓听闻知府大人召集了一群能人高士,要前往捉妖。
纷纷赶来,聚集在渡口,那真是人头攒动,沸沸扬扬。
有几个本是青眉镇丢了孩子的居民,更是激动地挤到前头,一把抓住看上去最有能耐的几个道士法师,声声哀求,连空心和尚跟前都跪了好几个人。
差点没把几位‘高人’给挤到水里头去。
唯独云兮兮一个‘矮人’,站在旁边,门庭冷落。
张赫领着一班捕快,瞄了瞄那神情有些松懒,还不时打上两个哈欠的小道姑。
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启程——!”
船离渡口。
无数的期冀与希望,追随着渡江而去的客船,直到船影消失在一片灰蒙蒙的河水与天的交际之中。
众人的视线里,能看到那天水相交的地方,乌云翻滚,狂风乍起,拂动水浪船摇,天水愈发陷入一片朦胧压抑的灰暗之中。
暴风雨,要来了。
……
“诸位大师,到了。”
张赫嘱咐两个手下先下船将船停靠稳,然后一握刀柄,来到客舱内,对四散各坐的众人说道。
云兮兮一直站在舱门边,闻言,第一个走了出去。
抬眸,再次看向已经将众人笼罩其中的浅薄血色。
水气与暴雨将至的闷湿之中,有一股黏腻又腥臭的味道,很像云兮兮曾经在山里,看到过被野猴子咬死的鱼,在日头底下腐烂的味道。
她蹙了蹙眉。
“快点!磨蹭什么?莫不是怕了吧?”
后头一个穿着黄色八卦长衫的道士,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云兮兮回头看了一眼。
一连出来的五六人,神色如常,只是看着青眉镇荒无人烟的房屋街道,不住感叹。
“这妖孽当真混账,将好好的一个镇子竟逼迫成如此荒凉之地!”
“瞧这地方,南水东风,本是极旺之地,这妖孽能压住这风水,想来道行该是不低。”
“可见是个凶物,万不能留了。否则还不知会如何祸害乡野!”
“正是!既如此,按着咱们先前的安排,贫道与师弟,先往南街去瞧一瞧?”
“好,那我等也各自散开,将乾坤阵先行布下。”
“如此便定能活捉了那孽障!”
“诸位,为了天下苍生之安宁,绝不能放过这害人的妖孽!”
“走!”
几人商议毕,便迅速散开。
血气,在众人头顶上晃了晃,无人察觉。
云兮兮摸了摸下巴,最后头,空心和尚,步履缓慢又沉稳地走出来。
然后。
抬眼,看了看半空。
云兮兮眉梢一挑,朝那空心和尚看去。
空心和尚收回视线,夹着佛珠,对她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云兮兮弯了弯眼角,还没说话。
后头,张赫走过来,有些为难地说道,“两位大师,那几位不许我们几个跟着护卫,您二位看……是否需要咱们随行么?”
其实张赫这话也是给他们自己留了点台阶。
刚刚快靠近青眉镇的时候,张赫曾试图安排各捕快跟着各位捉妖的高人进行辅助和护卫。
可那些高人们,纷纷嫌弃他们这些人不懂术法,反而碍手碍脚,会拖累他们。
张赫几人也不敢与这些人争辩,眼看着他们下了船就各自散开也没办法。
便只好来找最后还站在船上的云兮兮和空心和尚商量。
云兮兮笑了笑,对空心和尚说道,“大师,我是需要两个帮手的,您看?”
语气娇柔,客客气气。
空心和尚平静地对张赫点头,“有劳张捕头。”
张赫脸上好看了些,回身,将手下一大半的人拎出来,吩咐跟空心和尚。
又留下一个叫叶超的,跟他自己,跟着云兮兮。
剩下的守在渡口。
如此分配好后,空心和尚又抬头看了看那乌云翻滚下,狂风肆意的天空,然后转了转手里的念珠,朝一个方向走去。
云兮兮下了码头,却百无聊赖地,捡了渡口旁边一处原本供等船的人休息用的长凳上坐下。
手里还拿着一片手掌大的枯叶,转啊转。
张赫与叶超面面相觑。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云兮兮有动静。
叶超眼里已经露出怀疑,但见张赫却还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到底忍耐下来。
留在船上的几个捕快也是一头雾水。
只是,云兮兮没动,张赫没问,众人只好安静等待。
压抑的沉闷,空气中愈发燥热的湿意,让人就算不动,也已汗流浃背。
叶超终于忍不住心底的烦躁,上前一步,“这位小道姑,你……”
“嘘。”
云兮兮却抬手,浅笑盈盈地打断了他,“听。”
这样的娇憨模样,尤其那双澄亮清澈的笑眼,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
叶超正不知要听什么时。
忽然,头顶,“轰隆隆”的闷雷声,滚滚而来。
紧接着。
瓢泼的大雨,从天而落。
“哗!”
雨滴落到头顶的那一刻,云兮兮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青色的小伞,唰一下打开。
骤然而至的雨珠,打在青色素净的伞面上,地上,河中,渡口的四周。
噼里啪啦的。
张赫,叶超,以及站在客船周围的几个捕快,全被淋了个落汤鸡。
云兮兮瞧着几人狼狈的模样,乐得笑弯了眼。
张赫看着她那样子,真像家里的大丫头使坏用墨水糊了自己一脸的样子。
原本的懊恼消散,无奈地笑着摇头,“云大师,您这,不厚道啊!”
云兮兮笑开,摇了摇头,“天降甘露,可清心明目,受之有益。”
叶超嘴角抽了抽——合着淋雨还是好事了?那你撑把伞干嘛?
不过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
因为,不等他开口,云兮兮已经撑着伞站起来,步态轻盈地朝前走去了。
张赫与叶超只好赶紧擦擦满头满脸的雨水,跟着云兮兮朝里走。
闷热散去,又淋了雨,倒叫两人心里那原本极其难耐的暴躁感散去不少。
(迟了一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