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兮眨眼,“哦?是何等佳话?”
张赫一见云兮兮有兴趣,立刻给她解说,“咱们知府大人啊,十几年前,从扬州进京赶考,不想路过青眉镇时,身患重病,便耽搁下来。从那之后,在青眉镇一住便是两年,听人说啊,那时候,咱们知府大人,可是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哪!”
“那后来,是病愈了哦?”云兮兮笑问。
张赫点头,“可不嘛!不然也没有咱们现在的知府大人了。不过,仙姑,您能瞧得出,咱们大人,是怎么痊愈的么?”
云兮兮笑了下,没说话。
张赫已经自顾说道,“正是当时还是个姑娘家、住在青眉镇的夫人,悄悄地照顾了大人许久,这才让大人痊愈的呢!当时啊,传得整个青眉镇的人,都知晓呢!”
一边说,一边又笑,“咱们大人也是个知恩报恩的,病愈后进京赶考,得了功名,就立刻回来迎娶了夫人。这一过便是十几年,如今都儿女绕膝了呀!”
张赫说着,语气里还有几分羡慕和钦佩。
这时,后头有人走近,笑道,“张捕头与仙姑怎地在此?说什么话,竟这般高兴?”
两人回头,正是刚刚议论的——杨志清。
张赫立刻站直,给杨志清行礼,“大人。属下正在给仙姑介绍咱们府衙。”
杨志清笑着摆摆手,看云兮兮,“仙姑对府衙有兴趣?”
云兮兮笑了笑,点头,“嗯,从前没见过,一时有些好奇。”
杨志清笑出声,“仙姑当真有趣。”顿了下,又对张赫道,“不拘仙姑喜欢什么,只管带仙姑去瞧去看,不过也别太劳累仙姑。”
张赫点头,“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杨志清点点头,又对云兮兮笑着行了半礼,就转身朝回廊那头走去。
云兮兮转眸,看了看他的印堂之中,视线慢慢上移,在他头顶之上,那片旁人看来一片虚无的地方,凝视许久旁边。
张赫见她原本是随意亲切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清冷生寒,心下微微紧张。
笑着唤了一声,“仙姑,您可还有想要去的地方么?”
云兮兮回神,看了他一眼,笑着摇头,“不必了,麻烦张捕头送我去客房。”
张赫见她身上寒气散去,重新笑得绵软可爱,心头松了松,抬手,“仙姑,这边走。”
……
入夜,元阳府沉入一片寂静的深夜后。
原本睡在床上的云兮兮,一下坐起来,听了听外头的动静。
起身,悄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月色幽幽,青蓝色的光投在后花园的草木之上,晕散出一层朦胧又模糊的光。
风声缓缓,初夏的夜,还有些微低凉。
云兮兮无声踏过上午走过的回廊,最终,在白天看到的那块横木上停下来。
脚尖一点。
便如青鸟一般,轻盈跃上。
一手攀着那横木,另一手,在横木上来回摸索。
随后,胳膊一顿,收回手,垂眸,看向手里的物事,柔和净澈的小脸,渐渐冷凝。
突然,回廊的那头有光亮和脚步声渐渐靠近。
云兮兮眉头一皱,吊挂着的手臂用力一收,一个翻身,整个人便缩进回廊的拐角暗影之中,无声无息。
“嗒嗒嗒。”
脚步声微沉,又略显僵硬,似一个人,绷直了膝盖,浑身僵硬地,毫无错乱地按照某种奇怪的节奏,一步步走来。
昏黄的灯光绕过转弯。
那人,走到了云兮兮方才停留过的横梁之下。
停了一停。
云兮兮蹙了蹙眉,神情却未有几分变化。
这人,正是白日里见过的,元阳府知府,杨志清。
此时,他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在初夏看来,略微有些厚重的绸衫,手里握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提灯。
内里烛光因为灯笼的摇晃,摇曳闪烁,忽明忽暗。
杨志清站了数息,忽而猛地抬头,以古怪而曲折的角度,骤然看向那横木之处!
云兮兮眼底一紧!
看到了杨志清那双死气沉沉的眼!
暴突的眼珠,呆滞僵硬,没有一丝活气,就那么阴测测地盯着那块横木。
云兮兮蹙眉看了片刻,悄然抬手,剑指并拢,对着那横木处,无声一划。
嘴唇噏动了几下。
那边,盯着横木的杨志清,又缓缓地收回视线,提着灯笼,僵硬又缓慢地,穿过回廊,走到另外一处去了。
清晰的脚步声,穿过这青蓝月光辉映下,略显清冷与幽凉的庭院,更显一股叫人胆寒的诡异与阴森。
“扑。”
云兮兮落地,看向杨志清离开的方向。
之前张赫问过她,可看出来,杨志清是怎么痊愈的?
她看不出,杨志清,为何,能活到现在?
印堂发黑,人中发白,目下青紫,满面僵冷,分明就是个——早已亡故的死人面相!
可杨志清却依旧活生生地站在众人之前。
言谈举止,无一不自然可亲,仿若生人。
云兮兮又转眸,看向院子四周,原本格局极好的周密明堂,渐渐有了一股极凶的隐约劫杀之势。
这风水之中原本蕴藏的丰富瑞气,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抽取了。
回廊尽头,杨志清所过之处,一片青黑之气,正缓缓散开,朝花园里生机勃勃的草木花枝处缠绕而去。
于夜色中,像一张无形张开的网。
细黑的蛛丝,落在枝叶上,原本的青翠盎然,便露出一股淡淡的衰败萎顿。
云兮兮凝眸看了片刻,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物事。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山石雕刻的胖婴雕刻,拳头大小,憨态可掬,很像寺庙里供奉的送子娘娘怀里抱着的招人喜爱的孩儿。
只是,如今云兮兮手里的这块,山石的青灰之色不见,通体却呈现一股可怖的暗红之色。
仿若裹了一层鲜血的罩衣。
靠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之气。
云兮兮看了片刻,掏出一个锁灵囊,将石雕放了进去。
折身,离开后花园。
回到客房的时候,看到隔壁空心和尚的房间,不知何时,亮起了灯。
等她进屋后不久,又重新熄灭。
夜虫低鸣。
一夜,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