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
昭禾盯着眼前的瓷炉,秀眉越皱越紧,“就算荼芜香再好、再珍贵,我还是闻不习惯这股味儿,只觉得香气太浓,还请老板娘将香饼熄灭,否则糟践了这上等的香料,岂不可惜?”
刘凝雪早年跟着刘兆曲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不少,眼前的妇人是成郡王亲自带来的,衣料是质地上乘的云锦,十分贵重,更甭提她发髻上插着的发簪,上头镶着龙眼大的鸽子血,普通人哪能得到这种稀罕物?说不准便是自小长在富贵乡的皇亲国戚。
这么一想,刘凝雪心中虽有不忿,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手拿香匙,将水晶砂上的香料仔细挑出来,放在一旁的瓷碟中,随后才将燃烧的香饼熄灭。
即使不再熏香,但由于荼芜香的品类太过特殊,那股霸道的香气久久不散,昭禾坐在香案前,越发觉得头昏脑胀,恨不得马上从房中离开,散一散身上的味道。
景昭齐与昭禾是堂兄妹,自幼一块长大,感情虽然算不得极为深厚,却也不差。如今昭禾怀胎六月,跟郡马和离,他到底有些心疼,这才带着人出来逛一逛。
“先前你提到香料,我还当你转了性子,准备买回府中自己调制,哪想到来了沉香亭,竟然连荼芜香的味道都受不住,日后还是别碰香料了。”景昭齐手里拿着一根香箸,轻轻摩挲着上面繁复精致的花纹。
刘凝雪并未开口,低着头将香案收拾整齐,之后才抬了抬眼,道,“夫人提过的周家香铺,小女子之前也去过一回,就在沉香亭对面,那里少有贵重香料,大多都是些普通的花木,调配好再卖,香气悠远清冽,实乃上品。”
所谓同行是冤家,昭禾本以为刘凝雪会尽力贬低周家香铺,以抬高沉香亭,却没想到她开口赞扬,还真是出人意料。
“只可惜周先生年岁大了,收的徒弟天赋不佳,这份手艺也无人承继。”边说着,她边叹气,娇美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黯然。
景昭齐对刘凝雪除了欣赏以外,还掺杂着别的想法,见到她如此爱香,不舍得技艺失传,他心底升起浓浓的怜惜,忍不住道,“凝雪,你浸淫香道多年,技艺比一般的老师傅都要娴熟,只要登门拜师,周先生肯定会同意的。”
昭禾瞥了刘凝雪一眼,发现她微微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先前我找过周先生,提了拜师一事,只可惜他女儿对我有些误会,从旁阻止,周真元先生就将此事推拒了。”
昭禾眼神闪了闪,她派人去查过,知道周家香铺只有一位小姐,正是周清。
她不由拧眉,道,“我曾见过周氏,她调香的手艺半点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尽得其父真传,老板娘非要拜师,难道是在觊觎人家的独门秘方不成?”
女人白净的面皮霎时间涨的通红,刘凝雪既是心虚又是气急,凤眼中蒙上了淡淡水汽,嘴唇轻颤,委屈的看着面前的成郡王。
景昭齐面色严肃,忍不住维护道,“昭禾,凝雪性情纯粹,只想拜得名师研习香方,本身并没有半点错处,你怎能这么想她?”
看到堂兄这么护着一个外人,昭禾心里觉得腻歪,缓缓扶着后腰,径直往外走。
“堂兄,我上街逛逛,待会咱们便各自回府吧。”说罢,她迈过门槛,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浓密的眼睫轻颤两下,刘凝雪内里有些不安,问,“王爷,方才那位夫人唤您堂兄,难道是郡主不成?”
景昭齐微微点头,俊美面庞上带着歉意,“昭禾刚与郡马和离,心里头憋着一股郁气,这才如此,你千万别跟她计较。”
刘凝雪神情冷淡,将已经散透热度的水晶砂放回盘里,冷淡说,“人家是天生的金枝玉叶,而凝雪只是小小商户,又怎敢动怒?”
见她如此逞强,景昭齐面容紧绷,恨不得将人拥入怀中,好生抚慰一番。
岂料还没等他开口,刘凝雪已经起身,“王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太妥当,您还是先回去吧。”
活了二十多年,景昭齐还是头一回被人下逐客令,他忍不住摇头,看着女人的眼神却变得越发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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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王鲁出手加害,周家人骇的提心吊胆,简直把周清当成了易碎的瓷瓶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放在眼前盯着,以免出事。
面对父母哥哥谨慎的态度,周清哭笑不得,费了不少口舌,才将他们的情绪安抚住。
她先前答应过指挥使,每隔三日就要去一趟谢府,此刻宣炉还在他手里,无论如何也不能食言。
回想起那人深不见底的眸光,周清咬着下唇,思索该如何与他保持距离。一个有夫之妇,跟外男接触过多,无论是对她还是谢崇来说,都并非好事。
还没等想出办法,于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小姐,那个叫谢一的侍卫又来了,请您过去给贵人调香。”说这话时,他忍不住挠了挠头,心里满是不解。
按说师傅调香多年,手艺肯定比小姐更为娴熟,偏偏那位大人点名让小姐过去,还真是奇了怪了。
周清一怔,玉白小脸儿霎时间血色尽褪,心里直发慌。上次谢一连夜来请,谢崇的情绪就不太对,今日怕不是又出了岔子。
动作利落的将浸过血的安神香放在香罂里,连带着香饼香灰,一样不少,全都收拾起来。
房门被人从里推开,周清穿着月白色的裙衫,皮肤堪比最细润的暖玉,指甲似含贝,嘴唇如花蕾,无比艳丽。
见到小姐这副模样,于福忽地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指挥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否则为何指名道姓?
周清没注意到他忽青忽白的脸色,紧紧抱着木匣,脚步匆匆往外走,直接上了谢府的马车。
此刻昭禾带着几个丫鬟,刚走到香铺门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