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声音问出这句话之前,祝凌正在意识里查看她的个人面板,一条通知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一次性被动技能『危险预兆』已使用。】
时间比那点诡异的花香出现得更早。
祝凌已经提前知道有人要对她出手了,她现在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就是想看看绑她的人究竟要做什么?
她设想了无数个可能,但万万没想到,绑她的人居然是找她逼问羌国公主乐凝的下落。
祝凌不由得反思了一下,乌子虚和乐凝这两个身份之间,难道还有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联系?
就挺离谱的。
她道:“我与羌国公主非亲非故,怎么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你当然不知道。”那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平得像一条线,“可宋燃犀一定知道。你身为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弟子,他会不给你准备各国的情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祝凌诚恳建议他,“你与其问我,倒不如去问问燕王。”
“燕王对燕国的各处的情况的了解,可比不上宋燃犀。”那把刀又往里推了推,一点温热顺着祝凌的脖子流下来,“你连这个名字都不觉得惊讶,恐怕知道的不少吧!”
“主上并不想与宋燃犀为敌,我也不欲伤你性命。”刀尖顺着祝凌的颈侧向上,虚虚地停在她的脸颊边,“但我耐心有限,要是手一抖,在哪里留下几道伤,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先是说不杀她,让她不至于死犟着不开口,然后又说她如果不老实交代,怕是会吃一番大苦头。在这种恐吓威胁之下,换成一般人,怕是早就交代了。
毕竟他问话的人明面上与她非亲非故,何苦为了素不相识的人受这般大罪。
只可惜,乌子虚是她,而他要找的羌国公主,还是她。
“老师确实给了我情报,有羌国的。”她微微放软了语气,“我说了,你就会放我走?”
不甚明亮的室内,被紧紧绑在椅子上的少年,眼睛上蒙着厚厚的黑色布条,神色有些慌乱和犹疑,墨色的头发有几缕垂到白瓷般的脸颊边,他的脖子上被刀割出了一道血痕,些许鲜血流下来浸润了领口,红白相映,有一种不自知的、天真的脆弱。
他想起他曾经见过的、有一身漂亮的皮毛的小动物,用刀划开它的喉管,垂死挣扎时的鲜血浸透皮毛,穷途末路时悲鸣,是他见过的最迷人的景象。
隐藏在心底的嗜杀欲望又翻了起来,他开始思考,如果真的杀了乌子虚,后续的麻烦该如何处理?
虽然心底的杀意暴虐,但他明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如果你不骗我,我定然放你走。”
但这个骗的标准,得由他制定。
他看到那个弱小的猎物抿了抿唇:“你先把刀挪远点,你站在我旁边,我害怕。”
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就格外瞻前顾后起来?
他把匕首收回来,在指尖把玩着,略微后退了两步。
在他站定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弱小的猎物唇角上翘,微微笑了一下:
“这下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还没等他问出口,他就觉得浑身麻痹,匕首从他的指尖落下来,在地面上砸出哐当的响声。
复杂的绳结从祝凌手上轻飘地脱落,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扯掉了眼睛上的黑布,略昏暗的光线中,祝凌看清了站在她不远处的黑衣人,包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如今眼神也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呆滞了。
被动技能『危险预兆』的提示与他出手之间的间隔时间确实极短,但也足够祝凌将早已准备好的无色无味的粉末悄悄倒自己一身了。
早在她感觉最近有人在跟踪她时,她就已经在准备药物了。
祝凌身上所有的束缚尽数消失,她脚尖一点,轻功技能瞬间打开,她指尖夹着毒粉,照着那人脸面一扬。那天地牢翻车后,她就知道反派死于话多,所以一脱困就毫不留手。
但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那人脚步一晃,已是横掠出几步远,祝凌脚尖在地上一勾,那把匕首便落到了她的掌心,她毫不停留地往那人逃跑的方向掠去。
祝凌脱困时就注意到了,这是一个被封闭了的房间,门窗都关得牢牢的,凭借武力也不是不能出去,但需要时间。
那人平板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波动:“你倒是藏的深!”
他抓到乌子虚时就给他诊过脉,根本就不可能有武功在身,如今却突然有了一身鬼魅般的轻功,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祝凌已经和他隔得很近了,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多谢夸奖。”
她确实只在身上洒了用以麻痹的偏门药粉,因为她也不确定对她出手的人是什么身份,得先确定一下才好处理后续。
但当他问出“羌国公主乐凝,今在何处”时,祝凌就知道,第三卷剧情预告里被楚国国师派来追杀她的人,总算是到了。
“你们情报工作做得不行啊,连刺杀目标在哪儿都弄不清楚,还要绑票无辜群众。”短短几息,祝凌已经和他交手了数次,因着唯一的武器在她手里,祝凌此刻略占上风,她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你说你绑架我这种弱小可怜的学子有什么用,万一你失手,我老师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痛心疾首地谴责:“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你们身为杀手就一点没学?情报要学会自己收集,不劳而获的歪风邪气适可而止啊!”
对面和祝凌交手的黑衣人此时只想堵住她的嘴。
他杀过很多人,刚烈的有,脾气火爆的有,跪地求饶、贪生怕死的也有但就是没有生死之间还拉着人逼逼赖赖,垃圾话一箩筐的。
他有一瞬间怀疑宋燃犀的徒弟,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系统在祝凌的意识里,以一种不会影响到她的声音催促:
【继续继续!你刚刚说废话的时候,他的杀意上来了,有声望值进账!】
祝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真的能薅到羊毛!
“其实你想知道羌国公主的下落,好声好气地和我说就是了,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啊!”祝凌道,“羌国公主早就返回羌国了。”
她认真地建议:“你要是现在追上去,应该是来不及了。”
那你说个屁!
她对面的人气得手抖了一瞬,祝凌当场在他的胳膊上开了个口子。
小圆球惊呼:【涨了涨了!】
“你说你要找羌国的公主,到燕国来干什么?”祝凌毒舌起来毫不留情,“怎么?是楚国国师算出来的?”
【玩家祝凌,声望值+50】
比起刚刚五点十点的增长,这一次倒是涨了一大截。
她早在还没有出萧国前就已经伪装好了身份,她看的第三卷剧情预告里也并没有讲她去了哪里,但要杀她的人不仅进了燕国,到了永宁城,还精准锁定了宋兰亭?这真的很让她怀疑这背后有楚国国师的手笔。
就像现在稍微诈一诈,声望值不就诚实地反馈出来了吗?
她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楚国国师到底算出了什么,居然不惜派人跨国来杀她。
被祝凌追着的那人总算找到了一个破绽,撞开窗户掠了出去,祝凌紧随其后,从那个窗户里出来之后,她发现这个地方有些眼熟———这是她返回应天书院时常常经过的一座磨坊。
此刻,系统检测到祝凌的杀意值不断飙升,已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哪怕是在卫修竹那里翻车时,祝凌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过。
小圆球突然想到了什么,拉开了系统地图,只见地图的这个位置上,只剩下了两个光点。
意思是这块地方只有两个活人。
被祝凌追着的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低沉嘶哑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古怪的笑意:
“看来你认识这个地方?”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些人可不会死呢。”
他撞破了窗户反而不急着走了,他一边与祝凌周旋,一边声声刺耳:
“我早上就已经过来了,当时这座磨坊才刚开门。我说要和他们谈笔生意,他们就傻乎乎地把我带进去了,就在刚刚那间屋子里,我将他们一个一个抹了喉咙,他们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中途啊还有一个只到我腿高的孩子,突然推开门闯进来,当时还反抗我的人全都变了脸色,他们拼了命地想将那个孩子送出去———”
他细细地描述着:“小孩子的身体柔软,很轻易就能把匕首捅进去,血流出来,身体僵硬得很快,没死的那几个人看起来比死了还要难受,可是没有舌头,又断了手筋脚筋,能做什么呢?”
“他们可是死了都没合眼呢。”他说,“都是因为你,他们才不得不死的。谁叫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秘密?”
他在试图用言语击溃祝凌,也如愿以偿地看到祝凌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
“楚国国师麾下的手段,真是让我好好领教了一番。”祝凌的眼神很冷,带着彻骨的杀意,“占星术我也会一点,我刚刚掐指一算,刚好算出了你的名字———”
刚刚那个在他眼里还无比弱小的猎物陡然露出了獠牙,像是潜伏在地里的蛇吐出了鲜红的蛇信,一击必中:
“破妄。”
这个名字被说出来时,饶是他心性再坚定,也忍不住晃神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的破绽,一道皮开肉绽的划痕从锁骨蔓延到胸膛,而后就是一阵剧痛,他被一脚踹进了旁边仓库的大门。
系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帮祝凌屏蔽了一连串的声望值扣费提示音。
那一道伤痕加那一脚几乎把破妄踹到休克,祝凌落到他身前,冰冷的匕首挑断了他的手筋:
“他们在哪里?”
系统的声音小小的、很难过的样子:【这里只有你们两个活人了。】
虽然气息微弱到极致的人是不会被系统地图记录下来的,但是在这样的杀手手下,即使幸存下来,从早上到现在,血也早就流干了。
“就在那个角落,那张桌子后面。”破妄瘫在地上,眼神里带着嘲弄,“你敢过去看吗?”
祝凌绕过那张桌子,拉下桌子后那张覆盖着的麻布———
底下全是神态各异的尸体,满脸的痛苦不堪,眼睛睁得大大的,喉咙、手腕、脚腕都有深可见骨的伤痕,皮肉翻卷着,乌黑的血迹凝固在上面。
祝凌微微闭了闭眼睛。
就在这时,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之声!
这点暗器的目标并不是祝凌,而是横梁上的一根麻绳,它削断了那根绳子,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倾泻而下,掩盖了仓库里所有的视线。
祝凌微微偏了偏头,手里的匕首瞬间破空而出,隔着白茫茫的一片,穿过破妄的心脏,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接着,祝凌毫不犹豫地撞破桌子旁的窗户,迅速向远方掠去,下一刻,她的身后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不亚于落天火的爆炸。
石头垒成的仓库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身后的气浪迫人,祝凌被散碎的石块击中,呕出一大口血。
在横梁上的小麦粉倾泻而下的时候,祝凌就察觉到了危机,在掷出匕首的那一刻,她已经给自己打开了技能『痛感全失』。
但即使屏蔽掉了所有的痛感,她的心口依旧堵得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耳边嗡嗡的耳鸣,血顺着她的唇角,一滴一滴流下来。
系统好像在她脑海里说着什么,但她一句都听不清。
祝凌缓和了好一阵子,才给自己开了技能『祛病延年』,不适感慢慢地从她身上消退。
她回过头,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在暗器破空的时候,她听到了火折子的声音。
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她就栽在这场粉尘爆炸里了。
眼看着自己活不了,就选择和她同归于尽吗?
祝凌咳嗽了几声,这次她伤得很重,技能花了将近半分钟才将她治好。
她从地上爬起来,随意地抹了抹唇边的血迹,走向了那堆燃烧着的废墟,她得确认那个杀人凶手,是真的偿命了。
这场惊天爆炸很快就吸引了永宁城驻军的注意,在祝凌离开不久后,一只覆盔披甲的小队就迅速朝这个偏僻的地方疾驰而来,哒哒的马蹄声显得无比急促。
先前去探路的骑兵已经回来了,他勒马,朝着小队的领头人道:
“隋参军,爆炸的地点是一处小麦磨坊。”
他想起那熊熊燃烧的火光,那模样无比凄惨的废墟,语气里带了点难以置信的咬牙切齿:
“里面的百姓无一生还。”
那被称为隋参军的人沉默了一瞬:“先去看看。”
这一只小队停在了磨坊的废墟前,磨坊已经尽数倒塌,木头断壁残垣的边上尽是焦黑的痕迹。
隋参军下马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空气中有着木料和尸体混杂在一起燃烧的怪异味道,他绕着废墟走了一圈,有一个角落里还能看到些许的残肢,他捏紧了拳头,兜鍪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不是落天火。”
“怎么可能?!”跟在他身后的人提高了语调,里面是满满的难以置信,“不是落天火,怎么可能有这般可怕的威势!”
隋参军极力压制了自己冲上头来的怒火:“四处分散找找,不要放过每个角落。”
他率先选了一个方向,开始细细查看起来,方圆两百米,都是他选定的排查范围。
他绕过那些爆炸之后四处散落的石块和瓦片,寻到了一丛草下不甚明显的血迹,这血迹渗入了土里,他将这团土捻了捻,泥土还有些湿润。在这团血迹的不远处,他还捡到了一小片边缘焦黑的布料,他把这片布料纂在了掌心。
“隋参军?”跟在他身后查缺补漏的人见他一直蹲着不起身,疑惑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隋参军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站起来,大步走向一个军卒的方向,他将那军卒的背狠狠一拍:
“老徐,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若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磨坊里死去百姓的亲人来了,你就劝着些吧!”
这般惊天动地的动静,就算是在城里也听得到啊!
被称作老徐的人反手拉住他,虎目圆睁:“你去哪儿?这还没理清楚呢!”
隋参军把手一摊,露出了掌心那一小块边缘焦黑的布料:“我有一个朋友在这方面是个行家,我得赶紧去问问他,这布料有什么线索?”
他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沿着来时的路疾驰回去了。
他手持令牌,在城门口停都没停,一路疾行到一家布庄门前。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柜台,身上自带的煞气吓退了不少在布庄里选布料的客人。
“我找你们掌柜,有急事!”
那布庄的伙计见过他不少次,直接将他请到一旁的座位上,还没开口,便被他打断了:“不用像原来一样给我上茶。”
他摊开掌心,将布料往前一递:“拿这个直接去问你家掌柜的,从这个布料上可能看出些什么?”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和他说,这个时间点城郊小麦磨坊。”
伙计接过那布料,一头雾水地去了后院,掌柜正在后院摇扇子喝茶,一听伙计的转述,弥勒佛似的富态脸就皱成了一张苦瓜皮。
又来了!又来了!一天天的尽是不消停!
每次都拿出一点料子让他认,小的牵扯到百姓口角,大的牵扯到买/凶/杀/人。他真以为他随便给块料子,他在后院里关上几天就能知道来龙去脉啊!
掌柜摇了摇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幸亏真正能辨识的东家今天刚好来了,不然他又得和以往一样,费尽心思地将布料递出去,再用几天等答案。
等伙计走了,他捏着那块边缘焦黑的料子,去了后院最里面的房间,他先是敲了敲门,待门里的人应了之后,才将伙计转述的话一字一句说给房间里的人听。即使没有人看着,他说话的时候,也是低着头,双手举过头顶的。
门开了,掌柜的视线中出现了素白的裙角,他感觉有只手从他的掌心拿走了布料。
门再次合上。
已经是入秋的季节,掌柜的头上硬生生出了层冷汗。
房间里,拿走那块布料的女子细细摩挲着纹路,衣袖滑到她的肘间,露出胳膊上一块陈年旧疤来。
“你告诉隋参军,这块布料是我们布庄上读书人常买的料子,若是在郊外小麦磨坊发现,不妨查一查应天书院今日外出的学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722:49:25~2021-08-1822:4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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