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伸手探向其大腿时黄鸣一阵头皮发麻,只是碍于此时此景不得以,才抱拳向蒙种说道:“蒙将军,不用与一位孤苦老人一般见识,况且他又是您家父的旧识,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蒙种也不愿意与这嘴上爱讨便宜的老头较真,只是今天当着三位达官贵人,实在是抹不开这个面儿,本来抽到了上面来的官员正不知如何是好,见有台阶,立马堆笑收起鞭子:“这位大人,刚才那一鞭多有得罪,一会到了酒楼,蒙某定要自罚一杯才行,”蒙种又看了看带头的刘旧去,“诸位意下如何?”
“全凭将军做主!”刘旧去一听进门就有酒喝,颇为高兴。只是忽然又想到什么,嘴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继续开口。
就这样,蒙种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再看那老人,带着三人去了。黄鸣也只得说:“老先生,没事了。”
蔡烟这才松开手,看着黄鸣这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庞往裤脚擦了擦脏兮兮的双手,笑而不语。
黄鸣看着远去的王贵友二人,也并未再去与老人搭讪,只是轻微点了点头,快步走去。
直到离开城门几百步,看着老人并未追来,黄鸣才开始大口喘气,撒腿狂奔。豆大的汗珠如那断线的珠帘里的珠子淌了下来。
这老人竟然能隐秘地汲取黄鸣的气机!即便黄鸣已摸到地才门槛,也控制不了窍穴内的气机往老人手掌握住的大腿处涌去。去速之快,当得上一泻千里。
前有三江城的牛车老人,又有荆坡的算命道人,加上这胡王镇的老泼皮,莫非到处都是城门之处有高人?不管怎么说,黄鸣都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去哪,门前谁搭讪,也不搭理了。
果然在扮猪吃虎这条路上,到处都是前辈高人。黄鸣那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哪是说给蒙种听的,根本就是说给这老蔡听的!
城镇不大,刘旧去和蒙种携手入了一家还算雅致的酒楼,要了壶上好的高粱酒,等菜上齐,边动筷子边进行官场上的相互试探,只是蒙种确实不够海量,几杯下肚,刘旧去想知道的就全知道了。
三人就住在了这家酒店里,等下属抬走蒙种后,刘旧去叫上其他二人来到自己的房间,坦诚不公地告知了二人此行还有那么一点点小插曲。
“二位,刘某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不是大祁的探子,只是开武馆和走镖是一种人情买卖,结交各种人与事,本身就是武馆生意的一部分,所以这次来这胡王镇,确实是来还个人情的,只是恰巧这要还的人情是大祁皇室的,还望二位贤弟不要见怪之前打招呼,为兄先赔罪则个。”说着先一扬脖子自罚了一杯酒。
王贵友和黄鸣面面相觑,怎么就干系到大祁皇室了?
刘旧去擦擦嘴又自顾自的说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将皇族一位重要人物,安安稳稳送回祁都盃陵城,大祁虽尚武,武者却不算各邦最多,所以在下虽是个二窍武者,可借着家父当年当过几年的护卫军教头,所以也能有幸出入皇宫,教老皇爷的几位嫡子一些拳脚。”
刘旧去看二人并无言语,便觉时机成熟了,从胸口掏出一枚锦囊,“二位贤弟,在下的本意确实只是为了去荆坡拍卖会长长见识,只是临行前宫里的一位娘娘托人送来了这只锦囊,并嘱咐我在到了荆坡后打开。这位娘娘也正是如今太子的亲生母亲姜宓妃,当时我不疑有他,只管大踏步来了荆坡,约莫腊月二十九,都到了荆坡后立即打开这枚锦囊,定睛一看,只有短短数句和一枚三洲国姜侍郎的印信,二位贤弟不妨看看。”
黄鸣与王贵友对视一眼,由王贵友打开了锦囊,一张质地极为细软的锦帛上,写有“元月十五之前,前往胡王镇接太子归京,三洲国内以姜侍郎印信买路,便宜行事。”
“刘大哥可知太子身在胡王镇何处?”黄鸣摩挲着下巴,开口问道。
“正在此地,在从盃陵来的路上,结识了几位路人,翻过边境后这几人就住在了这所旅店中,只是这些看似生意人的走卒小贩,有些不伦不类,其中一人乔装打扮,但依旧腰背笔直,右手有较为明显的抖扇痕迹,应是位富家子弟不假,只是当时并未刻意去查这帮人的跟脚,我与这几人分离之地,就是在这所沿街的酒店,现在想来,十有八九是太子无疑了。”
“刘大哥之前说过,京城内的嫡皇子们都在你那学过些拳脚,而路上却未曾认出太子,莫非大祁太子不是嫡出?”黄鸣脱口而出。
刘旧去有点佩服这位聪慧过人的黄老弟了,拍掌说道:“对!这孙长宏成为太子,也是当年流传极广的一件宫中事,说那姜宓妃在侍寝皇帝时,三更起床时发觉肚子上缠有一条又细又长的白蛇,慌忙叫醒了睡梦中的蕴安帝孙琦,孙琦慌乱之中抽出悬挂在床沿的宝剑斩了白蛇,只是那白蛇断为两截后又自行愈合了,扭动一会后断痕转移到了尾部,随后断尾难续,白蛇也钻入地下失踪了,只留了断尾。再后来宓妃就在那晚怀了骨肉,断尾交由朝中一位太青山的外门子弟处,鉴定此蛇为内泽大鲵湖的蜃蛇,蜃蛇最厉害的神通就是这种李代桃僵之术,尾部乃是此蛇修行之精华,只要不是一击毙命的伤势,皆可转移至尾部逃出升天,不过蜃蛇多长约一丈近乎蟒,这小蛇从尾部粗细来看只能称之为蜃蛇的儿孙辈。后来又有了宓妃怀有身孕这档子事,于是老皇帝又将这名皇家供奉派去太青山,问夜遇蜃蛇并斩之,是凶是吉?使者只得跋涉祖山,来回三月有余,得来的消息是大吉二字。使者解释说此蛇近乎蟒,却性情温和不伤人,旁人斩之,有违天和,而帝王斩之,是大吉之谶,后宓妃生子,蕴安帝大喜,不顾朝臣非议,决议罢黜已立为太子的大皇子,反立长宏为太子,只是孙长宏这太子当得并不顺遂,常年不是被人刺杀,就是遭朝臣诽谤,所以这次护送回京,我也吃不准里面水的深浅,这才路上邀二位兄弟来此胡王镇,共议眼前之事,三个臭皮匠一起想个万全之策。”
“既然常遭人刺杀,那为何还要出此远门?”王贵友也忍不住好奇,问了个刘旧去也想不通的问题,刘旧去摇头沉吟,说此事还要见过太子殿下,才能弄清楚。
黄鸣问道:“门口那个姓蔡的老人,两位可曾瞧出些门道?”
刘旧去哈哈一笑,“黄兄弟去了趟荆坡,莫不是瞧谁都像是那不世出前辈高人?”王贵友也点头附和,“是寻常老人无疑,只不过身手矫健了些,若是再年轻几岁,估摸不会挨上蒙种那一鞭子也说不准。”
“那蔡烟摸过我等三人的身体,你们就没觉得窍穴有何异样?”
王贵友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臂,而刘旧去依旧双手抱臂,笑着说道:“毫无异样,只是既然黄老弟你对他起了疑心,在镇上这些日子,少接触此人也就是了。”
王贵友点头附和,黄鸣也就没再接这茬,抓住一只酒壶低头慢饮。
夜深后,黄鸣二人回自己屋子休息,刘旧去却去了酒店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子,推门入内后,四更天才出来。
清晨,刘旧去带二人去镇中心的胡王石刻群像看了看,只见胡王石刻雕像高约两丈有余,胡王本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大氅,并未佩胄,头发散着更显其飒爽,只是眉宇间有着那么些许书卷气,左手掐腰右手剑指大祁方向,群像里还有十余个高约丈许的亲兵,惟妙惟肖武器各异,只是不管神情如何,眼睛皆望向居中的胡王。刘旧去往前踏了一步,双手齐项抱拳,单膝跪地,弯腰拜了下去,黄鸣王贵友有样学样,在此时,耳边响起刘旧去低语:“今夜二更,二位贤弟准备好,随我觐见太子。”
随后刘旧去带着二人用了一碗馄饨,就分散开来各自行事了,黄鸣本想寻点箭矢,只是这胡王镇购买兵器竟需要镇上管制的购买文书,黄鸣摇摇头只得作罢,又在路过城门时远远瞧见了蔡烟,老头正倚着城门的石头捧着个破瓷碗,一脸沉醉地不知在喝些什么,右手还拎着半个脏兮兮的馒头,似乎是发觉了黄鸣的眼光,远远和黄鸣对上了视线,咧嘴一笑,瞅的黄鸣心里直发毛,便不再理会此人,快步离去。
回到住处,黄鸣看了看剩下的灵珠,叹着气服下一枚玄气散,并叩开一颗灵珠,默念起徙倚引气口诀。
夜里,刘旧去叫上黄鸣二人,往楼下一处僻静角落走去,推开门后,内有四人围坐在中间的小方桌上,见刘旧去带人过来,其中三人纷纷起身,只有带有方巾的一位男子依然坐着,不用问,定是那大祁太子孙长宏了。
在后面的王贵友掩紧了门,一位满脸胡须的汉子递过了三张方凳,王贵友和黄鸣有些拘谨,并未落座,孙长宏客气地笑道:“既不是大祁子民,又是刘师的朋友,就别拘着了,坐。”
黄鸣这才打量起这位当今大祁太子,虽是一身书生装饰,眉眼间却不失贵气,此生所见之人,样貌来讲,除了那太青门的奎赴京,也就数他孙长宏了,只是那奎赴京看了就惹人厌,而这位太子,嘴角微微上翘,笑容和煦,却怎么都让人厌烦不起来。
孙长宏开门见山地说道:“二位,昨晚刘师来此与长宏聊了半宿,只是有些凶险,不方便刘师来与好朋友讲,还是由我这当事人来说更贴切些,”孙长宏这才站起身来,对着黄鸣二人作揖,二人慌忙还礼,三人落座后,孙长宏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紫瓷茶壶,身旁之人赶忙起身为三人倒茶,孙长宏酝酿好措辞后,才与捧着茶杯取暖的二人说道:“长宏此次返京,约莫会困难重重,按照李校尉所言,沿途与京城联系的信鸽,一只也没有飞回来,所以我们就取消了游历三洲的计划,即日返京,方能避免更多的意外。”
王贵友忍不住问道:“太子本就树敌极多,为何会来此地,做那作茧自缚之举?”
孙长宏苦笑说道:“昨夜刘师已告知于我,长宏和王兄弟一样,也是为了逃婚。”
黄鸣和王贵友对送太子归京一事并无异议,至于所谓的报酬,王贵友和黄鸣表示也不是图什么报酬,就只是帮刘大哥一个忙而已。孙长宏就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刘旧去,然后点了点头而已。刘旧去要得就是孙长宏点这个头,这就意味着父亲的牢狱之灾,将会在自己送太子归京之日就到头了,让他如何不喜?七人吹灯起身,去柜台结了房钱,便摸着后门去了马厩,那里早有七匹已喂了两天精细饲料的好马等在那里,刘旧去率先跨马,拿着姜侍郎的令牌奔袭至城门。
刘旧去三两步登上城楼,敲醒了早已入睡的蒙种房门,抱拳说道:“蒙将军,之前所说之事,刘某前来兑现了。”
蒙种笑着接过令牌,并抽出了一封书信,交给了刘旧去,刘旧去会意,接过手后二话不说就下楼而去,只听楼上蒙种大喊一声:“开城门!”城门就应声吱呀呀开了。
待刘旧去跨上马匹,七人七马便要出城而去,黄鸣瞅了一眼门洞中横卧的老头,心里一阵嘀咕,但未曾多想,跟着大队冲了出去。
马力十足,渐渐放开脚力,可刚骑出不足一里,黄鸣察觉到了草丛及路边的异样,忽然大喊一声:“有埋伏,快撤!”
就在此时,火把四起,漫山遍野。箭矢更是如那飞蝗般射向七人,那名冲在最前的李校尉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马失前蹄,人往前甩飞了出去,当场就死了。而那名后方的随从点燃了一只绿色火把,大喊一声:“捉拿叛国贼孙长宏!”话音未落,人已往一侧疾奔而去,那名满脸胡须的汉子大骂道:“左游弋,你个叛徒,老子抓住你非扒了你的皮!”
黄鸣拉开“独中”的幕布,一甩拍散了袭来的箭矢,抽箭拉弓一气呵成,箭矢随着短促的嗡声射向已奔出几百步远的左游弋,这位身经百战的左校尉只觉肚子一凉就被射下了马背,就此没了气息。
五人调转马头,往胡王镇奔去,刚才大喊的那位名叫卢芦的大汉左臂一侧中了一箭,依然咬牙护在太子一侧,边退边拨弄箭矢,至于刘旧去也有余力边退边帮衬太子,众人拔马回奔,只是那吊桥抬高已有三尺有余,漫天的火光及呐喊声吓傻了城楼上的蒙种,半晌才大呼:“是大祁军!敌袭!敌袭!快关城门!”
眼看众人距离吊桥只有百步距离,吊桥已吱呀呀升高到了近两丈,刘旧去大急,口呼一声:“贵友兄弟!”
王贵友回头一看刘旧去已一只手抓住了孙长宏肩膀,当即会意,运起右臂气势与刘旧去合力将太子扔进了城里,随后二人弃马狂奔,跃起后抓住吊桥门板滚进了城里,黄鸣骑在马背上看了看身后已下马抽刀的卢芦,心里一阵恻隐,一咬牙用幕布蒙了马的双眼调转了马头,往回奔去,大呼一声,“卢大哥!”
卢芦看黄鸣冲自己奔来并伸出了一只手,有些激动,却遥遥大喊:“少侠快快进城,我为少侠垫后!”黄鸣哪跟他废话,一手抓住卢芦后颈就扔在了马背上,此时箭矢虽然不再密集,但射来的箭无一不是来自硬弓,狠且准,黄鸣调转马头的缝隙马脖子就中了一箭,没跑几步就瘫软在地上,黄鸣不敢藏私,背起卢芦暗运足底气势气机,虽背有一人却依然快得出奇,此时吊桥已完全升起,黄鸣大喝一声,身形拔地而起,先是跳起将一名一百二三十斤的汉子抛掷过吊桥,落地后又往前奔了两步重新跳起,黄鸣暗运小踏空决,想借着足底玄气再次拔高,只不过这一次失败了。
黄鸣虽慌不乱,早已掏出了行囊内的那套飞刀,趁身体下坠前钉入了吊桥,借此拉力堪堪越过吊桥,黄鸣滚落下去前也不忘收起飞刀,只是那丝线扭动轨迹不定,差点伤了自己。
收入行囊后黄鸣苦笑一声,原来城内的驻军已将他们几人团团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