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桌上,莫小则问:“道长和他小徒弟儿呢?”
呼延秀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回答:“出门采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锅里留着饭呢,咱先吃。哎,韩鬼,你的脸肿的跟猪头一样,怎么弄的?”
韩鬼嘴里塞满了饭,他恨恨的看了钱串子一眼。
呼延秀对支湃说:“大哥,这几个人里,你年长几岁,得管着他俩别瞎胡闹。”
韩鬼把饭咽下去:“这脸就是支湃给我抽的!主意是钱串子出的。”
莫小则低头偷笑,呼延秀也笑着摇摇头。
“girl,给我再装一碗饭,满满的一大碗。”韩鬼才来中原两年,中文洋文经常掺杂。
呼延秀用拇指和食指拧住他的脸:“你管谁叫狗儿呢?”
“哎呀呀,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girl,不信你问支湃。”
支湃赶紧帮腔:“对对对,他说的是girl,这是娼*妇,***的意思!”
呼延秀手上的力道更大了,韩鬼疼的惨叫:“支湃,你坑我!”
正闹着,就听外边有人喊:“神医道长在吗?”
众人赶紧放下碗筷,到了外屋,只见一名妖艳的女子站在了过堂屋,此女子眉间带笑,眼波含浪,举止妖娆,浑身散发着妩媚,离着有七八尺,大家就闻到了一阵芳香。
“请问,你们哪位是回春神医?”
莫小则刚想答话,支湃抢先一步走过去:“贫道正是!请问女施主有何不舒服的症状?”
“道长,我……”
“先不要说,待我徒儿给你号脉!”支湃一脸严肃,扭头唤韩鬼,“格瑞徒儿,你过来给女施主号脉!”
“谨遵师命!”韩鬼美的差点眩晕过去,嘴也利索了,话也跟上了。
莫小则和呼延秀想劝都来不及。
“我闻听道长从不给女子施治,难道只是传言?”女子疑惑的问支湃。
支湃摇摇头:“本是如此,但你造化到了,我今天就破例一次。徒儿,脉象如何啊?”
韩鬼捏着女子的手腕,陶醉的闭着眼:“脉象很软和!”
气的支湃推开韩鬼,自己亲自上手:“嗯,女施主这脉象不稳啊,心肝脾胃肾都有点小毛病,一会儿待我亲自给你推拿按摩。”
“师傅,推拿按摩让我来吧!”韩鬼着急的主动请缨。
女子抽回手:“道长,您误会了,看病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姐姐,她在院里等着呢。”
“姐姐妹妹都行,快去请来!”韩鬼迫不及待的喊。
旁边的钱串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一摆手:“且慢!”
几个人都盯着他。
呼延秀对莫小则说道:“还是钱川老成持重!”
莫小则摇摇头:“不见得。”
钱串子走过去:“姑娘,我是道长的账房先生,你也得知道,神医诊治用药那都是一等一的,所以……”
女子打开鸳鸯戏水的荷包,从里掏出二两黄澄澄的金子:“这是定金,治好后再感谢!”
钱串子接过钱揣到怀里。对支湃和韩鬼吩咐:“道长,你和你徒儿一定要好好诊治!”
“放心吧,我一顿揉搓推拿,绝对给她弄好了!”韩鬼摩拳擦掌。
呼延秀失望的回了里屋去收拾碗筷。
女子从院里马车上搀下了她的姐姐,领进了屋内,支湃一见,想死的心都有,韩鬼张大嘴巴,傻在了原地。
只见这位患者年约五十,两鬓已然斑白,满脸恶疮,走路颤颤巍巍,进了屋用缺齿漏风的嘴问:“神医真的答应给我治?”
女子点头:“姐姐放心吧,神医已经答应了。”
支湃往后退了几步:“徒儿,还不赶紧去号脉……”
一扭头,韩鬼早跑了。
支湃万分尴尬:“姐姐,这,这…可能是个误会……”
此时,道同领着徒弟从外边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支湃如蒙大赦:“来,我给你们介绍,这就是悬壶济世、妙手仁心、救死扶伤、华佗在世、起死回生、手到病除的道同神医!”
道同把药镐和兜子放到一旁:“这是怎么回事儿?”
年轻女子屈身施礼:“我的姐姐染了重疾,还望神医可怜我二人能出手相救。”
道同看了看老妇,面无表情的回道:“贫道从不为女子治病,而且,退一万步来说,我才疏学浅,无力回天,你二人是风尘中人吧?你们二人扪心自问,这花柳病谁人能治?”
老少二人低下了头,年轻女子一指支湃:“你们医馆中人已经答应给治病了,而且钱都收了!”
道同恶狠狠的看着支湃:“你这不是坏我名声吗?”
支湃讪笑着给自己找辙:“道长,这正所谓路不平有人铲,事儿不平有人管,骏马面前无沟壑,怂人面前全是坎儿!您就给治治呗。”
莫小则伸手拽支湃:“你这人不添乱就心里痒痒是吧。”
“不就是生了几个疮嘛,让道爷给副草药回家熬着喝去呗,这有什么难的?”
道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的轻巧,她这是杨梅疮,轻则鼻烂足穿,重则溃烂终身,无药可治。回去找些土茯苓的根茎,熬了喝吧,减轻些症状而已。”
年轻女子冲着道同拜了一拜,搀着老妇慢慢往外走。
“等会儿!”支湃皱着眉头,斜眼看着道同,“道长,见死不救我没意见,但你说无药可治这就过了吧?”
这时,韩鬼和呼延秀也从后屋都出来了。莫小则上前想劝支湃,被韩鬼拉住:“他自己造的孽,让道士训他!”
道同坐下喝了口水,旁边小徒弟挤兑给支湃:“杨梅疮根本就是无药可治,你要是有本事,你来呀!”
支湃掏出烟头,点着了抽了一口:“有点乱,你等会儿,让我捋捋!不就是个梅毒嘛,没抗生素想别的办法不就得了!”
支湃自言自语,道同满脸不屑的看着他:“不要虚张声势了,老妇人的这病,最多也就是外敷水银,再内服水银,症状会缓解的快一些,不过,此乃引虎驱狼,得不偿失。唯今之计,还不如早些求呼延家丫头,让她给制作一个青铜的鼻子,用不了多久,老妇的鼻子就会烂掉了。”
老妇身子一震,旁边的少女悄悄抹泪。
支湃坐到了道同旁边:“神医,这杨梅疮除了吃些汤药缓解,外敷水银缓解,就没有别的时候能缓解了?”
道同看也不看支湃:“你说呢?”
“我说的话,持续高热应该也能缓解吧?”支湃抽着烟斗盯着道同。
道同一怔。
少女惊喜的说道:“没错,中秋前后,我家姐姐得了风寒,高热了两三天,后来这恶疮病确实有好转,但也只是一时的。”
道同略一思索:“你是说,再让她染一次风寒?”
“不够,那是治标,得让她然上疟疾,就是打摆子!那是持续的高热,能彻底杀死杨梅疮的毒!然后,您再把打摆子给她治好了就齐活儿了,用点金鸡纳霜!”
道同站起身,给支湃深施一礼:“受教受教!何谓金鸡纳霜呢?”
支湃暗想:“我草,那是康熙年间才有的玩意儿,整岔劈了!”
但他嘴上却说:“治疗打摆子您肯定会呀,青蒿炒炒,煮煮,这还用我教啊?”
道同惊喜的看着支湃:“人不可貌相,贫道小觑先生了,你是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啊!”
“别那么客气。”嘴上这么说,可支湃心里暗道惭愧,这还是屠呦呦得了诺奖时,自己在一篇杂志里看过的方法。
道同吩咐徒弟:“我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你按照刚才先生所述去给老妇医治!”
“是!”
道同对少女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当今之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少女也不答话,跪在了道同面前拜了三拜。道同闪身躲过:“无功不受此拜,你应该拜那位公子。”
少女走到支湃面前,支湃赶紧拦住:“别呀,这么客套没意思,来,你跟我进里屋,我给你讲讲人体结构,咱们先从青春期的初潮……”
莫小则冲过去拽住支湃:“见好就收啊,别没羞没臊了,你要是得上这病,我就把你扔到臭水沟里。”
呼延秀走到支湃跟前,左右打量他:“这还是那不正经的支湃吗?你真的是深藏不露?”
支湃笑了:“我这是间歇性严肃认真,持续性死不正经,要不,我给你讲讲人的生理结构吧。”
韩鬼赶紧跑过来:“师父,带上我!”
支湃把他推开:“goaway,getout!gotohell!死去,有这事儿你想起我了,刚才跑的比兔子都快!”
钱串子过来给解围:“刚才他不是你有这么大本事嘛,多大点儿事儿啊,来,咱玩骰子,输了挨嘴巴子!”
“你也死去!”支湃拉住钱串子的手,“把那金子给我来,那是我的!”
“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钱串子捂住胸口往后躲。
接下来的四天,小徒儿按照支湃说的给老妇看病,四天过后,老妇人已然差不多痊愈,只是打摆子之后精神头差点,但比刚来的时候强了万倍!
一老一少跪谢离去,回家休养,道同把支湃奉为上宾。
这期间,支湃把自己所知的一些现代医学常识给道同讲说了一番,什么人的大脑主管记忆而不是心脏,大脑分为左右脑,怀孕是受精卵所致,人体内五脏六腑大概位置,手术输液多么牛叉。直把道同听的如遇神人,连连乍舌。
支湃用木炭在纸上给画了一把钳子的草图,告诉呼延秀,按此打造,可以作为接生的产钳,专治难产。
道同简直是五体投地,莫小则等人也想不到,支湃竟然懂这么多。
夜深之时,道同邀请支湃和自己抵足而眠,秉烛夜谈,谈到半夜,支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清了清嗓子:“道长,听我唱上一曲吧,我好几天不唱,嗓子都痒痒了,这是专门唱给你的。”
道同本来不愿听的,可也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隔壁正在摇骰子赌钱的钱串子、韩鬼和莫小则就听到了支湃悠悠一曲:
来路短去路长
人生百年多思量薪火相传煮忧患说轻说重说兴亡
风雨中热心肠悬壶济世岁岁忙千回百转问出路
去邪扶正有主张红尘滚滚天意无常不遂我心不勉强
悠悠一笑传四方不求名来名自扬
一曲唱罢,直把个道同听的如遇知音,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