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肠的十三婶见可怜的呼延秀终于有了着落,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她给准备了一坛酒两只扒鸡,三人说不尽的感激,冒着小雪踏上回破庙的路。
路过市集,呼延秀又置办了一些吃食,她问莫小则:“公子,你的那匹宝马呢?难不成……”
“我不是畜生变得!”支湃赶紧解释,“马是他娘骑着呢。”
莫小则点点头:“我们现在在城外一所残破的庙里暂住,我们倒没什么,就是苦了你了。”
“我又不是什么深宅大院的小姐,这些苦算得了什么。我就是担心一点……”
“担心什么?”
“怕你娘又把我赶走。”
支湃抢话安慰:“那不能,你是单子里的人,那就是上天注定的。再说了,莫夫人虽然脾气古怪不苟言笑,但心肠挺好的,放心吧。”
听了支湃的宽慰,呼延秀一直紧缩的心略有放松,三个人有说有笑迎着雪奔向城西。
不到半个时辰,就已到了破庙院内,支湃伸手一指:“那就是了,你看,那匹丑马就在院里呢。”
呼延秀四下看了看,只见院内榛莽遍布,瓦砾成堆,半尺高的黄蒿野茅峥嵘杂生,白白的一层雪盖上去,更显得荒寒。
忽而,一声嘹亮的唢呐声从大殿内传了出来,不但把这仨人吓了一跳,院里几只麻雀也扑扑楞楞的被吓得飞起。
唢呐声声,如泣如诉,莫小则一拍脑门:“得,我娘又喝多了。”
三人推开门,走进大殿正厅,室内炉火正旺,莫母姬氏已经放下了唢呐,正自斟自饮,见到三人,开怀大笑,起身相迎:“我儿回来了,来来来,酒烫热了,暖和暖和。”
莫母一边说一边拉起呼延秀的胳膊,拽到火炉旁就坐:“儿啊,喝一碗!”
呼延秀哑然失笑:“莫夫人,我不是……”
“不喝不行!看看你,小脸蛋冻的红扑扑的,怎么越长越像个女孩子了。喝吧喝吧……”姬氏强把酒碗递到呼延秀的怀里。
呼延秀无奈的接过,侧身喝酒。
“月儿弯弯——”莫母忽然起高腔的一嗓子,吓得呼延秀呛了,咳嗽连连。
莫母手里拿着炉钩,敲着炉盖唱起了小调: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悲悲切切的唱完了,她又拿起唢呐吹奏了一小段。
支湃都看傻了——这还是昨天一脸严肃,不苟言笑的莫夫人吗?
莫小则不好意思的给呼延秀解释:“这是我的庶母,她和我爹成亲以后,我爹很少和她有来往,她基本独守空房,所以,借酒浇愁,养成了爱喝酒的毛病,一喝多了,她,她就这样。以前还不吹唢呐,现在不知怎么了,还爱上这一口了……”
“这样才真实嘛!像昨晚一样板着脸训人多无趣。”支湃给莫母又倒了一碗,自己也端起来:“莫夫人,来!”
“哈哈,我成了莫夫人了,我是莫夫人!”莫母仰头一饮而尽。
“痛快!”支湃从旁边拿起了唢呐:“老子当年上的可是音乐学院,也获得过我爱记歌词的全市第四名。”
莫小则刚要解劝,震天的唢呐声就扬起来了,支湃腮帮子鼓鼓着,声调起的很欢快。
吹了个前奏,支湃就开唱了:
有粮千担也是一日三餐有钱万贯也是黑白一天
洋房十座也是睡榻一间豪车百辆也是有愁有烦
…………
你抢什么抢争什么争过几十载一缕青烟化灰尘
人生如同是一场旧梦转眼之间无影无踪……
支湃边唱边给自己打拍子,莫母站起了身,左手拿着炉钩子翩翩起舞。此情景,像极了《西游记》里白龙马幻化的侍女给黄袍怪舞剑一段。
一个唱的欢实,一个跳的起劲。莫小则给呼延秀倒酒,拧了一个扒鸡腿递过去:“让你见笑了。”
“哪儿啊,这多好,早就听说你们关外人能言善舞的。”呼延秀笑着答,泪水却淌了下来。
“想你爹了?”
“嗯,我想告诉我爹,我现在很好,不用惦记着了。”
呼延秀一口喝掉了一大碗酒。莫小则也默默地把眼前的酒碗斟满。
是夜,四个人都喝得不少,将近子时,呼延秀搀着莫母到后屋休息,莫小则和支湃在火炉旁打地铺。
躺下许久,支湃的眼前还是莫母的舞姿,他闭上眼,不时的嚷上一嗓子: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就这么多!……白龙马,蹄朝西……
莫小则拿起支湃的棉衣捂在了他脸上,翻身睡去。
次日一早,呼延秀早早起床,掸水扫地,擦抹桌椅,用昨天买的肉蔬做了几个菜,又熬好了粥,又把莫小则的衣服拿到门口光亮处缝补……
莫小则和支湃先后打着哈欠醒来:“什么菜啊?好香啊!”
呼延秀拿着衣服走到近前:“莫公子,我伺候你穿衣!”
莫小则紧紧抓住自己的被子:“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听十三婶说,你以前是富家公子,也有丫鬟奴仆伺候。”
“现在不比以前,还有啊,你别叫我公子了,我听着别扭,叫我小则就行了。”
支湃眨巴眨巴眼:“哎呦,我这颈椎疼,胳膊肘,胯骨轴都难受,好像自己穿不了衣服了呢。”
呼延秀瞥了他一眼,浅笑去了后屋。
支湃臊眉耷拉眼的自己穿衣起身。
莫母也正在起床,突然见有人挑门帘进屋,惊叫一声:“你是谁?”
“莫夫人,您早,我是莫公子买来的使唤丫头,我伺候你起床。”呼延秀走上前去,帮莫母穿衣系扣。
莫母以前也是被伺候惯了的,这几年流落江湖风餐露宿,从没享受过这般待遇,所以,十分受用。
“他说花了五十两银子帮人,真的不是顺嘴胡编的?”
“当然,莫公子是实诚人。”
“快拉倒吧,他天生的贼滑。”
呼延秀一边给莫母梳头一边把自己的经历诉说一番,又免不了泪水涟涟,莫母长叹一声:“唉,都是苦命人。”
呼延秀用陶盆打来洗脸水,服侍莫母洗漱:“莫夫人,昨晚上您舞姿曼妙,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莫母一怔:“我……我昨晚上跳舞了?不可能!”
呼延秀抿嘴一笑,酒窝荡漾。
“那……那我有没有吹唢呐?”
“那倒没有。”呼延秀怕莫母尴尬,口不应心的撒谎。
呼延秀陪着莫夫人一前一后出了后屋,莫夫人一眼看见了支湃:“你怎么还在啊?”
支湃满脸堆笑:“莫夫人,您醒啦,您这话说的,我要是走了,谁还陪着你吹唢呐啊?”
莫母脸上一红,片刻又挂满冰霜:“名单留下,你该去哪去哪!”
支湃点点头:“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莫小则摇摇头:“都别闹了,都坐下吃饭吧。”
饭席上,呼延秀给莫母盛饭布菜,伺候的妥妥帖帖,莫母愈加喜爱。支湃则在一边煽风点火:“莫夫人,昨天您不胜酒力,有个事可能还不知晓,你家莫公子出手就输了一百两纹银,看看,墙角那鸡笼,那就是他的杰作!”
呼延秀一惊:“一百两?”
莫母看了看枣红鸡,回过头问:“斗鸡场子?”
莫小则点点头。
“找到点子了吗?里面有没有翅子顶罗?”
莫小则吃了一小块咸菜,头也不抬的回答:“点子插好了,翅子顶罗(衙役)没有,但是有托线孙(看场子的保镖)。”
母子二人答对如流,旁边的支湃和呼延秀一脸懵。
莫母从衣袖里掏出了五张银票递给莫小则:“通兑的宝钞,看准了用。”
莫小则接过,揣进怀里。
支湃放下筷子:“就不能信息分享一下?”
莫母吃得差不离了,一推碗:“赵府上办丧事,据说是嫡长子死了,家里还有很多离奇的事儿,后晌,我带上秀儿去看看,你如果从赌场回来的早,就过去。”
莫小则拎起鸡笼,揣上布袋,对支湃吆喝了一声:“走,去收网!”
支湃一头雾水:“什么网,移动的还是联通的?”
莫小则和支湃再次到了斗鸡场外门房,望风的癞子头远远的就迎上来了:“等您小半天儿了,今儿您比昨天来的晚了啊!”
莫小则掏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
“哎呦,谢谢爷关照,您二位里边请,麻三儿,迎一下,贵客临门了”!癞子头冲着院里喊。
一进院子,很多人都认出了莫小则:“散财花子来啦!”
“瞧瞧,带了新斗鸡,闷着呢。”“我昨儿就说吧,不会白白扔了一百两银子,那得留个后手儿!”
山羊胡儿的老头冲着莫小则身后喊了一句:“三儿,给花子爷搬把椅子出来。”
莫小则在酸枣树下落座,笑吟吟的看了看场内,支湃拎了鸡笼站在他身边。厢房屋里轻嗽一声,周举人走了出来,他看见树下的莫小则,抱了抱拳:
“都说英雄出少年,果不其然呐!”
支湃气鼓鼓的抢话:“费什么屁呀,放鸡过来!”
莫小则一摆手:“不得无礼!”
“我帮你说句话,你还真拿自己当根儿葱啊?”支湃把鸡笼子扔到莫小则的怀里。
莫小则站起身,伏在支湃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了几句,支湃皱着眉看了看屋檐下的帐桌子,小声问了句:
“能行吗?”
莫小则点头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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