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钱浅再次回到一间堂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了,她刚推开门,顾淼就火急火燎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当看见她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谢钱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撇下嘴,似乎对于自己招呼不打就出门的举动感到一丝抱歉。
顾淼着急地问:“你去哪了?手机也没带,你快把我们急疯了。”
谢钱浅低着头没有说话,顾淼小声对她说:“你刚走老大就拖着身体出去找你了,不听我跟大磊的劝,跑了好几条街,他这半年加起来走得路还没今天多呢,你可把他急坏了。”
谢钱浅虽然感到了那么一丢丢的内疚,但还是撇开头有些负气地问:“他人呢?”
“在客厅躺着,也不肯上楼,现在腿疼得动不了,你要再不回来,老大就要让大磊带人把这都城掀了寻你了。”
谢钱浅淡淡地“哦”了一声,往家走,顾淼赶紧跟在她后面劝道:“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你要是有气找我和大磊,大不了我让大磊给你打一顿,你别跟老大稚气,你就想啊,他是个精神病患者,你跟一个精神病生气有什么用对不对?”
谢钱浅当即一记凌厉的眼神扫向顾淼:“谁精神病?你才精神病呢!”
顾淼小声嘀咕了一句:“是有精神病嘛。”
谢钱浅回过头就指着他:“不许说。”
顾淼看着她快戳到他眼睛的手指,立马认怂:“不说,不说。”
谢钱浅平时哪怕从院子回到屋中,第一件事肯定是先走到沈致身前,蹲下身伏在他膝盖上跟他说两句话。
可今天她回来直接无视了他,还把动静搞得很大,先是踢飞了自己鞋子,换了拖鞋,然后故意绕过沈致不看他一眼拿起自己的手机,又重重踏着楼梯上了楼,完全当某人是空气般的存在。
顾磊紧张的心脏打从她踏进家门起就没放下过,离谢钱浅几米开外就嗅到了来自她身上的煞气,搞得他也不敢多说一句。
可很快谢钱浅再次下楼来了,还拎了一大堆东西搬进了自己原来住的那间大偏厅,大有分居的架势。
刚放下东西,她又拿了个小本本出来,径直走到沈致面前,直接将小本本往他身上一扔,看也不看他地说:“钱结一下。”
沈致不用翻也知道本子里是什么,他再熟悉不过,谢钱浅天天拿在手上记录的按摩时间。
她将小本本扔给他后就回到了偏厅,重重带上门,刚才自己带着情绪倒不觉得疼,现在静下心来才感觉到背后火辣辣地疼,她也不能躺着,只能趴在床上玩手机。
大约十分钟后,她的手机突然弹出来一条转账记录,她点开一看,沈致当真转钱给她了。
金额是987,她还奇怪呢,这什么意思?她按一个小时100块算,这一天天的劳心劳力,怎么也不止987啊,这不是看不起她嘛!
刚想着,又弹出来个转账红包,数字同样诡异,8137。
这两个没头没脑的数字让谢钱浅感到莫名其妙,想着莫不是他还真把每个小时加起来算出的数字?
就在她思考之际,手机银行的到账提示又陆续响了起来,先是一笔81805,隔几秒又是737420,最后干脆一连发了五个55555rmb。
谢钱浅目瞪口呆地盯着手机上弹出的信息,整个人都有点懵,这莫非就是传说中被人民币砸晕的感觉?
不过她作为一个对数字十分敏感的理科学霸,很快就意识到这些金额应该是代表着一些含义,于是她又从头过了一遍。
987“对不起”。
8137“不要生气”。
81805“不要不理我”。
737420“今生今世爱你”
至于这五个55555,谢钱浅想到沈致那个老干部居然还会装可怜突然觉得萌得在床上打了滚,又很快发现背很疼,滚不了。
她把头埋进了枕头下面,她是个有骨气的人,好歹也靠着一场官司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她不会为人民币所打倒。
可很快她又把头伸出来反复看着那串737420,嘴角咧开了难以掩饰的笑意,她绝对不是因为这金额而笑的,嗯,绝对不是。
虽然她一不做二不休将该点的收款照单全收了,但她依然就这样趴着没有出去,甚至在顾磊来喊她吃饭的时候,她都很硬气地说不吃。
没一会她听见了敲门声,她以为顾磊又来喊她吃饭了,便吼了声:“气饱了,不吃。”
然后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她猛地回头刚准备说顾磊怎么招呼不打就开她房门,结果就看见立在门前的沈致。
他穿着白色对襟衫,面容清瘦,头顶的头发长出来了点,虽然谢钱浅总偷偷叫他刺猬,可好在他五官生得精致,她毁成这样的发型居然还能被他驾驭,短发反而凸显了他的轮廓更加清晰流畅,只是现在的他太单薄,仿佛随时能被大风吹倒,饶是这样,从小养尊处优的矜贵依然没有被病态掩盖,在谢钱浅眼里,他是特别的,他的儒雅,他的风韵,他的气场,他的沉稳都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代,前提是,他得正常,不发病。
她只回头瞥了他一眼便又将枕头盖在了头上,她听见沈致关上门的声音,听见他慢慢靠近的脚步声,她能从他虚浮的脚步声中感觉出来他腿又疼了,可是她心里不痛快,身上也疼,她现在不想理他,他差点把她当生肉吃了,她也是有小脾气的。
她感觉床凹陷下去,他坐在她身边,手指抚着她的衣角,谢钱浅刚伸出头,他已经掀开了,并且看见了她后背贴着纱布的伤口。
他的动作太快,快到谢钱浅压根没想到他一坐下来会掀她衣服,只是伤口她已经偷偷跑去附近的社区医院处理过了,她本来没打算让他知道,所以现在反而弄得有些尴尬。
沈致的视线在伤口处停留了良久,眸色中隐忍着起伏的情绪,她身上因为他又多了一处伤,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无论是客观上,还是他主观为之,她自从跟了他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之前是外面麻烦不断,现在他又成了这样。
他心酸地说:“这就是你搬下来的原因?怕我知道?”
他轻轻为她拉好衣服,谢钱浅又将头埋进了枕头下学着他的话说道:“少自作多情。”
她感觉沈致俯下身来,悬空在她背后拿掉了枕头亲吻着她的后颈,温凉的气流喷洒在她的颈项又钻进了她的衣领,仿若电流蔓过肌肤,渐起一阵酥麻。
他从她身后抱住她,双臂穿过她的身前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拢进怀里。
也许是他下午粗暴的行为已经给她蒙上了一层阴影,她的身体有些僵硬,然而沈致的手却像春风播下的种子,温柔无声地抚慰着她。
谢钱浅紧张得心跳急剧加快,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沈致现在并没有发病,这是在他正常状态下他们从未有过的亲密。
沈致发病时的蹂.躏会让她感到痛苦和煎熬,甚至会绝望害怕,而此时,同样的人,同样的身体,这样温柔的对待却让她的内心融化成水。
他身厮磨着她的耳廓,声音半哑低磁地对她说:“我想要你。”
刚听见这四个字时谢钱浅猛然一怔,可很快她发觉沈致说得并不是这句话的字面意思。
他在向她解释,解释他为什么会发狂,为什么会撕扯她的衣服,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地啃咬她,所有原因都是…他想要她,彻底将她占为己有,亦或是他对她的需要已经到达了顶峰,他必须要得到她,完整的她,才能满足内心的渴望。
然而这种心理层面的渴望却根本无法通过身理层面去完成,他们之间隔着最致命的身理障碍,于是他时常会出现焦虑不安的情绪,并且这种情绪只有在面对谢钱浅时才会变得特别容易失控,他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顾磊和顾淼。
他轻轻拉过她,她侧过身的时候,他怔了一下,她脸颊潮红,眼神迷离闪躲,这样的神情他下午似乎也见到过,她对他有了感觉,其实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他是男人,她也不再是小女孩,这样的相处之下在所难免。
只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痛苦的事情大约就是无法在自己的女人面前做男人该做的事。
谢钱浅在他眼中看见了伤痛和歉疚,她也不想这样的,实际上她下午出现这种感觉时已经十分无地自容了,她一声不吭地逃走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沈致,她觉得很羞耻,她也不想让他感觉难堪,但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
两人突然都很沉默,并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迷之尴尬的气息。
谢钱浅很想赶紧说点什么让他们都能不去想这件事,然而她耳朵里是他微沉的呼吸声,眼睛里也是他近在咫尺的薄唇,甚至就连鼻息中都充斥着奇楠沉香和草药混合的致命气息,让她满心满脑全是他。
沈致感觉出她的异常,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侧过身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拉过她的膀子,那里红了一片,是下午被粥烫红的,他低头轻吻着她的皮肤。
谢钱浅顺势抽回膀子转移话题:“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以为现在对我好我就原谅你了,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一变起身来六亲不认,就知道拿东西砸我,让我滚,还咬我,你祖宗是狼人还是吸血鬼?你以为我有几条命?我告诉你沈致,我要不是看在你体弱多病的份上,我早想找你打一架了,你真的很欠揍你知不知道?
好的时候什么都好,坏起来恨不得毁天灭地,你怎么不上天的?有本事身体养起来跟孙悟空一样翻个筋斗云大闹天空去啊!就知道对我凶,你是吃准了我不会离开你,跑了还能回来是吗?所以就逮着我欺负,你看看我身上还有一处能看的地方吗?我现在都不敢穿短袖短裤出门,以后我身上要是留疤了什么的,没人看得上我,你还不对我负责,我找谁说理?”
她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质问,让沈致微愣了下,他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攥在掌心,眉头微蹙:“谁说我不负责了?”
谢钱浅昂着脖颈,一脸不满地说:“你负责什么了?”
沈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底气对她负责,不是他不想,而是不知道拿什么对她负责?
谢钱浅却不依不饶地昂着脖子逼问他:“你说啊,你负责什么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就是不想对我负责是不是?”
沈致神情复杂地将她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地摩挲着:“我…我现在还不能,但我会努力。”
谢钱浅的心跳突然加剧,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如雾的眸子中浮上了莹润的光,这是她回到沈致身边以来第一次听见他亲口说他会努力,在他状态最糟糕的时候,他对她说他会努力,这意味着他开始想摆脱病魔的控制,意味着他不再想放任自己的现状,意味着他对生活有了渴望,还意味着他开始有了意志。
短短四个字仿若一记强行针打入谢钱浅的身体,瞬间驱散了她丧到极致的情绪,让她红了眼眶。
沈致深邃的眸光里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他抬手拭掉她眼角的泪,心疼地说:“越来越爱哭鼻子了,以前都没见你这样过。”
谢钱浅嘟囔着:“是啊,被你天天欺负的,你还赶我走呢,你下次再赶我一下,我立马走给你看,不要以为我会心软。”
沈致嘴边久违的笑容终于绽放了,谢钱浅忽然就不说话了,只是痴痴地看着他的样子,她不得不承认,虽然他现在很瘦,虽然他现在满脸病态,可他笑起来的样子依然那么让人无法招架,自带一股病弱的妖孽体质。
两人突然又安静下来,四目相对之间再次想起了那件尴尬的事,又同时撇开了目光。
半晌,沈致问她:“现在能吃饭了?”
谢钱浅指了指后背,故意赌气说:“不吃,手疼,背疼,浑身疼,除非有人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