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书阁告别大巫之后,格拉西亚径直回了自己的别墅。
没有光脑、没有克洛斯,他实在觉得无聊,登上二楼的卧室,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
本来。
他的卧室——格拉西亚的卧室——里面传来一阵阵愉快的笑闹声,似乎有人把这间屋子当成了聚会厅。
格拉西亚蹙眉推开房门。
屋里的人们一起转头向他。
一群不着寸缕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也有缺少性征的性别中立者,或坐或卧、或趴或跪,足有六七个人。
说实在的,一点也不美,一眼望过去像一个肥瘦相间的肉铺,他要是再系一片围裙、手里拿把砍刀,这间屋子可就不是卧室了。
所以这他妈的到底是不是卧室?
格拉西亚退了半步,怀疑自己走错了。
但那些年轻人齐声呼唤他,向他招手:“殿下,殿下!今晚您选谁啊?”
“我该死,殿下。”塞文特真的哭出来了,眼泪簌簌从脸颊上滚落,任谁了都会觉得楚楚可怜。
但格拉西亚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随手扯下桌布,把他的脸盖得严严实实。
那副柔弱可怜的样子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塞文特头上蒙着桌布,不知道该不该扯开,趴在地上直抽噎。
他太无辜了。
真的,太无辜了!
谁知道格拉西亚殿下会莫名其妙地转性、莫名其妙地履约、莫名其妙地厌恶这些他曾经最宠爱的分化侍者啊?
“睡前游戏”是格拉西亚·曼恩成年以后最喜欢的活动,曼恩城里的年轻人能为一个空缺的分化侍者职位争破脑袋,这明明是格拉西亚乐于见到的!
到底怎么回事?
塞文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呜咽着哭了起来。
格拉西亚给了他一脚:“安静,起来说话。”
塞文特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摘下桌布,但没敢丢开,像围围巾似的圈在自己的脖子上:“殿下,我错了。”
“我说最后一次,”格拉西亚语气温和地告诉他,“我不需要任何侍从——任何,也包括你。”
“殿下!”塞文特睁大了眼睛。
“自己去辞职,让主管安排新人过来,我要脑子清醒的、不会哭闹的、稍微有点理智的。”格拉西亚的情绪不高,显得有点疲惫,“稍微理智点就行了……我的要求很高吗?过分吗?”
他瞥了一眼塞文特。
塞文特傻傻地着他,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过分吗!”格拉西亚吼了一声。
塞文特身子一缩,差点又跪到地上:“不过分,殿下!”
“去吧。”格拉西亚挥挥手,“让新人尽快上任。”
“我……”
“尽快,”格拉西亚的眼珠从侧面转到正面,打量着犹疑的塞文特,“听不懂我的话?”
他的语气又轻柔起来了。
但塞文特已经明白了。
他要是再耽搁下去,非得被格拉西亚殿下吼聋了不可。
“我走,殿下,我立刻走。您注意身体!”他逃也似的出了屋子,关了屋门。
屋门关闭的动静不小,出“砰”的一声。
好了,这仆人,“办事利落”这个仅存的优点也没了。
格拉西亚微微咬牙,本想怒,但最后抿起嘴唇,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厌恶压倒了愤怒。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个画面——各种性别的人,一丝不挂地堆叠在屋里,齐齐地谄媚、讨好,大概受过了严格训练,连笑容都一模一样。
真恶心。
他在屋里——在这间会客厅里又坐了一阵,但还是受不了,最后出了房门,走进花园,不想在别墅里多呆半会儿。
格拉西亚·曼恩的别墅位处曼恩堡最南端,后面就是小圣山。
因为整日的风雪、上冻、消融、风雪,山上的景色一天一个模样,很适合像格拉西亚这样闲得无聊的人提前一天画雪景,第二天来找不同。
格拉西亚拿的雪景图是他出猎熊之前画的,已经隔了一段时间,山上的细节变化很大。
他抖开卷曲的画纸,站在别墅后方的树林里,仔细观察着。
山顶的曼恩树——没有变化;
树旁的石头——雪埋了一小半;
山坡山延伸出十八棵大树、十六棵小树——大树还在,小树少了四棵;
山腰上的空缺——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人?
格拉西亚放下手里的画,仰头打量。
他的眼部植入体似乎失效了,无法拉近视角,而且距离确实太远,视觉效果有点模糊,只能隐约见一个移动的影子,速度不快,似乎有人在小跑,或者散步。
那个方向是他之前和克洛斯走过的小路。
猎户?
格拉西亚歪过头。
猎户放缓了移动速度,停在原地,弯下腰去,整个人缩成一团,不知道在干什么。
设陷阱吗?
格拉西亚想起了自己先前遇到的木刺陷阱,脖颈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那东西还扎在他的喉咙里,破碎的颈骨塞住了气管。
但这回没有克洛斯来安抚他。
格拉西亚叹了口气。
我真是个小可怜。
猎户直起腰,这回手里拿了新的东西。
格拉西亚不清。
可越是不清,他越想清,努力睁大漆黑的瞳孔,端详、凝视。
要是有仆人从这儿过,肯定会诧异,“南方催化剂”格拉西亚·曼恩怎么会摆出这副滑稽的表情?
终于,格拉西亚现了异动。
几个黑点,针尖大小,朝着他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形状依旧是黑点,只是慢慢变大了。
有点眼熟。
格拉西亚心想。
黑点极速接近,但先后摔在半途,只有一个,锲而不舍地朝着格拉西亚奔来,却在最后射入茂密的装饰灌木,留了个尾巴在外面。
一支长箭。
格拉西亚抬头再去小圣山,现刚刚射箭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箭尾上有一封信。
他上前拔出长箭。
这支箭简朴无华,没有半点刻饰,不出来源,箭尾牢牢地钉着一封信,写着“格拉西亚亲启”。
格拉西亚抽出信纸,现了一封确认信。
“格拉西亚殿下,我是您的受托人,前来带您离开霜星。因我初入曼恩,仍需时间熟悉环境,安全起见,暂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未来几日内我会尽快找机会与您联系,祝好。”
格拉西亚来回了好几遍,确认没有其他信息之后,将信塞回信封,一点点撕碎,扬手将碎屑抛进灌木林里。
委托人已经进城了。
谁是委托人?
他要来阻止我和克洛斯结婚?
这可不好。
非常不好。
他快步回了别墅,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女人,梳着盘,和先前塞文特一样穿着侍从装。
“格拉西亚殿下,”那女人向他鞠躬致意,“我是您的新随从梅德。”
“我丢东西了,”格拉西亚吩咐道,“有个外来人偷走了我的东西。替我布搜捕令,全城搜寻窃贼。”
梅德的语气很谨慎:“殿下,您丢了什么?”
“丢了什么,窃贼才知道,”格拉西亚笑了笑,“你明白吧?”
梅德明白了。
任性的格拉西亚殿下又要用莫须有的罪名找人麻烦了,只不过这次倒霉的是外来人。
“我向领主汇报。”她点点头,转身吩咐一旁的仆人。
脑子还算清醒。
格拉西亚宽慰地进了屋。
但他等了四天,没等到外来人的消息,先等来了心心念念的克洛斯。
北方领地的队伍出现在曼恩城外的主干道上,开道的是三匹骏马,后面跟着克洛斯的车座,在后面是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和漆黑如墨的煤晶——也是这个冰冻星球上的硬通货。
格拉西亚率曼恩堡里的随从骑马出城,在城门外迎接。
克洛斯从车里出来的时候,格拉西亚已经翻身下马,走过双方之间的空地,像一个真正的思归人,快步来到车边,伸手扶住北方的来客。
“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克洛斯殿下。”格拉西亚亲吻着他的手背,“您还是这么明艳动人。”
现场的人太多,他们不能有过分亲密的交流。
克洛斯显然明白这一点,露出矜持的微笑:“您谬赞了,格拉西亚殿下。”
他撩开长袍,从车上跃入雪地,领口处的对襟胸针闪闪亮,将严寒与风雪封在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游戏里的时间速度有异,克洛斯的头原先不算太长,可现在,微长的卷竟能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扎起低马尾,松散的碎在鬓边卷出一道道凌乱优雅的弧线。
格拉西亚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相比海洋,克洛斯其实更适合冰雪——蓝色的瞳孔像上冻的湖水,金色的卷在白雪的反射里熠熠生辉。
他不需要阳光的陪衬——他本身就是阳光。
格拉西亚彬彬有礼地欠身:“我谨代表南方领主、曼恩城城民,和我本人格拉西亚·曼恩,恭请北方的客人入城休憩。”
“多谢您的款待。”克洛斯颔道,“您请。”
北方的客人们入住的是客区,按南方领地的风俗,需要给客人留下半天的时间熟悉新的环境,主人不得前去打扰,格拉西亚自然包含在内。
所以他只能耐心等待当天的欢迎晚宴。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克洛斯。
想见他的“结婚对象”,想确认他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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