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幸周手机放入大衣口袋,过去牵起叶幸茴,把人背起来。
展随拎着行李箱和书包,到了门口,叶幸周又一手去拿起小提琴,剩下的电脑让展随一起拿了。
三人到了电梯里,展随按下关门键。
叶幸茴伏在哥哥背上,小小声地抽着鼻子,他往后看,伸出一只手摸摸她脑袋,“没事啊,哥哥在,我们去医院了。”
叶幸茴埋下脸,蹭在叶幸周肩头。
展随在边上看着,人仰仰头呼气,他是万万没想到,他避免了一场大年初一上医院的悲剧,结果还是要去,他还恨不得是自己去。
人愧疚得不行……
叶幸周要不是去帮他处理事故,就不会留下这小朋友一个人在这里了,妈的简直狼窝一样。
到了医院,他去挂急诊。
检查完等检查结果的时候,展随就一直在打电话,本来是朗庭和祁运北几个打来笑问他车祸伤情的,结果听他说了这边的事,那俩都懵了。
叶幸周一直屈膝在叶幸茴身前,给她冰敷着膝盖,那都肿成一片,还有点淤血了。
楼梯口的大理石是没有铺地毯的,那么背着大书包跪下去,有点严重。
叶幸茴已经不哭了,虽然一整个脚都很疼,刚好都伤在一只脚了,但是,好像哭累了,也有点麻木了,加上哥哥在,她就很安心,也没什么眼泪流下来。
期间叶明均打了电话回来,几个叶幸周都没接,他恍若未闻,一直专心致志地在给叶幸茴看伤口。
叶幸茴盯着哥哥,想到他刚刚在御华居说的那个事,她眼眶蓦的又一热,“哥哥……”
叶幸周抬头。
刚好叶明均的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再次断了。
他笑一笑,和刚刚揍人时的狠戾比,现在一身都是温柔气息,“嗯?伤疼了?还是太冷了?”
“没有。”她眨眨眼,随后眼泪忽然掉下来,“那我们以后在北市没有家了。”
叶幸周微笑,“有,怎么会没有家,哥哥在就有家。”
叶幸茴眼底的水光浓了一些,人一抽一抽地吸鼻子。
展随打完电话,刚好检查结果出来,他就去拿了。
给医生一看,说是膝盖处摔得比较严重,好在冬天的衣服比较厚,还没有摔骨裂,不然就得住院了;小腿处是磕伤,然后脚踝那里骨头也是轻微被撞伤。
医生很好奇大过年的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不过看边上穿着黑大衣的男人脸色恍若寒夜的冰霜,也没仔细地问,只赶紧给上了药。
离开医院时,已经十来点。
就是大年初一的十来点,还算是早的。
叶幸周不想回舅舅家去了,免得舅舅又杀到御华居去,该说的,他已经都说了。
他让展随开车送他们到城北去。
路上叶幸茴就累了睡着了,叶幸周揽着人,手上发消息告诉舅舅他们今晚不回去了,明天让他们直接去机场。
他们俩的机票买的晚,也不和他们同一航班。
车开起来很慢,初一城东也是车水马龙。
大概十二点才到的城北。
叶幸周把睡着的人抱出来,上楼,放到她房间。
展随搬着行李一一放好,正忙着,祁运北和朗庭跑过来了,不过叶幸周在卧室研究着医院开的消炎药,还没出来。
两人就和展随在客厅的阳台说话。
朗庭皱眉问:“靠这又弄伤了?又把我们小幸茴弄伤了?”
展随靠着围栏抽烟,“可不。妈的我都没办法说那鬼地方,就一狼窝。”
祁运北:“不是都说了回去拿走东西,以后都不去了,艹。”
展随:“你不知道,你上次没去,没看到那女人有多跋扈,不是她亲生的压根恨不得全赶出去,要么就弄死。不过今晚的狼狈你也没看到,虽然我表面劝着吧,真怕幸周脑海充血弄出人命,那小幸茴以后怎么办,但是我其实恨不得加入的。”
朗庭笑了下,甩开打火机点烟,在阳台一个休闲沙发坐下,“那……后面呢?”
展随:“断了,电话里断绝关系了。要不是他爹从头到尾的漠视,忽视,无动于衷,那两个根本不敢这么横。我觉得幸周还挺理智,他什么都明白。”
祁运北:“彻底了?”
“啊,彻彻底底,生死没啥关系了,房子分了。”
边上两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只是半晌过去,祁运北不禁说了句:“我叶大哥真不容易,二十一岁的人生,这么就要自己扛起一家之长的重任了。”
叶幸周等到叶幸茴熟睡了,才出来。
除了心疼叶幸茴的伤,他脸上倒是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了,很正常,很平常。
几人都看得出他这是,对这个关系的走向,好像是意料之中,虽然来得还是有点情理之外。
展随问了句:“那要是钱拿不到怎么办?家产总不能便宜那个小的吧。”
朗庭:“是没有律师吗?问这问题。”
叶幸周和祁运北均笑了下,后者调侃朗庭,“你这方面思绪是肯定比较快的,毕竟法律博士小姐姐追上了。”
另外三人又一致笑了。朗庭挥挥手,“一边去,说事。”
几个人待到一二点,陆续走了,朗庭留到最后,他开车来的,没关系。
那时候夜深人静了,他看着只剩下两个人的空荡客厅,说了句:“后面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叶幸周敲了敲烟灰。
“家是彻底没了,那以后,你们在北市,就完全没有去处了。”
叶幸周莞尔,“幸茴儿问这问题,是她还小,怎么你也问这个问题?”他垂下脑袋,安静须臾,道,“房子不会自己买吗?就那破房子就是家?……早不是了。”
朗庭看他几眼,最后轻叹:“早前说的那个问题呢,要是你爸……真不给钱呢?”
叶幸周抽了口烟,笑了笑,“你不是说了,律师啊。”
“真起诉他?”
“当然。”他扫过去,眼神透着凉薄的笑意,“别的没有,我叶幸周还缺狠吗?”
朗庭扯扯唇,摸了两只烟出来,丢一支到叶幸周手里,随后倒在沙发里又点上,“那后面呢?解决完。”
叶幸周咬住烟,手中的烟蒂放到尾端点上,随后慢悠悠地再按进烟灰缸里。
呼了口烟出来,他才懒散道:“然后,当然是……读书,工作,努力赚钱养幸茴儿。”
“肖虞呢?”
男人沉默下去,一言不发。
“我早前本来是想去酒吧,后来听展随说了就没去,想着待会儿你们来了开车过来一下。肖虞好像在那,不知道听谁说我要去又不去了,就问了我。”
“嗯。”
“然后我跟她说了你的事。”
叶幸周踹了一脚,“你他妈什么都说?老子不要面子啊。”
朗庭失笑,“这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啊?不就断绝个父子关系吗?这不是挺豪气的事吗?”
“呵。”叶幸周狠狠抽了口烟,随后呼了口气出来,接着人就倒在沙发里生无可恋,“你不知道她,回头见了我,就一副在关心孤儿的表情了,心情好可能会问我需不需要捐款。”
朗庭差点没笑背过去,“我他妈服了你们俩了,其实有句话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幸周,你跟肖虞真是那啥……整个城北大学也就你压得住她。”
“滚,睡了。”
“别介啊,再聊两句,哥们开导开导你,情场家庭,啥都行。”
叶幸周起来踢走人,“不就花了四年追上个女博士嘛,在一起一天就一副孩子都有了的样,还家庭。”
“……”朗庭不乐意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单身人士真是酸气冲天。”
叶幸周哼笑,“你这样的心酸故事,也就骗骗我家幸茴儿了,感动不了我,酸什么。改天说给她听,她会祝福你的。”
“……”
人都走了,叶幸周拐去看叶幸茴,看她睡着他就回了自己房间。
叶幸茴半夜被伤口疼醒,人看了看四周不太熟悉的环境,才想起来他们回城北了,在哥哥住的地方。
她缩在被子中,露出来的半个小脑袋翻过身看窗外,即使过年,深夜的外面还是安静下来了。
她收回目光拿手机看了看,微信划来划去,还是盯着原淮那个账号看。
她点进去,“原淮……”
只是随便喊了一句,但是没想到上面的备注,下一秒忽然变成:对方正在说话……
须臾,发来一句语音,她愣愣点了播放。
原淮:“你怎么这个时间没睡觉?嗯?”
“我,我睡醒了。”她马上说。
原淮回过来:“醒了啊,那别玩啊,继续睡,这三点呢。”
“你怎么没睡啊。”
“在打游戏。”
“……”
他笑了笑,“再玩一会儿就睡啊,难得放假,乖,你睡。”
“我睡不着。”她呢喃。
下一秒屏幕上就弹出了语音通话的邀请,叶幸茴点了接通。
“幸茴儿?”
“唔~”
“怎么睡不着了,这声音还有气无力的。”
叶幸茴委屈眨眨眼,人趴在床上,像只小猫,受伤的那只脚都整个涨疼,发热,很难受,动一下都难受不已。
她开口,声音更加哑了:“呜受伤了。”
“嗯?怎么伤的?哪里伤了?”
“今天回家了。”
“你一回家就受伤?大过年的还受伤???”原淮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游戏都不打了。
叶幸茴也一下子就哼哼出声,撒起娇来,可怜巴巴。
原淮一秒关了电脑,到阳台去,一百分专心哄起了人。
四点以后,外面的星光渐渐褪去了,叶幸周没睡着,在卧室抽了半天烟后出来倒了杯水喝,然后去对面房间看看叶幸茴有没有睡好。
她睡是睡着,但是他拿走她枕头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时,发现很烫,好像才打了个很久的电话一样。
就在这时,她手机屏幕弹出来一条微信。
备注是:原淮。
他微顿,那内容很短很显眼,他即使无心看也还是一下子钻入眼底。
原淮:“明天下飞机告诉我。晚安。”
叶幸周定定看着这十个字,须臾,回神看床上呼吸均匀睡得好像比早前还要舒服的人。
看了几分钟,他伸手捏捏她的小脸,“你看哥哥要不在这,你一个人怎么混,不在哥哥身边你怎么长大。”
他弯下身,一只手肘撑在膝上,另一只手继续刮刮她鼻子,眉眼惆怅,“让你好好读书,不要乱来,小东西一点不听啊。”
“回头没考上怎么办?还不如养只猫省心。”
叶幸茴翻个身,脚抽疼了下,瞬间哼哼出声。
叶幸周火速拍拍被子,哄她继续睡。
须臾,她在睡梦中喃喃了个名字,叶幸周仔细一听,喊的,原淮……
他深呼吸口气,回房里又默默抽起了烟,真他妈伤心又伤肺的一个年,好歹喊声哥哥,他也不会这么难受吧。
初二的早上阳光明媚,叶幸茴睡到中午才醒,起来吃了药和午饭,就在阳台沙发里晒太阳,等着去机场。
哥哥今天脸色一直一般,叶幸茴以为是昨晚的事情导致,就还开导他,“哥哥,你不是说我有你在就好了吗?那你也还有我嘛,你不要难受了。”
叶幸周郁郁看她,呵笑一下。
叶幸茴一脸茫然,“怎么了?”
叶幸周一边穿上大衣准备出门了,一边说:“你昨晚睡着的时候喊人了。”
“啊?喊谁了,你吗?”
他笑了笑,“我哪有那福分,开玩笑。”
“……”
接下来叶幸茴从去机场到下飞机,都战战兢兢的了~
本来叶幸周是想取消航班的,但是叶幸茴已经一个学期没回去了,现在又是过年,不回去妈妈肯定要问为什么。
然后不回的话,除了他们妈妈能过来,外公外婆也不方便出远门,所以就还是如期回去了。
他们回的母亲自己的房子。
在得知叶幸茴伤是怎么来的后,周文杉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没有立刻骂人,也没有火速打电话回去。
人看着叶幸周,听他随口说了,以后和那边的人没有一分关系了,就坐到沙发边去看叶幸茴的伤。
叶幸周出去了,去外公外婆家。
屋子里,四十来岁模样的女人在仔细给女儿检查伤口。
叶幸茴晃晃腿,“不疼了今天。”
周文杉微笑一下,然后摸摸她的脸,“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没保护好我家小幸茴儿。”
叶幸茴笑了笑,“你在这呀。”
周文杉看着她,轻叹,“我是说,你妈眼光不好,年轻时可能散光了。”
“……”叶幸茴失笑,“妈妈~”
她乐着聊了别的,“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她妈妈身体不好,一直是半工作半休息状态的。
所以,她也知道,叶幸周现在把什么都安排得有条有理的,表面上看着他懒散得很,但实际上,他为了两人以后的生活,什么都做了。
毕竟他们什么人都没办法倚靠,他要养自己,养她,养妈妈。
“挺好的。”周文杉点头,“不用担心我。”
刚好晚餐时间了,叶幸茴的药是要餐前吃,她妈妈去倒水,完了给她把药一一拆出来。
中间手机响起来,以为是父母那边喊过去吃饭了,结果,是显示着“北市”的电话。
她把药给叶幸茴,摸摸她脑袋,随后接起电话,“喂。”
“我是……叶明均。”
“嗯。怎么了?您要来兴师问罪啊?”她微笑,面对这道十几年来没有再听过的声音,还是从头到尾的平静。
叶明均:“不是,我……他们俩到览市了吗?”
“对啊。”
“幸茴怎么了?有受伤了?”
周文杉站起来,到窗边去,“嗯?这是赎罪来了呀,真是意外。”
她推开落地窗,出去,声线平静地道:“不用了,该说的幸周已经都跟你说了,以后就让你矜贵的小儿子给你养老送终,生死与祸都交给你小儿子,和他们兄妹俩没有分寸的关系了。记得把属于他的那份财产打来。”
“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现金,给了我们一家还怎么生活。你劝劝幸周……”
“你之前怎么不先劝一下你自己,当一个比较正常的,父亲?”
那边的人张口又说不出话。
周文杉微笑:“怎么生活是你的事,这是你欠他们的。就这样,不见。”
慢条斯理掐了电话后,她开门进去。
叶幸茴抱着她的拉布拉多在沙发看电视,闻声看一眼妈妈。
周文杉过去,笑笑,“妈妈给你做饭去,然后我去你外公外婆家、和哥哥在那儿吃,他们准备了舅舅一家和我们三人的饭。幸茴儿明天好点再去,嗯?”
“好~”
不多时,叶幸茴一个人在餐厅里吃着一个人的美味小火锅,边吃边和边上椅子里的拉布拉多对视,“我好想你啊,宝贝?”
它嗷了声。
叶幸茴失笑,然后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拍一个,发给他,我跟他说过你了。”
拍完了,她点入微信,再进入原淮的账号。
那边的人十分钟后回过来,“这就是你的拉布拉多。”
“嗯嗯嗯。”
原淮放大照片,觉得还真挺可爱,米黄色的,圆滚滚的,“它是不是在看你。”
“对啊,我们都一学期没见了,它可想我了。”
说着叶幸茴更新了自己的微信头像,就刚刚发给原淮的那张。
原淮看到了,笑了笑,随后问,“那你不跟它合影一张?”
“……”
叶幸茴起初没明白什么意思,想了想,才笑起来,妈呀这人要看她。
她看着边上的一小团,默默放下筷子,去抱起来放入自己怀里,然后举起手机自拍了一张,发过去。
然后她没好意思说是现拍的,就含糊说:“有啊,我一回来就拍了,拍了好多,呐~”
那边的人收到,看着她那句掩饰不自在的话,还有前后相同的背景,笑了笑,也不戳穿她,只愉快地发了个摸头的表情包。
然后自己把照片换成手机桌面,完了又放入“小幸茴儿专属”的相册里。
随后他问:“伤还疼吗?”
“好一点了。”
叶幸周晚些时候吃完饭回来,在客厅就听到说话声,应该是……对话。
他走到餐厅门口一看,里面的人还在吃,边吃边看着手机,在视频。
注意到他的身影,她吓到,火速一秒去按屏幕。
随后两人面面相觑,里面的人怂怂地笑。
叶幸周昨晚没怎么睡,这会儿困了,懒得收拾她,转身要去洗漱睡觉了。
叶幸茴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喊:“哥哥……”
“干嘛?”他回头。
叶幸茴:“我们回北市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带我小狗一起去?放在你.....那里。”
叶幸周默了默,“你要不想你哥英年早逝,你就重新考虑下这个问题,我养一只气人的就够了。”
“......”妈呀怎么感觉话里有话。
叶幸周现在说话都很有艺术性,损人又不带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