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天,我告诉你,你不要太猖狂!”参谋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愤然而起,“你不要认错了形势,以为没人能收拾你!”
我也一怒拍案而起,“我也告诉你,木天没什么了不起,他就是一个侦察兵。”几天来的经历让我有些控制不住,偶尔第三人称称呼自己似乎帮助释放些压力。
没人想到我敢拍桌子,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班长和指导员眼睛瞪圆了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年轻的参谋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继续发怒,甚至动手教训我,还是惊叹我的愚蠢。
一个年长的军官推门进来,他示意参谋出来,两人屋外说了一会儿,他走进来和颜悦色地说,“木天,我是指挥部的刘参谋,你看看这份笔录,如果你依然坚持自己的回答,请你签字。”他递给我三页谈话记录,他们有人在外面笔录我们的谈话。
我快速阅读了一遍,签了字还给他。刘参谋客气的让指导员和班长去隔壁房间等候,自己舒服的坐下,拿出烟来,问我抽不抽,见我拒绝,笑笑自己点了一根。他一边抽烟,一边翻阅我们的谈话笔录。
“你什么想出来用旗杆的绳子从悬崖下来?”他终于开口问道,算是我听到的第一个聪明的问题。
我考虑了一下,“呃,我是最后下的决心,那根绳子并不够长。”
“你不是平安的下来了吗?”
“距离地面还有五米,我是顺着墙壁爬下来的。”
“你什么时候想到用绳子?”
“下午越南人升旗的时候,我觉得那可能是个机会。”我本能的不太愿意承认这点,眼前的刘参谋是个审讯老手,知道如何找出关键问题。
“你已经有了不惊动越南人下去的办法,为什么不等那对越南男女离开呢?”
“我在悬崖边上支撑不住了,再等就掉下去了。你知道,再等也是浪费时间,我是度日如年,他们却注意不到时间。”
“你很有恋爱的经验?”烟雾中他似乎在笑。
“我看过的每一对恋爱男女没有约会在一个小时之内的。”
“好,你说你撑了十五分钟,你没有手表,只是估计吧?”他看我点头,翻了几页记录,“这里说你第一次吊在半空至少四十分钟,说明你想坚持还可以。”烟雾里他首次抬头看我。
“也许吧!”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观察。
“你上悬崖后就有闹腾一场的打算,是吧?”
“你问我有没有计划,我没有。我只是随机应变,已经杀了两个越南人,干不干后面的都没有区别,他们都会知道是我们,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他们点颜色?”
“决不决定不是属于你的权力!”他口气首次变得严厉,瞪了我好一会儿看我不情愿的点头才说,“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
我被告知可以回去,指导员和班长继续留下。
我回到班里,王文革不知道和人再说些中文首发什么,我只听到他很有情绪的说,“别看他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他们见到我,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很快散开,王文革还难掩脸上的兴奋,我有抽他的冲动。
“他们在说我?”我找到躲在一边的卫向东。
“小道消息,不可避免,你不要在意。”
“小道消息说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自己弟兄们的看法我还是在意。
“班上每个人都被找过谈话,你的事情多少都知道些,不可能没有私下的议论,人之常情,你就当没有看见。对了,谈话你都说了什么。”
听我说完发生的事情,卫向东没有任何的吃惊。他淡淡瞟了我一眼,“我没见过比你狠的,也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你为什么不同意他们要你说的?你我都知道,指导员有让你上去的意图。”
“他奶奶的,竟胡扯,我以为我们要打仗,敌人在对面!”我愤愤不平。
“别天真,危险的从来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不打仗,敌人没有了,但自己人还在!”卫向东有些情绪怪异的说。
杨叶和我私下交谈时候问我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帮指导员说话。他知道指导员对我的态度,尤其不解。如果我提供点有利的证词,指导员几乎是要被调走。
“我没有帮任何人说话,我不过是说出真相而以!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指导员有麻烦?班长犯了什么错误?我还以为要算我的账。”
杨叶看着我,他在思考要说多少内情,他绝对适合做干部,官场上有天然的嗅觉,到了陌生的环境还是很快能得到各种消息。卫向东的政治敏锐还可以理解,毕竟自幼熏陶,而杨叶只能说是天赋,这种人以后不能爬上去是绝对的可惜。
当杨叶说完内情,我为事情的曲折而惊讶。原来指导员此次出来执行任务,犯了重大错误,因为一字之差,弄错了地名,我们应该去的地方是越南二线部队的营地,而他误以为越军山头的雷达基地。因为地址的错误,他也误解了命令,以为可以不受限制的追杀叛徒,所以他有端掉越军雷达基地的企图,一石二鸟,功劳自然不小。我们回来后,指挥部展开调查,认定在没有确定目标的情况下,我们擅自行动,指导员应该承担绝对的责任,班长作为我的直接领导,也有责任。作为当事人的我,反而罪责最轻,因为指挥部认为我是受到了指导员和班长的强烈暗示才冒险行动。
看我哑然失笑,一直观察我的杨叶说,“木天,你要小心,下次不会这么幸运。”
我并不以为然,“你说什么?这完全是胡扯,我们是打仗,他们这么猜疑,岂不是让人寒心。”
“你为指导员叫委屈?”
“他是有问题,不适合上战场,可这次的责任也应该是解读命令错误,不是什么军事冒险。至于班长,更不应该,他和我做的事情不沾边。”
“你真的这样认为?”杨叶摇头,“木天,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纵容你冒险的意图?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都很清楚你的性格,你是绝对不安分的。他们创造条件让你去攀爬,就是希望你能上去惹出点事情,他们有借口名正言顺的动手。要我说,指挥部的人没有怀疑错,指导员立功心切,一心抢个头功,班长有同样想法。不然他们不会那么鲁莽,会议上不会坚持行动。想想看,当时我们多冒险,一个班去对付一个加强排,让越南人咬上的话,我们麻烦大了。指挥部的命令是,不管越南境内发生什么,我们大部队都不可以越境。”
“你说班长?”我皱起眉头,班长似乎没有什么个人的企图把?
“有些话不好听,可你应该记住,班长有他自己的考虑,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提不了干,他就要退伍回老家农村。”
我心里佩服杨叶的敏锐,他并不知道班长曾经和我谈过有关忍耐的话题,我瞥了眼杨叶,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你的动机?”
“我?我想你当我是朋友。”
我忍不住微笑。
“木天,我不是开玩笑。你和我都是不愿意屈服的人,不同的是你选择用拳头来对抗,我选择接近权力。”
“你的道路更好些?”
“你知道项羽学武,他师傅问他是想学百人敌还是万人敌,武艺还是兵法,他选择了武艺,最终兵败乌江。”
“我没有楚霸王的野心,我就是想自由自在的生活。”
杨叶凝神看我,欲言又止。
指挥部的调查突然间开始,突然间结束,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越南人没有抗议,吃了哑巴亏,我方正好装傻。有人说没有我的证词,没法给指导员定罪。还有人说,指导员上面有人疏通,把事情压下来。不过,指导员还是受到惩罚,他被责令带领我们班再次潜入越南境内去抓获我军叛徒,而班长和我都没有责任。
这种惩罚看似轻松,实际不然。通常别人执行任务,最多不超过两天,而我们外出四、五天,付出的代价不是简单的加法。不谈敌人,就是环境的因素让人头痛。吃不上热饭,我们能吃的是肉罐头、水果罐头和压缩饼干,连吃四天嘴角起泡,闻到味就恶心,加上睡眠不好,回来我们每人最少要减五公斤的体重。要是时间再长点,不用和敌人打仗,我们自己就垮下来。
根据我方情报,越南人把叛徒藏在纵深二线部队一个连部。我们得到的命令是抓回叛徒,实在不行可以就地处决,但我们行动得不到任何支援,如同杨叶所言,我军大部队不可以跨越国境一步。
指导员明显没有第一次带队的热情,他还是带着韩热。韩热背的电台没有什么作用,只能危急时刻启用,估计是让指挥部知道我们的结局而已。不过韩热倒是挺有种,能咬牙坚持行军,和我们一起野外受罪。
我们找到越南人的连队并不困难,越南人的这个连队防守重要的交通道路,控制着三个山头,依照山势修建了很多的山洞、战壕。我们不敢靠近,花了两天的时间才确定了越南人连部的位置。越南人把连部设立在山脚下的结合部位,有几个山洞和一排草棚。
令人惊奇的是,我们很快发现了叛徒,他真是好辨认,块头肥大,和越南人的矮小对比强烈。本来我们认为此次行动不过是惩罚指导员,让我们白跑一趟而已。
越南连部的警戒不严,白天黑夜都是一个哨兵,连部本身成员有一个炊事班、女兵班,将近三十人分散在五六个山洞和草棚里。我方叛徒似乎是在位置边远的一个山洞里,定时有女兵给他送饭,他自己时常出来晒太阳。
连着观察两天,我们难以下手。我们已经决定直接处决叛徒,因为即便可能活捉,也没人能背得动他,他的块头大概需要一辆卡车来专门运输。麻烦是虽然越南人警戒不严,可我们很难在不惊动三十多个越南人而干掉叛徒,虽然这些人战斗力不强,可一个连的越南正规军就在三百米的距离,被他们发现就是自掘坟墓。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等待。
就在要撤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抓到了机会。天降暴雨,地面能见度不超过五米,临时决定由班长、我、虎子、陆一鸣和卫向东四人摸进去。躲在树下避雨的越军岗哨让我们轻易的干掉,陆一鸣取代了他的位置。我们找到叛徒住的山洞,班长和卫向东负责外面的威胁,我和虎子负责里面。白天观察叛徒并没有武器,我用匕首应该能解决他,虎子是双保险,有意外帮助我。带虎子是因为他自愿要求,班长大概是想要锻炼他而同意,其他人因为要控制越南人从山上下来的道路,每个人都有事情要做,我们最顾虑的是万一惊动越军如何逃跑。
山洞洞口挂着厚厚的草帘,我右手手枪,左手匕首,抢先进去。山洞很深,十五米的通道,可以看到微弱的灯光,还有喘息的声音。我略微一愣,辨别出是男女的呻吟。走进去看到一幅血脉膨胀的画面,我方的叛徒正在床上和一个越南女人裸体大战,女人身材矮小,几乎让他整个压在身下,黑色长发乱成一团遮住大部分面孔,她的声音软绵动听,我希望她是真正享受,而不是受罪,虽然从声音上很难分辨。男人鼻子发出沉重的呼吸声,大汗如雨,甚为投入。可怜的木床吱吱呀呀被迫伴奏,让人担心随时会垮掉。
洞里空间算是宽敞,有二十个平方米。有两张木板床,忙碌的男女在一张上,另一张是空闲,估计以前这是军官的住所。一盏柴油灯挂在墙上,两人的衣服堆放在椅子上,还有一个旧桌子,吃剩的晚饭还放在上面。没有枪支,桌上有些写满字的草稿纸。
“曹志鹏。”我喊了一嗓子叛徒的名字,惊动他似乎听起来是愚蠢的做法,可我没有办法背后下手。
女人听到我的声音,扭头看到我们,发出一声惊叫。男人僵住抬头看我,脸上惊恐一现即逝,平静说道,“哥们,给我点时间,让我最后来一次。”
我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是默认,因为这小子已经开始继续未完成得事业。我有些佩服此人的勇气,他也算是号人物,死到临头还想着女人。
“你快点,我没有多少时间。”我站在他三步远的地方等待。
女人失去了兴致,不再呻吟,曹志鹏却越战越勇,猛烈的冲击着女人。身后虎子喘息加剧。我自己身体也有些异样的变化。
曹志鹏大叫一声,趴在女人身上,等他抬起头来,一幅满足的样子,“哥们,谢谢给我最后一次。”他的口音有些天津腔。
曹志鹏慢慢下床穿上衣服,女人蜷缩成一团,遮掩着重要的部位。
“你跟我回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他,大概是突然很好奇这个人,总觉得他的故事不是说的那么简单。
曹志鹏摇摇头,“我出来了就没有打算回去,你动手吧!”他看着我的手枪。
“木天,你干完了没有?”班长持枪冲了进来,他看我们聊天般站着,有些惊讶。
我没有来得及解释,曹志鹏已经冲上来,他还不想放弃。他很有搏击经验,利用身体重量迫使我退开,他将冲入我们三人之间,我们会忌惮误伤而不敢开枪,他会有一线的机会。和他预料相反,我并没有本能的退步,右手手枪几乎是贴在他肚皮上连开三枪。如同我的猜想,他肚子上的肥肉完全掩盖了枪声。他身形停滞,几乎是转眼间血色从脸上消失,他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微弱的说道,“我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不后悔!”他身形别扭的仰面倒下,神色居然颇为平静。
床上的越南女人似乎知道危险接近,爬起来跪在床上,她顾不得遮掩胸口,嘴里急促的说着越南话,她的两个丰满的乳房上下跳动着。
越南女人在哀求我们放过她,我看了眼班长,他没有作声,只是深深看我一眼,拉虎子跑出山洞。
我出去的时候,雨还在下,势头小了很多。迎着班长的目光,我点点头。
我们撤退回去的路线选择了绕远,实际上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原因是我有不好的预感,班长同意额外小心,指导员没有任何的表示。也许是我的疑神疑鬼,也许是越南人雨中失去了踪迹,我们并没有受到追击。
回到驻地,指导员找我和班长开了单独的会议,他询问了整个行动过程,听到我给曹志鹏多余时间后,十分不满,认为我应该上前立刻解决他。
“我做不出来,他还是个中国人。”我十分疲倦,有气无力的说。
“他叛变了祖国,是我们军人的耻辱,是中国人的败类。你还袒护他?你的立场哪里去了?”
我嘴角抽搐一下,没有回答。
“你下次一定要严格执行命令!木天,我警告你,你一再违反部队纪律,组织不会总是原谅你!”指导员严厉的说,他看上去会很想组织来惩罚我。
班长看看我,目光示意我不要多说。
指导员让我不要泄漏行动细节,说上面要求保密。我懒得追问原因,只想赶快离开,回去睡觉。自从悬崖事情发生后,指导员和我的关系很微妙,他没有任何明显的态度,可我感觉他眼神里是深深的敌意。按理说,我也算是救了他一次,他不应该继续仇视我,可事实上他并不领情。我既不知道原因,也懒得在乎。
回去睡觉前,我想起来班长和指导员都没有问我如何处理的越南女兵。毫无疑问,他们不是错过这个细节,而是不想知道。看来杨叶是对的,他们需要我来为他们做些脏活。我倒没有什么后悔,他们说不说,我都要干掉那个越南女人。她的生命和班里弟兄们生命无法相比,我不能冒险。
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想起曹志鹏最后的一句话,“我不后悔!”他妈的,什么样的人死前能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