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弃妃祸国〖06〗(1 / 1)

第150章

珍馐佳肴与琼脂佳酿陆续端上来,身着玲珑舞衣的美人婀娜登台,在乐谣中翩翩起舞,曼妙多姿,引人入胜。

不管是姬国人还是姚国人,一边观看着舞蹈痛饮的同时,总惦记着之后两国武将比武之事。在两国相见时,比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两国都想借着比武彰显国力。

姚午律偏身凑向萧却,说:“我看那娘们一定是怕了你,不敢应战,才让姬国皇帝帮着她找台阶下。”

萧却望一眼坐在远处的倪胭,道:“今非昔比,她现在是妃子不是武将。哪有两国切磋让贵妃下场的道理。姬国皇帝没有那么蠢,会做这样的事情。”

姚午律嗤笑了一声,望向姬明渊的目光有些鄙夷,他狂傲地说:“姬国皇帝的江山不就是一个女人打下来的?整个姬国武将里除了付青檐还有哪个能看的上眼?姬国这皇帝算盘打的好,天下太平了,直接把付青檐接到宫里。啧啧,这个付青檐再怎么英豪女将军,还不是夜里被男人压在身下哭。你说她一个女人在军中十二年,会不会和那些武将……哈哈哈……”

萧却皱眉,不愿再听姚午律这些胡话。他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再斟酒,再饮。几盏烈酒下腹,他举着酒樽,望着酒樽中微微晃动的酒水,有些出神。

他早听闻姬国年轻的帝王很有手段,而且又爱民勤政。狠辣的手腕加上爱民之心注定成为一代贤君。这些年,姚国皇室在谈到姬国的日益强盛时都会立刻想到巾帼女将付青檐。好像姬国的江山真的只是一个女人打下来的。

然而萧却却觉得这个女人虽厉害,可对于姬国近些年的强盛而言,其决定作用不过十之一二。

姬国国土不过姚国三分之一,十余年战争,姬国竟能保粮草不断可见一斑。建城堡引沟渠研良种,重习武的同时并不轻科举,颁布一系列利民政策,甚至开设女子学堂。亲王无异心,朝臣无贪佞,民心所向……

萧却胸膛之中有些沉闷。他偏过头看向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二皇子姚午律,眉峰拢皱。这是身为忠烈武将对家国未来的担忧。

将帅永远要听令于皇权。萧却狂傲地并没有把付青檐放在眼中,但是倘若真的两军交战,他未必会赢。因为他知道他的对手从来不是这个女将军,而是她身后的年轻帝王。

萧却看向坐在远处饮酒的倪胭。她一手托腮,一手捏着酒樽,神情有些悠闲。似感觉到了萧却的目光,倪胭抬眼,望向萧却,逐渐勾起唇角,笑得妩媚动人。

萧却目光没有躲闪,也并不觉得自己的打量是一种冒犯,而是略微颔首,遥遥朝着倪胭举起酒樽。

倪胭也朝萧却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萧却忽然想起这个一身华丽宫装的女人身穿铠甲时的模样,他饮了酒,只觉得可惜。

姬明渊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小小的细节收入眼中。

宴席结束,按照先前说好的两国武将友好切磋。

姚国武将中站出来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他瞎了一只眼,戴着眼罩。他从座位里走出来,朝着姬明渊拱手,目光看向倪胭,问:“付将军可还记得末将?”

倪胭小口吃着糕点,盯着他的这张丑脸,搜刮原主的记忆。

“哦,记得。钱蒙毅,三次手下败将。”倪胭轻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这只眼睛好像是被我戳瞎的吧?”

钱蒙毅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他努力克制心里的恼怒,开口:“贵国皇帝既然说你现在身为贵妃,我等粗人没有资格挑战你。末将只好先打倒你们国家的武将,再来挑战付将军!”

“好狂妄的口气!先来尝尝赵浪的双斧!”赵浪猛地站起。

“望贵国皇帝说话算话!”钱蒙毅抱拳,跳到下方的擂台。

比武这种事本该点到为止,姬明渊没开口,姚午律也没有开口,竟是默认了双方可以带武器。

钱蒙毅使一长刀,赵浪用双斧,两个人一时胶着,打得难解难分。

不过倪胭只一眼就看得出来赵浪不是钱蒙毅的对手,她微微凑到姬明渊身侧,说:“陛下是想让臣妾下场还是不呢?或者陛下想问问臣妾的胜算?”

姬明渊转过头来看向倪胭,说道:“依爱妃之意呢?”

倪胭笑着说:“如果我下场,且不说我输了,就算我赢了,姚国也会说姬国无人唯女人尔。所以如果我一旦下场,不管输赢都是输。”

姬明渊赞赏地点点头,道:“孤的青檐再不是一腔热血奋勇前行的你。”

倪胭“咦”了一声,略往姬明渊面前凑了凑,带着些小女人的娇态,问:“陛下这是在夸我吗?”

姬明渊沉吟了一瞬,问:“又要奖赏?”

倪胭急忙连连点头,又蹙了眉,说:“可惜没想好奖赏。”

“不急,慢慢想。”姬明渊随意笑笑。本来就过分锋利俊俏的容貌因为这一丝走了心的笑意,变得有些柔和。

擂台上的比试已经有了结果,赵浪飞快转身避让,仍旧没能避开钱蒙毅手中的长刀。长刀划破他胸膛的衣衫。幸好他退得及时,要不然必定被开膛扩肚。他急忙稳住身形,愧疚地抬头望向坐在高台之上的倪胭。

倪胭轻轻摇头。

赵浪张了张嘴,又是愧疚又是不甘。

倪胭的眉头皱了起来。

赵浪狠了狠心,在钱蒙毅再一次挥舞着长刀砍过来的时候,做不敌状,假装一不小心从擂台上跌下去。

钱蒙毅在擂台上举起拳头,挑衅似地用剩下的那只眼睛瞪着倪胭。姚国来者一个个脸上带了喜色,姬国文武百官却不由皱了眉。

倪胭优雅地拍了拍手,赏识地笑着说:“钱将军这武艺精进不少。不错不错。”

本来脸上挂着狂喜的钱蒙毅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他望着台上“夸”他的倪胭,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弄不清楚哪里不对。他索性不去想,高呼一声:“下一个是谁来!”

下一个武将刚要上台,姬星河爽朗轻笑。他翘着二郎腿,吊了郎当地靠坐在椅子里,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握着一个白玉酒壶。再配上一身红衣,和那半边红翡翠面具,端的是风流无边。竟是连那些远处温柔跳舞的婀娜美人也不敌他的半分风韵。

“本王久闻二殿下文韬武略气韵轩昂,今日百闻不如一见,实在是忍不住手痒,想跟二殿下讨教一二。”姬星河仰头,喝着从白玉酒壶壶嘴里落下的清酿。

倪胭诧异地看向姬星河,姬星河悄悄对她眨了下眼。倪胭勾起嘴角,勉强给了姬星河一个感激的笑容。虽然她并不需要他的帮忙,不过还是应该敷衍着谢一谢他的救场。

被提到名字的姚午律有些意外,他愣了愣,脸上的表情由前一刻的热血努力拧成了友好,他笑了笑,说:“本王也久闻漓王之风流美名。民谣中怎么唱的来着?姬国女儿上战场,男儿美娇娥。这美娇娥说的不正是漓王殿下?”

姬星河才不因为这话觉得忤逆,反而哈哈大笑了两声。他起身,一步三晃,桃花眼半眯,带着些酒后微醺。

“贵国为客,所以钱将军先挑战。如今也该我姬国。不知二殿下可否愿意与本王切磋一二。”

姚午律刚要说话,萧却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二殿下”。

姚午律不以为意,笑着说:“萧将军莫要担心,本王怎会输给一个女人一样娇娇的酒鬼醉汉。”

“二殿下,漓王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无需多言!”姚午律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色。

萧却握着酒樽的手微微收紧,他不顾姚午律的意思,擅自开口:“漓王殿下似乎饮了酒,这种状态若我们赢了恐怕也胜之不武。”

姬星河笑得眼中堆满璀然星辰,他连连点头,说:“没想到萧将军竟然这般为本王考虑,真是让本王感动不已!其实呢,本王也是酒后有些手痒。要不然这样,本来先与钱将军交手。倘若侥幸赢了,再和二殿下讨教两招。”

萧却瞥了一眼站在擂台上的钱蒙毅,略一思索,刚要开口,身侧的姚午律已经大笑着先开口:“就这么办!”

萧却闷声饮尽酒樽中的烈酒。

倪胭几不可见地扬了杨嘴角。姬明渊亲自为她空了的酒樽添上酒,不紧不慢地问:“爱妃可看出了星河的打算?”

“钱蒙毅气焰嚣张,意欲挑战我们姬国所有武将,然后再逼我下擂台。钱蒙毅天生神力勇猛无边。我朝虽有不少骁勇善战的武将,却也未必一定能赢过他。陛下手中定有能赢过钱蒙毅之人,但除非不得已的情况,陛下未必想将实力彻底显出给姚国。而漓王下场自然可解这个局。若漓王直言想要应钱蒙毅的挑战,未免有**份,所以他主动挑战身份相同的二殿下。二殿下是个蠢的,萧却却不会准许他胡来,所以漓王如愿下场教训教训那个讨人厌的钱蒙毅。”

姬明渊一直偏着头静静听着倪胭说话,当倪胭慢条斯理地说完,姬明渊薄唇轻抿。而倪胭掌心里姬明渊的星图终于亮起了第一颗星。

对于这种男人,美色虽好,却不能动他的心。

擂台上,姬星河身形轻晃,脚步散漫,微眯一双桃花眼。他站在虎背熊腰的钱蒙毅面前,实在显得过分“柔弱”。

然而两个人交手没多久,钱蒙毅隐隐觉察出不对劲来。他几次攻击都没有伤到姬星河,甚至连姬星河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姬星河一直都是躲闪,没有主动进攻。

又一次长刀砍了个空,钱蒙毅回过头去看姬星河,望着他那双像女人一样迷人的桃花眼,莫名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姬星河理了理宽袖,笑着说:“该本王了。”

下一瞬,他已经出现在了钱蒙毅面前,钱蒙毅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长刀来抵抗,然而手腕吃痛,手中的长刀就这样轻易落了地。

姬星河眼中带着玩世不恭的笑,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擒住钱蒙毅的手腕,微微用力,钱蒙毅的手腕便发出一阵骨骼崩裂的脆响。

钱蒙毅吃痛大喊了一声,立刻抬脚朝姬星河踢去。姬星河脚步微微错开,鲜红的宽袖衣摆划过一道残影。他一脚踢下去,钱蒙毅双膝重重跪下。钱蒙毅左手握成拳朝姬星河胸口砸去。

姬星河撇撇嘴角,纵身一跃,红色的身影旋身而起。再落下时,踩在钱蒙毅的肩上。他遥遥望着姚午律,桃花眼染笑:“似乎醒酒了,二殿下请吧。”

姚午律张着嘴,惊愕地望着场中的场景。擂台之上的瞬息发展让他反应不过来。明明刚刚还是钱蒙毅占据上风不是吗?这什么情况?

姚午律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萧却求助,萧却正在倒酒,脸色有点冷,显然是不打算搭理姚午律。

姬星河从钱蒙毅肩上跳下来,变故就是在这一刻突然发生的。钱蒙毅袖中的暗器忽然射出去。

姬星河面色微凛,脚步一错向一侧躲开,才发现钱蒙毅袖中的暗器不是射向他的,而是射向倪胭的。姬星河瞬间脸色大变。灯光下,那银色的暗器尖端是黑色的,明显淬了毒。

萧却心中一惊,猛地起身。

姬明渊墨眸微凝,他手腕微转,手中的酒樽立刻变了方向。那支淬了毒的短箭在倪胭面前射在姬明渊挥来的酒樽上,酒樽瞬间炸裂开,酒液四溅。

姬明渊已及时揽住倪胭纤细的腰身将她揽入怀中,他挥手,宽大的玄色衣袖遮了她的头脸,免得四溅的酒液湿了她的妆容。

他玄色的衣袖拂面,倪胭闻到了一种熏香。这种熏香不常闻到,倪胭只在姬明渊身上闻到过,带着些提神的作用。

姬星河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去。他知道皇兄不管是在如何的陷境都有护她的能力,但是他不确定皇兄会出手。还好,还好……

“二殿下!”萧却转头看向姚午律咬牙切齿,险些忍不住愤怒。他们是来签订联盟条约的,不是这样胡闹的!

姚午律轻咳了一声,小声说:“你该知道钱蒙毅一直想杀付青檐……”

萧却还以为姚午律只是不知情,原是知情的。萧却心里憋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爱妃可受惊了?”姬明渊缓声问。

倪胭从容笑着说:“有陛下相护,自然无事可惊。”

姬明渊松了手,甚至不紧不慢将倪胭碰歪的金步摇重新插好。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姚午律,冷了表情,声音也跟着沉下去:“这就是姚国议和的诚意?”

姚午律有些心虚,但是脸上依然是一副狂傲的表情,说道:“想来钱蒙毅和付将军之间是私仇,怎能因为这等私仇破坏了我们两国的联盟协议……”

萧却打断姚午律的话,冷声下军令:“来人!钱蒙毅不顾两国友好,枉顾军法。斩!”

他又起身,朝姬明渊拱手,道:“此事乃我姚国用人不察,幸好未伤及贵妃分毫。还请陛下莫要因这等小事破坏你我两国的联盟。今日时辰已晚,亦该商讨联盟的具体协议内容。”

“时辰是不早了,签订协议之事明日再议。”姬明渊起身,下旨令人将姚国一众安排歇在广香宫。

看着姬明渊缓步离开的背影,萧却长叹了口气。他不确定再过二十年,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姚国。

姚午律嗤笑了一声:“大不了继续开战。”

萧却被气笑了。能赢之际,皇室连连下令回防、撤退、守、再退。如今姬国再也不是当年可随意欺凌的小国,现在说继续开战?

萧却大步往外走,不管身后的姚午律。

·

姬明渊回到躬清殿,脱下因替倪胭挡酒而弄湿的长袍。他立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陷入沉思中。

他甚至想过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灭掉姚国。只是十余年的战争,国中虽能继续支撑交战,到底是伤了百姓的根本,也快到了极限值。不若再休养个五六年,再重新出兵灭掉姚国和周边其他几小国,实现大一统。

国与国之间的议和从来都是短暂的。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

倪胭已经换下了那一身繁复的宫装,换上一条简单的裙装。她进来的时候姬明渊背对着她立在窗前。她缓步走到姬明渊身后,开口说道:“臣妾有一计。”

“计?”姬明渊诧异地回头看向她。

“想必今日宴席之上,陛下也看出来姚国二殿下实在难堪大用,而姚国的萧却对姚午律也十分不满。”

“所以?”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将战神收为己用?”倪胭笑得成足在胸,“臣妾知晓陛下心中一统天下的壮志。如今为了民生,不得不暂停前进的铁蹄。可若我们收了萧却,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收服姚国。到那时候,周边其他国家还有哪个成气候?”

姬明渊眼中浮现一抹亮色,又迅速恢复寻常。他说:“爱妃这想法的确不错。只是萧却此人算个英雄,非轻易叛国之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臣妾曾与他打过交道,知晓他也并非真如外界传闻那般十全十美。不如让臣妾去试探他一番?”

姬明渊望着倪胭这张笑意盈盈的脸,沉吟了许久,才开口:“爱妃近日来变化不小。”

倪胭微怔,巧笑嫣然地朝姬明渊又走了一步。她将手搭在姬明渊的腰际,揽着他的腰,身子贴在他怀里,用一双含着秋水的动人眼眸望着他,说:“只是忽然明白了陛下对哪种女人更感兴趣,想换一种方式让陛下爱上我。”

“还是为了男人的心?”姬明渊问。

倪胭将手搭在姬明渊的唇上,弯着眼睛笑:“陛下可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之后的疯狂。”

姬明渊点了下头,道:“你若想试就去试吧。”

他分明不相信她会试出好的结果,偏偏瞧着她的样子,允了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难得放纵了她一次。

倪胭从躬清殿出来,身后只跟着温持元。温持元看着倪胭走路的方向,诧异道:“娘娘是不是走错了路?这里不是回青檐宫的路。”

“嗯,随便走走而已。”倪胭拉了拉兜帽,漫不经心地说,“最近天寒宫中很多人都病了。本宫听说你干爹也大病了一场,在陛下那里告了假,这两天都在床上躺着。”

“是。干爹年纪大了,遇到这样天寒的时节,犯了老毛病。”

倪胭摆摆手,随口说:“今天不用跟我回青檐宫了,去照顾你干爹吧。”

温持元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微臣先将娘娘送回宫中?”

“我说我随便走走,不立刻回去。”

“那微臣回去让别人来接娘娘。”

倪胭有些不耐烦,她停下脚步,眉眼之间带着丝愠意,说:“我说了我要随便走走,你是打算让我在这样冷的天站在原地等小宫女过来?温持元,你似乎忘了我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又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不需要别人跟着伺候!”

见倪胭有些生气,温持元不再说其他,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他一步三回头,仍旧有些担心倪胭。虽然温持元知道她是女将军,可到底是个女子,有些不放心。

倪胭才不是随便走走,她直接去了广香宫。站在广香宫的门前,倪胭狡猾地勾起嘴角。

姬明渊和温持元那边的前奏都已谱好,现在该进入正戏了。

萧却从宴席上回来之后,一直躲在房间里喝闷酒,喝尽一腔爱国心。

“咚咚咚……”

侍卫在外面叩门禀告:“将军,贵妃娘娘来了。”

萧却皱眉。他略微犹豫之后,起身开了门,看见倪胭一身素雅的淡黄色长裙。和她马尾高束一身铠甲时的样子不同,和她今日宴会上盛装大气的样子亦不同。

倪胭的视线越过萧却看向房中方桌上的酒,笑着说:“曾经战场上曾说他日再见需痛饮一回,没想到萧将军竟是独自喝了起来。”

萧却隐约想了起来。当时他生擒了付青檐,然而付青檐毫无惧意,甚至笑着说:“我付青檐久闻萧将军大名,今日败在萧将军手下心悦诚服。若能逃脱,他日再见,定要与萧将军痛饮三百杯!”

忆起往事,萧却望着眼前的倪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倪胭请进房中,道:“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倪胭轻叹了一声,附和:“是啊,没想到再相见会是这样的情景。”

倪胭给自己先给萧却倒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望着萧却举杯,有些感慨地说:“我再也不能穿戎装,萧将军似乎也不是太得意。当真是物是人非。”

顿了顿,她又失笑,加了一句:“真怀念疆场上纵横四合的日子。”

萧却深有同感,他不想多说,只握着酒樽和倪胭举杯,一饮而尽。

倪胭又给彼此倒满了酒,再次举杯。

萧却这次没有再喝,而是警惕开口:“付将军如今已身为妃子,深夜到访似乎有所不妥。”

倪胭苦笑,眸中染上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哀:“萧将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陛下为何封我为妃子。实不相瞒,并不是我主动要来你这里,而是陛下让我过来的。”

萧却皱眉。

倪胭轻叹,她的叹息声又轻又软,半垂着眉眼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萧却审视着倪胭,心中有些意外,意外一个女子竟然会有这么多不同面。

“今日宴席之上,陛下瞧出萧将军似乎不满贵国二殿下的莽撞言行。所以陛下让我过来以故人的身份拉拢萧将军。”

萧却的眉宇之间立刻染上怒意。

“萧将军不要生气……”倪胭慌忙开口,“我也是曾经身为武将之人,深懂萧将军的忠烈之心。为将者,只要穿着铠甲手握长.枪,便不可忘却身后国土与百姓,又怎能做出投敌叛国之事!”

倪胭字字铿锵。

萧却眉宇之间的怒意消去,他说:“既然付将军明白,又何必过来。”

倪胭晃了晃手中的酒樽,前一刻的飒爽英豪变成几分女儿的娇态,她弯着眼睛笑:“来和萧将军喝酒呀。”

萧却一怔,继而苦笑。他重新望着倪胭,目光落在她轻晃的耳坠上,想到她脱下一身铠甲终究只能委身困在后宫之中。大概是同样的不得志,让他心中有了几分同病相怜。

第二颗星因为这相似的遭遇亮了起来。

他举起酒樽,道:“来,喝酒。”

萧却是个有分寸的人,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敌国的地盘上喝醉。他放心饮酒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酒量,他是一个根本喝不醉的人。

然而没多久,他手中的酒樽落了地。他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倪胭狡猾地挑起眼尾。

萧却的确是一个谨慎的人,如果酒中放了东西,他一定能够觉察出来。可是倪胭是妖呀。身为一只妖,如果她下的药能够被一个普通的凡人识破,那岂不是太对不起她身为妖的身份了?

·

“啊——”倪胭的惊呼声响彻整个广香宫。

萧却皱着眉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倪胭溢满泪水的眼睛。

萧却微怔,下一瞬立刻发现两个人在床上。倪胭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她颤抖地用手扯着被子遮在胸口。而他也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萧却立刻坐起来。

回答他的是倪胭的眼泪,而冲进来的脚步声。

姬明渊、姬星河、姚午律、温持元、淑妃、皇后,还有几个宫人随从。稀稀拉拉一大片。

消息是倪胭悄悄经过心腹之后传给淑妃的。永远不要小看后宫争宠妃子的斗争能力。看,只是把消息传给了淑妃,淑妃就帮倪胭把该叫来的人通通叫了过来。都不用自己再想法子把消息透给别人。

温持元向后退了两步,脸色一片苍白。如果昨天晚上他没有离开,而是一直陪在倪胭身边,是不是她就不会被姚国的莽夫欺负?温持元不敢想象倪胭昨晚经历了何样欺凌。他今天早上回到青檐宫发现倪胭一夜没回来,惊觉事情不对劲,立刻发动青檐宫的人四处寻找,甚至托了苏公公的人脉去打听消息。最后还是苏公公告诉他坏了事,让他立刻赶到这里来。

自责的悔恨痛苦席卷了温持元心里,他显然将罪过都担在了自己身上。即使他知道他昨天晚上一直陪着倪胭也未必会什么事情都不发生,但是他还是这样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自己。

“萧却,你怎么真把她给睡了?”姚午律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

“二殿下,你在胡说什么!”萧却又急又怒。

姬星河看着满脸泪水缩在床角的倪胭,心里忽然一疼。想到倪胭受到的委屈,他心疼过后又是愤怒。他是最看不得女子落泪的,偏偏这个人还是倪胭。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想解她如今的困局,免她狼狈地被围观。

“星河。”姬明渊忽然出声。

姬星河微怔,这才惊觉自己的举动越矩了。如果这个时候,他走过去帮她,反而是害了她。

淑妃悄悄去看姬明渊的表情,却发现姬明渊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淑妃不由心中忐忑。不过她想着,这种捉奸在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贵妃是一定会被除掉的吧?

倪胭紧紧攥着被子,她缩在角落望着姬明渊,眼中的泪珠儿不停凝聚和滚落。

“陛下……”她轻声喊他,带着丝畏惧的颤音。

姬明渊朝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解下身上的玄色披风。他走到床边,一条腿屈膝搭在床上,探身朝倪胭伸出手,用披风将倪胭发抖的身子裹住,把她从床榻间抱入怀中。倪胭立刻抓着他胸前的衣襟,像是寻求着庇护。

姬明渊将倪胭抱入怀中才发觉她这么轻,这么娇小。看着她窝在他怀里发抖哭啼的样子,姬明渊不由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没事了。”

倪胭用怯生生的眼睛望着他。彷徨畏惧。

姬明渊便又说了句“没事了”,抱着倪胭转身往外走,并且用毫无温度的声音下令:“将萧却打入死牢。”

外面风大,姬明渊将倪胭抱得更紧一些,缓声说:“别让风吹到脸,会疼。”

倪胭僵了僵,听话地转过头去,将脸埋进姬明渊的胸膛,任由脸上的泪水湿了他胸前张牙舞爪的盘龙。

侍卫冲进房中,押着萧却,将他送入死牢。

姚午律回过神来,脸色阴沉下去。纵使他再狂妄和愚蠢,也知道此行坏了事情。他立刻朝着心腹手下使了个眼色。

温持元立刻跟了出去,虽然他不知道能做什么,也没接到旨意,仍旧选择跟了上去,他跟在姬明渊身后五六步的地方,亦步亦趋。其实他很想抱着倪胭的那个人是自己,给倪胭安慰的那个人也是自己。就像他出事时她帮助他一样。可是他只能跟在后面,看着杀他满门的仇人抱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雪,雪片飘进温持元的眼中,他的眼睛有些红。

第五颗星,悄悄亮了起来。

也许从倪胭帮他解毒的那一次,他就把倪胭放进了心里,今日见她落泪,见她被欺辱,见她被仇人抱走,温持元才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心。倪胭用他的愧疚,逼出了他的第五颗星。

姬星河立在房中看着姬明渊抱着倪胭的身影在雪中逐渐走远,他收起心绪。向来带笑的桃花眼中染上几分冰寒的冷意。他跟着押送萧却的侍卫去了死牢。这一次,就算皇兄要绕过萧却,他也绝对不会放过萧却。

姬星河昨日宴席上刚刚闪烁过一次的第三颗星也紧接着亮了起来。

“这、这不对劲啊!”淑妃跺了跺脚。她急忙拦住打算离开的皇后,焦急说:“娘娘,贵妃已经被捉奸在床了,陛下怎么还不责罚她?按理说,乱棍打死都是应该的。”

皇后那张向来温柔单纯的脸变了脸色,她抬眼,冷冰冰地看向淑妃,冷声开口:“淑妃,你也是个女人,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良善之心?”

“我……”淑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后也并不需要淑妃的回答,她挥手,“来人!淑妃善妒,品行不端,几次三番搅得后宫不得安静,即日起罚其禁足一年!”

淑妃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她入宫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皇后发脾气,居然是对她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