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渡佛〖09〗(1 / 1)

第49章

倪胭早已搬出了客栈,如今自己买了个小庭院。她送给桑玄寺帮助流民的衣物堆在耳房中。两个小厮正在整理,将衣物一件件叠好放进箱笼。

“看来他们还没收拾好,还烦请几位大师稍等片刻。”倪胭笑着说。

几名桑玄寺的弟子念了几句禅语,夸倪胭心善,绝不干等在一旁,立刻去帮忙

倪胭随他们的便,悠闲地去正厅里喝茶。

不多时,雪无出现在门口。

倪胭转着手里的小茶盏,幽幽开口:“和尚,你怎么不和师兄弟们一起做事跑到这里来偷懒?是想喝茶了还是想我啦?”

她明明开口的时候望着手中的小茶盏,语气正常。说到最后的时候,眸光流转,含笑望向雪无,带着点戏谑。

雪无垂着眼不去看她,开口:“贫僧只是有一事不解,想来询问女施主。”

“哦,问吧。”倪胭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托腮望着雪无。

“敢问女施主这些御寒衣物哪里寻来的?贫僧瞧这些衣物胡乱堆在耳房似不像采买而来。而且还有那些钱银……”

“你就问这个啊。”倪胭直接打断他,“有抢来的,也有偷来的。”

雪无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他抬头望向倪胭,眼中带了几分薄怒:“女施主怎可做偷盗之事?”

倪胭理直气壮:“我又不是佛门中人不用守那劳什子五戒,我瞧着那些贪官、恶霸不爽,想抢就抢喽。”

“贪官所刮民脂民膏如今战乱之时毫不作为的确不该,可你也不能行偷盗之事啊!”

“要不然呢?”倪胭反问,“和尚,你该不会是以为人心皆是向善,就算做错事也不过一时糊涂吧?只要念念经讲讲道理坏人就能变成好人了?你说,你说该怎么办。”

“这……”雪无被问住,一时语塞。

倪胭已经转过了头,提着宽袖,端起茶壶慢悠悠地重新续了一盏茶。她端起小茶盏悠闲地喝着,显然是不想再搭理雪无。

雪无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深深作了一揖,略皱着眉转身去耳房帮忙。

收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御寒衣物收拾好。几人告辞离去,倪胭告诉他们还有两批衣物过几日会陆续送到,定好日期,让他们改日再来取。几人皆是再次道谢。

雪无一直沉默着。他一想到这些御寒衣物皆是偷盗而来,心中便觉得不舒服。可想起寺中饥寒交迫的流民,他心中更是不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他心里,让他一时茫然,不知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然而等回到了桑玄寺,他立刻跟着师兄弟们忙着分发御寒衣物,忙得来不及再去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

过了几日,倪胭正开开心心地吃着新厨子做的糕点,忽然想起这几日几乎没怎么见过骆孟。似乎昨天在后院见到他的时候,他目光躲闪,寻了个借口躲开了。当时倪胭急着试新买的衣裳懒得理他,如今想到才觉得他不对劲。

难不成当日她说的话让这傻小子伤了自尊心?

倪胭正想着骆孟的事儿,骆孟恰巧这时候来见她。

骆孟一进来就跪下了。

“这是怎么了?”倪胭丢下手中的糕点,诧异地望着他。

骆孟低着头,一副极为愧疚的表情。

倪胭轻叹了一声,耐着性子俯下身来,手指滑过他脸上半边面具,柔声哄他:“还在因为那八百个兵的事儿介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一次造反没经验很正常的。”

“不是……”骆孟头垂得更低,“那、那八百个兵也没了……”

倪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被人抢了?”

“……是。”

倪胭:……

倪胭重新坐直身子,微微后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骆孟。

“姓孙的骗我……”骆孟咬咬牙,“你放心,我一定能重新招到兵马!杀入京中把皇位抢来送你!”

他声音又低下去,语无伦次:“这次是我不对。你失踪了,我怕你被欺负,急着找你,没怎么用心做事。现在知道你好好的,终于放下心。这次那姓孙的……我、我知道我没用,我……”

“行了行了,”倪胭挥手打断他的话,“不过八百个兵,抢回来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

倪胭眸中忽又闪过亮色,问:“那姓孙的手里有多少兵马?”

骆孟回忆了一下:“八千!”

倪胭翘起嘴角,笑:“去,把他约来作客。”

“孙汉义这个土匪唯利是图,我知道他骗我跟他打了两架,他不会过来的。”

倪胭笑了。

她招了招手,让骆孟凑过来吩咐他该如何去做。

“是,我知道了!我这次一定把事情办好!”骆孟转身就走。

倪胭这才瞧见骆孟脖子后面有一块淤青。

“等等。”

倪胭起身,拖着曳地的红色裙摆,走到他身后,抬手抚过他后颈,问:“疼吗?”

骆孟的脖子缩了一下,立刻摇摇头:“不疼!”

“还有哪里伤了?”她绕到他身前,手指从他的后颈滑到胸前衣襟,“脱了我瞧瞧。”

骆孟猛地睁大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不、不碍事……”

倪胭立刻竖眉冷了脸。

“别、你别生气!”骆孟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

他身上有不少淤青,而且左臂明显受过刀伤,竟只是胡乱用布缠了一下,恐怕连外伤药都没涂过。

倪胭皱眉,领着他回房间,仔细给他涂着伤药。

骆孟紧张得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好了,穿上吧。”倪胭将手里的纱布丢掉,脸上挂着不悦的表情,“这个孙……孙什么来着?”

“孙汉义!”

倪胭“嗯”了一声,轻点头,“这个孙汉义连我的男人都敢打,是该给他点教训。”

骆孟因为她这一句话瞬间涨红了脸,惊喜地、又是紧张地望着倪胭,生怕自己听错了。

倪胭不耐烦地瞪他:“还不穿衣服想做什么?”

“哦哦哦……”骆孟急忙把衣服穿好。

“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

倪胭抱着胳膊,浅浅地笑着。

·

这一次,骆孟总算没有再把事情搞砸,果真按照倪胭交代的,将孙汉义请了过来。

“骆老弟,你说的可当真?”骆孟坐在客厅里,怀疑地看向骆孟。

骆孟谦逊地说:“当然是真的。上次是我一时糊涂,孙大哥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回来之后,家姐点醒了我。如今我只想变卖家财投奔孙大哥。”

孙汉义拢着袖子,神色莫测。他生性贪婪,又多疑。虽然他并非完全相信骆孟,可是骆孟如今手下无兵,毫无可惧,所以他来了。他心里想得很美,如果骆孟真的变卖家财投奔他自是极好,若其中有诈直接杀了他,把他的钱财抢了就是。

他正在心中盘算,忽见一绝色女子出现在门口。一时之间,以为自己眼花。

倪胭摇曳生姿地缓步走进厅中。

孙汉义呆呆望着倪胭,情不自禁站起来,顿时惊为天人。

他不仅生性贪婪,而且极其好色。

“这位是……”

骆孟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忍不了孙汉义用这种色眯眯的目光望着倪胭!他正想挥着拳头再跟他干一架!可是倪胭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阻止了他。他努力克制怒意,冷梆梆地道:“家姐。”

“当真是美人……”孙汉义眼珠子都快要掉了出来,浑然没有注意到骆孟语气中有些微不正常。

倪胭含羞带怯地冲孙汉义微微点头,道了一声“你们慢慢聊”,便转身去了旁厅,用一个小火炉煮着茶。茶香慢慢飘过来。

主厅与旁厅只有一扇六角窗相隔。从孙汉义的角度,能够若隐若现地瞧见倪胭的侧身。

骆孟与他说了什么,他都嗯嗯哈哈地应着,一概没有听进去了。他捏了捏袖子,里面是一包**的神药,本来打算留着今晚送给张员外的女儿,没想到可以用在这里。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这女人在床上□□的模样了。真是……运气太好了啊……

倪胭感受落在身上的目光,勾起嘴角。她可就等着孙汉义过来了呢。她放下扇子,仔细打量自己这双纤纤玉手。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亲手杀过人了。

“夫人,桑玄寺的雪无大师求见。”

倪胭皱了下眉,雪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若是让这和尚见到她杀人可不妙。瞧一眼正厅里的孙汉义,倪胭起身走出旁厅。

她站在廊下台阶,望着下面的雪无,问:“和尚,你怎么过来了?”

又压低了声音,笑着问:“想我了?”

雪无垂着眼,捻着手中的佛珠,道:“女施主忘记了今日是第二次过来取衣物的日子。”

倪胭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慢悠悠地说:“是给忘了。衣物还没抢……哦不,还没送到呢。”

雪无面色微变。

“开玩笑的。并没有忘记。我的人正去取,一会儿就能取来。随我进来坐坐。”

“贫僧在院中等候便好。”

刚转身的倪胭停下来转头瞧他,满脸的不高兴:“你这和尚跟别人要东西都这么个态度吗?呵。”

“非也。贫僧只是不想打扰施主。”

倪胭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凑得极近。她眼中带笑,脸上是何其妩媚的风韵,偏偏声音发冷:“连杯茶都不肯陪我喝,要个屁的衣物!”

“哼!”倪胭拂袖,大步走回旁厅。

雪无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他心里一番挣扎,仍旧提步追上,跟着倪胭走进旁厅。

倪胭往正厅瞅了一眼,骆孟和孙汉义都不在那里。想来骆孟已经按照计划带孙汉义去了后院。

也好。

倪胭眯着凤眼,慵懒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翻起倒扣在茶托里的另一只杯子,斟满茶水推给雪无。

“大师尝尝这茶如何。听说是从西夷传来的,我也是刚刚煮好,第一次尝。”她说着便尝了一口。

茶的味道倒是一般,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喝。

雪无坐在对面,捻着手里的佛珠,纹丝不动。

“又不是酒水……算了,我自己喝。”倪胭不再理他,自己小口小口饮着茶。她以前并不喜欢喝茶,只是如今天寒,喝一杯热茶倒是能让身上暖和不少。

室内安安静静的,只有倪胭续杯时偶尔的倒水声。

这种安静让雪无有些浑身不自在,他静默坐了许久,终究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道:“多谢施主的茶。”

倪胭拒绝理他。

雪无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默地喝着茶。

不远处高脚柜上的香燃到一半,雪无手中的茶盏忽然落到地上。

倪胭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便见他脸色发红。是一种极为不自然的潮红。倪胭立刻意识到他这反应代表了什么。

“贫僧这是怎么了?”雪无抬起发颤的双手,他慌张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身体里陌生的感觉让他惊惧。

倪胭收回视线,重新打量杯中的茶。

这茶水……

她还以为是西夷传来的茶叶味道本就与中原不同,竟是没有发现茶中被人做了手脚。

孙汉义!

很快,倪胭的身体里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彷如蚂蚁啃咬,丝丝缕缕的酥麻慢慢攀爬纠缠。

恼怒瞬间在倪胭眼中迸发。她眯起眼睛,一下子捏碎手中的茶盏。

孙汉义居然敢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害她。上一个敢用这种药戏弄她的人,被她捏碎了三魂七窍,永世不得超生。

倪胭起身,猛地拔.出墙上悬挂的长刀,怒气腾腾地去往后院,她一刀把孙汉义这个狗东西砍了。

她就不应该耽搁,应该在孙汉义进来的时候一刀砍了,一了百了!

雪无从椅子上栽倒在地。他努力爬起身,盘腿端坐,颤抖的手飞快捻着佛珠,口中念着经文,拼命克制身体里某种可怕的欲.望,平心静气。

倪胭听见诵经的声音微微一怔,握着长刀站在门口,回头望向雪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