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这是大盛,女孩子天生比男孩子低一等,有些地方甚至女婴生下来就会被溺死,更别提女孩子碰一下神圣的笔墨了。
他摇摇头,“她图画得这么好,我为什么要生气?”
杨继安眼睛一亮,“多谢殿下!”
“她是姑娘家,殿下不生气?”
楼喻:“……”
他年纪尚小,还没系统接受过封建糟粕,把孙小妹当成妹妹看待,自然为此感到高兴。
楼喻扬起唇角,“该我谢谢她。你问问她,可愿替我做事?”
楼喻听出来不对,平复喜悦的心情,冷静问:“我能生什么气?”
“画图的叫孙小妹,和我一起逃难来的。”杨继安偷觑楼喻脸色,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瞒着殿下的,她画图真的很厉害!”
楼喻不能理解:“你瞒我什么了?”
拼好的图纸是一个矩形,其上田地、住宅、丘陵、河流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线条简洁明了,比例清晰,简直是一份宝藏图纸!
楼喻见猎心喜,忙问:“这是谁画的?”
“画好了?我瞧瞧。”
他接过一沓图纸,将碗具推到一边,图纸直接铺在桌面上。
田庄的早饭虽比不上王府精致,但楼喻依旧吃得欢畅,甚至比在王府吃得还多。
冯二笔在旁伺候,见状甚喜:“殿下胃口大开,可见这跑步确实有用,殿下真是高瞻远瞩。”
天宽地阔,朝霞漫天。
杨继安凑过来帮忙,“要拼起来看才行。”
“殿下觉得画得好吗?”杨继安认真问。
“那我告诉殿下,殿下可不要生气。”杨继安继续铺垫。
楼喻想也不想,“当然好!”
没想到田庄里还藏着这种人才!
楼喻懒得听他马屁,恰好杨继安求见。
楼喻不在乎“食不言”的礼仪,在冯二笔不赞同的目光中,让杨继安进来。
“好嘞!”杨继安蹦蹦跳跳跑出去。
冯二笔见楼喻看重一个小姑娘,别别扭扭道:“殿下,您怎么能让小娘子替你做事?”
“怎么?采夏她们不是替我做事?”楼喻反问。
“那怎么能一样?采夏她们替您做的是粗使活计,画图这种事……”
“闭嘴。”楼喻淡淡瞥他一眼,“是你能画还是其他人能画,你连小娘子都不如,是不是连在我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冯二笔立马跪下,“殿下息怒!奴说错话了,请殿下责罚。”
“行,罚你去做件事。”楼喻将图纸小心收好,“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需要三天后整个庆州府都知道,咱们田庄收购大量牲畜粪便和骸骨。”
冯二笔:“……”
殿下收这些糟心玩意儿做什么?
可他啥也不敢问,领命退下。
须臾,杨继安领着孙小妹过来。
小姑娘瘦瘦小小,眼睛却很大,瞳仁清澈,黑白分明,进屋后直接跪在地上行大礼。
楼喻没来得及反应,只好侧过身不受这礼,无奈道:“起来吧。”
杨继安在孙小妹耳边嘀咕:“你别怕,殿下可和善了,知道是你画的图还很高兴呢。”
楼喻暗骂他人小鬼大,挥挥手,“行了,我就问她一些事。”
孙小妹很是文静乖巧,楼喻问什么她都一一作答。
她原是秀才之女,从小天资聪颖,很得父亲爱重,父亲教她读书识字,不因女孩身份看轻她。
可好景不长,秀才在她七岁时因病去世,她娘和她被赶出家门,母女二人艰难度日,不久后她娘也去世了。
若非遇上杨广怀,孙小妹估计早就死了。
楼喻心中一直存疑,直到现在才好奇问出来:“你们几个孩子一路跟随杨先生来庆州府,没有其他家人?”
杨继安摇摇头,“我们都是孤儿,小妹虽然还有祖父祖母,但她已经被赶出家门,那些人不算亲人。”
楼喻心道:这杨广怀还挺善良,不分性别,愿意收留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
养这些孩子挺费钱,他一个文弱书生,怪不得到了庆州府连治病的钱都没了。
“你父亲没有为你取名?”楼喻问孙小妹。
他觉得“孙小妹”不像是秀才取出来的。
“取了,”小姑娘声音细细的,“我叫孙静文,父亲去世后,大家都叫我小妹。”
楼喻赞了一句好名字,小姑娘眼睛更亮。
他又问:“学过画?”
孙静文低声道:“学过一些。”
楼喻好奇:“旁人皆画人物抑或花鸟虫鱼,你怎会画出这种地图?”
孙静文胆子大了些,说话更加流畅:“跟着父亲学的。”
“令尊擅长此画?”楼喻深感惊讶。
孙静文道:“我只学了些皮毛。”
楼喻颇觉可惜,这种人才竟然英年早逝。
就这一手画图之技,不管对生产建设还是行军打仗,都是绝佳的辅助啊!
所幸这姑娘得其父亲真传,还正好被他给碰上了。
楼喻缓舒一口气:“但凡你去过的地方,都能画出来?”
孙静文迟疑,不敢保证:“我不知。”
“你可愿帮我做事?”楼喻顿了顿,“我雇佣你,给你月钱。”
“殿下于我有恩,我不要月钱,我愿意替殿下做事。”孙静文目光澄澈,神情坚定。
楼喻笑道:“我让你做的事会很辛苦,你不收月钱我过意不去。”
孙静文呆了,她不想要月钱,也不想让殿下心里不痛快,这该怎么办?
杨继安劝道:“小妹,这是殿下的心意,你就收了,等攒了钱,长大后还能给自己置办嫁妆。”
孙静文瞬间脸红,声如蚊蚋:“多谢殿下。”
楼喻无奈,杨继安是真的皮。
他交给孙静文一项重要任务:将整个庆州府城的地图画出来。
庆州府的地图,知府绝对有,但知府肯定不会大方地展示出来,尤其不会借给庆王府。
“你一人在外多有不便,不如……”
楼喻想半天没想出来对策,他实在缺可信的人手。
杨继安建议:“让其他弟弟妹妹跟着一起,扮成小乞丐,这样就没人注意。”
这世道,除了其他乞丐,没谁会打乞丐的主意。
“也可。”楼喻点头同意。
田庄的生活安静平和,楼喻一边视察田庄,一边闷头写规划。
众府兵闲得无聊,索性由李树牵头,摆了个擂台进行队内比武,还非要扯着霍延一起。
这种低级的比武,就像小孩子过家家,霍延提不起任何兴趣。
有这时间,他不如自己去练武。
杨继安凑到他身边,悄悄问:“我听人说,你武艺比李统领高出一大截,是不是?”
这几日,他与冯三墨一起跟着李树学武,隐隐听几个府兵说起这事,便来问个究竟。
霍延没吭声。
“你能不能教教我?”杨继安厚着脸皮,“我可以给你钱。”
霍延眼神都没给一个。
杨继安有些泄气,他是相信那些流言的,毕竟霍延是霍将军的儿子,霍将军那么勇猛,霍延肯定差不了!
他不是嫌弃李树,只是觉得李树都打不过霍延,自己跟李树学习,岂不是更打不过霍延?
那还怎么防着霍延伤害殿下?
正纠结着,台上李树喊道:“霍延,李某想向你领教一番,你可愿意?”
自那天被霍延轻松制住后,李树成天想跟霍延切磋,可是霍延压根不搭理他,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请教,一般人都不会拒绝。
然霍延不是一般人,他面无表情转身就走,没出几步却又愣住。
目光陡然变得幽沉。
楼喻立在几步外,神情倨傲道:“霍延,我命令你同他比试。”
少年身着锦衣华服,面容玉白俊秀,身姿清贵端雅,衣袍随风翩然。恰逢斜阳晚照,其后光芒万丈,仿若仙童临世。
霍延心中冷然,皮囊不过表象,殊不知容色越盛,心思越叫人难辨。
他面无表情:“输赢自负?”
楼喻扬起下巴,“当然。”
“那就,”霍延神色孤傲,“一起上吧。”
楼喻晨起,见如此一番壮丽之景,只觉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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