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岩寨。
寨主麻狗一个人闷坐在房间里,眉头紧皱,脸色铁青,不时端起桌上的酒碗,大喝一口。就在今天早上,他收到了一个让他简直不敢相信的消息——黑牛寨被攻破,寨子里的青壮几乎全部战死,石寨主也阵亡了,就连三妹子也落入了敌手。当时听完这个消息后,麻狗一脚踢飞了前来报信的人,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屋里。
黑牛寨是这衡州府这一带苗疆里数得着的大寨子,三妹子是麻狗早就看上的女人。为了这个女人,麻狗纠集了整个苗疆的青壮后生,一举攻破了常宁,还把整个县城洗劫一空。在麻狗心里,三妹子不仅是苗疆的一朵花,更是自己一统苗疆,成就功业的天然助力。
和黑牛寨联姻,可以极大壮大鹰岩寨的实力。何况,有了敢为女人出头,敢于攻打汉人城池的勇武名声,一时间,鹰岩寨的麻寨主在这一带苗疆威望大增。此番,官府派军队前来进剿,麻狗派出使者,振臂一呼,就有很多寨子鼎力支持,还有无数苗家汉子前来相投。
虽然平素看起来粗鲁不堪,但麻狗心里是明白的。人家凭什么支持鹰岩寨,支持自己?凭的就是鹰岩寨人多势众和地形险要,凭的就是自己敢打敢杀,勇武血性的名声。
不过,正因为心里明白,麻狗才特别渴望赢,也特别害怕输。听说前来进剿的官府军队颇有能耐,在攻打黑牛寨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伤亡。这个细节,让麻狗生出了几分顾虑和担心。
麻狗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收拾眼前的这个局面。很显然,官府的进剿,是自己带着大伙攻破了常宁县城才引来的。另外,三妹子是自己看上的女人,在整个苗疆也是众所周知的。
自家女人被别人给抢去了,若还是做个缩头乌龟,所有的苗家汉子都会鄙视和唾骂的。
想着三妹子那高挑的身段,白皙的皮肤,高耸的胸脯,挺翘的臀部,麻狗双眼通红冒火,又猛灌了一大口。因为要下地劳作,一般的苗家女子,大多长得粗矮壮实,而且平时太阳晒得多,肤色通常都是黑黝黝的。想着苗疆的一朵花,此时此刻,很有可能在哪个狗官的胯下承欢,麻狗心里仿佛升起了一股火苗,又热又辣。
……
接过柳秀才递来的地图,杨炯把它平摊在桌子上,左手按压地图,右手指着各个地名,俯下身子,认真研究起来。哪怕没有经过相应的训练,但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柳秀才竟然无师自通地进行了态势的整理,用毛笔一个个勾画出已经拿下的寨子。杨炯细细看了好几遍,嘴角渐渐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柳秀才见状,好奇地问道,“大当家,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杨炯抬头看向柳秀才,笑着点了点头,“人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看,秀才不出门,便会天下事。你用笔把咱们打下的寨子都勾画出来了,当前态势便一目了然,可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柳秀才听了杨炯的夸赞,连忙谦逊地推脱,“这些都是跟大当家学的。平素,我都是见大当家有空就在看沙盘,或者看地图。想必,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于是在下也跟着上心了。”
杨炯看着柳秀才,耐心听他把话说完,又期许地点了点头,最后缓缓说道,“嗯!不错!凡事只要上心,总会有所收获!”
柳秀才又连忙附和,鸡啄米般一顿点头,俨然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不过,却是没能按捺住脸上的笑容。
杨炯见状笑了笑,又俯身继续研究地图。从地图上所显示出来的态势看,虎山军差不多扫荡了这一带近半数的苗寨,进入了苗疆的中心地带。而且,从一路上扫荡的经验看,哪怕鹰岩寨能够动员剩下的所有苗寨,麻狗能够拉上战场的青壮后生,最多也不过五六千人的规模。
这样一来,虎山军的压力便减少了许多。这便是刚才杨炯心情舒畅,嘴角带笑的原因。一个合格的统兵官,决不会是一个唯士气论者,而是会客观地承认数量和规模的价值。
有了这般估算,杨炯很是期待与剩下的苗人武装,来一场正面对决。因为自己也带出来近三千人,虽说数量上还有一定的劣势,但却不是很悬殊。另外,苗人武装是临时纠集起来的,训练水平和作战协同肯定不及虎山军。
综合有利与不利因素,杨炯这才倾向于正面对决。
一会,柳秀才又走了过来,给杨炯端来了一杯茶。恰巧,杨炯也渴了,便顺手接过,一饮而尽。苦涩过后是回甘,而且屋子里出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较之一般的茶香有明显的不同。
杨炯好奇地问道,“秀才,你这茶,是从哪里弄来的?怎么这么香?你闻到没有?”
显然,柳秀才也闻到了这股香味,还重重地嗅了嗅,“大当家,我是从这宅子的阁楼里看到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香。”
听秀才这般回答,杨炯立马反应过来,这茶,应该是从寨主女儿,也就是三妹子的房间里弄出来的。估计女孩子家,都喜欢带香味的东西,可能在茶叶里加了一些别的东西,所以喝起来才会散发出异香。由茶及人,杨炯又想起了前日抱着三妹子的情形,温软如玉之余,更是幽香诱人。
杨炯呵呵一笑,“你是从人家寨主女儿的房间里拿出来的。”
柳秀才一愣,“那会不会有毒呀?”
杨炯哈哈大笑,“人家怎么知道一定会打不过咱们,就提前在茶叶里下毒?还有,怎么就知道有你这样的家伙,会去打那些茶叶的主意?行了,别多想,不要纠结于这种小概率事件了!”
柳秀才听了,更是一头雾水,嘴里喃喃低语,“小概率事件,啥子叫小概率事件?!”
杨炯没再搭理柳秀才,一挥手,“秀才,你再去泡些茶水来!换些别的茶叶,这个太香了,给我这种武夫喝,实在是太浪费了。你是读书人,若喜欢,那些茶叶,都归你!”
……
自黑牛寨被攻破,三妹子除了哭泣,便是昏睡,以至于被赶出了自家的宅子,都全然没有反应。原来的寨主夫人,也就是三妹子的母亲石夫人,强忍着丧夫的悲痛,没日没夜守着自己的闺女。两人现在住在自家的柴房里,三妹子就躺在柴垛上,身下铺了一层稻草。
如此两日,三妹子才渐渐正常起来,除了眼睛没了灵气和神采,显得有些空洞外,倒是开始正常说话了。
“娘,阿爹下葬了没有?”这是三妹子不再哭泣和昏睡外,所说的第一句话。
石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作欢颜安慰道,“三妹子,你好好养着身体,不要操心其他事了。寨子破了的当日,官府的军队,就安排人挖了不少的墓穴,都是一个个下葬的。他们还给你爹立了一块碑,至于在上面写了什么,娘就看不懂了。”
说完,泪水又涌了出来,石夫人又连忙擦拭眼角。
三妹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伸手帮着石夫人一起拭泪。
此刻,石夫人再也忍不住,抓住三妹子的手,紧紧挨着自己的脸颊,嚎啕大哭起来,“三妹子,你说,你爹怎么就那么傻,非要拿鸡蛋去碰石头哩!咱们家又不是永顺司那样的土司,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寨子,干吗非要出头抗拒官府?!你阿爹这个狠心贼,怎么就意气用事了,不仅白白丢了性命,还扔下咱们孤儿寡母的,这往后可怎么办呀?”
听了石夫人的哭诉,三妹子痛心不已,如若刀绞,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将身体靠向娘身上,跟着一起流泪。
看到女儿终于苏醒正常起来,石夫人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之前,即便家里遭遇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但因为女儿的反常表现,石夫人只得压抑自己的悲痛,一颗心都放在女儿身上。到了这时,石夫人方才可以宣泄般哭泣起来。
娘俩哭成一团,直到石夫人哭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三妹子见娘睡着了,便小心翼翼把娘平放在稻草上。本想找些衣物给娘盖上,但眼睛在柴房里扫了一圈,竟然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三妹子只得弄了一些稻草给石夫人盖上。
咬着银牙,强撑着打开了柴房的门,三妹子想回自己的闺房拿些衣物和吃食。可没想到的是,才走到院子中央,便被一名亲兵给喝止住了。若是以前,三妹子自然不会顺从,可想起阿爹倒下的身影,还有娘刚才的哭诉,她便没有再任性。
三妹子屈身行礼,哀求道,“我原来就住这里是。我也不干什么,只是想着回房间拿些衣物和吃食,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亲兵自是不允。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大当家住的地方!万一这个苗女想着为她爹报仇,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大当家,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两日没见水米,三妹子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想着娘现在还盖着稻草,只得忍着性子,苦苦哀求。
不过,这名亲兵不为所动,不仅不让三妹子进屋拿东西,还吼着要她赶紧离开,不然对她不客气。此刻,三妹子满脑子的想法,都是为娘俩弄些衣物和吃食,即便被驱赶威胁,却是不肯离去。于是,两人便纠缠起来,院子里的怒喝和哀求,也终于传进了屋里,把正在研究地图的杨炯给惊动了。
侧耳听了一会,杨炯略一思忖,便对一旁的亲兵下令,“去,到房间里弄些衣物和吃食,给院子里的那个姑娘送去!”
说完,杨炯继续琢磨起地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