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影以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如今却是不折不扣的修行者，曾经被她嗤之以鼻的缘分因果成了她的修行之一，不得不说，人生真是奇妙啊。

所以从顾家偏屋的歪脖子树下挖出的竹简让她产生了疑惑，尤其是一些她曾经没有注意到的疑点

比如她一下子就抽中的先天圣道剑体，比如她第一次修炼就能迅速上手的功法。

她那时候根本就不明白这两者莫名的高度契合，直到在剑宗学习了两三年，才明白这件事情的异常。

哪怕是再好的功法，那也需要修士去不断的适应，就像一个厨师再怎么厉害，学会一道新的菜品也需要不断的尝试和磨合，不可能会一蹴而就。

譬如，她如今拥有旁人羡慕不来的先天圣道剑体，又有沈一皮亲自传授她的独门剑法“人间境”，可顾云影仍然需要各种体悟和练习才能勉强掌握。

可是万物为剑大全却完全不需要，她只要将功法引入自己的脑子里，就能够轻而易举地使用。

以前她只有这个功法的残卷，哪怕确实很好用，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可如今这本功法又突兀地闯入她的视线之中，还恰好能够组成完整的一套。

顾云影不得不承认，她动心了。

尤其是论道会开始在即，又多少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必须要做好足够的准备，留有谁都不知道的杀手锏，而这个万物为剑大全来得太是时候，所以她要悄悄开始修炼了。

顾云影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面前是两块破旧到快要散架的竹简，在丝丝缕缕的月光之下，散发着一股隐隐的灵蕴，竹简里的功法已经完全映入她的脑子里。

如此同时，在她灰蒙蒙的意识里，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小人模样。

那小人手中握着一柄酷似血湖的剑，看不清楚五官，它的手缓缓地动了起来，动作显得有些凝滞和呆板，仿佛是刻意的慢动作，然而它的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带有一种特殊的韵道。

情不自禁的，顾云影好似也心随意动，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小人的身上。

那小人将剑招一遍一遍地重复，却是一遍快过一遍，到最后只剩下一片快到捕捉不到的残影。

小人手中的血湖剑也随之划出一道道殷红的残影轨迹，逐渐地连接成线，那些线条好似杂乱无章的涂鸦，却又忍不住地吸引着顾云影的注意力，她不再将视线放在那些剑招之上，反而观察起了那些在灰蒙蒙空间中无比扎眼的线条。

而就在她注视着那些殷红线条的时候，她的周身也出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状况。

以她和两块竹简为圆心，四周的灵力开始躁动起来，以这座太素院的天地看似一个锅炉，那么其中蕴含的灵力则如锅中半满的冷水。

可如今，这些水开始渐渐沸腾，好似这锅炉的底下忽然架起了一堆明火，乐此不疲地将这锅炉加热。

灵力骤然产生了变化，位于其中的人，感受最深。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刚才马上就要有所突破了的……”

刘成马上跑到了院子里，和成江、蒋方玉汇合，然后大道自己修炼的苦水，他们本来就没多少的经历修行，好不容易师叔祖来了，让他安心了下来，结果到了晚上，竟然出现异象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成江和蒋方玉却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云影所在的房间，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霍阔乐也是察觉到不对劲，作为太上宗唯一能动弹的活人，他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剑宗的三个人，惊诧不已地问道，“你们师叔祖不会连灵气都能招惹到吧？”

“……我们师叔祖应该也没到人神共愤的地步。”

霍阔乐朝着四周看了看，旋即指向了顾云影所在的方向：“你们自己感受一下周围的灵气，就是从她的那边散发过来的，我们这里的灵气尚且是紊乱又暴躁，她那边直接就是狂风肆虐，灵气就跟下刀子似的，你们确定她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剑宗这边被说的哑口无言，毕竟他们确实不知道自家师叔祖到底又做了什么事，才会引动如此奇怪的异象？

“呀！？”刘成忽然惊呼了一声，双眼瞪大，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

他颤颤巍巍地指向了顾云影所在的上空。

其他人也随之抬头望去。

夜色黯淡，无月无星，唯有比夜幕还要漆黑的乌云，快速地聚拢在一起，犹如一座阴森恐怖的城池伫立在太素院的上空，四周的灵气沸腾而激荡，宛如被炽热的开水在天地之间翻腾往复。

“我的天啊，这座黑云城不是师叔祖当初筑基的时候……”刘成后面的话没有在继续下去。

蒋方玉赶紧堵住了他的嘴，即便太上宗和剑宗再怎么交好，可有些事情也不是能够摆在台面上说的，尤其是旁边还站着太上宗和顾云影一样很有潜力的霍阔乐。

姑且不论霍阔乐会作何感想，但是这番动静定然会引来其他的人。

“大概是师叔祖又要突破了吧，我们先去外面守着，尽量让师叔祖能多安稳一些时候。”成江紧紧蹙着眉头，带着成江和刘成守在太素院的门外。

他们也想直接守在顾云影的屋子外面，可那里面的灵气实在太过诡谲，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而霍阔乐也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在顾云影筑基的时候，他是在剑宗作客的。

他抬头望向了头顶上黑压压一片的黑云城，阴森而压抑，比此前他看过的那场筑基异象，威压和声势都更胜一筹。

“这才过了半年不到啊……”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

——

“咦，太素院那边有异象而动，难道是有什么宝贝或者有人在突破？”

不出所料的，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太素院的动静，毕竟如此恐怖的异象，谁都没有见识过，哪怕是自在观的观主浮云真人，也被自己的徒弟素淮月给叫了出来。

师徒二人观望着那座阴森的黑云城，浮云真人的目力和见识都不是常人能比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顾云影正在突破灵海境，不由得点头称赞：“沈一皮的这个徒弟，是真的了不得啊，本来我还想替她造势，与练九衢那小子打个擂台，没想到我还没出手呢，这丫头竟然就闹出了这样的动静，后生可畏啊！”

素淮月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师父，以你的见识来看，顾云影和练九衢的资质是在同一列的吗？”

浮云真人甩了甩手上的拂尘，了然地看着他，点头道：“是。”

素淮月努力地收敛着脸上的惊讶和嫉妒，他素来习惯给自己的脸上带上假笑的面具，也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听到浮云真人对顾云影的肯定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

说来也可笑。

他自认在年轻一辈的修士之中，资质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在他小的时候，甚至一度时间和同为世家出身的练九衢作为对比，练九衢突破了炼气几层，他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追赶上去。

直到他十岁那年，眼睁睁地看着练九衢所引动的筑基异象，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天道酬勤，这句话是骗人的。

因为老天爷一直就是个偏心的王八蛋。

后来他与练九衢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不得不望着那人的背影，只能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他已经足够努力了，可谁让老天爷只偏心练九衢这一个人呢。

他进入了谁也不怎么看好的自在观，成为了谁也不怎么愿意搭理的浮云真人的弟子，从资质卓绝的天之骄子，渐渐地沦为了世人口中的纨绔金龟婿，让人彻底地忘记了他也有努力修炼的失败过往。

如今，在他自我安慰，自我认输了之后，没想到突然又有一个人冒了出来，半路挡在他的前面，将他曾经劝慰自己的话，成了对他的啪啪打脸，他抽了抽自己的嘴角，觉得脸上有点疼。

浮云真人也知道自己徒弟的心结，虽然他一向都很混，什么都不愿意去管，但对于尽心尽力侍奉自己的徒弟，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也没用，这都是命。”

素淮月：“……感谢师尊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不用谢，为人师表的，总要教会自己的徒弟一点东西。”浮云真人大言不惭地说道。

素淮月无言以对。

“别傻站着了，还不快过去帮忙。”浮云真人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催促着他赶紧过去助阵。

——

鸣凰坊之中，一群女修也在对着远处的那座黑云城指指点点，像极了挤在一根树枝上的麻雀堆，叽叽喳喳的。

钟离仙的脸上也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旋即怅叹道：“虽说早就有探子的消息，说是这位坐忘峰首座的徒弟在筑基之时颇有不凡，但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与众不同，简直就像是……”

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另一侧闭眼歇息的顾天娇。

“哼，这般异象如此可怕，即便是资质再怎么不俗，定然是心性邪恶奸佞之辈！”玄铃同样也死死盯着那座黑云城，心里面嫉妒得快要滴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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