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睽——番外九】
春节过得极快,转眼就是大年初五。
鞭炮禁放,过年的气氛就全靠人造了。
这会儿房间里的某个角落,贺淳灵戴着耳机正将身体扭成麻花,明显是在和通话中的男朋友撒娇。而关瑶正和秦伽容挨在阳台上,并肩看着庭院里的热闹场景。
秦伽容托腮叹气:“唉,听你描述的时候我就想是个相貌出众的男人,没想到真人这么极品。”她扭头看关瑶:“话说你俩这缘分也是绝了,奔这么远也能遇见。”
关瑶面色复杂,心绪难言。
谁能想到她大过年给人车尾撞了不说,被撞的司机还是本该在数百里之外的炮友?
更离谱的是,对方的朋友还跟秦扶泽认识,两方长辈更是多年旧交。
关系四舍五入拉了又拉,今天秦家置了家宴,几方人还凑到一起来了。
这会儿,四五个大男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人手一只仙女棒在陪着秦伽容的女儿小欢欢一起逗玩。场面温馨又滑稽。
抿了抿嘴角,关瑶端着杯子打算去茶室续杯。
茶室永远是长辈们的天地,长辈们唠着家常扯着过往已有一段时间,关瑶瞬间成了茶室中的新焦点。
关霈堂是炫女狂魔,当即拉着她给露了一番,说她拿攒的工资奖金给家里人都买了相当用心的礼物,感慨生女儿有多好多好。
里头除了关家与秦家的几位长辈外,还有位老长辈名叫崔复识,也就是裴和渊此行拜访的恩师
崔复识眉目和善,招呼着关瑶品了杯馥郁蜜甜的桂花乌龙,还跟她说了这茶的制作工艺云云。
关瑶十分好学地听过,又陪着在场几位说笑了会儿,在脸快笑僵之前,终于捧着个马克杯出了茶室。
离客厅不远的过道处,关瑶和刚才玩仙女棒的男人之一,碰了个正着。
她眼皮也没掀:“滚水,让一让。”
“招你了?”对方不仅没让,还慢悠悠地跟她算着旧帐:“肇事追尾弄伤我的人,好像是你?”
听到这句,关瑶总算是抬起头来,直视拦路之人。
还是那张人中翘楚的脸,不过额头与下巴贴着透明的创可贴,因为在院子里待过,浑身还裹着未褪的霜寒气息。
关瑶抱着杯子:“是我没错。可保险我赔了,也送你去医院了,你还挡我做什么?”
“看来你很不乐意在这里见到我,”裴和渊唇角起了弧度:“为什么?你欠我钱?”
关瑶一脸莫名其妙。
仿佛洞见她内心的想法,裴和渊喉结耸动:“一般情况下除非有人欠我钱,我才会特意撵到后头追债。你又不欠我什么,我想不出特意追到这里的理由。”
“特意”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黑浓剔亮的眼瞳里头像有藏不住的捉弄和调笑。
关瑶蹙了下额有些恼羞成怒,正欲开口呛两句时,小欢欢出现在走廊尽头,还叫了她一声。
小姑娘拿裙摆兜了几颗颜色斑斓的糖果,被周仲昆牵着走过来。
等到了跟前,她挣脱周仲昆的手,在裙子里挑了颗粉色的糖递给关瑶:“瑶瑶阿姨吃。”
“谢谢欢欢。”关瑶腾出只手去接,脸上的笑才将扬起几秒,小女娃转献了一颗给裴和渊:“哥哥吃。”
小孩子的差别对待总能快速打破成年人的体面,关瑶抽着嘴角去掐她的小脸蛋:“年纪不大度数不低,明明他比我老,你怎么喊他哥哥?良心都不会痛的吗?我白给你买裙子了,明天带你去配近视镜。”
放炮仗似的说了一堆,惹得裴和渊侧目盯了关瑶一眼。接着,他蹲下身子。
有一张惑人心智的脸真是老少通吃,裴和渊不过是才将手臂抬起,小欢欢自动就抛下亲爹去揽他的脖子。
裴和渊抱着小豆丁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替她揩干净鼻头上的小黑点,然后笑着教她:“喊叔叔。”
据说夫妻在一起久了,不久模样会越来越像,连性情都会互相影响。
结婚前清淡温和一心埋在法条里的周仲昆,显然也传承了秦伽容爱八卦的喜好,竟然转头就把楼下的这一幕遇见分享给了老婆。于是等关瑶重新上楼时,看见的就是秦伽容脸上明晃晃的促狭。
“我说怎么非要下楼接水呢,原来约了人啊?”
关瑶皱了下脸:“碰巧而已,收起你的过度联想。”
秦伽容揶揄不已,倾身吸了吸鼻子:“来,匀我点儿,我尝尝这茶里有蜜味儿没?”
外头到底太冷,男人们转移回了温暖的室内。
隔着一层楼,还能听到下头聊天的动静。
挤兑几句后,秦伽容仍然不打算放过关瑶,还抱着她问:“想没想过转正?”
“什么,工作吗?”
“装什么傻啊,”秦伽容眉飞色舞:“那么优秀一男人,你就没想过让他当男朋友,把你走窄了的路重新拓宽些,让你俩之间有更多可能性?”
关瑶低头抿着茶,没说话。
冷空气让她杯壁的温度降得颇快,没多久白气就变薄许多。
秦伽容转了转眼珠子:“难道是约的时候……他对你不好?”
“约的时候当然好了,不过那就是社交本能而已,谁真拿那当回事。”关瑶总算应话了,还正
经说道:“性和爱要分开,精虫上脑的时候谁的情绪不丰沛?分不清的,多数是惨淡收场。”
拿捏不清分寸和边界,想要独占那片刻的好,甚至妄想让男人把那份好给放大或延续,显然是不理智的。
脆生生的笑从客厅洒到门口,视野里又出现了一大一小,原来是裴和渊被欢欢小公主拖到院子里堆雪人。
在他后头,几个大老爷们也慢慢踱步跟了出去。
加起来一百多岁的男人们此刻被个膝头高的小女娃拿捏住,乖乖受着指使,借胡萝卜的借胡萝卜,找树杈子的找树杈子,或是将自己脖子上戴的围巾贡献出来。
看着几人团团转的身影,就连秦伽容也无奈掩额:“这恐怕是我女儿这辈子的高光时刻了。”
确实是高光时刻。小女娃娃才不管牵着自己的人身价多少,玩着玩着居然还抓了把雪糊到裴和渊脖子上。
冷面男原来也会怕冰,裴和渊当即瑟缩了下,惹得小欢欢咯咯笑个不停。
头回见这人缩脖子认怂,关瑶一时没忍住,也跟着扑了声笑。
明明不是多么清楚的动静,院中那个清着脖间雪的男人却向上瞟来一眼,不偏不倚攫住关瑶。
明明是仰视,却骤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关瑶立马收起上扬的眼角和唇弯,面无表情地偏过脸去。
算不上互动的一次偶然对视,却让秦伽容格外激亢。
她充分展示着一个已婚妇女在听到闺蜜情感八卦后迭动的情绪:“这还叫没事?怪不得我老公不知道你俩的事,但他一个直男居然也看出你俩不对劲来。要说没点别的情愫,我是不信的。”
话毕,秦伽容还拿手挑了挑关瑶的下巴,循循善诱道:“你这么想。你跟他睡过,相当于早就验过货了,起码知道他的本钱。”
“什么本钱?”贺淳灵的声音挤了进来。
她趴到关瑶的另一侧,嘴角快拉到耳朵边,雀跃地向俩人宣布今日份欣喜:“我男朋友要来!”
辈份使然,谈及贺淳灵的感情时秦伽容显然谨慎多了:“你俩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才确定关系多久,这就要见家长了?”
“不算见家长啦,他一个人过年没地方去,来邱市待几天嘛。而且……”贺淳灵向院子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小姨的那个谁不是也在嘛?他俩本来就是好兄弟,来搭个伴儿。”
秦伽容迅速联动:“正好,你小姨不开窍呢,你这恋爱达人帮她捋捋脑子。难得碰到个人类高质量男性,她居然只想睡人家,这是不是太扯?”
“这有什么,你别跟我外公外婆一样被她骗了,她可比你们想象中要叛逆。能不谈恋爱就不谈恋爱,八成就是个不想负责的女人,偏好短择。”贺淳灵老神在在地揪着一缕头发,还附和关瑶道:“而且会接受约的男人,哪个又喜欢稳定长期的关系?”
据此,贺淳灵甚至延伸出身旁的案例来:“我也有姐们爱上炮友的,兴冲冲跟人表白说要当男女朋友。结果当中有一个直接被删了,另一个倒是真和炮友谈起恋爱,可后来不小心看到那男的手机,他发微信跟人吐嘈好麻烦,因为不想没了可靠的性资源,才勉强答应我那姐们的,最后俩人还是撕破脸没得好。”
秦伽容本以为能拉着站同一阵线,没成想来了个和关瑶同样想法的,当下十分无语,只能幽幽道:“我是不懂你们大城市人的想法,要我未婚约着个这么优质的男人,肯定要使出全部精力去套住他。”
贺淳灵嘿嘿一笑:“不过……我觉得那位对我小姨也不像全没心思的,要不然咱们试探试探?”
“怎么试探,从你男朋友那儿探情报?”秦伽容眼睛嗖地亮起。
贺淳灵摆摆手:“犯不着绕那弯子,人就在眼巴前呢,直接试就成了。”
“……你俩当我空气呢?”被夹在中间快要雾化的关瑶直起身来,嘴里不高兴地咕哝:“闲出花来了,有什么好试的。”
她兀自走开,没看见身后的俩人对视一眼,翘着嘴不怀好意偷笑起来。
秦家的饭菜终于忙活齐了,长辈来喊人入座。
院子里和二楼的男女齐齐应声,纷纷往饭厅走。
关瑶这辈子可能跟地毯有什么难解的缘分,才下楼梯不远,她脚下踩着的一块好好的地毯突然被什么给扥了下。
人被刀就会死,脚滑就会失重。如同在酒吧那回一样,在后仰的瞬间,关瑶被人接到怀中。
男上女下的姿势她很熟悉,这双有力的手臂也不止一次托过她的背。甚至气味一近,她就知道是那个人。
目光撞到一起时,周遭暧昧的咳嗽声四起,就连在饭厅忙活的阿姨都探了个头出来看。
关瑶从来不晓得成年男女也这么爱起哄,在这群人咳来更多注目时,她条件反射似地站直退开,礼貌道了谢。
裴和渊的反应也很平淡,“不客气”三个字被他说得毫无起伏,像关瑶曾经栽过的一只股票走势图。
再是高知家庭,在逢年过节这样的日子里,也免不得要关心小辈的私事。
从秦伽容和周仲昆什么时候要二胎,聊到在佛前拜作兄妹的秦扶泽和关瑶到底什么时候能有另一半。
秦伽容借机问裴和渊:“听说裴总也是独生子,不知道家里催不催?”
裴和
渊:“当然催,老师都念过我好几回了。”
崔复识笑着接话道:“这小子跟我打了保票,说是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内应该能结婚生个女儿。”
秦伽容存心搞事:“不知道裴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说不定我们可以帮着介绍介绍?”
裴和渊抬起眼来,目光蜻蜓点水般掠过饭桌另端埋头吃菜,但明显微微僵住的身影,半晌温温吞吞地答了句:“顺其自然吧。”
顿了顿,他又玩笑似地补充道:“寺里有位老师父倒是跟我说过正缘将近,想来,应该不会在老师面前食言。”
话题顺势转到那寺庙的灵验上去了,关瑶咽下一口藕片,压住解释不清的心绪。
没得到想听的,秦伽容压低声跟关瑶嘀咕:“我还以为他会按你的情况描述一番来着,这话着实让人不好解读啊。”
关瑶上手去掐腰,顺便飞了个眼刀给她。
秦伽容并不怵她,反瘪了瘪嘴道:“不过他这身份确实……有那么点齐大非偶的意思。当年瑧瑧姐也算嫁豪门了,哪知道碰着那么个货色。还好瑧瑧姐及时止损,不然早被吸干了。”
当磕闺蜜CP时,八卦的另一方却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配合,秦伽容下意识开始找茬,觉得裴和渊也没一开始看得那么顺眼了:“唉,真不是个干脆人。算了,你自己看情况吧,也不是有钱就好,这男人做不了男朋友当不了老公,睡过他也值得。”
家宴之后,周映欢小朋友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姨。
在几乎所有人都跟着去看秦老爷子墨宝的时候,她抱着关瑶不撒手,拿软呼呼的小嗓子要求她别回家,就在这里住。
关瑶记仇,加上被黏得连群里红包都没空抢,她起意支使起小娃娃:“欢欢,我口渴了,去客厅帮我拿个橘子来。”
“橘子重,欢欢拿不了。”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
关瑶捏了捏她的嘴:“少偷懒,你要尊老爱大知道吗?年过完你三岁了,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多锻炼锻炼,勤快要从娃娃抓起。”
三岁的小娃娃到底没什么社会经验,周映欢受不住忽悠,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关瑶欠身取手机开锁,还不忘提要求:“要最大的那一个,抱不了就踢过来,别给咱们国家女足丢脸。”
玉溅清泉般的笑声漾到耳旁,一只油亮的橘子被托到关瑶跟前:“这只够大吗?”
扭过头,深眸微垂的男人正含笑望着她,另只手还牵着小欢欢。
见关瑶没有反应,他瞭了瞭薄薄的眼皮:“不够大?那我再去找一只来。”
“可以了,谢谢。”关瑶伸手取了橘子,指腹触到他干燥温暖的掌心,像是在电平表面走过一样,烫得她心率微微加快。尤其当她取走橘子时,他的手还立马做了个合拢的姿势,像故意虚晃一招的比武对手。
要死了,本来也不是什么纯情的关系,她发什么羞?
平抚思绪,关瑶掰开橘衣,佯作淡定地看了看小欢欢:“你很喜欢小孩子?”
“你不喜欢?”
橘肉被嚼开,丰沛的汁水迸溢于唇舌之间。关瑶拿余光腻他一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反问的。
她面颊微谷,像进食的仓鼠。这幅模样落在裴和渊眼中,令他心内塌陷。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向前,去替她揩着嘴角的汁液。
突然的亲昵举动,霎时将关瑶定在原处。足有好几秒钟,两人的姿势都没变。
直到周映欢小朋友纳闷地问了声:“你们在玩什么呀?”
活似梦游猝然被人喊醒,关瑶避开的动作像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注意言行。”她有些慌张,舌头差点打卷:“我爸妈都在呢,别让人看到,有嘴也说不清。”
温热的粗粝感仿佛还残留在唇角,男人压住眉梢,黑亮的眸子紧紧锁住她,须臾又没事人一样收回目光,施施然离开。
像突然被扔到冰窟里头走了一遭,有什么冷飕飕的情绪积在胸口,冻到化不开。
关瑶有些悻悻然。
明明是他唐突了,她怎么反而像做错事的那个?
离了秦家后,客人各自驱车离开。
关瑶怎么也想不到,她老爹竟然让她把裴和渊给约去家里吃顿饭。
天晓得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她吓得直连呼吸都停住,还以为父母知道了什么。哪知她爹说话大喘气,后头才讲清楚,是因为知道了裴和渊的身份,想着公关一下这位大总裁,好让他们能在年后最终轮的投标会上胜出。
而之所以让关瑶去请,则因为关霈堂给想的借口,是为了撞车让他受伤而赔情。
关瑶并不情愿,奈何她父亲大人对于进军京市抱有非常大的期待,而顺湖的项目对他来说就是一块重要的敲门砖。
不忍拒绝长辈,关瑶只得硬着头皮向裴总发出邀请。
直到回了住处,裴和渊才复了关瑶的微信。
明明是求人的那方,姑娘家却像跟他较劲似的,也等了加倍的时间,才又给他发过微信来。
望着那敷衍到像在骂人的握手表情,裴和渊无奈地抵额笑笑。
这么会儿都等不了么?他都等她多久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讨债的那个。
约去关宅的那天,刚好席羽也到了。
关家夫妇怎么也
没想到,小女儿的男朋友还没影,外孙女的男朋友倒率先来拜年了。
而让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请来的贵客竟然满当当载了一整个后尾箱的礼物,还都是特费钱的高档货。
关霈堂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一顿饭好生伺候着未来的甲方客户,但贵客却不如他想象中的难相处。几杯下来,加上个席羽,爷仨近乎到了把酒言欢的地步。
吃完饭后,贵客看着他们娱乐间里的麻将机,竟然主动邀请一起开台。
关瑶生怕露什么馅,怎么也不肯陪着搓麻。她哼哼唧唧装不舒服,到自己房间溜之大吉。
过会儿嘴里发淡,她走出去添零食,却在离客厅小段距离的地方,意外碰见躲在一起接吻的席羽跟贺淳灵。
贺淳灵捧着席羽的脸,整个人都快挂到人身上去了,场面要多旖旎有多旖旎。
而近乎落荒而逃,拔腿就跑的关瑶,差点在楼道口跟人撞成一团。
肩膀被扶住,对方垂目扫她:“脸这么红,作贼了?”
“这我自己家,作什么贼?”关瑶拂掉他的手:“你怎么上楼来了?”
裴和渊:“出来找洗手间,迷路了。”
“迷路到二楼?”关瑶对此十分怀疑。
“嗯,”裴和渊声线一如常温:“再找不到,我可能得上天台去了。”
“……”
关瑶最终给他指了路,自己则抱着零食回了房。哪料过会儿后屏幕亮起,收到裴和渊的微信:【在你门外,不请我进去参观下?】
头颈冷汗迭出,关瑶立马趿着鞋拉开门:“你干嘛站我门外啊?”
“怎么了?你家装有监控?”
挟着酒气的眼瞳格外幽邃,裴和渊的唇角勾着一缕笑意,松弛地打量起关瑶的房间。
闻到熏人的味儿,关瑶声音发紧:“你是不是喝醉了?快下去,等会儿……”
“你又没在跟我偷情,怕什么?”裴和渊口齿清晰,眼中却有醉意驳乱,像有压抑不住的漫溯在疯长。
这是除床笫之外,继浔城酒店那晚后的第二回,关瑶觉得这人有些危险。
眸子乌灼黑涔,形态疏狂得像随时可能失控的社会边缘人。
关瑶霎时乱了阵脚,堵在门口开始声怯气短地请求他离开。
也不知是请求奏了效还是这人理智及时回了笼,反正只见他眼风一扫,旋即笑得胸腔迭动,仿佛只是为了捉弄她而一时兴起的恶趣味。
关瑶气噎喉头,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彻底把裴和渊给踹醒了。
两眼肉眼可见地恢复清明,裴和渊抬手摁了摁太阳穴,诚恳道歉:“对不起,唐突了。”
不久客人离开,关家人开始收拾屋头并且抓了贺淳灵受审。原因是她中途借口喝水,回来却被发现嘴角的口红蹭出花边,明显是干了坏事。
关瑶也觉得她胆子未免太大了点,因而在贺淳灵投来求助的目光时选择视而不见,兀自去换衣服准备参加晚上的同学聚会。
再度下楼时,被关霈堂叫住。原因是裴和渊给打来电话,说是他的表好像落在关家,且最终在麻将桌的抽屉盒子里找到。
关霈堂喝了酒不方便开车,这贵到能抵一套房的表又不好让跑腿送,碰巧关瑶要出门,约的方向还正好是崔家附近,就打算让她顺路给捎过去。
见关瑶老大不情愿还想让裴和渊自己来取一趟,关霈堂哄女儿:“乖乖你听话,那可是咱家财神爷,要把他伺候好了说不定咱们以后都搬京市去。”
贺淳灵见缝插针:“我我我,外公,小姨不愿意我去送!我愿意!”
“你好好在家待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去找你那个男朋友。”关家夫妇异口同声,说得贺淳灵灰溜溜瘪了嘴。
关霈堂进军首都餐饮界的美梦正是热烈,以为女儿是怕跟裴和渊相处,还说他不摆架子平易近人,让她别担心。
关瑶哭笑不得:“爸,他又不是皇帝,怎么说这种话。”
皇帝也好男巫也罢,关瑶最终还是跑了这趟腿。
隆冬的夜疏星淡淡,提前到路旁等着她的男人站在细瘦的灯柱旁,被拖到地面的深团影子,让人读出些个伶仃与萧索。
指间的烟头被吹出一点星息,在关瑶到跟前被及时掐灭。
男人偏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再回正了眸子看她,眉梢濯净,姿态透着惺忪的优雅。
“不错,没有见噎废食。”
打下车窗就迎来句没头没脑的评价,关瑶愣了会儿才醒过腔,是在说她还敢开车。
关瑶打开暗格,取了表递出去:“毕竟不是每一辆前车都会急刹,我们这里的人开车都温温正正的。”
听她话中有话,裴和渊勾了勾眼角:“政|府不给放的炮仗都被你给吃了吧?”
关瑶没接茬,等手表递出去后道了句别就摁键升窗,过程中余光瞟见些异样,她骤然偏头,果然发现裴和渊把手搭在车窗上没放。
“干嘛呢你?撒手!”关瑶眉心一颤,连忙反向摁键:“你有病啊?手不想要了?”
“还没醒洒的人反应慢,是你动作太急了。”裴和渊慢吞吞收回手,明明被卡了一道他却依旧状若无事地甩锅,又瞥来一眼:“晚上有约?”
“没有,我去拜菩萨。”说完这句关瑶干脆车窗也不打,挂上档就踩油门走
了。
才到约好的地方,男人的信息就发了过来:【什么时候散?】
关瑶:【?】
裴和渊:【约你续摊】
是“约你续摊”,而不是“想约你续摊”,关瑶被这冲破屏幕的自恋笑到,锁起手机把他打入冷宫。
参加的是高中同学的聚会,既聊近况也回顾过去。
谈起关瑶时,大都在说她以前那么个乖乖女,没想到竟然也会远离父母去别市工作。
相对来说,关瑶的叛逆期好像确实来得格外晚。在旁人的眼里,大三之前她都是相对乖觉的那个。甚至她高中同桌还戏言:“我以为关瑶对外头的世界不感兴趣呢,没想到这只衣食无忧的小雀儿,也向往丘市外的天空。”
关瑶也跟着笑了两句,没有多接话。
按她的自我剖析,其实骨子里应该本来就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从能独立思考开始,她就有了离家的想法。可作为父母的老来得女,她打小被父母当眼珠子一样捧着,要什么给什么。在同龄人眼中,绝对是生活优渥受尽宠爱的小千金了。这样好的条件,别人想破头都想不出她为什么要自讨苦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俗语再俗,总也能道出人生十之八九的现象与真实。
大概从入学起,关瑶就总能听见父母的长吁短叹。她的成长中虽然有家人的疼爱与呵护,却也完整见证了姐姐关瑧那段天赐般的梦幻爱情,以及狗血过多的婚姻。
关瑧出嫁那年,风光豪奢的婚礼甚至在丘市当地引起一时轰动,惹来无数妒眼馋言。
然而泡沫童话似乎总是逃不过破灭的下场,婚后没多久,贺宸便逐渐原形毕露。出轨家暴借高利贷通通没跑,而那样看着光鲜实则腐草一般的家庭,甚至还有重女轻男的陋习。
在亲眼见到女儿被夫家外甥连掴巴掌,而家婆却不当回事之后,关瑧终于提了离婚,并开始了和渣男的数年纠缠。
并非感情上的纠缠,而是女儿扶养权以及贺宸的债务问题。
闹得最凶的时候,贺宸甚至跑来赖在丘市的关宅里头不走,每天跟大爷似的等着三餐送到房间,就为了恶心关家人,让关霈堂出钱替他还债。
为此,关霈堂夫妇还曾数度被人嘲笑,说是嫁女儿攀豪门不成,反招了只吸血虫来。
直到关瑶高考那年,这婚才终于离成了。
一直笼在上空的积云散去,关家人的心终于轻松下来。仰屋兴叹和强颜欢笑被轻松的氛围所替代,关家父母痛定思痛,开始把新的寄托放到了小女儿关瑶身上。
也不是过强的控制欲,更多是因为长女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且出嫁置业都比较远,二老万分希望作为小女儿的关瑶能就近择婿。
挑来拣去,二老最终瞧中了秦家长子秦扶泽。因为秦扶泽妈妈和关瑧是好朋友,两家人家境也差不离,加之秦扶泽的父母亲戚多是丘市的公职人员,于公有私都能有个照应,二老自然怎么看怎么般配。
也是借这个机会,关瑶离了父母的庇佑。
看着好像是乖乖女被逼出的逆向反抗,实则只是被她趁机借来的一个幌子。
席间同学的话题早就转移,开始聊到跟他们同届的风云人物,也就是受关家资助,算得上关家半个养子的宋韫星。
同学们纷纷唏嘘感叹际遇难料,当年连书都快读不起的男孩子,眨眼便成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男明星,离顶流就差再一部的代表作。而听说他现在在港市密拍的电影,无论是制作班底还是搭戏的演员,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这部电影的口碑及质量。
满桌人讨论得如火如荼,关瑶却看着被向下盖在桌面的手机,开始恍然走神。
也便在这当间,手机发出极小的嗡鸣动静,是来微信的提示。
关瑶解锁一看,微信有个未读的语音条,是裴和渊发来的。
借故上洗手间,关瑶拿着手机离了座位。
对于刚刚离家离开父母的乖乖女来说,关瑶也并不想要追求什么稳定的关系,当初之所以跟裴和渊约,一方面是源于对性的好奇,而另一方面,裴和渊多少像是她作为乖乖女踏向成熟女性的又一个象征。
在有了肉|.体关系之后,这位衣着考究的有钱二代在和她相处的各种身份间切换自如,随时可以抽离,装生人更是装得得心应手,看不出丝毫痕迹。
可精通社交语言的人,今天像是听不懂无声的拒绝,竟然跟给她发了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经期刚过。”
明明隔着距离,却似近在咫尺。男人轻柔似水的声音隔着手机撩惹人的脉博,如同吹来一股拂耳的热气,每个单独的音节都被扩散成旖旎的幻想。
像是邪侵入骨,心间泛起的滚烫涟漪竟催得关瑶在聚会散了以后,驱车去找了裴和渊。
更荒唐的是,明明开了酒店,两人却在狭窄的车里厮混一场。
衣冠楚楚都是假象,坐怀不乱更是放浪形骸的遮掩。
一见到关瑶,裴和渊便欺身而上。他嗓音黏稠鼻息热切,连她嘴里还没化掉的橙子糖都卷去咬碎,据为己有。
在浮藻间依洄难挨时,关瑶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好像招惹了个貌是情非表里不一的人,这人有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野性,是反常的危险,却满掬着奇妙的吸引力
。
空间越小越考验技术,可一个相对不是那么安全,甚至连衣服都不敢完全除掉的环境,却格外助|.兴。
出了一身的汗,裴和渊鬓发湿乱,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之中,有种令人心头颤漾的战损美。
关瑶把衣摆向下拢了拢,动作间触到有异物的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五角钱。
转手,关瑶递给裴和渊:“喏。”
“什么?”裴和渊的声音是怠足的懒意。
关瑶把钱别到他耳朵上,顺势勾了下他的下巴:“嫖资。”
“谢大爷赏。”裴和渊取下耳朵上的巨款,看了眼面额:“太多了,可以嫖我五回。”
关瑶乐出声:“那先留着,下回给我试试富婆快乐球。”
“没听过,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陪你研究研究。”裴和渊服务到位,还伸手帮她拭去嘴角的水渍。
车里放着歌词不多的音乐,后座的两人都有半个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
安静半晌后。
“你怎么随身带套?”
“酒店拿的。”
“你不会找过……”
“放心,我没那爱好。”
又是几十秒没有说话,裴和渊支肘垫着太阳穴:“还想问什么?”
关瑶转了转眼珠子:“你怎么还不回京?”
“明天就回了。”裴和渊的指腹在她锁骨处游了一圈:“怎么,想跟我一起?”
“才没有,”关瑶把他拍开:“起来,我要回家了。”
关瑶提起裙子不认人,把裴和渊赶下车后,自己就潇洒地驱车离开。
而看着招摇车尾灯的裴和渊则展了展嘴角。随后,他拿起手机拔了通电话出去。
是时候收网了,他的小雀儿。
—
确如裴和渊所说,他第二天就离开了丘城。
关瑶的年假长一些,元宵前两天才回到京市。
本来旅途奔波得人困腿软的关瑶,却在到家后的那天,得到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
她所住的公寓被业主卖出去,且新业主并不打算继续出租给她,还无情地给她发了通知,让元宵之前搬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令关瑶心中瓦凉。
西八儿,两天时间,她要搬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在“啊啊啊好好磕我还能再写十万耶斯莫拉”和“不行了累死爹了快完结吧孩子想开新”之间来回摇摆(●_●)
我的外室云端热炽和僧妻,都在等着宠幸嘤嘤嘤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