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衣服能去哪里?除了更衣室外当然是卫生间比较方便了。
他们这个小得只租了一层装样子的公司里没有富裕到分个更衣室,当然更多的原因是不需要,还不如摆点其他有用的,比如仓库。
清秀女性去了卫生间,半夜公司空无一人的卫生间听着也像什么诡异之事会发生的场所,特别是配上接触有点问题的灯。
卫生间里总共就两盏大灯,一盏坏了还没来得及修,还有一盏接触不良,打开后时不时会闪一下,搭配着被风吹动的隔间门,阴间氛围简直是拉满了。
可惜清秀女性害怕的点不在这,她比较怕虫子之类的生物,对鬼神之说无感。
清秀女性淡然地瞥过还在摇晃的隔间门板,提着自己的衣物放到了洗手台上。
她放在包里的外套,穿起来是要比工作穿的白衬衫要来得舒适。
解开扣子把衬衫脱下,清秀女性借着洗手台前的镜子,在偶尔闪一下的灯光下努力把膏药贴到肩颈后。
说起来,她的肩膀是不是不酸了来着?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清秀女性在把膏药贴好后还活动了一下肩膀,仅着的肩带勒入皮肤中,落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好像真的不酸了……”清秀女性自言自语着,伸手朝旁边一够,准备捞起外套给自己穿上。
她的指尖才触碰到布料边缘,视线余光一角里有什么色彩飘了过去。
人下意识偏过头,她在洗手台、墙面与镜面的夹角处看到了一簇摇摇欲坠的“蛛网”。
白色的、纤细的、绵绵的一小片结在那,上面只差再爬一只细长脚的蜘蛛了。
不,不一定是细长脚的,也可能是浅褐色的、毛茸茸的一小只……啊啊啊,不能想了!
怕虫的清秀女性睫毛一颤,快速抓起外套穿在自己身上,拉链一拉,攥起脱下的衬衫就往外跑,速度比慢悠悠进门时翻了倍。
洗手间门在她背后哐的一下撞上门板,反复碰撞弹了好几声,吱呀吱呀的声响回荡在那。
清秀女性满脑子都是自己脑补出的蜘蛛样貌,等在走廊上停下后,她连忙把视线抬高,还把揉成团的衬衫抖了抖。
之后她摸出手机,发现那上面有好几条消息,都是她公司里的后辈咋咋呼呼说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让她救救捞捞。
于是清秀女性不得不改道,拐去了红色房间那边。
“原来大姐你怕虫啊。”
“?”
“咳咳,原来前辈你怕虫啊。”
“没必要的复述……算了,你害怕的话我陪你一起在这里坐着就好。”对上小青年疑惑的目光,清秀女性摆摆手,“反正办公区域和这里都一样,只有你需要值夜班。”
她只是有点不放心,所以主动留下来加班罢了。
小青年点了点头,然后在清秀女性伸手讨要的手势下,不情不愿地把披着的毯子交了出去。
他看着清秀女性把毯子叠好放回柜子里,将自己的外衣重新套回了肩上。
“不过……监控里看到的东西不去管吗?”
清秀女性关上柜子,搬凳子的动作一顿:“不听不闻不问,当做自己没发现。”
“难道你觉得自己是电影或者游戏主角可以把看到的怪东西解决吗?”清秀女性很现实地说,“当务之急还是要迎接明天的几位视察的上级。”
“你可以再观察一下,如果真的很在意监控里的东西……上面的人心情好你可以找他们问一下。”
报警或者求助外人一开始就不在清秀女性的考量中,他们工作公司如此特殊的背景,不可能请不可控的人进来。
小青年看清秀女性真的不在意监控所见的白影,只好闭上嘴,独自坐在电脑后。
明天,问上面的来人吗……小青年想道。
清秀女性坐下后开始整理白天分发的册子,她理着理着收拾到了比较特殊的那一本,她特别去仓库拿的。
由于被翻阅过不再崭新如初,清秀女性小心翼翼地拿起,拂了拂上面不存在的灰。
拍了两下,清秀女性的手一顿。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顺着自己的想法,清秀女性翻开了册子,她从前往后一页页翻过,直到翻到半当中靠后时,看到了两纸之间参差不齐的裂痕——有一页纸被撕扯了下来。
“是谁?”清秀女性一下子惊呼出声,引来了小青年的注意。
“怎么了?”小青年从电脑上移开视线,“那个册子长得有点……”
小青年话说了一半止住了,他顺着清秀女性的摊开的双手一看,也看到了拿到撕痕。
小青年不是很懂这册子有多重要,但看清秀女性的面色,他默默闭上了嘴。
清秀女性的手有这么一瞬间用上了力,然而她很快发现,她只能稍稍捏皱纸张的一角,但想把纸撕扯下来的话,根本做不到。
用力也不行,厚重的纸张像焊死了一般。
那么,是谁把里面的纸撕了下来?
她下午从纸盒子中取出来时还是完好无损的,接触过这本册子的人只有——
……
感谢眼球没有打喷嚏的功能。
被认为是蜘蛛网的白絮团吧团吧将自身揉成一团,与从外面跳入的眼球融为一体后,体型略微大了一圈,估计有成人的手掌大小了。
眼球并未急着离开洗手间,而是落到地面上,来到最里面的隔间门口停下。
同人类女性还在洗手间时的环境不同,这会儿的几扇隔间门齐齐关闭,像是被人刻意从里面拉上,只是没有上锁,一推便能推开。
除了最后一间。
眼球猛地拉长身形,仗着卫生间不会装监控,他肆无忌惮地向上生长,趴到了隔间的上方。
其实从下方也是可以的,但白僳觉得角度太不雅观了。
他趴在隔间上方,自上而下看到了最里面的隔间门内的马桶上坐着一名颜色淡薄的男性,人呈半透明状,双手举着一张报纸,木讷地看向前方。
男性并不是在看报纸,只是在发呆。
白僳想到了什么,对着门笃笃笃敲了三下。
半透明的男性像被触发了什么,嘴唇翕动道:“我没有带薪摸鱼……我没有……”
与其说是亡者的灵魂,更像是某种执念的存在。
远不及以前遇上过的厕所鬼,如果一直放任不管的话,也能成长成不弱的存在。
但现在白僳遇上了,自然是顺口带过。
这里又不像人类的医院可以常去……这么说起来,那个医院的小骷髅架子有没有长大一点呢?
思绪发散的那一刻白絮也瞬间膨胀,在隔间上方根根垂下,然后填满了整个隔间内的边边角角。
回收是三秒后,隔间恢复空荡荡,半透明的人影已经消失。
白僳怎么爬上去地就怎么爬了下来,重新缩成巴掌大的一团。
接下来是……洗手间内如长条状站立的白影刹那间便失去了踪迹,只留下薄薄的一层贴着天花板掠过,擦过薄薄的门板缝隙,一路游出了公司所在。
再是楼道与电梯口,金属银的电梯框架上蒙上了一层浅色的白,乍一眼看过去像是一层灰。
很快,浅白的“灰”全部涌入了电梯井。
没有监控的电梯井是很好的穿行空间,省得白僳跑去大楼外面爬墙了。
薄片再度凝聚成一团,在重力的作用下狠狠砸下,落到了停住不动的轿厢上,闷响在空旷的电梯井中异常刺耳,饶是外面的人类都朝发声处望了眼。
疑惑的壮汉向电梯走来,他抬头看了看显示的楼层数字,随便按了个下行的按钮。
电梯门即刻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壮汉朝电梯的天花板上瞥了眼,那里平平整——哦不对,有点凹陷。
人类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
大半夜的,谁能在电梯井里丢东西啊?
壮汉慢慢退了回去,看着电梯门无人响应后缓慢闭合。
在他看不到的头顶,白影从电梯门的缝隙中滑出,再从人类头顶浮过,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来到走廊上时白影停了一瞬,判断了一下前进方向,很快钻入了其中一间房。
房内睡着人,仔细看的话能发现是楼上那生病的员工。
男性外衣都没脱,就这么蹬掉了鞋子,呼吸粗重地躺在被子中,将自己裹成了茧蛹的模样,一丝能够透气的边缝都没留下。
床脚边一枚眼球趴在那,接着逐渐抽条生长,形成了一张瘦长的人影,脸的位置只分布了一只眼球。
眼球转了两圈,人影有模有样地弯下腰,观察起了生病的人类。
白僳前面在楼上就对这名人类的状态有些在意,现在一看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至少身上没有那股令人厌恶的味道,反倒是一种……奇妙的气息。
白色人影一弯再弯,低得近乎要把“脸”的部位贴到人类的脸上。
——这个人类在走向死亡。
眼球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落下了这个判断。
很奇怪的感觉,其实白僳对人类死期几时会到来并没有特别明确的感知,最多就是能确认一些“生老病死”。
像那位美艳的非人类旅馆老板娘说的气运低,他没什么观感。
但眼前的人类不一样,他整个人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正源源不断往外漏着气。
假以时日,他就会迅速衰竭直至死亡。
发生了什么呢?
人类身上没有写着答案,连一丝一毫地线索都没有。
倘若人醒着估计能问出点什么,然而人类现在沉甸甸地陷在梦魇中,肉眼可见的,他很痛苦。
眉头紧锁、面色泛白,嘴唇被自己咬得是整张脸上唯一的血色所在。
人类偶尔会松开牙齿,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张口后流露出的都是些不成词句的破碎音节。
“啊……我……呜啊……”
像是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男人开始翻滚起来,他裹着被子从床的这一头滚到另一头,期间还不住地蹬腿,仿佛是抽搐。
瘦长的白影随之一道从床的这边去到另一边,来自怪物的观察持续不止。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眼球再度贴近人类的脸。
白僳对于人类本身是没有兴趣的,但是潜意识告诉他,人类身上正在发生的事的原因会吸引他。
瘦长白影就一直站在那,仗着房间内什么电子设备都没有,他肆无忌惮地观看着。
流逝的生命力是涓涓细流,当缺失到一个度时,人类惊醒了。
莫大的疼痛抓挠着心脏,无数噪点覆盖填充着眼皮下的视野,人类宛若脱水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上急促呼吸着,最终一口气接不上来,硬生生把自己憋醒了。
黑幕在刚刚张开的双眼前盘旋反转,视线逐渐聚焦,展现在生病男人面前的不是房间的虚影,而是……一层白色的什么。
白色的什么?
迟钝卡塞的大脑在醒来后才开始运作,思考的能力重归脑海。
白色的薄影所占的区块并没有很大,狭长的身形露出左右两侧后方的家具。
人类的眼睛在眼眶中干涩地转了下,接着他顺着狭长的身形朝上看。
然后,人类看到了一枚眼球。
没有框架所束,白色被简单粗暴地划开一条缝,蠕动的线团簇拥着那枚眼球,而眼球直勾勾地垂下。
整张椭圆形似脸的部位只那一枚眼球,正盯着人类。
人类在被看着。
超出常识的一幕让人类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憋住了,过了几秒,窒息迫使他重新张开嘴。
这不是梦。
藏于被窝下的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人类意识到了什么。
尖叫与逃离近乎同时发生,人类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也顾不了生病带来的酸软了,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由于没掌握好距离,咚地一下摔到了地上。
深夜之中有人大喊大叫立马会吸引外人的注意力,顷刻之间,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瘦长的白色人影朝门瞥了眼,接着好不犹豫地走向了窗的所在。
人的脚步声越近,白色人影离窗也越近。
几乎是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的同时,白色人影从无法打开的窗户边渗了出去。
摔在地上的生病男人清晰地看到了那么眼球看向他的最后一眼,接着球体如同面团被揉捏压扁,一点点挤进了不存在的缝隙中。
生病男人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开始幻痛,以至于被人从地上扶起时,他还没有回过神。
“你怎么了?”闯入的壮汉焦急地问道。
“我……”生病男人张了张嘴,然后晕了过去。
今天在办公室的打蜘蛛,差点把键盘摔了。